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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感人至深的小说,觉得很真实第二部分(4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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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19 08: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黑白照片
   因为我很不喜欢严浩身边的那些人,所以就很少再和他一起出去混。还有一个原因是高二已经开始为高考做准备,学习变得更加紧张。虽然我对高考缺乏兴趣,但是对上大学却抱有向往,因为听人说大学生活十分自由自在,是所谓最后的纯真年代。所以我老老实实地每天上学放学完成家庭作业,业余时间则用看书来打发。
     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人物是《双城记》里的西德尼•卡尔登,这个家伙看似玩世
   不恭,说话轻描淡写,脸上总是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但在最后一章里他对老罗瑞说的话却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人活着总得做点有意思的事不是吗?是的,我还年轻,可是年轻的日子不会长久,我活够了。”
     随后此人便玩了个调包计代替他的贵族情敌上了大革命的断头台,并且用无所谓的淡然笑容严重伤害了所有围观群众的热情。这是我到当时为止所看过的最震撼人心的爱情故事,虽然它并不是一部爱情小说。并且此人也让我感觉十分象严浩——我指的是他笑起来的样子。
     当时拿在我手里的这部小说是四十年代版的,纸页已经泛黄,封面却平整如新。我在被窝里第一次翻开它的时候居然从书页中掉出一张相片,相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学生,两边剪齐的短发,大襟圆摆中袖齐肘的白衫和黑色绸裙,微侧着脸,笑得很甜美。
     相片是黑白的,看得出有不少年头了。我将它翻过来,看见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
     再见了,文清。爱你的紫兰。上海,一九四六。
     “文清”是外公的名字,但照片上的姑娘却不是外婆。小时候我在胡同房子里搞探索活动的时候看到过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外婆出生在江南的书香门第,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体态小巧,面容清秀,五官轮廓柔和,而照片上的女子却是狐狸脸,鼻梁削挺,唇角如线,有极妖娆妩媚的味道。
     据我故作无意地向母亲打听所知,一九四六年外婆还在苏州,还没有见过外公的面,后来俩人仓促成婚也是双方家庭的意思。那么,这个“紫兰”究竟是谁?她和外公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些疑问勾起了我浓烈的兴趣,并且从相片上看,此人年轻时实在是美丽得惊人,颦笑间动人心魄,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张照片一直被我夹在语文课本里,随身带着,经常拿出来研究着迷一番,直到那个学期结束和课本一起不知道被我塞到了哪里。
     我有个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能够真正亲眼见到这个女人。因为她在照片背面写的是“再见了,文清”,而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偏执地认为“再见”不同于“永别”。按照我的理解,“永别”就是永不相见,而“再见”则是日后一定要再次相见,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约定。
  永不凋谢的蓝色勿忘我
   家里终于添置了录像机。我把从胖大妈那里拿的两盒外国电影的录像带都看了。《日瓦戈医生》是经典影片,不必多说。而《永不凋谢的蓝色勿忘我》或许有很多人没看过,所以我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它的剧情。
     电影开始时的背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苏联,寒冬里的南部平原。男主角是英俊的苏联上尉,女主角是任性的美国记者,两人在严寒与战火中在导演的安排下痴妄相爱。最经典的一幕是在清冷的月光下,他们苍白的躯体纠缠在一起,在漫山遍野的蓝色勿忘我丛中翻滚缠绵,而坦克的探照灯就从他们身边扫过,那个画面,真的是美得惊心动魄。二战结束,美苏陷入长期的冷战,许多年后女记者才终于有机会重回到满目疮痍的苏联寻找她当初的爱人,而最后所找到的竟是:男主角早已在斯大林的大清洗中被流放到他曾战斗过的地方,在那里永远地消失了。电影的最后结局是另一个堪称经典的画面:在如月光般惨淡如练的阳光下,女主角站在无边无际如故的蓝色勿忘我丛中,打开上尉给她的铁皮烟盒,属于多少年前那个夜晚的几朵干得像碎纸片一样的勿忘我花瓣在风中飞扬起来。
     影片的后半段看得我痛苦不已,无法入睡,所以干脆坐在电视机前,一遍又一遍地倒带,每次都只看到这一对痴男怨女分手为止。屏幕上,两人平静而深情地相互凝视,淡淡地笑着说“再见”。反复了几次之后,我昏昏然地对抗着沉重的眼睑,突然想到了一九四六年的上海,外公与紫兰分手时或许也就是这般情景。这个臆断让我陷入动人的联想,由衷地亢奋了一会,但很不幸的是,我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倘若剧中的男主角不是英俊的上尉或外公而是一个猪唇豁牙斜眼的三寸丁,女主角不是美丽的记者或紫兰而是一个大饼脸招风耳随风挥洒头皮屑的大妈,这场分手戏是否仍会如此震撼观众的心灵?
