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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秘之处还在于他的家庭。他从来不允许我去他家,也从来不提起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其实我都见过,在大院里闲逛和上学放学的路上经常撞见。遇到他母亲的次数较多,他母亲就是和他一起在阳台上出现的那个女人,相貌不错,挺有气质,但是给我的感觉很阴冷,总是眉头紧锁,不苟言笑。他的父亲也很英俊,身材修长,皮肤白净,有一双很有魅力的眼睛——后来我才知道人们管那样的男人眼睛叫“桃花眼”,但性格和自己的妻子似乎截然相反,他对所有人都很和蔼可亲,有时遇见我还会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所以我对他一直颇有好感。
因为严浩就住在我家楼上,所以他家的吵闹喧哗很容易被我听到。但我听到的通常都只有他母亲的声音,或者是对严浩的咆哮追打,或者是对丈夫的嘶声怒骂,或者是长久地独自恸哭,很神经质,闹得四邻不安。严浩和他父亲在那些时候则总是无声无息,而当我再见到严浩时,常会发现他脸上、身上有伤痕。我问他原因,他从来不说。
有时他或许会说出自己的开心——虽然那样的时候很少,但他从不会对别人说出自己的难过。
难过这种东西,就象插在自己胸口的刀,拔给别人看,也只不过是溅别人一身血,所以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后来他这么对我说,想想似乎也挺有道理。
那个夏天过得很漫长。好像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它就不会结束。
我曾经真的以为它永远都不会结束。
张昕说她想做空中小姐
升入初三后,因为要迎接中考,学习紧张,父母开始严格限制我的课余生活,所以很少能有机会再与他们一起出去。但是周末在院子里复习功课的时候,我偶尔还会看见张昕从阳台上翻下来。她现在已经锻炼得轻车熟路,动作灵活自如,看见我会笑着打声招呼,然后自己从围墙上翩翩跃下,如同侠女十三妹,从容躲进我的房间,而非逃出门外。
我没有再问过他们在楼上究竟搞些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偷偷摸摸。我也不想知道。
他们的秘密活动一直持续到初三下学期。那天下午,我正在写作业,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猜想情况不妙,急忙跑到院子里踮起脚向上张望,但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严浩母亲的大声喝骂和张昕隐约的哭声。张昕的哭声让我更加紧张,我冲出院子,绕到楼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站在严浩家门前,鼓起勇气正准备抬手敲门,门开了,张昕低头跑出来,直撞到我怀里,看清是我,她伸出双臂将我紧紧抱住,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痛哭起来。我一时不知所措,看到几步之外的门内,严浩面色苍白地与我对视着,我刚想对他说话,他母亲咆哮着挡在了我们俩之间,表情扭曲,近乎疯狂,对着不知道是张昕还是我大吼了一声“滚”,然后重重地在我面前摔上了门。
我浑身迅速地发热,不假思索地想要踹门,但看到张昕在我怀里已经哭得瘫软下来,瑟瑟发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扶她出去。走出楼梯口的时候,她一扭头又扑进我怀里。我只好站住,仰靠到墙壁上,伸出手臂拥住她。那一刻,除了她温热的身体和滚烫的眼泪,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过了很久她才渐渐平息下来。“可以吗?”我低头问她,她“嗯”了一声,很虚弱的声音。我放开双臂,她慢慢地离开我的怀抱,啜泣着转身离去,我默默跟上。
她没有回家,而是一直走到位于宿舍大院一角的露天活动区,骑坐到双杠上。
“陪我坐坐好吗?”她神色茫然地看了我片刻,说。
于是我也翻上双杠,在她身边坐下。她扭回头去,不再说话。
“她怎么你了?”我问。
“她骂我们。”她小声说,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骂什么了?”
“她骂我是‘小婊子’,骂严浩是‘小淫棍’……其实她进来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做,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她扭头看着我,眼眶红红的,我发觉她又要哭了。我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在手心接触到她肌肤的一刹那,我感觉到那只手本能地向外一缩,但还是留在了我的手掌中。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目光疑惑地闪烁了一下,微微启唇,我猜她似乎想要问我什么,而这种预感让我的心脏骤然停止,呼吸仿佛是别人的。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抬起头望向天空,一架飞机在我们的头顶上呼啸着飞过,在蓝色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线。我和她一起仰头看着,直到它渐渐淡去。而空旷的天空是那么湛蓝,蓝得没有一丝云,让我的眼睛隐隐涨痛。
“你知道我的理想是干什么吗?”她问。
“不知道。”
“我想做空中小姐。你想,能在那么蓝的天空上飞来飞去,还可以到很多陌生的地方去看去玩,那样的生活一定很快乐。”她扭头看着我,笑了笑,似乎平静了许多。“你觉得我可以吗?”
“一定可以。”我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把我得象录像里面的刘德华一样
张昕回家后,我独自往回走,穿过我家楼旁的那片空地时,听到有人叫我的小名。我站住,四下搜索,看到在空地边缘黑沉沉的树影里站着一个人。“严浩?”我喊了一声,那人慢慢地向我走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是严浩。“你没事吧?”我问,他摇摇头,又笑笑,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老样子。我们站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地一起往外走。走到大院门外,他问我有没有钱,我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最后只摸出几个钢镚和面值都是一两角钱的纸币。他数了数,说“够了”,扭头去了路边的小卖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牡丹,边走边拆。
他递烟给我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左脸颊上靠近嘴角的地方有几个黑色的斑点,似乎是已经干枯掉的血迹。我告诉他,他用手背使劲揉搓,擦掉了。然后我们一起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各自点燃吸烟。
“后来怎么样?”他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我猛地紧张了一下。我扭头,正对着他的眼睛。于是我低下头,断断续续地说了房门在我们俩之间关上后发生的事,除了我握张昕手的细节。他一直在听,没有插话,直到我说出张昕想当空中小姐的梦想,“空中小姐?”
“怎么了?你觉得不可能吗?”我抬起头,看到他的嘴角正开始向一边撇去。
“你觉得可能吗?”他反问。
突然之间,我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得非常难受。仿佛不由自主一般,我开始絮絮叨叨地向他分析张昕将来当上空中小姐的可能性,譬如她的身高够了,譬如她笑起来很好看……我越说越感到绝望,因为我看到严浩嘴角的那一撇渐渐地终于扩散成了半边脸的笑。“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他突然问,于是我的胸口重新被堵住。“你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憋了很久,我才回答。
我不再看他的脸,埋头抽烟,数着地上的烟头。当数目达到六个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回去吧,很晚了。不然你家也要闹地震了。”我默默点头。于是我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一起往回走。走到我家院子门外,他和我分手告别。但是我看到他没有转向楼后,而是沿来路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我追上去问他。
“找地方过夜。”
“你不回家吗?”
“今天不想回去。”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想叫他到我家睡一夜,但是我母亲多半不会同意。我沉默,并且感到内疚。这时他却突然问我:“你想做什么?” [s: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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