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海院再现车祸，谨发此文

空心3 · 发表于 2009-12-21 14:57

生命的尽头
再过几日，就是平安夜了。
昨天在定海吃完中饭，走出饭店的时候，遇上一位热情的阿姨，很突兀，很主动地迎上来问我们有没有信奉主，有没有信奉耶稣。她说，世人多苦，多罪，只有主能救世界救世人。我只是无奈地笑笑，告诉她，谁都救不了我。我可以感受到她眼光中执着，真诚和虔诚，也无意亵渎冒犯神明，只不过，现在，我真的找不到值得我信仰的信念，更何况是宗教？我相信神明是存在的，是非善恶，到最后总会有一个结局，问题是，身处其中的人们，往往会迷失方向。
最近，何晔，洪晨希，夏志勇，鲁啸，这几个名字不时在脑海中显现。这些人有的是与我擦肩而过的过客，有的是我大学四年的同窗好友，有的是我一直提携看好的学弟。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或者早已不在人世，或者是生命垂危，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何晔，是高复班的同学，我们并没有很多的交流，印象中他的个子不高，其貌不扬，喜欢穿米色的衣服，是一个很爱开玩笑的人。在gao-kao前一个月，他用一根皮带，把自己悬挂在家里新别墅的门梁上。我记得当年我打电话向班主任确认的时候，老太婆语气极度的防备，一直追问我是谁，生怕是新闻媒体的采访。那一年是“非典”肆虐的一年，所以我们早早就放假回家复习。据说5月4日那天早晨，何晔像往常一样起床读英语，他妈妈从菜市场给他买了半个烤鸡，给他做了一个番茄炒蛋，叫他中午热热吃，就去上班了。傍晚下班回来，打开别墅的大门，看到是吊在一楼卧室门梁上迎风摇晃早已冰冷的儿子。我无法揣测他父母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当时班主任告诉我，何晔患有严重的gao-kao焦虑症。所以当他离去的时候，他的父母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悲伤。据说他们通知班主任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冷漠，仿佛死去的是一个莫不相干的人，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恨意，可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洪晨希，是我的老乡和同学，我们经常一起打篮球。读的是湘潭师范大学，他比何晔迟了一个月，我记得是2003年的6月24号吧。朋友告诉我，他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一个人爬上7楼宿舍的天台，纵身跳下。据说，到6点的时候，才被清洁工人发现他躺在血泊中，下身已经完全变形，上身与面部完好。后来被送到医院急救了两个小时才去世。后来听说，他是因为眼睛的视网膜脱落，有完全失明的危险，才走上了不归路。也有人说，他是因为感情不顺利，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记得有同学打电话给我，约我去上坟祭奠，我以沉默回绝了。我并非不想去，只是我觉得逝者已矣，祭奠，并不能告慰他的灵魂，对他是否安息根本就没有任何帮助。据说，他走以后，他当小学校长的父亲一夜白头，病退回家休养。他的妈妈总是在他就读过的中学学校门口徘徊，拦住那些根本就不认识他的学弟学妹问：看到我们家晨希没有？他几点放学回家啊？还会总是邀请那些高中生去他家作客。
这两位同学走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直很沮丧却也有一种释然。我觉得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必定是有他们的理由的。根据基督教的教义，自杀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而何晔好像是恰恰是信基督的。或许，他们的离开给在世的人，关心他们的人，爱他们的人留下了太多的伤害和遗憾。我曾经试图去揣摩他们的内心。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可以狠下心来，抛弃爱着他们的人们，抛弃自己的理想，抛弃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以一种极端自私的方式，结束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努力和挣扎？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的骂名都扛上自己的肩膀，用最无力的方式来反抗这个世界？他们走的时候，心中是否还有什么不舍？还有什么眷恋？还有什么留恋？是否还有爱？是否有着无法宣泄的仇恨？他们在世的时候，他们的亲人，朋友，爱人，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爱他们的人，是否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只是自私地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们身上？曾经爱过，已经不爱，或是假装爱过他们的人，究竟给了他们多大的伤害？他们走近死神的时刻心情是怎么样的？死亡前的窒息是怎样一种感觉？在天空中飞翔的失重是迷茫还是快感？撞地那一瞬间的疼痛和几个小时后再断气的折磨是怎么承受的？
得知他们两个人走的时候，我都在家门口燃起三柱清香，望空遥拜，爷爷说，香会把他们召回我们家的，我并不害怕！我甚至想和他们交流，亲口为他们祝福，希望他们一路走好。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抑或是六道五行之外，他们总该有一个栖身之所。无论他们现在在哪里，我都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可以活得充实，自由，轻松。但愿在那边的世界里，他们可以找到自己的归宿，没有人再伤害他们，他们也不需要再伤害自己。
