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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魁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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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2噬人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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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7 | 只看该作者
在最初的半年中,苏阳一直都处于一种恐惧的状态中。他害怕自己真的杀过人,害怕公安局的人会查到他的藏匿地,害怕会再次陷入被催眠的状态中,生活中再出现一系列恐怖的事件。为此,他的手机永远都是静音,从来都不上网,使自己与外界世界隔绝起来。但两年多的时间里,一切竟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的人,任何的意外来打扰他。于是苏阳也就逐渐安下了心,甚至开始喜欢起现在这种宁静生活。虽然少了一点大城市的纸醉金迷,浮华喧闹,却可以找到一种心灵皈依的大平静感。他甚至幻想着在这里娶妻生子,永远安家,觉得这样的生活亦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但今天,接连的几桩意外将他的所有生活梦想击得粉碎。

   中午时分,公司接待一个广州过来的家具经销商贺老板。接风洗尘是免不了的,宴会安排在小镇最豪华的酒家“醉香楼”。酒酣耳热之际,大家就兴致勃勃地谈起各种奇闻异谈。贺老板为显示他的见识多广,就神秘兮兮地谈到广州朱素一案,讲此案前后丧生了六个人:朱素、陈丽娟、704房男子、赵利旭夫妇,还有苏阳,而且死者一个个死相悲惨,相继被人割掉脑袋,更惨的是苏阳,死无葬身之地。此外更为离奇的,就是那七个警察的无辜惨死。他添油加醋地说,步云花园6栋的住户现在都不敢在晚上十点以后经过602房,因为可以听到里面各种很奇怪的声音,比如“砰砰”的声音,以及各种惨叫声、号叫声等。贺老板的“故事”听得在座所有的人都心头一凉。而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化名为张成廷的苏阳。他原本以为一切的惨剧就止于他与704男子之间的恩怨,没想到还会牵扯到这么多的旁人,尤其是老陈的惨死,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心痛与负疚。而对于究竟是什么力量操纵着这么多人的生死,其目的是什么,他越发地觉得扑朔迷离,就好像他始终捉摸不透为什么好端端地要登上来这边陲小镇的列车一样。

   回来的时候,苏阳始终在回想着贺老板的话中真伪究竟有多少。那些恐怖的细节有被渲染夸大的可能性,但对于死亡的人数,却应该不会有假,当然了,唯一不正确的就是他苏阳还活在世上,而并不像人们所想象中的那样,被厉鬼索命走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省却了一个担心,再不会有人去追查他的去向,他可以安心地在这个小镇里继续生活下去。唯一让他不安的,就是老陈等众警察的死亡,因为他始终觉得他们是无辜者,而且是他害死了他们,尤其是老陈,这如同一个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而且隐约之中他觉得,死了这么多人,他也很难再作为一个局外人平静地生活,甚至可以说,贺老板的到来,也就宣告了他平静生活的终结,他将重新被卷入恐怖的漩涡中。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切竟然来得这么迅速,而且他第一次直接目击朱素的出现。“有鬼”这样的念头,彻底地击溃了他的勇气——鬼的存在,让他坚持的科学信念彻底崩溃,让他陷入了一种黑暗的绝望之中。因为催眠术他至少还可以想法子去破解,比如不上网,不用手机,但如果有鬼的话,那么他就无处遁身。

   “朱素?你怎么可以看到朱素?”刘长格一脸惊诧地望着苏阳那因惊恐而变形了的脸,心头充满了疑问。

   “你也认识朱素?”苏阳心头一凛,神志稍微清醒了一点。

   刘长格指向对面院落说:“朱素就是原来住那楼里的啊。”

   “你说什么?”苏阳一把抓住刘长格的手,“你说朱素就住在那楼里?”

   刘长格点了点头,“对啊,张老师你认识她吧,那你既然认识她,怎么不知道这是她的家?”

   “她的家?”一时间,苏阳心头杂绪丛生。之前缠绕他心头的疑问一下子被解开,但这只是让他的心更快地坠入恐惧的深渊——原来就是朱素的鬼魂指引着他在迷迷糊糊之中,坐了上千公里的火车来到她家。“鬼,真的有鬼!”苏阳猛然惊跳了起来。

   刘长格被苏阳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战战兢兢地问:“张老师,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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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7 | 只看该作者
“你看那庭院,看那墙……”苏阳激动地拉着刘长格的手,“你看,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像是想要杀了我……”

   刘长格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张老师,你看到的并不是鬼,而是旧影像。”