     不得不承认这个发现确实给我带来了深深的震撼,不是心灵,而是肠胃。不堪承受震撼的我当即关掉电视,拔下插头,回到床上瘫倒睡去。
  王朔的《空中小姐》
   高三下学期,我把两个樟木箱里的书全看完了,连《三字经》、《百家姓》这样的玩艺都没有放过。
     这一年多以来,我和严浩一直保持着有限的联络,基本上每个月见一次面,一起出去打打桌球、喝喝酒什么的。一般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传统活动,类似怀旧。几个月前他配了一个传呼机,号码如今我还可以背出来。
     一个周末,我独自去探望外婆和外公,在舅舅那里看到了一套王朔文集,随手拿过来乱翻,舅妈在旁边看见,说了一句“这种流氓小说你也要看”,此话当即激发了我的阅读热情,把这套书借回了家。晚饭后,我躺在床上,拿起一本“纯情卷”,翻开,映入眼帘的第一篇小说标题是《空中小姐》,这个标题立即让我想到了张昕。
     前一个寒假我没有见到张昕。因为我对她和严浩的关系已经确认无疑,所以早就做了很大努力逼迫自己放弃一切无聊幻想,用“好朋友的女朋友”取代“张昕”这个名字,所以我没有询问严浩原因,我认为自己无所谓。所以我现在没有任何防备地一个踉跄跌入往事,想起了一个女孩对我说她想做空中小姐的梦想,想起了我从未对这个女孩说出口的某句傻话。
     王朔自己在前言里说《空中小姐》写得很矫情,看完之后我表示认同,这篇小说确实写得矫情,我哭得也很矫情。如果严浩现在在我旁边,他一定又会说——“你怎么又哭了,跟个丫头似的”。
     只是一篇小说而已,我想。我没有想到半个月后会接到那个电话,会在后来哭成那个可笑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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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9 09:05 | 只看该作者
破灭的纯真
   “请问,沈昱在家吗?”
     “我就是。你是哪位?”
     “我是张昕。”
     “张昕?怎么会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号码的?”
     “严浩告诉我的。”
     “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
     “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钱买机票去广州,况且还要把严浩塞到行李箱里。”
     “我在上海。”
     “什么?你说什么?”
     “我现在就在大院门口。你走出来就可以见到我。你现在能出来吗?”
     “可以……”
     “那我等你,先挂了。”
     “好。”
     “不要告诉严浩,好吗?我只想见你。”
     “好——”
     耳朵里剩下断线的声音。我拿着话筒呆呆地站了半天,猛然回过神来,急忙冲回房间套上大短裤和老头衫,拖鞋都没有换地冲出门去。“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母亲在身后喊。我不搭理,一路飞奔。一只脚的拖鞋甩出去了,回头找到,穿上,继续跑。最后,在大院门口的杂货铺和夜宵摊的杂乱灯光里,我看到了几乎让我认不出来的张昕。
     她的头发剪短了,是我在杂志上才看得到的那种两边一刀齐然后削得很薄的时髦发型,穿着黑色高跟凉鞋和同色的连衣裙,裙子的质料和样式看起来都不象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穿的。
     “看你一头汗的样子,那么玩命跑干什么?我又不会被强盗抢走。”她笑吟吟地打量着我,把手里拿着的一罐雪碧打开,递给我。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接过易拉罐来直起脖子猛灌一口,是冰的,浑身的热汗仿佛“哧”的一声就全部挥发掉了。我有些发怔地看着她,眼前一片被灯光折射得迷乱的汽雾,张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在广州而在上海?”她问。
     “嗯。”
     “边走边说吧。”她说,向旁边扫了一眼。我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大院里出来纳凉的住户中有人在交头接耳,对她指指戳戳。
     我和她一起沿着街边向前走。走到尽头的路口,转一个弯,拐上一条宽敞许多的马路。路两旁都是绿化带,没有住宅区,只有机动车偶尔从身边飞速驶过。走在路灯光下明暗交替的路面上,踩着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我突然回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夏天的某些夜晚,我们曾经一起在这条路上数过路灯。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不用上课吗?”
