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碧海潮声大学生网

楼主: 海阑天空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落红不须知

[复制链接]
11#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0 | 只看该作者
佟妃放心地点点头,宜嫔却还是站在那儿,眯着眼笑。佟妃叱道:“还不过来,笑什么!”
  宜嫔摸着腮帮笑道:“姐姐别急,事情还没弄清楚,急见得我就不对?”
  “你!”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佟妃急道:“你还说!”
  我已无力争辩,凄凄笑道:“那就请佟妃与宜嫔彻查此事,臣妾避嫌便是。”
  佟妃未及言语,宜嫔便抢道:“那就请宁娘娘暂居此处,查清之前勿踏出宫门一步。”
  “你说什么?这是要软禁我么?”纵然气衰力竭,仍愤然。
  佟妃也恼道:“宜嫔,别过逾了!”
  宜嫔吟吟笑道:“两位娘娘万勿生气,此事臣妾自有道理。”又郑重对我道:“宁娘娘暂且忍耐一时,待此事过后臣妾再向娘请罪,任凭责罚。”
  佟妃陡然怒道:“宜嫔,你既在本宫面前自称一声臣妾,这种话是你可以说的么?宁妃大病初愈,有什么差错你担得了吗?”
  宜嫔却泰然自若,正色道:“娘娘听我此言,若有什么差池,臣妾一人担待。”
  我心中一动,对佟妃道:“就听宜嫔的,扰姐姐几日了。”转头叫扫花回宫拿我的物品来。
  佟妃见我答应,颇为吃惊,点头应了。扫花一脸不情愿,又不敢言语。我不放心,又对她道:“回去谁也别告诉,就说我在佟娘娘这里住几日,说说话。要让别人知道,看我打折你的腿!”她听完悻悻离去。
  宜嫔笑道:“宁娘娘真是聪明人。”
  聪明人?我冷笑。聪明人会被你如此摆布?诬陷软禁也不得声张。
  一时太医过来,三人只作无事。把脉后道我“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要好生将息,吩咐总管太监撤下我的绿头牌,开了几付安神的药。佟妃立时叫丫头煎上,又一个劲儿张罗我留宿之事。看她不停忙乱,屋里丫头们穿梭往来,我反倒不好意思。宜嫔却安然告辞,自去了。这一天惊涛骇浪,早已弄得我筋疲力尽,早早睡下,一宿无梦。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2#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日宜嫔清早便过来。佟妃身子不好,刚服了参茸补气丸。我也才吃了药,拿点心甜口。见她过来,互见了礼便想走开。她却道:“宁姐姐不必走,臣妾昨日冒犯,实是无奈。出了这样的事,姐姐安全要紧。”
  “难道还要害我?况且这些巫术也不抵事!”平生最恨别人冤枉我,她虽开解,我犹不能释怀。
  “不敢明目张胆害皇上,却能害姐姐呢。倘使持刀弄棒闯入姐姐寝宫,那些丫头太监可拦不住。”她笑笑,道:“姐姐现是皇上心肝上的人,若伤了一点半点,可不是要龙颜大怒么?”
  我扭过头,自拣了一块玫瑰白玉酥细细嚼着。听得佟切关切地问:“妹妹以为是谁?”
  宜嫔嘻嘻地笑:“有些影儿,不过这回可不敢乱说。不然太医就忙死了。”
  佟妃厚道,不解何意,问:“关太医什么事?”
  宜嫔看我一眼,含笑不答,只道:“姐姐可会骑马射箭?”
  佟妃奇道:“这怎么说?以前是在家学过骑马,入宫自然就丢开了。射箭是男人的事,那可不会。”
  “姐姐不会,有人可会……既会骑马射箭,自然也能舞刀使剑,自然也能杀人了。”
  佟妃惊道:“谁杀人了?”
  宜嫔笑道:“谁也没杀,不过臣妾瞎猜而已。臣妾想,人都道‘夫唱妇随’。丈夫既能骑射,妻子自然也输不到哪儿去。”
  佟妃道:“你这话不对。你看皇上常去围猎,何曾看到咱们妃子做这些事?”
  我拿着半块酥怔怔听着,此刻皱眉道:“妹妹想说什么?”
  宜嫔刚想说话,却见璎嬷嬷走来,口中笑道:“大清早就这么热闹!”
  她是宫中老仆,与太皇太后甚是亲密,见了她只当见了太皇太后一般。我们都站起来迎,宜嫔离得近,一步上前扶住,佟妃笑着让座。她笑道:“可不敢当。”
  我们都陪笑道:“什么事劳动嬷嬷亲来?”
  璎嬷嬷道:“还不就是那事?太皇太后要老身请三位娘娘速去慈宁宫。”
  宜嫔忍不住道:“为什么?”
  她却讳莫如深,只道:“娘娘去了便知。”
  我于是唤起扫花棹雪,宜嫔随身带了霓裳翠羽,佟妃叫上绮缃贴身服侍,另叫一个丫头疏雨扶着璎嬷嬷。一行人向慈宁宫而去。
  太皇太后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皇帝一袭暗红团龙褂坐在旁边,也是一脸深沉。我暗暗心惊:如今三藩叛乱,后宫之事太皇太后从不让他操心。怎地今日有他在座?莫名地有些慌乱。
  走上去请安,这才瞧见炕下瑟瑟跪着一人。蓝衣小髻,一身宫女打扮。定睛一看,不是度月是谁?一阵怔忡,不知发生了何事。难道,有人支使度月诬告我?这样的事宫中多了去,难道今日发生在我身上?莫非,我必得担这不白之冤么?妄图弑君,定斩不赦。浑身冷汗直冒,不小心被茶烫了一下。顺势摸摸项中银链尚在,命是丢不了的。只是想到要离开,心中眷恋油然而生。抬起眼来不舍地望向他,他却是面无表情正襟而坐。罢了,罢了,他必也认为是我干的,如今只怕也寒了心吧。你难道就不想想,我怎会害你?难道你的心就不曾为我思虑片刻,我从未得到过你的信任么?酸楚涌上心头,口中残存的药味蔓延开来,苦不堪言。
  “宁妃!”我回过神来,见太皇太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我,忙应道:“是。”
  “本宫派了侍卫去你宫里日夜守卫,你尽可放心。”
  我怔了怔,不明所以,探询地望向她。她只作不见,对我们三人道:“那件事不必再提。你们跪安吧。”
  “是。”齐齐屈膝行礼,默默退出。度月也得了话,跟在我身后。
  出了宫门,宜嫔先道:“果然不出所料。”
  “到底怎么回事?妹妹知道?”佟妃一脸疑惑。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问度月:“可是有刺客?”