   “旧影像?什么影像?”苏阳迷糊了。

   “张老师,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拍电影的原理?不过老实地说,我也不了解,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一丁半点儿。自朱素她家盖了这房子后,经常在暴风雨的天气里,有人经过她家的附近,会看到墙上有人影在闪动,吓过不少的人。当时就有传言说是朱素他爸当警察时杀过几个人,是那些人的冤魂聚在她家,缠绕着不去。但后来镇里一次来了一个物理学的老教授,他说这是自然现象,是因为朱素家墙壁用的红色涂料中含有四氧化三铁成分,一旦遇到打雷闪电的天气,因为她家的墙相对比较高,那墙就会吸收闪电,然后就具备了类似于电影摄像机的功能,可以将周围的景象拍摄记录下来,如果有人刚好走过,就会被录了下来。而下一个打雷闪电的天气时,就可以将这一幕重新播放出来。据说北京故宫里也有这现象,经常有人在风雨天气里在墙上看到一排排的宫女、太监。我知道的就差不多这些,反正那老教授说不是鬼在作怪,我们大家也都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

   “哦。”听刘长格这么一解释,苏阳有些将信将疑,心跳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张老师那你怎么跟朱素认识的呢?她现在在哪儿,还好吗?”刘长格看着苏阳,眼中明显地有着一丝的怀疑。

   苏阳心里一动,他突然想到,也许刘长格可以帮他解开朱素带给他的重重谜团。他装出悲伤的神色,“黯然”说道:“她已经死了。”

   “啊?”刘长格大吃了一惊,“怎么死的?那她和你……”

   “她是我女朋友。”苏阳尽量将悲伤在脸上涂抹得更浓重一点,“我和她认识不到三个月,她就自杀了,只留下遗书说她摆脱不了沉重的过去,愧对于我。在那曾经的三个月里,她只言不提她的过去,所以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人受不了……”不知道为什么,苏阳说着说着,就想到朱素的命运,想到她孤身一个女子,在广州惨遭人杀害,死后尸体还被残忍糟践,心中不免凄楚。

   刘长格露出同情之色,“原来是这样的。”他用力地拍了拍苏阳的肩膀:“想不到张老师你还是一个性情中人。是不是因为朱素的死给你带来太大的打击,所以你来到我们这边,算是对她的一种纪念啊?”

   苏阳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对刘长格吐露心中的疑问,“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原因是我不明白朱素她说的沉重过去究竟是指什么,所以想来这里查个明白。”

   “那朱素的父母呢?他们没跟朱素住一起吗?”

   “他们都已经移民去了澳洲。朱素的丧礼他们都没回来参加。”

   “真是一对狗男女!”刘长格愤愤地骂了一句,看到苏阳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我是指他们平常里的为人,我怀疑朱素所说的过去可能就跟他们有关。”

   苏阳的心中一动,忙追问道:“他们对朱素很不好吗?”

   刘长格叹了一口气,给苏阳的杯子添加了点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其实算起来,我和朱素她家还算是远亲关系,不过两家人早就断了来往。主要的原因就是朱素的爸爸,他可以说是我们这镇上的一霸,名声极臭。说是派出所所长,但其实所干的跟黑社会的差不多,敲诈,勒索,收保护费,甚至被他奸污过的女人至少都有十个。不瞒你说,朱素她妈当初也是被他奸污了后才无奈嫁给他的。那时朱素她妈还是我们镇上的一朵花,而她爸只是一个小警察。大家都觉得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朱素她妈大概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加上那畜生对她也不好,在生了朱素不久后就去世了,那时朱素才四岁多。那真叫一个可怜,吃不饱,穿不暖。她爸那畜生没事就拿她当出气筒,小孩子身上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甚至头破血流,若不是邻居可怜她,经常为她送碗饭,上药什么的,她早就活不成了。乡亲们都叹息小孩恐怕迟早要被那畜生折磨死。也算是朱素命硬,熬了过去。大概朱素六岁时,那畜生又找了一个花女人,大概过剩的精力得到了发泄,也就对朱素稍微好一点,至少在人前,朱素可以穿得像模像样了点。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大概朱素十五六岁的时候,不知道跟哪个男人好上了,怀了个孩子,而且那孩子还是一个怪胎,长有四只眼睛,即额头上多生了两只眼睛,刚出生时就把接生婆给吓昏了过去。那畜生也大为动怒,最后找了个法子将孩子弄死了,把朱素关进屋子,不许她再出门半步。据说如果不是朱素她妈鬼魂的保护,朱素差点就被那畜生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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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8 | 只看该作者
“她妈的保护?这话怎么说?”苏阳打断刘长格的话问。