     她笑笑,没有回答,眼睛望着远处没有尽头的夜色,目光里渐渐有些迷茫。
     “严浩知道吗?”我又问。
     “不要告诉他!”她突然停住脚步,对我大声喊道,语气十分决绝,“我在上海,我打电话给你,我对你所说的任何事,都不要告诉严浩,你一定要答应我!”
     她的激烈反应让我感到吃惊,同时也几乎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小雨,我是因为信任你,所以才会找你。”
     她说她信任我,这句不明所以的话竟让我在猝不及防中深受感动,那么天真可笑地,一涡温暖的水漩在胸中激荡开来。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就让所有的流动凝止。她告诉我,她和严浩分手了。
     我呆住了,我无法理清脑子里迅速纠结起来的千头万绪,甚至无法再继续产生关于自己和她之间关系的任何胡思乱想,因为近乎本能的不祥预感突然强烈而突兀地越众而出,所以我没有顺乎逻辑地问她为什么和严浩分手,而是,“你究竟要我帮什么忙?”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幸运的。因为很快我的不祥预感就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撕碎,击中我的鼓膜,而当最后一个字从她口中吐出之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总算没有傻到因此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表情艰难地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那种坚决的目光逼得我一阵眩晕。
     “我怀孕了。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做人工流产。”她说。
     在丧失听觉的一刹那我感到了愤怒。愤怒充斥全身,在每一根血管里燃烧膨胀。但是与此同时更加强大的悲伤攫取了我,它们无声地肆掠过所有的血管,吞噬掉那些嘶嘶作响的热量,最后汇集到某个隐秘而空洞的角落,在某个锐利的边缘凝结成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下去,消失在没有回声的深渊里。
     “孩子,是严浩的吗?”我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而自己的声音则是被这双手像骟猪一样连血带水挤出来的碎块。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脸庞望向吞噬掉路灯的夜色深处,而在无法抽离的余光里,我看到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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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9 09:06 | 只看该作者
你是不是曾经喜欢过我
   过去我总深信自己了解张昕,不了解严浩,因为张昕单纯,而严浩复杂。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我所怀疑的与其说是关于他们的回忆,不如说是某些自己曾深信不疑的逻辑。我呆呆地坐在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一直在试图从混乱不堪的胡思乱想中挣脱,试图理清楚那些逻辑,但最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大脑有些缺氧。深深的迷茫和悲伤在回忆里若隐若现,让我无法突破出刺痛眼睛的光源。于是我掐灭烟头,对一个在我周围绕来绕去不知疲倦的小毛孩大吼了一声“滚开”。小毛孩哭了。他老妈堵在我眼前叫骂了足有一刻钟。我始终保持沉默。在那个挡住我全部视野的壮年少妇发泄完毕,心满意足地拉着儿子转身离去之后,我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张昕。
     眼前的她竟然再次判若两人,穿了一身很正式的职业套装,很精细地化了妆,加上原本就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像是一个在外企工作多年的白领。而如果把她身上的衣服换成空姐的制服,一定会被别人误认为一个真正的空中小姐。
     “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我皱着眉头问。
     “我希望让医院里的人以为我的年纪更大一些。”她低下头,小声回答。
     我沉默。我终于明白她已经永远不再是那个多年前坐在我和严浩之间的小女孩。
     我带她转了几次车后步行到了地理位置甚是偏僻的一家郊县医院。我的同班同学叶克的母亲是这里的妇科主任。叶克曾与我和严浩一起打过两次桌球,关系还算可以。但我并没有告诉他实情,甚至把张昕的身份也篡改成了我的表姐。
