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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正身子,假做倾心听课之状,脑子里却全是芙蓉的影子。一音容一笑貌一眼神都在我心头流淌而过,只觉此生能得芙蓉相伴,减寿十年亦无不可。
那日在绝顶上与她心伤的一别,离现在亦有一个星期多余。假若芙蓉平安无事,那她定会立即来找我,可这几天里,半分音讯都没有,好象她与人世间已然蒸发消失掉般,或者就根本没存在过这个人。茫茫人海,叫我何从去寻她,思之心里暗感焦躁,猜测道:“我落崖后顶上不知有没有再声变故,芙蓉一方以二战三,再加上个受伤的肖无恒,势必会抵挡不住,那岂不是凶险的很。”越想越是心惊,一个万分不情愿的悲观念头升起:“难道芙蓉他们已遭不幸。”不,不,我忙自我否定,心想此乃是我的胡言妄语,作不得真。但即已想到此处,一时之内却怎么也甩之不开,脑中总是围绕生死两字盘旋,其间心如刀割,方寸全无。
好不容易挨到第四节下课,我草草整理好书本,过去向张明海借来一百元钱,张明海见我神色紧张,一脸冷漠,便也不问什么,甚是识时务。
我去校内公用电话亭室打了了个长途给家里报平安,父母亲一通唠叨嘱咐之后,这才挂线。
一出电话室,我便向校外走去。心中打定注意,只有亲上绝顶探个究竟,方能释疑消难,以图心安。
来到山脚下,我抬头向上看去,想起当日与芙蓉在一起的情景,不禁黯然神伤。今日欲再如往日那般相处,却已不可得了。
一阵自怨自艾后,我瞧着这座不算很高的山峰,想着第一次爬登此山时的劳累苦楚,不由得恨恨道:“你我实是有缘,但为何三番两次的阻我挠我,要我累个半死才能征服你,如此居心叵测,用意何在?”我心中怒怨不舒服,竟连带迁就到这座死物,把它当活人来指责,自己想想也觉好笑。
这一下数落,心下果真舒畅了很许多,忧愁稍去,胸襟顿阔。我深吸了口气,在仰头一声长呼,龙吟般的啸声直冲天际,悠悠不绝。
随着啸声停落,我傲气大生,雄心登起,昂然喊道:“即使是座在高的山,我也要把你踏在足下!”
一言方毕,我不假思索地迈起脚疾步往高处跃去。
过得数分钟,我渐行支持不住,这样快速奔跑很是大费力气,必定不能持久。
我仍是憋足劲,虽是放慢了脚步,但还是两耳生风,疾步如飞。
我喘气加重,体内血液循环也不住加速运转,带动紫色热流的上下奔腾涌动,一股淡淡紫气游遍周身,飘然有雅气溢出。
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在我心胸间冲起,激励着我以大无畏惧的精神往上行去。腹中热烘烘的暖气越聚越多,自上而下灌满我的脚板,热气如潮,蓬蓬勃勃,不可遏止的沸腾起来。我渐行渐快,到后来竟脚不沾地了。全身轻飘飘的疾如电掣,似是一颗流星划过一段弧形路线般,煞是优美壮观。
不到一顿饭时间,我已悄立在绝顶上。清风袭体,撩起我衣角猎猎作响,我但觉得自己从头至脚都身清气爽,五脏六腑空明澄碧,整个人欲翩翩起舞。
这里景色还算迷人。数日未见,已起变化。只见芳草如茵,野花满地。青松翠柏,郁郁葱葱。其中鸟语婉转,增艳无限。
我凝站于绝顶上,眺望远处,神不由己,竟忘了世上的一切,专心致志于暇思奇想,似乎已经超然世事万物之外。
喜欢山的人是孤僻自守的人。
我虽未曾爬过太高的山,但感觉得出,山爬的越高就越会尝到遗世而独立的孤独感,只要爬到山顶,自然而然就会去思考,人是什么?人来至何处?要往哪里去?人生又是什么?等等奇特微妙想法。
我也不例外,脑子朦胧之中已神驰天外,堪与天地玄妙之处相连接,继生感应,后触火花。渐入忘我之境,一人一山融为一体,如醉如痴。
如此屹立在绝顶上,竟独自沉思了半日。
这时黄昏来临,夕阳西下,金色的余光洒满大地,将那白花照得五彩斑斓,别俱风味。
我从神思中回醒过来,但闻到有物发出咕咕声,追究根源,我忍不住微笑,原来是腹中抗不住饥饿要造反了。这直是我午饭没吃的后果。
我一上来就有所思,倒把正经事给忘了,当真糊涂。
环顾四周,昔日情景尽在眼前,并无一块特殊之处。我略感失望,心头茫然若失,想到芙蓉可能有生命顾虑,我顿时万念俱灰,魂不守舍,内心隐隐有一种相思之痛,真正的深刻体会到了愁可断肠之俗言。
