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元宵佳节,小县城沉浸在一派节日的喜庆之中,爆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而县一中的单身宿舍楼却一改平时的热闹景象,安静得有点落寞。同事们不是回家与亲人团聚,就是投亲访友去了,整座楼只有我的房间亮着灯光,像是幽暗的港湾里闪烁的一点渔火。安坐于书桌前,拧开录音机,舒缓的乐曲波浪般涌起,渐渐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将自己浸润在如水的音乐里,拒绝了外界所有的喧闹,却阻挡不住一幕幕纷至沓来的往事叩击心扉。就在几天前,那个将我伤得遍体鳞伤的人还来这里看我,我第一次用冷漠的目光迎接他。既然不能给我一份天长地久的承诺,为何还要藕断丝不断?既然只是把我当做人生中的一个驿站,为何还要一次次流连忘返?我不想继续沦陷在一份无望的感情漩涡里,销蚀我美好的青春年华。可是,那毕竟我倾注了全部感情的初恋啊,又怎能轻易释怀?
“笃笃!”重重的敲门声伴随着声声呼喊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打开门,进来的是住在隔壁的小芹,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姓江的男老师。大家都是年轻人,又住在同一层楼,彼此混得很熟,一点不见外。
“哎呀,我的大小姐,叫你跟我一起去我父亲那里吃饭死活不肯,一个人躲在房间听这么忧伤的音乐,哪里有点过节的样子。”
小芹见我的录音机开着,大呼小叫起来。
“如此良辰美景,我们的浪漫才女难道没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江老师毕竟是教语文的,讲起话来文绉绉的。
我并不答话,只是报以浅浅的一笑,随即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瓜子花生招待他们。
小芹说:“可惜三缺一,不然我们可以摸几圈。”那时候我们那里时兴打“拖拉机”,我们一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我的对门好像也刚刚从外面回来,要不要我去叫他?”说起玩扑克,江老师兴致高昂。
江老师的对门住的正是你。你刚调进一中半年,放寒假之前才搬到我们那层楼。我跟你只照过几次面,还没有来得及交往。
“他会玩吗?听别人说他是一位书呆子型的人物。”我当时对你的认识仅仅是凭道听途说。
“我去问问。”江老师说着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江老师果真把你领来了。我这才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你:中等的个头,身子显得有些单薄;戴一副宽边眼镜,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最有特色的是你的头发,一根根倔强地倒竖起来,靠近额头的颜色浅黄浅黄的。后来不知哪位天才同事给你封了一个绰号:“金丝猫。”
你很有礼貌地问候了我和小芹,然后坐在我的对面,四个人二对二打起了“拖拉机”。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的牌技还真不错,与我配合得非常默契。江老师和小芹连连败北,很快就缴械投降。他俩互相埋怨了一通,江老师转而把矛头指向我们:“你俩怎么就那么心有灵犀,第一次合作就天衣无缝。”说着,意味深长地坏笑。我后来听你说,江老师曾经鼓励过你追求我,可算是我们之间的红娘,你一直对他心怀感激。
他俩走了,你却没有走,给我帮忙收拾残局。等桌上、地上的瓜子壳、花生壳全部拾掇干净以后,你才跟我道晚安。也许就是在那短暂的一瞬,我听见了内心花开的声音,爱情便在那一刻一触即发了,只是当时你我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
张爱玲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所谓“缘份”,不就是这“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遇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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