  度月离了太皇太后跟前,稍显活泼,拍着胸口道:“可吓死奴才了!”见三妃都望着她等下文,忙道:“昨晚听说皇上叫‘去’,奴才知道娘娘不回,便想睡了。皇上二更的时候却打着灯笼过来,妈才慌忙接驾。皇上听说娘娘没在,坐了一会儿就要走。突然闯进来一个疯子,拿着亮晃晃的剑到处乱砍,叫着娘娘的名字。看见皇上在那儿,又向皇上奔过来,口里说是替谁报仇来着。奴才们吓得动也不敢动,亏得侍卫把她拦住。皇上却叫好生送到慈宁宫,不要为难她。今早太皇太后要人去慈宁宫问话,奴才就去了。”
  她一口气说下来,口齿清楚,听得我既惊又怕。却也猜出了一两分,问道:“太皇太后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问了问昨天怎么回事。还叫奴才们不可声张。”
  佟妃沉吟道:“难道是?”
  宜嫔却问:“你看清楚长什么样了吗?”
  度月道:“回宜娘娘,奴才那时怕得不行,只看见是个女子。对了,眉毛上好像有颗黑痣。”
  “左边还是右边?”宜嫔追问。
  “这个……娘娘恕罪,奴才记不住了。”
  “这还用问吗?”佟妃道:“定是她无疑了。”
  “谁?”我问。
  “宁姐姐真忘了?”宜嫔道:“眉上有痣、描金蝶盘。”
  是?我暗自寻思。
  “嫁去没几年就变了性子,姓吴的还真有本事!”宜嫔道。
  佟妃忙道:“真是想不到。太皇太后不想让旁人知道,快别言语了。”
  “她还真记仇,连宁娘娘也要害。”却是霓裳插话。
  宜嫔骂道:“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当心你的舌头!”自己却道:“臣妾还只是猜想,所以让宁娘娘住到姐姐那儿去。想不到她真做了,偏巧皇上还在那儿。”
  原来是她,我蹙眉:“不知如何处置她。”
  宜嫔似笑非笑看我一眼,道:“姐姐是愿意白绫、毒药还是匕首?”
  我叹了口气,抚着衣上的流苏道:“她也够可怜的。以前那些事我都忘了,想不到她还记得这么清楚……也想不到她这么恨我,这么恨皇上。她没有害我,倒把自己害了。仇恨吞噬的,其实是自己的心啊。”
  宜嫔有些意外,笑了笑道:“臣妾冤屈了娘娘,还请娘娘降罪。”说着便福下去。
  我忙伸手扶住,笑道:“宜妹妹快休如此。”
  宜嫔含笑道:“我就知道娘娘不会罚我的,不然也不敢说那样的大话了。”
  我俏皮心起,道:“怎就知道我不会罚你?就罚你教我刺绣,可要有为师之德。”
  她会心一笑,枝上繁花被风吹起,洒了我们满头。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3#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1 | 只看该作者
箫声悠悠扬扬,款款响起。今日饯花节,后宫也热闹非凡。此节一过,花神退位,春日也将过去了。外面正打仗,宫中也俭省用度。太皇太后却说定要热闹一日,拿了自己分例,搭了戏台请嫔妃看戏。还请了格格和各品命妇一齐游玩送神。一大早宜嫔就遣人来请,要去御花园挂幡条送神。我素厌人多,又不好扫她兴致,只说一时便去。姑且捱个片刻,等热闹劲儿过了再说。闲着无事,取了一管湘妃竹洞箫吹起来。
  “斑竹不识泪,何必觅闲愁?”
  “皇上!”我又惊又喜,盈盈下拜。
  “今日饯花节,你怎么不去?”他含笑问道。
  “要去的。过一会儿再去。”
  “过一会儿,就不热闹了。”他随口道,从我手中取走洞箫,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皇上。”我轻唤。
  “哦”,他似乎回过神来:“什么?”
  “该是臣妾问皇上,”我抿嘴笑道:“皇上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他拍着栏杆,缓缓道:“嫏儿,你快乐吗?”
  “快乐啊”,不假思索地道。快乐,当然快乐,有你在,怎么会不快乐?
  “那你的箫音里,为何总有缠绵不尽之意?”他目光灼灼望向我。
  我一怔——缠绵不尽?有什么好缠绵,有什么是不尽的?朝思暮想的夙愿得偿,位份高贵受尽恩宠,只怕多少女子难以企及,我还有什么不足?每日的生活奢侈而精致、闲适而优雅,即使在那个世界里也是罕有,我还在期盼什么?权力的漩涡里不是没有阴谋,我也不是八面珍珑无懈可击,只是如今国患当头,后宫反而清静。加上太皇太后青眼相加,一时半刻并没有迫害加诸我身。一切似乎尽如人意,我有什么不满?我是个贪恋红尘俗事的小女子,贪恋一切美好的东西——佳肴、奇花、珍玩,许许多多琐碎的事物,都可以让我欣喜若狂。如今件件俱备,甚至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难道还缺少什么?
  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想回去,九天女史?”
  只觉寂寂的陌生,在铜漏滴答中无尽蔓延。九天女史是他对我的戏称。嫏嬛轩中,九天女史;十五月下,守望尘世。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猎史的身份。他却唤我“嫏儿”。嫏儿,如金石相击的清脆声响,一声声顽强而不甘地迸出,却免不了湮没于无闻;如点点火星等待着烈焰的瞬间吞没,凄艳而决绝地飞舞;如心甘情愿扑向蛛网的蝶,挣扎着最后一次扇动翅膀,那透明的细细翼粉。红颜未老恩先断,可是皇上,在这个时空,我的时间是静止的。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循环往复,每一刻都是前一刻的凝固。看着你建功立业叱咤山河,看着你福寿双齐儿孙满堂,看着你垂垂老态忆昔思旧,看着你心力耗尽不可避免地大行而去。我却还是这一刻的我,没有丝毫改变。那时,我将如何自处,如何求得你们这些受时间支配的人的谅解?妖孽,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妖孽,有人恶毒地暗暗诅咒;妖孽,你是妖孽!太皇太后举着拐杖痛叱;妖孽,你是妖孽!宜嫔惊恐地退后,毫不掩饰眼中的憎恶……妖孽,或许到最后,这便是我的命运。
  黑石吊坠沉沉握在掌心,有踏实安全的感觉。“你是不是想回去?”他又问。我将目光投向他的双眸,如光线投向纯黑的深潭。“不,我不想回去。”微笑着抚上他的脸,温润而实在的暖。手指一寸寸掠过肌肤——眉、鼻、唇、眼,细腻而小心。他的睫毛细硬,颤颤地抖动。眼瞳在我指尖不易察觉地转动,如柔软的珍珠。我微笑着凑近,要从那里面看出我的影,那小小的、孤立无援的影。他骤然将我一把抓住,厚实的唇如雨盖落。“呵呵”,我娇笑着:“痒”。
  “朕舍不得……”他模糊不清地说着。
  “皇上,我跟你说说天上的事吧。”灵巧地从他怀里挣脱,在他耳边轻声道。
  “好啊。”他宠溺地抱我坐在美人榻上:“说得好朕赏你。”
  我别过脸,望着窗外繁花落尽绿叶成荫的亭亭梨树,幽幽说道:“天之西,有恒河三千,每一条河里都是洁白如玉的细沙。有数不清的白衣仙女永世列坐在河边,小心筛选出形状规则的沙子,用处子之泪涤尽沙上的浮尘。那偌大的天宫,全是这样的细沙堆砌而成,晶莹剔透犹如最纯美的水精。
  天之南,有漂浮不定的三千山峦。山脉是整块荧荧的碧玉,峰峦是团团成形的紫气。得道的仙人,乘着风在山间飞来飞去,宽大的袍子被风鼓起,仿佛巨大的鹏鸟。他们的头发,如乌金般闪闪发亮,折射出天光最纯正的锋芒。他们呵气成剑,劈开山峰绝顶,吸取最深处的紫气,吐纳出凌厉的霰霜。
  天之东,有三千鸾鸟、三千凤凰、三千麒麟、三千骊龙,统率着亿万飞禽走兽,采集早晚的云霞与清光,和上自己的金津玉涎,织成绚烂不可方物的七彩虹霓,向天帝交换美丽的皮毛羽翼,当羲和戴着日冕经过的时候,在他的车旁获得舞蹈的资格。”
  “天之北呢?”见我良久不语,他问道。
  “北边有巨大的婆娑宝树,枝叶蔓延到千里之外。树上是银色的重檐飞轩,轩中住着一位仙女。”
  “仙女每月十五都会在月亮下记录所有的凡尘过往。那轩叫嫏嬛轩,轩中女仙便是朕的嫏儿。”我话音未落,他便接道:“你一个人住在那儿?怎么其它地方都有成千的仙人异兽,你却要一个人住在那儿?”