     我拿着叶克母亲给的小字条挂了号,没有排队,直接把张昕送进了诊疗室。“我在大门口等你。”我告诉她。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动作有些僵硬地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很紧张。我猜想这也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虽然这一点并不值得宽慰。
     我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腿站酸了之后干脆就像丘八一样蹲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只手从后面轻轻地搭到我的肩膀上。我扭头,看见张昕。“结束了?”我小声问,她点头,脸色苍白,鼻翼翕动,看起来疲惫而且虚弱。
     气温很高,沙丁鱼罐头一般拥挤的巴士上格外闷热,人与人之间的稀薄空气仿佛都成了固体。转第二次车的时候,张昕突然把头靠到了我的肩上。我下意识地想挪动身体,但一抬眼看见她的脸色,终究不忍作罢。她的额上渗着一层细密的小汗珠,头发有些乱了,目光朦胧地呆呆望着窗外。下车时她又挽住了我的胳膊,我也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并稍稍用力,因为我感觉她的身躯随时都会滑倒在地。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最后一次下车时才分开。许多年后的今天,这段回家的路程在我的记忆里都仍是那么漫长,谁都没有说话,而我的胸腔内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刺痛,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凿子在一点一点地凿碎掉什么。
     “一定不要把我的事告诉严浩,好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嗯。”我点头。
     “我知道你一直把严浩当作最好的朋友,他也一样,虽然可能没有对你说出口过。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已经给了他太多伤害,我不想让他伤得更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忍不住扭头看她,但她眼睛里闪烁的泪光阻止了我开口的冲动。我又默默地点了下头。
     “谢谢你。”她笑了笑。沉默一会,突然说,“小雨,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瞒着没有告诉你。”
     “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
     “当时我从你家院子的围墙上跳下来,把你砸趴下了。”
     “嗯。没错。”
     “当时你手忙脚乱,你的手……”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刹那间,那种坚挺的弹性的压迫又回到了我的左手的每一个毛孔。一想到这种感觉已经刻骨铭心,必定终生如影随形,眼眶就无法克制地燥热起来。
     “你隐瞒我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无意的,但是——”她小心地顿了一下,看着我,仿佛要确认我的反应,平添了戏剧性的效果,“这件事情,第二天,我就告诉严浩了。”
     阳光骤然白炽,让我感到一阵眩晕,近乎窒息。
     “对不起。我那么做,我觉得,你是可以理解的,对吗?”她小声说。
     我把头扭向一边,不动声色地屏住涌到喉咙里的湿热。
     “你生气了吗?”她问。
     “没有。”我笑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掺杂着哽咽,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在大院门口分手的时候,我刚转身,她又喊了一声,把我叫住。
     “还有什么事?”
     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艰难的犹豫的神情,她又下定决心似的咬了一下嘴唇,她又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有一个问题我在心里藏了很久,一直都想问你,你——你是不是曾经喜欢过我?”
     我平静地望着她依然那么美丽的眼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缓缓摇头,我用清晰得仿佛来自别人的声音回答她——
     “没有。”
  因为,我爱过她
   我从没有这样狼狈地哭过。
     我坐在草地上,背靠着双杠,眼泪不停地涌出眼眶。我努力地睁大眼睛,仰望湛蓝的天空,任泪水渐渐模糊天空上的一切,任它慢慢渗湿我的领口。
     回答张昕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我虽然迎着她的目光,但放松了自己的瞳孔,也就是说我的眼前其实只是模糊一片。因为我不敢看清楚她的脸,因为我必须要让自己说出那两个字——“没有。”
     是的,没有。我没有欺骗她,我没有喜欢过她。
     因为,我爱过她。
     “我和张昕分手了。”
     “为什么?”