夏志勇，是我四年的大学同班同学。去年平安夜的日子，他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天际，或许根本来不及释放璀璨的光芒，又或许他的光芒微弱得让人来不及发现，来不及去欣赏。时隔一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他，怀念他，哀悼他。他留在世界上的痕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逝的无影无踪，以至于一段时间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存在过，出现过。他是工作两个月以后，突然脑溢血被确诊为间变型胶质细胞瘤的，也就是通常所称的脑癌。在动手术结束之后，我看到了他骨瘦嶙峋的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廉价的劣质香烟一根接一根猛抽。当时，我们这些同学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他，筹钱给他治病，轮流在医院值班，守夜。万幸的是，他终于醒过来了，可是接下来的噩耗无疑又宣判了他的死刑。我记得他大概在医院里待了两个多月，然后回家去修养。八个月以后，他又回到公司上班。而且他是一个人一瘸一拐（因为手术的后遗症）地从湖南回到舟山的。当时，正值2008奥运会，他买了一个小电视，每天看中国队的比赛，为中国的运动健儿喝彩。我记得他的QQ签名是：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勇气就会有奇迹。我知道他一直想创造一个奇迹，战胜病魔。他和我住在一幢房子里，所以，我每天都做饭给他吃，虽然，我想尽量给他做好菜，尽量给他补营养，但是我们身处偏僻的小岛，很多东西我买不到给他吃。我必须承认，在照顾他的两个月中，偶尔，我是有所怨言的，因为，本来我是一个完全自由独立的个体，突然间多出了一份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必须准时准点，下班，买菜，做饭~~~~时间长了，我会觉得是一种压力，感觉失去了某种自由。尽管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但我必须承认我有过那样的情绪。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我下班回家，发现他坐在门口哭，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渺小。原来。他的病情是一直在恶化的，仅仅是工作了两个月，他的手脚已经越来越僵化，终于在那天下班的路上摔倒，爬不起来，是路过的民工帮他扶起自行车，扶起他，一步一步送他回家的。后来，我劝他回家继续休养。就这样，他在重新工作两个月后，又回家去了，回家以后马上动了第二次脑部手术，切除了重新长出来的直径4厘米的肿瘤。据他姐姐所说，他最后的一天时光是在昏迷中度过的。任凭亲人再怎么大声的呼喊，也没有换回他的只言片语。所以，在他的弥留之际，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在怀念什么，遗憾什么，都无从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不想离去，尽管病痛的折磨，爱人的离开，让我都无法想象需要多大的勇气去面对，但是，他一定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离去，留给亲人无尽的悲痛。记忆中的他一直是微笑着面对的，即使女朋友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离他而去；即使他复查的时候，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始终没有在我面前显示丝毫的软弱或者透露给我一点信息。在他最后的时光里，他只想多存点钱，留给他的父母。或许，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咬着被角哭过无数次。男人的眼泪真的就应该咽回胸腔化为苦血吗?人世间，真的无法容忍一个会喊苦，喊累，喊痛的男人吗？我现在后悔那时候，没有再多给他一点关心，多一些安慰，哪怕是再多一点点也好。因为，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快离开，我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照顾他。但是，我同样有一种释然，因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终于可以解脱了。
再说鲁啸，他是我的学弟。在这里把他和前三人相提并论似乎有所不妥，因为前三人，已经早就不在人世，而他因为车祸已经沉睡了好几个月了，现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他一米八多的个子，长相刚毅硬朗，个性张扬，桀骜不驯。刚刚今年大学毕业，考上了公务员，在骑电动车的时候，被一辆桑塔纳撞伤了头部，据说，肇事司机怕他不死，又倒车重新加大油门，再撞了他一次，导致他的大脑，小脑，脑干全部都动过手术，应该是9月17号吧。对于他的情况，我不敢过于关注，我只知道，从前那个老远看到我，就会“方大哥” “方大哥”叫的帅气小伙，现在只能躺在加护病房里，一躺就是3个月，不能吃饭，不能说话，只有他妈妈的呼唤，才能激起他轻微的物理反应。或许谁都不能接受。我想，他的父母肯定希望这一切都仅仅是一场噩梦。记忆中的他喜欢跆拳道，个性冲动，说话也锋芒毕露，永远是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我不曾去杭州探视过他，不敢去。我知道，我去了顶多看他一眼，顶多安慰他父母两句。只是，在残酷苍白的事实面前，这样的安慰似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生命的脆弱，总在这样的悲剧面前暴露无遗。
在平安夜临近的日子里，在很多年轻的男女一直期待的圣诞节来临之前，我想起这些朋友。我在想，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所坚持的道德到底有何价值？坚持与放弃到底有何区别？在许许多多的不幸和困难面前，我们能为别人做什么？别人能为我们做什么？如果仅仅是天灾人祸，我们无从抗拒，只能默默抗争，但是，又有多少悲剧和伤害是因为我们的冷漠，自私，贪婪造成的？如果我们对别人没有那么多的苛责，如果我们的欲望不是那么永无止境，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欺骗和背叛，如果我们正直，忠诚，善良，宽容地活着，是否可以减少很多的悲剧？生命的历程，注定是从激越到安详，从绚烂到平淡。人，追求自由，平等，幸福，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是否应该恪守正直与善良？古语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何到将死之时才知道向善？为什么不能早早地与人为善？假使有一天我们站在生命的尽头，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回忆过去，思考现在，展望未来？假使有一天我们站在生命的尽头，我们想的是多少人伤害过我们？还是我们这一生伤害过多少人？到了那一天，我们是否可以心无愧疚地直面死亡？我们是否可以坦然地亲手放下人生的帷幕？假使有一天，我们必须突然面对死亡，我们是否可以坦荡地踏上新的征途？
谨以此文，祭奠逝去的兄弟，也为生者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