  笑了笑没有回答,低低轻唤一声:“皇上”,温驯伏在他胸口。沉着稳健的心跳声从血肉之腔中传来,如徐徐擂响的战鼓。我继续说道:“天之中央,是恒河之沙堆砌而成的庞大殿堂。当曦和的第一抹目光照射到它之上时,殿堂便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圣洁光辉,开始了缓慢的旋转。天帝坐在殿堂正中,俯瞰天下的八荒六合,派遣出圣兽传达他的旨意。天帝平和安宁时,殿堂呈现完美的白璧无瑕;当天帝震怒,殿堂会变成如血的赤红,远远看上一眼,魂魄仿佛都会被吸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4#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1 | 只看该作者
“为什么跟朕说这些?”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我眼睛湿润,笑着抬起头,望向那泓纯黑无底的潭水:“天帝的青鸾定期到嫏嬛轩中拿取史册。她曾经翱翔在九州的每一寸土地之上,播撒祝福或是诅咒。她说四海之内,出现了百年难见的睿智人皇,足以流芳百世。于是我偷偷看了史册上的记载,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玄烨。”一滴泪掉落在他胸口,仿佛被灼痛了似的,他抱紧我的身体,喃喃道:“你不会离开朕吧?”
  “皇上”,我对他耳语:“我抛弃了过去的一切,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我所依靠的,只有你。”
  “你放心,你放心。”他喁喁低语:“你放心。”
  我不易察觉地微微摇头,轻笑:“如果所有人都背弃我、厌恶我、要杀了我,皇上,你怎么办?”
  “朕杀了他们!”
  “如果他们是皇上至亲至爱的人呢?”
  他顿了顿,我轻轻从他怀中抽出身子。他却大力将我搂住:“朕把他们打入冷宫,朕一辈子都不会见他们!
  朕只要你、朕只要你!”
  他的动作狂乱而热烈,薄薄春衫翩然滑落。窗外,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隐约听到“四公主”之名。我不动声色,按规矩行了礼。坐下承欢片刻,看太皇太后与皇上似乎有话要说,知趣地先行退出,来到坤宁宫。
  皇后肚子高高凸起,衣上金丝绣菊花纹闪闪发亮。虽然体态笨拙,她仍不失雍容华贵。与她闲闲地说些琐碎之事,渐渐扯到四公主身上。
  “听说这位四公主大有来头,是太皇太后亲封的一等侍卫,咱们大清的独一份,武世定然不错了?”我只作无心地道。
  “我也只是听长辈说过。当日张献忠攻破广西,定南王孔有德以身殉城,全家只有她逃了出来。一路上收集旧日部属,护送父亲灵柩回京。朝野为之震惊,先皇赞她贞烈有勇,太皇太后收为义女,赐封和硕公主。幼时随母进宫朝见太皇太后,她也在旁边。记得样子清丽,看上去娇滴滴的样儿。听说武功却是连侍卫们也比不上。”
  “她嫁到广西去,倒是可惜了。”我笑道。
  皇后便道:“那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先皇驾崩后,她自请守陵。后来因她与定南王部将孙延龄早有婚约,所以嫁了过去。其实也是牵制他的意思。如今吴三桂作乱,定然招揽孙延龄,不知四公主如何处事。”
  “不知她是帮娘家还是帮夫家。”我调笑道。
  “她本是汉人,若说娘家,广西才是她正经娘家。不过太皇太后与先皇对她恩宠有加,她父亲也是尽忠而死,想来心里应该是朝着咱们的。”
  “她现在可有消息?”我笑问:“真想见识一下这位公主。”
  “我这里没什么消息。妹妹也知道,如今后宫之事都交给佟妃打理。连宫里的事我都不清楚,何况外边。”她笑道,并无抱怨之意。我心知并非如此,她虽不管事,却有管事的时时禀报。不过朝政上的事,只怕她的确不知。
  我点点头,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一路上思忖不已。刚才在慈宁宫分明听到的是“四公主”,难道孙延龄已经反了?史上说孔四贞仿佛控制了军权,他并没掀起什么大浪。可看太皇太后与皇上的样子,似乎情况并不简单。这段历史一直没注意,如今一急更是抓不住头脑。心中只一个信念:“帮他,一定要帮他!”
  于是日日筹画计算,却是无计可施。后宫不可干政,消息也少得可怜。皇上一连几日宿在养心殿,与大臣谈到深夜,连面都不见。皇后不日临盆,宫中忙着准备。我也分了差使,镇日忙乱。今日好容易得些清闲,早早睡下。正自香梦沉酣,忽被大力摇醒。勉强睁睛一看,度月只着小衣、一脸惊慌,急道:“佟娘娘来请,主子快去坤宁宫,皇后临产了!”心中大惊,不祥之感袭来,睡意顿消。忙忙起身穿衣,草草梳洗完毕,天已微熹,忙带了扫花棹雪过去。
  刚至坤宁宫门,那边惠妃、德荣二嫔也一起赶到。惠妃见了我,不免半讽半笑地招呼几句。见宜嫔出来迎接,原来她早到了,方款款进去。
  佟妃知我们到来,从内室出来,一脸焦急,接住道:“稳婆说难产。”
  各各惊慌,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一个要烧香拜佛,一个要请萨满跳神。惠妃把稳婆子们骂了一通,道这些东西不中用。又说她生皇子时也是受尽苦楚,言语中不掩得意。佟妃只含糊答应,宜嫔早进内室看视。我也进去看了看,见皇后满头是汗,挣扎不住。几缕秀发粘在颊边,口中呻吟凄楚。我忙出来道:“请太医吧!”
  “这种事怎能请太医?”惠妃瞪大眼睛看着我道:“娘娘清誉不是玩的!”
  无心和她争辩,我对着佟妃道:“事有轻重缓急,皇室血脉要紧!”