     “她说她通过了南航的空姐考试,会去深圳工作,不会再回上海来了。”
     “我很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的,这不就是她小时候的梦想吗。”严浩笑笑,扔掉烟头,站起来在堤岸上低着头晃悠了一圈,若无其事地象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最后走回我的身边:“真是扫兴,居然一块可以打水漂的东西都找不到。”
     我又甩了一支烟给他。他接住,自己点上,站在呼呼的风中,目光望向远处,不再说话。风灌满他的衣襟,鼓起来,发出裂帛般的声音,几欲涨破似的。头发也一根根地飞扬起来,嘴角的那一撇微笑渐渐地被风扯得散乱,终于又被他收起,慢慢地向下抿紧。从侧面看去,他脸部的轮廓就象已在江边伫立多年的一座雕像,有清秀而冷硬的线条,沉默如同另一个遥远年代的上海。
     风中仿佛有呜咽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分明。
     我答应了张昕,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严浩。我只说了一句真话,就是——“我很难过”。而至于究竟“很”到什么地步,在我年轻而贫乏的语言里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
     我和严浩在黄浦江的堤岸上一直站到夜色降临。我记得张昕说过,晚上的黄浦江比白天好看,她说得没错。遥远辽阔的天尽头,沉沉的黑夜象一幅巨大的幕布低垂下来,在幕布的映衬下,对岸的工地如同舞台,灯火分外通明,打桩的声音隐约随风传来。
     我突然强烈地感觉到,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彻底改变她的容颜。上海,上海。她将不再是我外公背过身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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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9 09:06 | 只看该作者
我突然强烈地感觉到,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彻底改变她的容颜。上海,上海。她将不再是我外公背过身去的十里洋场,不再是我父母满目疮痍的青春感伤。所有往事都会被深埋到地下,所有的伤痕都会被新的妆底掩盖。一切都将永成过去,都将如同眼前飞溅而起的浪花水沫一样破灭消逝,包括我们共有的那个最初的夏天。只有脚下这片连绵汹涌的江水是永远的真实,真实得就象一个巨大的谎言,永远混黄污浊,永远无始无终。
     那天,在夜色下和严浩在江边分手之后,直到高中毕业,我们都再没有见过面。
  舌尖向上
   高三时已经没课可上。老师们忙着猜题,我们忙着校里校外地糟蹋大量比卫生纸还贵的称作高考模拟试卷的废纸。虽然身边多数同学都已经把自己折腾得肌肉抽搐神经衰弱,我却抱着爱谁谁的态度从容面对让我已经毫无兴趣的狗屁学习生活。
     本来我看书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但看完那套王朔文集后,我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更多原本属于正常生活的时间也被我划归到了无聊时间的范畴。我因为无聊而愤怒,因为愤怒而绝望,因为绝望而无所适从,因为无所适从而玩世不恭,因为玩世不恭而在悄然孳生了某种不曾有过的恶毒。我不再避讳张昕。我开始乐于去揭示一切被自己小心避讳的伤疤。这种属于暴露狂的卑劣行径倘若能够玩得伤感一些,浪漫一些,或许我也会写出一篇象《少年维特的烦恼》那样的玩艺,让读者为之扼腕,让观众为之哭泣,让那些早早为了维特和绿蒂自杀的后悔自己下手草率,错过了更精彩的刺激。但是我异常恶毒,我的恶毒就在于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所采取的态度是自我沉浸的,甚至在看到自己亲手把伤口撩拨得鲜血淋漓的一刹那,竟会感到心花怒放。
     张昕,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张昕:舌尖向上,分两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张。昕。
     上面这段让人瞠目结舌的疯话记在我当时的日记本上,大模大样地改写自纳博科夫的《洛丽塔》的第一小节,堪称荒谬且肉麻至极。但18岁的自己读着这些句子的时候,确实能够一个字一个字地走过悲伤的顶点坠入失重的快感。
     我白天坐在教室里神情恍惚地幻想张昕的容颜,在草稿纸上描画她的侧影,为她设计签名;夜晚在床上辗转悲鸣,回忆关于她的所有往事细节,她的连衣裙,她可爱的小手,甚至默念着她的名字用左手自慰,在一泄而出的时候泪流满面。
     我冷笑,彷徨,像一只绝望的苍蝇,在玻璃窗上撞得自己体液横流。