   “这……我也只是听其他人说的。你知道,这里虽说是一个小镇,但以前跟农村没啥区别,见识少,嘴巴碎,什么流言都会有。”刘长格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我听到的就是说,一天晚上朱素她妈现身在那畜生的床前,把那畜生吓了个半死,不过朱素她妈没有伤害他,只是警告说,他如果可以对朱素好一点的话,那么她就容忍他的一切所为,但如果他对朱素稍有差池,那么她就会夜夜缠着他,非把他弄得家破人亡不可。大凡作恶多了的人,都是心虚怕鬼怕报复,所以他大概也就听命于她了。后来渐渐地又见到朱素出门,但她基本上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她不爱说话,那是因为性格倔强,但后来就是精神不对劲,或者说像是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苏阳吃了一惊,“她后来一直都那样吗?”

   “其实也不能算精神分裂,只能说是行为有点古怪,比如她看到别人家的井,就要跑过去往里面填土,或是死命地要往里面钻,而且曾经跳进去几次,幸好都被人救了起来。”刘长格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据说那婴儿当时就是被朱素她爸给扔进井里淹死了。更为可怕的是,朱素她一家一直都还喝着那水井里的水,这大概也是造成朱素精神分裂的主要原因。”

   苏阳打了一个冷战。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影像,朱素一身白衣,满脸血污,站在庭院里,充满愤恨,这一幕肯定是发生在孩子死去后不久。那她诅咒怨恨的是否就是她爸呢,还是另有其他的人?

   这时,猛地一个闪电,屋里的灯闪晃了一下,熄灭了。刘长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地惊叫起来。苏阳心里亦是一阵的收紧,冷汗冒了出来。他强忍住恐惧,从屋里摸出个火机,打亮了。微弱的光芒中,只见刘长格满头全是冷汗。苏阳手一抖,火灭了。他颤声问道:“长格,你怎么了呢?”

   刘长格哑声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在我背后叹息。”他猛地跳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朱素,朱素她妈,我知道一定是你们,你们一定是埋怨我跟张老师说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你们不想说的事。不过我真的并没有恶意,念在我们还是远房亲戚的分儿上,你们就原谅了我吧。”说完“扑通扑通”地磕起头来。

   苏阳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大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心头转念的只有一句话:你终于来了!

   黑暗中,只听得刘长格“咯咯咯”的牙齿打战的声音。所有的情绪中,最具传染性的,莫过于恐惧了。苏阳只觉得有一双手,在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心脏,一松一紧,整个心脏便反抗似的“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不知熬了多久,苏阳一咬牙:与其这样坐以待毙,还不如深入虎穴闯一闯,就算死了,至少也是个明白鬼。他“忽”地站了起来,黑暗中踢翻了一把椅子,只听得刘长格发出了一声垂死般的号叫,惊得苏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阳重新打亮了火机,眼前的刘长格,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纸,暴凸的双眼在摇曳的火苗中,显得如同厉鬼一般。苏阳按压下心头的恐惧,沉着声对刘长格说:“长格,你刚才不是还说没有鬼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怕了起来?”

   也许是火苗的光明给了刘长格温暖的力量,他的神情略微缓和了下来,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再用双手抱紧身体,声音中仍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刚才就没有听到吗?我可听得清清楚楚,就在我背后,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口中呼出冰凉的气吹在我的脖子上……”

   苏阳打断了刘长格的话头,做出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的!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朱素她们真的回来了,怎么我会没有感觉到呢?别忘了,我是她的男朋友,她生前最在意的人。她不可能不跟我打招呼的。”

   苏阳的话显然打动了刘长格,他的恐惧之色渐渐退去,“那一声叹息呢?是怎么回事?”

   “我想只是风吹动屋子里的纸啊布啊什么的响起来的声音。”苏阳就着打火机的光芒,找到了根蜡烛,点燃了起来,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不过风吹过,烛光缥缥缈缈,反倒更增添了一点鬼魅的意味,“至于你感觉到凉意,大概是雨飘进来打到你脖子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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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8 | 只看该作者
刘长格骨碌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看得出来,恐惧的对象被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也就消解大半了。他在凳子上坐定,喝了口水,骂了一句:“他娘的,这鬼天气,刚才吓了老子一大跳。”

   “长格,你能带我去朱素家吗?”苏阳见刘长格卸下了恐惧之情,也就直接提出要求。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去朱素家探个究竟。虽然他可以说服刘长格摆脱鬼的困扰,但他自己却不能做到,他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说什么?”刘长格吓了一大跳,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全喷了出来,“你说去朱素家?现在?”