  佟妃低头想了想,唤过疏雨道:“去慈宁宫请示太皇太后。”
  “若太皇太后问皇后情况怎么答?”我道。
  佟妃叹道:“也只能实说罢了。”
  疏雨得了话,匆忙而去。我们在这里枯坐等候。佟妃焦灼不已,在手指上绞着锦帕,眉头紧锁。惠妃滔滔不绝地说她当日产子之事,德嫔荣嫔在旁点头附和。只有我坐在椅上,慢慢啜着茶,如鲠在喉。窗外日头越升越高,光芒渐盛,我却知皇后时刻越来越少,心中不免凄惶。思她与皇帝青梅竹马伉俪情深,相依相伴到如今,一旦撒手而去,皇上他?万般无奈,唯有暗自叹息而已。宫女们灭了烛火,将窗户推开。清晨的空气从碧纱中透进来,却是股股草叶的涩味儿。看那铜漏滴滴答答,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中似乎无限的漫长,数不清的思绪如一团乱麻绞在脑中,胀得头痛。皇上、太子、皇后,连成一串陈旧的记忆,不知该为谁难受。从没有过此刻这样,如此希望自己具备足够的力量,将历史改变。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5#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1 | 只看该作者
正心神不宁间,一声婴儿啼哭清脆响起。我精神为之一振。众人如蒙大赦,展颜微笑。宜嫔兴奋地跑出来道:“生了!”佟妃喜得立起来合十道:“阿弥陀佛!”惠妃忙问:“是男是女?”“是皇嫡子”,宜嫔加重语气道。惠妃堆起满脸笑容道:“皇后大喜了。”德荣与后面赶来的端嫔都各各称贺,喜气洋洋。
  一个稳婆突然惊慌而出,惶惶道:“回各位娘娘,出大红了!”
  “太皇太后驾到!”未及反应,众人忙跪拜接驾。
  太皇太后领着一干太医从容而至,待我们起身,转头喝道:“快去!”太医们忙鱼贯而入。佟妃上前禀明情况,询问是否派人禀报皇上。太皇太后一摆手,道:“皇帝在商议要事,不必打扰。”正说着,奶子将孩子抱出。太皇太后笑着看了一眼,问:“皇后怎样?”奶子小心道:“娘娘出血不止……”话犹未完,太皇太后快步走入,佟妃也跟了过去。
  我拉住也要跟去的宜嫔,道:“人多了吵到病人,空气也不好。”她方罢了,终究坐不住,在屋里转来转去。惠妃却唤“芸香,把前儿皇上赏的西洋白参拿来,给娘娘含着!”宜嫔道:“惠娘娘不必忙,皇后这儿什么没有?要说白参更是寻常,各宫娘娘不都得了?”惠妃正欲说话,见太皇太后出来,忙住了口。我吩咐扫花上茶。彼时坤宁宫丫头大多进内服侍,剩下的也六神无主,哪里想得到这些。太皇太后瞅了一眼黄瓷寿纹盖碗,并不去碰。见她神色沉重,我笑道:“太皇太后请勿忧心,皇后娴淑有德,上天也要保佑的。”
  太皇太后叹道:“好孩子,若真应了你这句话倒罢了。”
  我也只好说些安慰之言,见太皇太后沉吟不语,便也默立一旁。
  半晌,太皇太后唤“宁妃”,我忙答应。她道:“你进去看看,让佟妃出来吧,她身子弱。”又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宜嫔,让她也进去。
  我俩转入内室,屏风外一干太医正讨论得焦头烂额,不时拭汗。见我俩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宜嫔先就问道:“怎么样了?”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不发一言。宜嫔急道:“快说啊!”其中一个越众而出,道:“回娘娘,大红不止,臣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俩皆会意,不再问,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床边满满一盆血水,触目惊心。宫女们不停地换下染血的锦布,穿梭往来。走近去看,皇后盖了一床黄绫锦被,被上血迹斑斑,身下褥子亦凝了团团血块,甚是骇人。佟妃满眼含泪,哽咽不能言。我便让绮缃扶她出去,与宜嫔两个留下看视。宫女们手中不停,锦布越扔越多。眼见血势不止,外头太医却没个对策。知此劫难免,我反倒定下神来,指挥众人换水换布。皇后面如白纸,昏迷不醒。那呼吸也细细一缕,十分微弱。宜嫔早忍不住,出去将太医骂了一通。我无心去管,要了参片放入皇后口中,唯愿她能支持到皇上过来。眼见得血流越来越少,有的宫女竟失声痛哭起来。我也心如刀绞,叫过宜嫔让她仔细看着,自己走了出去。
  见我出来,众人目光齐集到我身上。我不理会,走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泣道:“臣妾无能,皇后娘娘仍然血流不止,危在旦夕。”
  太皇太后掠过一丝哀痛,稍纵即逝,道:“不关你事,你起来罢。”
  我犹跪着,拭去泪水,定了定神道:“臣妾有一事求太皇太后恩准。”
  “什么事?”她有些奇怪。
  “请太皇太后恩准,奏之皇上。”我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说。
  她并不惊讶,只沉思道:“国事要紧……”
  “可是皇后这里……”我急道:“来不及了。”
  佟妃上前跪倒,哽咽道:“求太皇太后恩准。”
  她目光不知望向何处,长长的指甲笃笃敲击着桌面。端嫔这时也过来跪求。惠妃见状,便领着德荣二嫔也跪下了。太皇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终于道:“也罢。”
  我松了口气,见她唤过璎嬷嬷,吩咐道:“你去罢,皇帝自会明白。”璎珞会意而去,我们方立起。
  我连忙进去,皇后已经奄奄一息,呼吸时断时续。忙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振作些,皇上马上就到。”见她眼珠果然动了动,似乎想睁开却又无力。我继续道:“娘娘一定要坚持住。”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冰凉如斯。我回头对低头饮泣的宫女们道:“快拿汤婆子来,多多烧热水!”宫女连忙跑开。一会儿拿了十来个汤婆子,照我吩咐放在皇后身侧。又用金盆盛了数十盆滚烫的水放在地下。此时天气已热,一时间室内如蒸笼般,雾气氤氲。
  听见外头的声响,皇上已至。见他步履匆匆疾步走入,奔到皇后床边。宫女们连忙移开拦路的金盆。他伏身向皇后柔声道:“朕来了。”一面伸手将颊上乱发掠到她耳后。皇后竟然缓缓睁开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慢慢滑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皇上忙止道:“你不用说,朕都知道。”见我在旁边,道:“快去把孩子抱来。”我忙出去传旨,一时奶子抱了皇子过来。皇上悲喜交集,接过裹得紧紧的襁褓,道:“你放心,你放心……”我听了此言,心有所动,怔怔站在那里。正寻思间,忽听得他提高声音道:“传朕旨意,立第六子胤礽为太子!”太子、胤礽,这孩子叫胤礽,怔忡间转头看去,皇后含笑躺在他怀中,神情安详。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6#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1 | 只看该作者