脑中牵挂芙蓉,我信步所至,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中一个声音只是问:“怎么办?怎么办?”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山石下端突然有寒气向我扑来,我忙止步。一凝神间,不禁微微一惊,原来胡思乱走,竟已到了危崖边上,与悬崖相距只不过数十厘米。低头下望,山腰云雾环绕,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这正是我上次落崖之所在。
我定了定神,退后两步。人站在高处总会有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这是天性释然,人人如此。
我转身走开,心中暗自寻思,我与芙蓉有缘相见,这全托神主做媒,赐于我俩人不同他人的身份,从而同仇敌忾,以共同消灭危害人类的魔主后人为责,做一番有别于众人的大业,轰轰烈烈,实可为自身骄傲资本。走到绝顶正中,转念又想,自古都说邪不胜正,但为何又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说呢?这两则不是矛盾了么?越想越是不解,我心神逐渐混乱,并开始怨天尤人起来。思考到了后来,满腔愤怒憎恨无从发泄,心中一个毒念适时而起:“肖无恒,你如敢动芙蓉一根寒毛,我就要教你生不如死,我要杀尽你的家人朋友,让你活在世上没有亲人。我还要把你打成残废,让平凡人可以任意凌辱折磨你。你只能苟延残喘,以乞为食,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却无一丝反抗之力,可谓报应不爽吧,哈哈哈。”狂笑之余,我心神大乱,抑制多天的狠欲如堤防溃决,不可收拾。恼恨到了极点,我腾身冲天而起,直到上升力道消失,在空中一翻身,头下脚上的俯冲下来,口中一声长呼,“啊……”整个身形泛起一道青影如荡漾的彩虹般卷了下去。
我右手成掌,掌心里不仅凝聚了全生劲力,且还参合着超常的悲伤和仇恨,毫不犹豫地直捣下去。
气势直如山崩地裂,高瀑狂下,惊涛骇浪汹涌而出,威力是何等的惊人。只见绝顶上满是尘土飞扬,碎石激射,其中一层层气浪扑面而来,击脸生疼,这些就足可印证此掌的刚猛霸道。
我正想再次故技重施,却忽得瞥见有一人形物体自尘埃里向我撞来。我大吃一惊,暗忖道:“怎地土里埋伏有东西?”
不明那物的虚实,我侧身闪开一旁,斜眼瞧向它欲有何为。那物“拍”的一声摔在地上,久久没有动荡。我心中大奇,慢慢走近,地下躺着赫然便是多日前相见过的姜磊,只是此时他生机全无,还隐隐中发出一团臭气,显然已逝去多时。
我愕然站着,这变故太过出于意料之外,我实难相信眼前所见乃是事实。
一怔之间,我只觉目中景象着实虚幻的很,数日前一个活生生的大好人竟然裹尸于此,这不能不使人心有感慨。我吸了一口气,暗叹道:“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呀!如此易折,怎不叫人心痛。”
我本已心神不定,现在为了姜磊之死颇为惋惜,心有了所属,是以此刻凝意专志,灵台澄明,烦躁之感大为减少。
我知道姜磊定是被肖无恒那突如其来的一击所送命,魔主后人果真毒辣,出手不留情。日后要是见到他们,那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格杀无论。
倘若姜磊不是被我的掌力自土里激带出来,我对此就全无所知了,突地心头霍地一亮:“姜磊会身在土里,那定是有人掩埋过他,那埋他的人是谁呢?魔主后人可没这个善心,杀了人还埋人,惟一会这样做的无非是神主后人,也就是芙蓉和孙中仁他们,在进一步说,既然他们有工夫埋他,那就说明其自身已经没事了。”想通了这里,我心中大喜,这几天来的苦思焦躁登时化作云烟,压力尽去。
想不到姜磊死后还可以传送于我这个天大好消息,我真该多谢谢他了。
重新掩埋好姜磊,我站在坟边,回思当日情景,心中深有感触。弯身向坟头作了一鞠,默念道:“姜磊呀姜磊,你生前侍傲待人,与我实是有相同之处,但就是过头了点,你地下有知,想来也懊悔活着之时太为目中无人了吧?此生已去,只盼你来生转世投胎能做一个有德有才之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叹息了一阵,觅路往山下而去。
这番下山,仍是疾纵速跃,如若流星。只是心情已大不一样,上山时琢磨不定,思前想后,下山时却轻松自如,舒怀畅意。短短一趟旅行,竟是度过了几天几夜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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