   十

   他们就着苏阳手电筒打出来的微弱的光芒,默默地行走在雨后的泥泞中。雨后的空气散发着草木的清香,而且竟然还有一小弯的月牙儿撑破重重乌云的遮掩,将幽微的光亮倾泻在人间,这让两个人安心了不少。

   走了不到五分钟,两个人就到了朱素家的门口。

   “怎么进去呢?”刘长格望了望那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无奈地朝苏阳摊了摊手。

   苏阳打量了一下大门和围墙,毅然对刘长格说:“翻墙进去!”

   “你说什么?”刘长格大吃一惊,“翻墙?要是别人发现了还不以为我们是小偷?再说了,刚下过雨,这么湿滑,怎么爬啊?”

   “从那树上爬上去。”苏阳伸手指向离大门口不远的一棵歪脖子柳树。那树刚好倚在墙上,成了一个天然的梯子。

   刘长格干咽了口唾沫,“我说张老师啊,要不我们还是明天白天再来吧。我记得再过去差不多一里路,有一家朱素的亲戚,也许他们那里会有钥匙。我们到时跟他们解释一下,借了来再进去。再说了……”刘长格畏缩地看了一下朱家那三层的楼房,“现在大晚上的,黑咕隆咚进去也怪吓人。”

   苏阳干咳了一声,平生第一次拿出领导的腔调来,“我说刘长格啊,你是不是以后不想再跟着我混了啊?”

   刘长格看着苏阳,张大了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一脸无奈地走到歪脖子柳树下,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骑在墙头等苏阳。

   苏阳也很快地爬上了墙,他看了看脚下,还好,虽然比较高,但下面都长着茂盛的荒草,跳下去应该不会有事。他对刘长格说:“那我先跳,你跟上。”

   刘长格点了点头。

   苏阳纵身跳到院里。果然如他所料,脚下的荒草经过雨水的浸泡,软绵绵的好似一张软垫,除了溅起一点泥水在裤子上外,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

   苏阳招呼刘长格也跳了下来。两人很快就走到庭院的中间。苏阳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阴森的气流包围住了他,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有没有感觉到冷?”苏阳小心翼翼地问刘长格。

   刘长格抚摸着自己裸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点了点头,眼中忍不住地流露出一丝的慌乱,“要不,张老师,我们还是撤了吧,明天再来好了。”

   苏阳并不理会,径自往院子的另一头走去,那里的尽头立着他之前看到朱素影像的那面墙。

   那墙因为长时间的风化,以及长久没有人修葺,墙上的赭红色涂料有些都已剥落了,斑驳地长了零星的青苔。苏阳凑近时,一股雨后植物的腥膻气息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荒径独有的陈腐气息。一时间,苏阳心里涌动起一股莫名的忧伤。他默默地注视着墙壁,想象着在某一个风雨之夜,朱素曾满面血污地站在这面墙前,不觉心下一阵的黯然。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有着那样的表情,以及这样狂乱的行为呢?苏阳默默思索着,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井台。那就是刘长格口中所说的,埋藏着朱素那怪胎婴儿尸体的水井。

   刘长格的目光跟随着苏阳一起转向井台。突然,他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似的,手指直直指向井台,全身颤抖起来。

   “怎么了呢?”苏阳心头一凛,感觉无形的寒气更冷了一层。

   “你看那水桶,那井绳……”刘长格结结巴巴道。

   “怎么了呢?”苏阳有一点莫名其妙。井台上是摆放着一副水桶和井绳,但在尚未曾通上自来水的小镇里,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场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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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8 | 只看该作者
“都三年多了……”刘长格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三年多了,这里一直是座无人居住的空屋,怎么还可能有这么完整的一个水桶?”

   刘长格的话像个响雷一样地在苏阳心头炸开。他定神看去,果然水桶和井绳看上去很是光滑,根本不是荒弃了三年多的样子,而更像是每天都有人在用似的。但苏阳在朱家对面住了差不多两年,似乎从来未曾见过有人居住,更不用说打水了。他不由得感觉那一股寒气自脚底直透头顶,“对啊,那是谁在用呢?”