皇后大行,举国致哀。皇帝痛不欲生,辍朝五日,诸王以下的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的八旗二品命妇人等,俱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我每日四更便起,和妃子们打理停灵出殡事宜。连日的忙碌头脑也麻木了,看着皇后微笑画像,竟一滴眼泪也流不出。哭灵时好不容易蒙混过去。皇上却是大恸,抚棺痛哭,任谁劝慰也无用。我偷偷唤过御前服侍的玲珑,问皇上寝食之事。御前本是玳瑁服侍,因与和硕长公主干下那等事,被寻个错杖毙了。和硕长公主也被送到盛京居住。御前答应便由玲珑接替。她倒是一味忠心,愁眉道:“皇上不思饮食,夜里常惊醒,辗转到天明。”我虽知必是如此,却也不由愁心忡忡,又有一丝惆怅失落。吩咐了御膳房每日熬些精致粥食,配上开胃小菜,亲来劝食。他却不为所动,连番苦劝下竟发了脾气。我心一横,赌气走开,回思起来终究放心不下。又是气又是忧,夜夜难眠。
  太皇太后亦着急万分。据报三藩势头正盛,皇上却无心朝政,只顾伤心。太皇太后虽是气恼,也不忍呵斥,只命我等温言软慰;她亲自召见大臣,商议国事。这日我到慈宁宫请安,见大丫头璠玙领着一干宫女在殿外候着。知有大臣在内,便欲回避。掉头走了几步,脑中灵光一闪,又抽身回返。璠玙看见我,迎上来拦住,道太皇太后有旨,任何人不得擅入。我谎称正是应太皇太后旨意而来,看她正发怔,急忙就往里走。她从后面追上来,我早推开宫门,一脚迈了进去。
  索额图、明珠都是见过的。另有几名大臣,坐在两边椅上,一起朝我回过头来。我只觉两腮发烫,朝主位上正襟危坐的太皇太后福了一福。见她立起眉毛正欲发怒,我忙转头含笑招呼各位大臣。太皇太后喝道:“璠玙,自去领二十板子!”璠玙不敢争辩,低头走开。我不忍,求道:“太皇太后,是臣妾硬要进来,她拦不住。”她怒道:“办事不力,理当受罚!”我头一扬,朗声道:“璠玙并非不尽责。太皇太后派了她这个差使,就应估计她的能力可否做到。如今她让臣妾闯了进来,是臣妾之罪,可太皇太后也难免识人不清,错委了她。”
  太皇太后道:“你说得有理。但她并非拦不住,是不敢拦!难道本宫旨意比不上宁妃吗?她既想两边讨好,就不能不付出代价!”又冷冷道:“宁妃抗旨擅入,减去半年薪俸。”
  我脖子一楞,道:“臣妾愿自捐两年薪俸,以抗三藩!”
  她倒是稍稍惊讶,随即道:“就全了你的心意,退下!”
  “臣妾有话说。”
  “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太皇太后请听臣妾一言。若臣妾说得不在理,再罚不迟。”见她无话,我只当默许,侃侃而谈:“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然以太皇太后之贤,能将国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此等才华若闲置后宫,岂不可惜?臣妾不敢与太皇太后相当,然对政事也自有一番道理。如今吴三桂占半壁山河,势头盛极。又逢皇后仙逝,皇上哀苦难拔。臣妾日日焦心,斗胆探听。得知孙延龄据了广西兵权,自封安远王,欲与吴三桂接应。妄自揣摩上意,太皇太后必是为此事劳心。若广西陷落,与贵州云南接为一线,吴三桂重兵在手,势必挥师过江。那时要治他只怕不易。更可惧者,民心动摇、军心不稳,要再抗贼更是难上加难。如今四公主人在广西,若能与她接应,牵制住孙延龄,将定南王旧部握在手中,不使吴三桂得之,则广西可保,进而保住大清江山。”
  “娘娘有所不知,据探子来报,四公主被软禁在府中。她的丫头欲出去通风报信,却被孙延龄察觉,斩于剑下。另有一个丫头舍命跃下高楼,血溅民巷,方才将消息传出去。”一名大臣起身道。
  我回过头疑惑道:“你是?”
  “臣周培公。”他抱拳行礼。
  我忙还礼,口中道:“久仰。”看他惊讶之色,暗自得意。却正色问道:“四公主身怀武艺,乃大清一等侍卫,怎会受制于孙延龄?”
  却听太皇太后道:“寡不敌众,孙延龄终究是男人,军权现在在他手中,料想四贞不及收回便被他算计了。”
  “既然如此,何不将四公主被软禁的消息散布出去?定南王旧部忠于孔家,如果得知此事,定然不服孙延龄统领,四公主也可脱困。”索额图道。
  我淡淡一笑,道:“索大人此言差矣。若消息散开,逼得孙延龄杀了四公主怎办?他只说四公主染病身亡,捏造四公主遗言,命部下归顺吴三桂。纵然不使人信服,也没人有理由造次。只有四公主亲自现身,昭示孙之恶行,这才使广西军归心,使孙延龄孤立。”
  另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大臣出列道:“那也不定。广西军虽多为定南王旧部,岂是一名女子所能统率?况且他们都是汉人,说不定倒向吴三桂……”
  “当初定南王壮烈身亡,张献忠拘了四公主。她好不容易逃出,一路将旧部收队。艰难跋涉千里之途,回到京师。此行此举,只怕许多男人都不及。何况四公主自入宫中,太皇太后念她身为将门之后,命人传授兵书战策。她聪慧伶俐、文武双全,谋略定是不差的。既有胆识又有谋略,统领区区一省之军有何不能?吴三桂亲手勒死南明伪帝,前半生叛明、后半生叛清,如此反复小人,谁会舍弃忠义之名依附于他?定南王旧部皆忠勇有加,岂会如此糊涂?”我兀自说着,没见太皇太后脸色渐沉。待我说完,她一拍桌子,斥道:“够了!”我忙住口,见她缓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
  我犹坚持道:“臣妾求太皇太后,臣妾愿亲赴广西,救公主脱困!”
  “行了!”她大怒:“越说越不象话!朝廷重臣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众皆默然,我怏怏立在一旁,垂首不语。却见周培公上前道:“太皇太后恕臣多言,臣觉这位娘娘说得有理。必须派人救出四公主,才能兵不血刃制伏孙延龄。如今朝廷军队抵御三藩,已经没有余力了。只是这等重任,不能让娘娘前去犯险,臣愿请命赶赴广西,请太皇太后恩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7#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2 | 只看该作者
太皇太后似已倦极,支着头道:“待本宫想想。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都跪安,我也欲走,却听她道:“宁妃,你留下。本宫要让你知礼!”我只好站住。几名大臣也向我行礼,我万福还礼。那络腮胡子朝我冷笑,我气得瞪了他一眼。周培公看着我面露担忧,我感激地朝他看了看,微微点头致意。
  待他们退下,太皇太后斥道:“谁给你的胆子!”
  我低着头,赔罪道:“臣妾无礼,丢太皇太后的脸。”
  “哼,你也知道无礼!”她道:“不过倒没丢我的脸,只是索额图和图海的面子可让你拂尽了!”
  “是”,我喏喏道。
  她浮起一抹微笑,道:“刚才这么理直气壮的,怎么现在怕起来?”