     我在自己的舞台上演着自己的独角戏。台下没有观众,也没有严浩。
     如果当时父母发现了我这些疯狂举动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疯了,会带我去看心理门诊甚至送进精神病院。所幸的是,在他们有所察觉和自己真的疯掉之前,我就已经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尽遍体鳞伤。我在高考前夕大病了一场,持续高烧40多度,在床上半昏迷地躺了若干天,终于被诊断出了神经性皮炎,不得不受激光治疗仪的持续摧残。
     几个星期后,我的身体痊愈了。有趣的是,我的神经居然也离奇地恢复了正常。
     医生告诉父母,我的病很有可能是高考的压力导致神经过于紧张以及用脑过度造成的,每年高考前夕都有不少我这样的病例。父母对此深信不疑,在我出院后一直对我小心翼翼,呵护周到。
     医生还说不会有后遗症。我不知道是否可信,但我愿意相信。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关于这场病的真相。我只想尽快考上大学,住进宿舍,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里忘掉关于张昕的一切,关于那个夏天的一切。我梦想着大学生活的自由自在,即使不能让我痊愈,至少苦痛时可以有更大一些就地翻滚的空间,否则我终究会窒息而死。
  严浩出事了
   高考结束后不久,我正独自一人在家中百无聊赖地翻看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听到敲门声,跑出去打开门,看到严浩。他微笑着倚在门框边的墙壁上,让我怀疑他已在外面站了很久。
     “考得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吧。你呢?”
     他笑着,没有回答。在墙壁上摁灭手里的烟头,问:“打桌球去吗?”
     “好吧,反正没事可做。”
     我们找到一家桌球室,打了一个下午。严浩一直不停地吸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经常犯一些惨不忍睹的低级错误。自他教会我打桌球之后我就从未赢过他,而这次我竟连赢了四局。“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特别想可怜我?”我忍不住问。“这都给你看出来了,太没面子了。”他笑,“好,最后一局,认真收拾你,让你好好记住。”说着随手丢掉吸了一半的烟,换上一副认真表情。说实话,他此刻的严肃神态在我看来近乎凶狠,感觉这种变化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只见他目光锐利,绕着球桌走来走去,用球杆仔细地测量角度,不紧不慢地将球一个一个地打进洞去,而我完全只能拄着球杆在一旁傻看着。他果然赢了最后一局。退掉桌子和球杆,我们到隔壁一家脏乎乎的小饭馆吃晚饭。饭桌上他又恢复到之前那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次性塑料酒杯在他手里被捏得奇形怪状,想起来才喝一口,菜也没怎么吃,和我说话时经常在走神。
     七点多的时候他放在桌上的传呼机响了,他拿起来瞄了一眼,告诉我:“我有急事要先走了,你自己慢慢吃吧。”说完他迅速起身去柜台结了帐,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身在门外。我一个人傻坐在桌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按照我们过去的习惯,最后一局我输了,这一顿饭应该由我请客。
     这一次见面之后,整个暑假我们都失去了联系。打他的传呼也总是没回音。
     大学录取通知单寄到了我家,我将要去的地方在半个上海之外。报到前一天的晚上,我在房间里刚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母亲不声不响地进屋走到我旁边,表情奇特地旁观了一会,在床上坐下,告诉我——严浩出事了,打架斗殴,将人致残。根据母亲所说的线索,我推测事情就发生在那天他离开小饭馆之后。
     “今天上午是最后一次开庭。我和你爸都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为好,所以我们没有告诉你。刚才你爸去同事那里问了一下,据说,是判了四年。”
     母亲说完便起身离开,出去时带上了房门。我坐在地板上,面对着摊得到处到是的书和塞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最后站起来,抓过电话机,给严浩打了个人工台的传呼。传呼台小姐告知我所呼叫的号码已经被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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