   刘长格紧紧地抓着苏阳的胳膊,身体一个劲地在哆嗦着,“张老师,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看着刘长格的怯懦,苏阳反倒胆气陡然一壮,油然生起一种男人的尊严感。“怎么说我也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区区一个水桶就让我草木皆兵了呢?”他用力地拍了拍刘长格的后背,“别怕,我们过去看一下。”

   “啊?”刘长格的腿已经快站不直,舌头也大了几分,“看?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了吧……”

   苏阳拉着刘长格的胳膊,几乎可以说是把他拖到了水井边上,然后苏阳蹲下来,细细地检查那个水桶,而刘长格则站在他旁边,满脸惊恐。

   那个水桶是倒扣在井台上的,桶身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的泥,更没有任何的青苔,而且那井绳看上去也是滑滑溜溜的,丝毫没有长期不用的那一种荒朽。一时间,苏阳思绪混乱,“究竟是谁在用着水桶呢?该不会是……”他极力地不去想着一个“鬼”字,但那一个字眼却自他的灵魂深处冒了出来。他仿佛看到水桶悬空挂在一个“鬼”的手中,晃悠悠地自井台掉入水中,再慢悠悠地提上一桶水,然后一路“飘着”进入了房子里,不自觉地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刚想回头叫刘长格也过来看一下,却听得刘长格一声尖锐的惊叫。他忙转过身,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只见刘长格仿佛被人用绳子套住脖子拽着一般,尽管他拼命地往后退缩,却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揪着踉踉跄跄地往井沿跑来,最后要不是他双手死命地撑住井沿,恐怕他整个人都已经掉入井底去了。

   “救我……”刘长格艰难地转过头来,对苏阳低低叫唤,他的眼神中,已经如同见到死神一般地灰白,而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爆满,想是在竭尽全力挣扎。

   苏阳猛地醒悟过来,忙跑过去,双手抓住刘长格的腰,用力地往后拽着。突然,脚底的那一股力气一下子消失了,两人跌成一团。

   苏阳顾不得检查身上有没有擦伤,慌忙扶住刘长格,急急地问道:“你没事吧,又看到了什么吗?”

   刘长格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怖,仿佛是看见了世间最为惊悚的景象,他手指僵硬地指向井台,嘴唇发青,哆嗦着说:“井里,有个人……”

   “鬼啊……”刘长格突然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井台,不顾一切地爬上围墙,跳了出去,仓皇逃命。

   一时间,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苏阳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他看看庭院里深深的草木,还有那似乎不断向外冒着寒气的水井。“妈的,我豁出去了。如果真的有鬼,那你妈的就给我站出来,让你大爷我来瞧一瞧。”苏阳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手电筒,仿佛在跟一个虚无的人搏斗一样。

   过了一会儿,苏阳安静了下来。他默默地注视着那口水井,细细地思索着刘长格的话:“井里,有个人……”真的有人吗?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好奇心一点一点地战胜了恐惧,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到井边,再一点一点地探出脑袋,往井里望去。但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苏阳想了想,一手扒在井沿上,以免突然遭受拉扯刘长格那股力量的袭击,一下子掉进井里,然后另外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往井底照去——这一照,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清楚地看见,井底下照出的,并不是他的投影,而是另外一张模糊的人脸,那脸上好像长着四只眼睛,咧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阳!

   苏阳一惊之下,差点扔掉手中的手电筒。他慌不择路地,*在围墙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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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8 | 只看该作者
“是逃走还是继续留下来?”苏阳思想激烈地斗争着。逃走,意味今后将永远生活在朱素的梦魇之中,生不如死;留下来,却可能在探知真相之前,就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惊怖而死。两相权衡之下,苏阳终于还是放下搭在墙头的手——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拼一拼,因为这种煎熬实在无异于凌迟之刑。

   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苏阳反倒安定下来。他圆睁着眼,一手举着手电筒,另外一手紧握水果刀,一步一步地挪回井边,想去验证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幻觉。站在井沿边,苏阳又感受到井口冒出的丝丝寒意,想着那一张令人作呕的脸,苏阳又一下子没了再去查看的勇气。

   他转而细细地打量起水井四周的状况。很快他发现了问题:虽然水井通往房子的青石小径上几乎生满了荒草,但路中间很窄的一段却寸草不生。显然,这是经常有人来回踩踏的结果。苏阳断定,肯定有“东西”经常从水井这边打了水,然后提回楼房里去。只是这究竟会是谁呢,是活人还是鬼,还是其他未知的东西?