  我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原来太皇太后是吓臣妾的,臣妾可悬了半日心。”
  “那些都是咱们的文武重臣,我都得礼让三分。你一个妃子,就和他们对上了。要不我及时阻止,还不让你得罪光了?索额图是皇后父亲,你也敢说他!”太皇太后叹道:“咱们还要靠他们保住天下,你可别这样孟浪了!”
  “是,臣妾知道,下次不敢了。”我应道。
  “还有下次?”她喝斥:“你有什么话私下跟我说便是,何必擅闯?让他们见了,岂不是玩笑我治下无方?”
  “是、是”,我又福了福,低了头不说话。
  隔了一会儿,听得她缓缓道:“不过让他们看看,咱们女子一心抗敌,意志坚定。也让他们越加谨慎,不敢有软弱之念……对了,皇帝近日怎样?”

  “逝者已矣,皇上这样,岂不让娘娘地下也不安宁么?”我柔声劝道,一面端碧粳细粥:“皇上好歹吃一点。皇上不爱惜身子,便是置天下子民于水火,皇上难道安心?”
  他闻言拈起玉箸拨了几口粥,我又移过胭脂鹅脯、蒜泥鸡茸、翡翠芸豆,劝他进些。他每样都尝了尝,喝了半碗粥便放下了。这已算不错,我稍感欣慰,让宫女撤去碗碟。他道:“你还没用膳罢?趁便就在这里用了,免得饿着,回去也省些麻烦。”我笑道:“臣妾过来时用了些点心,也不甚饿。”挥手叫扫花上酒。他奇道:“这是为何?”我道:“臣妾知娘娘丧服未除,不可宴饮。只是今日有些例外,还请皇上恕罪。”
  他道:“有何例外,你倒说来听听。”
  我将碧绿玉方斟满,那酒如琼浆玉液,晶莹透亮。我举杯道:“请皇上满饮此杯。”自己先就仰头一饮而尽。
  他便也一气饮干,道:“现在可以说了罢?”
  我盈盈跪倒,朗朗道:“臣妾今日跟皇上辞行了!”
  他大为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
  我道:“臣妾自请亲赴广西解救四公主,太皇太后已经答允,后日便送臣妾上路。”
  他怔上一怔,旋即跺脚道:“你去有什么用?”
  我冷笑道:“皇上不理朝政,太皇太后年事已高,难道臣妾不该分忧么?四公主生死未卜,广西军去向不明,臣妾难道坐视不管,眼看大清半壁陷于贼人之手么?”
  “那也轮不到你!朝中这么多文武大臣,谁去不比你强!”他沉声喝道。
  “朝中虽有能人,却因皇上沉湎哀思而人心惶惶。臣妾虽无才无德,却甘愿以死换得政局安稳。”
  “你、你这是怪朕?”他气得浑身发颤:“朕之江山,还要靠你一个女子来保住?”他朝我扬起巴掌,手臂在半空里顿了顿,又强自压下。却忍无可忍,抓起桌上杯子,猛地向地下砸去。顿时一声脆响,碎玉四溅。锋利的棱角划过我的面颊,腮边有一星刺痛。
  我伸手在脸上一抹,几丝血痕粘在掌上,不由想起数日前那场劫难。心中酸楚,不自由主地道:“生老病死,万物之所难免。如今皇上与皇后情深似海、追思不绝,臣妾羡慕。不知臣妾去时,皇上可会如此伤心?”
  他倚在桌上,良久无声。我听得窗外风声萧萧,鸟振翅扑簌。看那金光闪闪的西洋挂钟晃晃悠悠打着坠子,卟嚓作响。宫女们侍立在旁,一动也不敢动。香炉中紫烟缭绕,渐渐地淡下去,终于散尽。我盯着红漆雕花的桌脚,仔细辨认着那上面的戏珠龙图。雕工娴熟,二龙栩栩如生。扬牙出牙,云雾缠身,长须如剑,怒目而视。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恰在此时,平地突然一声惊雷炸响,闪电利芒穿过窗户,窗棂似也被震动。惊得我猛一抬头,他突然过来将我拥进怀中。我把头埋入他胸膛,轰隆隆的雷声远去。温暖细密的绸缎摩挲着脸庞,安全而踏实。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拇指轻抚脸上伤口。细细的疼痛传来,我轻颤。他深深长叹,吻上我腮边。硬木桌脚咯着我的脊梁,冰凉钝痛。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8#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2 | 只看该作者
那年朕欲除鳌拜,是她出主意,将茶碗放在沸水中煎煮多时,待鳌拜来见时,奴才奉上此碗。他端起来就喝茶,却吃痛松手,茶碗摔破,是为动手之讯,又可以犯上不敬之罪将他逮捕。”深夜帐中,我在他怀里静静聆听。
  “那年她生下承祐,朕欣喜万分。本欲待孩子长大一些就封为太子,给他请位名师好生教导。没想到竟然夭折……”
  “皇上……”
  他不让我插嘴,继续道:“朕幼时去索家,常见她偷偷在门外窥视。那时孩子心性,觉她乖巧活泼,于是常在一起玩耍。她跟着兄弟们读书,常常教朕如何捉弄师傅。朕回宫去试,果然有趣。越发喜欢和她在一起。
  “后来太皇太后赐婚,选了她做皇后。那时大家还小,只觉能天天在一起玩耍,很是高兴。后来鳌拜日益猖狂,不可不除。朕在朝堂上受了气,回去朝她发火,她不辩不争,只一味劝解。
  承祐去后,朕深感愧对于她。自从她跟了朕,就没过上几天清闲日子。后来她又怀上龙子,朕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一定要加倍待她好,不再让她受苦……”
  “皇上”,我忽然道:“皇后既为国母,自当心怀天下,为皇上分忧。况且她与皇上琴瑟相偕、夫妻恩爱,料皇后虽辛苦,必是高兴的。人活于世,各有各的苦楚,谁又能富贵清闲俱得?”说完紧张地看着他,见他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方缓缓叹了口气。我放下心来,却突然一阵心悸,彻骨的恐惧浮上心头。
  “皇上”,我立起身来,不顾锦被从身上滑落,直视着他:“皇上,你说过你喜欢臣妾,是吗?”
  “是啊,朕喜欢你。”他有些不耐。
  “可你真爱的是皇后,是吗?”
  他皱眉不答。
  我不依不挠,追问道:“皇后怀孕,你才和臣妾这样好,是不是?如果皇后不死,你还是会和她在一起,不要臣妾了,是不是?”
  他冷然道:“天子恩泽六宫,自不会冷落你。谁都不能独擅圣宠。”
  “可皇上还是最爱皇后,不是吗?”我抓紧被角,哀哀看着他道:“你告诉我……如果只是因为她死了你才这么怀念她,我也可以死。如果你是爱她深切方才刻骨悲痛,那臣妾、臣妾……”
  “你将如何?”他沉声道。
  我爆发出一声啜泣:“臣妾错了、全错了!用全部心情换得你一分喜欢,我多冤、多冤啊!”