   苏阳迟疑了一下,迈步沿着那青石小径慢慢地走近那幢三层楼房。也许是这里民风淳朴的缘故,房门并没像城里的住宅那样用铁门封闭起来,只有两扇普通的黑漆大木门。苏阳注意到,大门上的铜把手锈迹斑斑,好像长久没有触摸过。他试着将手放在门上,稍微用力一推,那门竟就无声无息地开了。苏阳吓了一跳:“怎么没锁?”他的心又是一阵紧缩,“管它呢,都到了这地步了,是龙潭虎穴都得闯一闯。”

   苏阳壮着胆,将门推开大半扇,举步跨了进去,再回手带上了门,只是还留了条缝,这样一旦遇到什么恐怖的人或事,逃命起来也方便一些。

   苏阳举着手电,屏着呼吸,将房子的结构瞧了一个大概。这是跟镇上其他民房差不多的格局,一楼中间,即他现在所站着的是一个大厅,大概房主在离去之前已将厅里的东西清理掉,现在整个大厅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大厅的两侧则各有两个房间,中间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条楼梯,通往二楼。苏阳走了过去,试着推了推最近的那个房门,发现它关得紧紧的,而且门把手上蒙着一层的灰,看来真的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苏阳想了想,决定上二楼去看看。他刚挪动了下脚步,猛听得身后楼门“吱呀”地一声。他陡然一惊,急转过头去,喝问了一句:“谁?”手电撕开了黑暗,但背后空荡荡的,什么人影都没有。

   “该不会真的是鬼影?”苏阳心头闪过这样的念头,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他缓缓地向身后的黑暗走去。手电筒的光线闪过,他突然看见一张阴森的面孔正嵌在墙壁里,惨白的面容,血红的眼睛,最恐怖的是嘴角还挂着一抹红,仿佛刚吃过人似的。“啊!”的一声尖叫,苏阳一屁股跌坐在地,手中的手电筒滚落出去,一直滑行到墙脚。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手电筒的光芒微弱地射在墙脚。苏阳坐在黑暗中,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他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感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直至裹住他的全身,他整个人就好像跌进了冰窖里。等待死神光临,原来是这样的难耐滋味!一片沉寂中,苏阳听到了一声深沉的、绝望的叹息,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听到那叹息声,苏阳先是一愣,感觉这声音是那样熟悉,随即他反应过来,那是从自己的腹腔中发出来的声音。这叹息声重新给了苏阳一点人间的活气,让他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他再次抬头去看了看那面墙,眼前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在心头呐喊着:“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他分明可以感受到那眼睛中对他软弱的嘲弄与轻视。士可杀不可辱!苏阳胸中燃起了一阵怒火,他一把抓住手电筒,径直往墙上照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变得有些哭笑不得——那一张凶神恶煞的人脸,竟然只是挂在墙上的一个面具,只是其影像落在杯弓蛇影的苏阳心头,也就发生了变化,勾引出内心隐藏的极大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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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9 | 只看该作者
苏阳扶着墙脚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再次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经过走廊边的那个房间时,苏阳意外地发现那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就像是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一股奇异的肉香从里面飘了出来。苏阳犹豫了一下,好奇心再度战胜了恐惧感,他伸手将门完全推开,闪身进去。

   原来这是一间厨房。不过可以说是现代主义与古典主义的结合版。厨房里既摆着一套液化气灶,同时又砌着农村里常用的那种灶台,灶台上摆着一口已经分不出颜色的小锅,那股异香就是从锅里传出来的。苏阳走过去,好奇地揭开了锅。锅一打开,苏阳忍不住深吸了一下。“什么东西这么香啊?”他拿起锅台上的勺子,翻了一下,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惊得苏阳一把将勺子扔了出去,差点将锅打翻。那分明是一只皮未剥干净的大老鼠!苏阳手抚住胸口,好不容易才忍住反胃的呕吐感,究竟是谁在吃老鼠?一时间,他觉得这座屋子更为诡异阴森了。

   苏阳强制镇定地退出了厨房。他咬了咬嘴唇,决定不管是龙潭虎穴还是群魔乱舞,继续冒险上楼查看。

   这座楼宅虽然外表都是红砖砌就,气派非凡,但内部的楼梯却是老式的木板结构,而且久未修葺,显得很是衰败,踩上去也是咯吱咯吱地作响,加上楼梯口上四布的蛛网,在黑暗之中显得有一种鬼屋的感觉。苏阳尽量将脚步放轻,两耳警惕地聆听着四周的动静。还好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意外的声响。

   二楼的结构和一楼差不多,同样是一个厅和四个房间。唯一不同的是,大厅里不像一楼那样空荡荡的,而是摆满了东西,上面都罩着白色的塑料膜。苏阳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停尸房里,接受各尸体的“瞻仰”。不过还好,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尸变”的意外事件发生。苏阳的心也就渐渐安定下来。

   二楼大厅的尽头是通往三楼的楼梯。“要不要再看一看呢?”苏阳心里又翻腾了起来,不看吧,害怕会错失一些线索,看吧,又担心跟二楼一样的一无所获,而且说心里话,他是巴不得早点逃离这一个是非之地,还心脏一个正常的功率。但最终,勇气还是占了上风,苏阳决定继续深入三楼探索老鼠汤的主人。

   三楼的楼梯依然带着破败的气息,不过由于此前的平安无事,苏阳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蹑手蹑脚。如此一来,楼板的咯吱声更响了,空荡地回响在屋子里,折射出一种空洞的感觉。就如同面对着一个张大着嘴的骷髅头,你似乎可以感受到他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能任茫然的思绪疯长。

   上去三楼,手电的光扫射过黑暗,苏阳突然发现墙角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得“喵”的一声,一个黑影猛地向他扑来。苏阳下意识地用手一挡,手电筒跌落在地,一下子灭了,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该死的猫!”苏阳骂了一句。虽然猫的突然袭击让他吓了一大跳,但由于没有伤到他,另外那一声“喵”让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反而也就不那么害怕。只是手电筒被惊落了,苏阳一下子看不见三楼的状况,他害怕有更危险的东西等待着自己。

   苏阳凭着之前听到手电筒滚动的声音,辨认了一下其大致的方向,然后跪了下来,让自己趴在地板上,用双手摸索着。还好,手电筒没有跌落太远,苏阳很快就摸到了它,用手拍了拍,手电筒重新亮了,微弱的光撕开了黑夜沉重的一角。苏阳将手电筒略微抬高了一点,顿时他觉得全身的所有血液全都涌到脑门儿上,再骤然冻结: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材!

   棺材没有盖盖,正有一颗白花花的、看不清颜面的脑袋自打开了的棺材里缓缓地升起,那人头同时还“咕嘟咕嘟”地发出含混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苏阳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想大喊一声,牙齿却在不停地打战;他想转回身往楼下跑,但双脚却不听使唤,任凭他怎么用力都迈不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棺材里的人头飘了出来,幽冷幽冷地与他对视着。终于,大脑里所有的血液一下子猛然冲开,他只觉得整个身体陷入了失重的状态,一头栽倒,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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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9 | 只看该作者
十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阳悠悠地转醒了过来。眼前是一片黑暗,让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使劲地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终于意识到他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昏了过去。“我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看来自己还是一个活人。他突然又想到那颗人头,“刷”地一下全身汗毛根根竖起。他张皇地向四周望去,除了斑驳的粉墙外,别无他物。

   正当苏阳收紧的心刚要略微放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咕嘟咕嘟”模糊的声音。“谁?”苏阳条件反射般地猛然惊起,一个措手不及,身体重心不稳,一下子跌下床,滚落到床底下。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攀着床沿挣扎着爬了起来。头刚一探出床沿,就见到一颗白花花的脑袋正在他的正前方。“啊!”的一声惨叫,苏阳魂飞魄散,再度跌倒在地。

   “嘿嘿,娃儿,吓着了你呀?”耳边传来一个干枯的声音,紧接着苏阳感觉到有一双如同枯枝般的手在他面前晃着。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枯瘦、皴裂,没有一点的肉,也看不到一丝的血管,只能说是一层极度粗糙的皮包裹着一把骨头——苏阳以前只在木乃伊的照片里见过类似的双手。

   “你要做什么?”苏阳哆嗦地往后躲着,几乎要将自己的身体塞入床底下。不过苏阳终于看清了那个白花花的脑袋原来是顶在那枯手人的颈上。那是一个老人。但这又是怎样的一个老人啊。所有岁月可以堆积的痕迹,全都垒在了她的脸上。斑白而又杂乱的发丝,乱蓬蓬的好似一堆被炸开的大泡鸟屎,脸上的沟壑纵横交错,深得可以藏进任何的表情,还有深陷的眼眶,里面嵌着一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珠子,同样深陷的还有她的嘴,干枯得如同一个已经干涸了的小潭,看不到任何的生机,只有浊臭在里面翻腾。苏阳注意到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根灰色的细毛,那是一根鼠毛!原来厨房里的那一锅汤就是她煮来吃的。苏阳想到那没有牙齿的嘴,硬生生地撕扯开老鼠那煮得发烂的躯体,连带着鼠毛一起吞咽下去,心里就一阵的恶心。

   “娃儿,你是从哪来的呢?”老人将脑袋凑近了苏阳,带着一种诡谲的笑容,笑得苏阳心里发毛,他直怀疑老人该不会将他也视作了一只煮熟的老鼠,或是即将煮熟的老鼠。

   “那你又是谁?”苏阳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着,寻找着他的那把水果刀,但什么都没摸到。