  他静静看着我掉泪,不发一言。我坐在床上哭了一会儿,自觉无趣。想到后天便要远赴广西,是生是死尚且未知,现在与他较真实在没意思。既然他是天子,我便只有恪守为妃的本分,小心翼翼迎合他的心意。而我却相反地,总是触怒他的逆鳞。可是谁让我爱他,无能为力不可自拔地爱上他,不由自主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那威严不可侵犯的七尺天龙,是我命中的魔障,丢不下斩不断的情丝纠结。
  默默揩干眼泪,含羞忍耻乖乖地躺下。睁大眼睛望着头顶明黄的纱帐,明黄、朱赤、绛紫,组成皇权的神圣与崇高、那隐秘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而我,似乎永远只能驻足观望,用自己的体温极尽所能地贴近冰冷的高墙,温暖那小小的一方墙角。当我不甘如此,试图闯入时,所得到的,不过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无人知晓。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19#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2 | 只看该作者
车队在旷野中缓慢前进。我坐在车中,轻轻撩起窗帘一角。车外修竹茂林,青翠可爱,潮水般涌入眼中。周培公跨了骏马随侍在旁,抢作管家模样。看过他朝服顶戴的样子,再与眼前情景相对,我不由抿嘴一笑。他却正好回过头来,见我微笑,亦含笑问道:“娘娘笑什么?”
  “你忘了太皇太后的嘱咐了?”我笑道。
  “哦”,他忙改口:“少奶奶笑什么?”
  “少奶奶?”我越发乐不可支:“那我该叫大人什么呢?大管家么?”
  “少奶奶称呼微臣‘老周’便是。”
  “可是你并不老啊。呃……看你的样子,不过三十来岁吧?”我好奇地问道。
  他笑笑没有回答,道:“少奶奶还是坐回车里,小心路上颠着。”
  我不理会,忍住笑正色道:“你看日色将沉,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在哪儿打尖?”
  他反倒呵呵地笑起来:“想不到少奶奶还知这些俗语。”
  “我知道的可多呢。”我一扫在宫中沉郁的心情,高兴地道:“我还知道你会成为大清名臣、历史上的传奇人物!”
  他并不相信,只客气地笑道:“多谢少奶奶吉言了。”
  “你不信?”我急道:“我是会看相算命的。我知道你以《平凉策》见于图海,方得重用,不是吗?如今三藩叛乱,是成就你一世英名的好机会,由你信不信!”
  他笑道:“原来少爷跟少奶奶提过老周以前的事。”
  “他才没说过呢。”我脸色沉下来。想起宫中那个人,一丝郁郁如毒蛇般缠上心脏,再难摆脱。周培公见状,转移话题道:“咱们就快出京了。”
  “什么,还没离开京城么?咱们不是走了一天了?”我惊讶道。
  “城是离了,不过还在北京范围内。车队行得慢,所以走得不远。”他恭敬起来。
  适才轻松愉快的气氛顿时凝滞,我点点头,缩回车中。车厢摇摇晃晃,扫花已经睡了过去。我也昏昏欲睡起来,靠着车壁合目养神。
  朦胧中,听到周培公喊道:“少奶奶!”
  “什么?”我惊醒,忙拨开窗帘探出头去:“出了什么事?”
  “少奶奶莫惊,没出事。刚才探路的人来报,十六里外有村落。咱们今日就在那里住一夜罢。只是村舍定然简陋,委屈了少奶奶。”他毕恭毕敬地道。
  “哦,好。”我还没完全清醒,随口应了一声,并不在意。听得他发令加紧前行,要在天黑前赶到。再不想睡,坐在车中胡思乱想。
  “等一下!”我突然叫起来:“停下!”掀起车帘迈了出去。
  “少奶奶可是要更衣?”他问。
  我摇摇头,跳下车:“我下去散散,扫花跟着就行了。”
  “不可!”他忙道:“少奶奶若拘得紧了,待咱们安顿下来再逛不迟。这个地方人烟稀少,少奶奶这样太危险。”
  我淡淡道:“那你也跟着罢。”信步向林中走去。
  回头见他果然亦步亦趋远远尾随在后,我暗自好笑,令扫花把他叫过来。他小心走近,三尺之外便止步不前。
  知他避嫌,我故意朝他走去,他连忙向后退。我板起脸道:“你怕什么?嫌我身上臭吗?我熏的可是云融沉香,不信你闻!”一步上前,抬起手臂凑到他鼻下。
  他侧过脸去,正色道:“请少奶奶自重!”
  我道:“我偏不自重,怎么了?”终究还是收回手臂,笑嘻嘻地负手歪着头看他。他冷冷道:“少奶奶此举让老周粉身碎骨倒是小事,却置少爷于何地?少奶奶今后又如何自处?”
  我的气骤然上涌,冷哼一声,不屑地道:“自处?你以为我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派我去广西。放着朝中多少文武大臣不用,偏偏让我去!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敢杀人,就是派个侍卫也比我强些。”
  他大惊:“少奶奶知道?”
  “呵呵”,看他终于露出慌张,我冷笑起来:“你装得真像啊,和我说说笑笑,跟没事儿人似地!不过对一个将死之人,什么都无所谓罢。”
  他定定地立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臣正在设法,怎样两全其美。”
  “别做梦了!太皇太后可不愿两全其美。对她来说,保住广西除去宁妃便是两全其美。”
  “娘娘,臣绝不会用您去交换四公主的,臣一定会保全你们两人!”他激烈地反驳道。
  “那你怎么跟太皇太后交待?”我冷冷看着他。
  “臣自有主张。”片刻的激动后,他回复了冷静与镇定:“大不了以臣之命,换回四公主。”
  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仍然冷漠地道:“你?你的命值什么?有皇上宠爱的宁妃值钱么?况且太皇太后是要我死,就算你牺牲自己,我也活不了!”
  看他欲言又止,我道:“你是想问太皇太后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他沉默不语,我自顾自地道:“因为我不是宁妃,因为她认定我是妖孽!”
  他大为震惊,失声道:“不可能,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知他必是如此,我淡淡一笑,继续道:“我不是宁妃,只是完全不相干的一个人,却机缘巧合,获得了宁妃的相貌与身份,自此在宫中生活。这事本只有皇上知道详情,我以为他不会跟任何人说,没想到他还是禀明了太皇太后,我却被蒙在鼓里。太皇太后认定我是祸国的妖物,却待我如亲生、委我以重任,其实不过为了安我之心,让我不要作怪而已。心里却计算着如何除去我。如今我自请前往广西,这等良机,她怎么可放过?偏偏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如果不是和硕长公主偶然得知此事,如果不是我在公主被遣去盛京前去慈宁宫探视,她疯颠中吐露了只言半语,那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太皇太后是这样待我。我求赴广西,除去为了救出四公主以外,也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宫里——他这么看重大清江山,我为此而死,或许,他会记得的罢?”
  无力地靠在树上,思绪翻滚。金銮宝殿深宫别院、朱门绮窗绿瓦红墙,在眼前交错重叠,色彩与光线交织,纷繁杂乱。我绝望地合上眼,项中沉甸甸的黑石银链完好无损,要想回去易如反掌。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冷不下心肠,断不了痴想?说好只是玩玩而已,西西还在家里等着我。可我依然不可自拔地越陷越深,连性命都甘愿舍去。爱上早已灰飞烟灭的虚幻魂魄,是痴还是愚到极处?
  “娘娘”,周培公在旁轻唤。
  我回过神来,酸楚地笑笑,扶着扫花向马车走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0#
 楼主| 发表于 2008-1-7 12:32 | 只看该作者
车辚辚马萧萧,枯燥而单调,永无止境地蔓延开去,仿佛世上只剩了这一种声响。我无意识地随着马车摇晃,已经不愿再去思想。扫花却在旁边担心地问道:“主子,太皇太后真是这样么?说不定是长公主的疯话也未可知。”
  我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丝黯然的笑容,看着她年轻秀美的面庞——眼中没有宫中大多数人都暗藏的欲望的涌动与百炼而就的防备的网,只有泪光闪烁——对死的担忧、对生的渴望。我轻叹道:“宫廷之内,恐怕只有疯子才会说真话罢。况且以我换回四公主之计,是玲珑那丫头去慈宁宫取丸药时听到的,她总不会撒谎——这种话,她定不敢胡说。”
  “那怎么办?主子,你不要去了,咱们逃吧!”她害怕至极,却鼓起勇气对我说。
  我轻笑起来,伸手拥住她孱弱的肩膀,柔声道:“我会保全你的。到时我求四公主收你在身边,她定然不会拒绝。”
  “不,奴才要跟着主子!”她用力摇着头,泪水溅出来。
  真是傻丫头,我心道。她和我一样,都是骤然被抛置到冰冷的深宫,还没来得及学会明哲保身、看风进退。换作在宫中侍候多年的穿云度月与棹雪,也许就不会这样罢。真是麻烦!若她执意跟着我,只怕多半死路一条。我到万不得已之时尚可借黑石之力回去,她陷于虎狼之口无法脱身可怎么办?
  她犹自泪眼汪汪,楚楚可怜。我不忍拒绝更不敢答应,唯有叹了口气,将头转过一边。车队速度加快,不似刚才那样不紧不慢。马蹄答答,如滴水般敲击着地面,碎响不断。天色渐渐地暗下去,一弯淡月若隐若现,与残阳遥遥遥相对……听天由命罢,我已身心俱疲,无力谋算。执着到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奢侈高贵的生活、俯瞰众生的地位,抑或惊鸿一现的温情?
  车外一阵骚动,听见周培公大喊“保护马车!”出事了吗?扫花吓得花容失色,紧紧靠在我身边。“怎么回事?”我强自镇定问道,心中也担心不已。如果遇上剪径的山贼,这区区几名侍卫怎么抵挡得住?
  “娘娘不要出来。”周培公沉声道:“有马蹄声追来,不会是强盗。”
  侧耳细听,果然疾奔的马蹄之声顺风而来,越来越近。扫花缩在我怀中瑟瑟发抖,不敢言语。我轻拍她背,低声安慰。听得马蹄渐近,甚至响鼻声也清清楚楚。心莫名地一阵狂乱,怦怦乱跳。
  “皇上!”听得周培公惊呼:“大家快下马!”
  我一个激灵推开扫花,掀开帘子就跳下车去。来路上,烟尘弥漫,十几匹高头骏马飞驰而来。行到两丈之外,被骑手强勒住脚步,长嘶一声,扬起前蹄,又怦地一下砸在地上,激起半空浮尘。西边一抹残阳,将最后的光芒与热量倾泻而出,如沸腾的热血,抛洒在空旷原野。那丰神俊朗的清秀男子,在漫天烟霞中静静伫立,满脸风尘,不见悲喜。薄暮清风飞扬,卷起他的衣袂,上下翻飞。
  “玄烨”,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凭着仅有的一线知觉,我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他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踏在碎石与沙尘上,每一步似乎都踩着无量的决心与坚定。
  “玄烨”,我幽幽道。
  他走到我面前,不顾众人在旁,用力将我拉向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拥住。
  “跟朕回去。”他在我鬓边低语。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吹拂着发丝,酥痒惬意。
  我猛然惊醒:“不!”坚定地道。
  “为何?”他看向我目光深处。
  “臣妾身负使命,怎能半途而废。”我无力地争辩。
  “后宫不得干政,你知是不知?”他突然发怒:“即刻给朕回去,军国大事,岂可容你胡来!”
  心里在煎熬——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我怎是太皇太后的对手?众妃嫔的争风吃醋虎视眈眈,我犹不堪承受,何况于心机深沉的太皇太后。那梨花院落、蔷薇花架,被精丽的高墙深深包围,不见天日。白玉雕栏上的神龙冰冷坚硬,永远狰狞地张大血口,仿佛要将所有吞噬。我可要回到那种生活中,如履薄冰、谨言慎行?不回去,一别即是永别,再无瓜葛。他在史册与典籍中指点山河、纵横天下,谈笑间创建流传万世的丰功伟业,却与我永无牵连。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如亿万沙砾中的一粒微尘,历史的笔不会为我而驻足、哪怕一分一秒。
  我摇摇头,从他肩头看过去——残阳如血,云似枯骨,美艳而凄厉。暮色沉沉,眼看就要将最后一缕光芒吞没。
  “皇上,快回宫罢。晚了,城门就要关了。”我低低道。
  “嫏儿,听朕的话,四公主不用你救,跟朕回去。”他软言道。
  “臣妾答应了太皇太后,一定要救出四公主,万死不辞。”我坚决地道,心中却暗潮汹涌,难以自持。
  “皇上快回宫罢,龙体要紧。”我催促道,生怕下一该便改变主意随他回返。
  “龙体?”他冷笑:“朕跑坏了三匹骏马终于追上,还顾得了什么龙体?”
  “并非臣妾抗旨,只是承诺在前,臣妾不愿失信于太皇太后。”我强自争辩。尽管太皇太后一心除去我,却始终对她恨不起来。她的心机与计谋,都是为了玄烨的江山。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了他甘愿付出一切。
  “朕要怎样你才能依从?”他蓦然沉下声音:“太皇太后要拿你做人质,你知是不知?”
  声音轻微,于我却如同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原来,他竟然知道!
  他知道我会一去不返,知道永难相见,却还是不动声色为我饯行,放我出宫。即使现在追我回去,又算得了什么?
  “那臣妾就更不能回去!”我断然道。
  “你放心,朕在,谁也别想害你!”他话语如铁,冷然而坚决:“朕说过的话,有天地为证!”
  又是许诺,我冷笑。天子金口玉言,定然不错的。只是你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甚至忤逆太皇太后么?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换得皇位的安稳,你断断不会顾惜区区一妃的罢?倘使形势所迫,我决不会是你最终的选择。当年唐玄宗与杨妃七夕盟誓,何等恩爱?可当六军不发没奈何时,他也不得不让宛转蛾眉马前死。何况你连玄宗的专情也做不到,何况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小黑屋| 碧海潮声大学生网  

Copyright © 2001-2013 Comsenz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Discuz! X3.2( 浙ICP备11026473号 )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