   “你是在找这把刀吧?”老人笑眯眯地注视着苏阳,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子。冰冷的刀锋在老人鸡爪般的手里散发着死的气息,苏阳甚至可以感觉到那锋芒划过自己的肌肤时的清脆破裂的声音。

   “你想要做什么呢?”苏阳紧紧地盯着那把刀,神经接近崩溃。

   老人咧开干瘪的嘴,将脸上的皱纹使劲撑开,对着苏阳一笑,缓缓地把刀递给他,“还给你。”

   苏阳紧紧地握着刀,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许多。也许是武器在手给他增添了一点勇气,也许是老人放弃刀子的举动让他降低了恐惧感,他的声音中也减少了点颤抖:“请问你是谁呢?”

   老人似乎听而不闻,只是用混浊的眼神看着苏阳,近乎自语地问道:“你找谁呢?”

   “我……”苏阳飞快地在大脑中转了数个念头,既然这老人会出现在朱素的家里,那么肯定是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那就干脆直接点明真实来意,“我找朱素。”

   “朱素?”老人的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你找朱素做什么呢?”

   苏阳干咽了口唾沫,撒了个谎,“我是她男朋友。我跟她吵了一架,她赌气跑了。我找不到她,就想来她家找找看。”

   老人眯缝起眼,细细打量着苏阳。苏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有无数的针芒在扎着自己似的,真恨不得推开老人,夺门而逃。

   “朱素这孩子现在还活着吗?”老人眼中的光芒消减了下去,重新换上她那一副风干了的表情,“只是这里除了我这个老婆子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

   “即便有人,也早就被你吓死了。”苏阳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但他却不得不堆起笑脸,“那,请问您是朱素的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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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9 | 只看该作者
“我是她奶奶,那个畜生的母亲!”老人突然提高了声调,表情也变得无比狰狞,将苏阳吓了一大跳。

   “您老人家别激动。”苏阳再度咽了口唾沫,他勉强克服着心头的畏惧,伸出手扶着老人在床头坐下,“您能给我讲一点关于朱素的事吗?”

   “说来话长哪,”老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重新翻卷起浓重的阴云,“那孩子也真的是命苦。不到五岁就死了娘,那个畜生父亲从来就不把她当人看……”

   苏阳忍不住打断老人的话头,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云托出:“她父亲为什么就对她不好呢?难道她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老人的眼中淌下一滴混浊的泪水,“造孽哪,都是家门不幸。那畜生强奸了朱素她娘,把她强娶了过来。但谁知道朱素她娘原本就有自己的意中人,两人谁也舍不得谁,就背着那畜生偷偷地约会,结果有一天就被那畜生撞见了,他一枪就把那男人的脑袋给崩掉了,尸体后来埋在后院的树下。”

   苏阳听得有几分悚然,虽然听刘长格讲过朱素她爸的残暴,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草菅人命。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问道:“那您的意思是,朱素并不是她爸,嗯,就是那畜……畜生的亲生女儿?”

   老人沉浸在个人的情绪中,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事,又像是极力要把那些悲惨的记忆从大脑中赶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突然醒来似的全身抖了一下,抓着苏阳的手问:“你刚才说什么?”

   苏阳只感觉老人的手又冰又硬,一股寒意从老人的掌心直传到他的心脏,让他血液为之一滞。他假装要拍身上的灰尘,把手从老人的掌心中抽出,强挤出个笑容,“我是问,朱素是不是她那当警察的爸爸的亲生女儿?”

   老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那女孩究竟是谁的骨肉,那畜生曾经用板凳砸过朱素她娘,把她打得血流满面,逼问孩子到底是不是她跟那相好的男人私通生下来的,但那女人就是不肯说,只是翻来覆去一句话:你将来会有报应的。报应啊,报应……”老人又陷入了自我回忆的情绪中。

   苏阳不得不再次打破沉默,“那……我听说朱素后来生了一个孩子,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老人的脸扯动了一下,看得出这个问题勾惹起她的无尽痛苦,“那畜生不是人哪。也是朱素那孩子命中注定的劫难。自从朱素十三岁以后,那畜生就占有了她。可怜的孩子,我都时常半夜听到她的惨叫。我去骂过那畜生,结果被他一脚踢晕了过去。也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朱素生下的怪胎也就是那畜生的孽种。都是造孽啊,是上天看不过去降下惩罚的,才会生出那么一个怪胎。”老人泪流满面。

   “那……”苏阳试探地问,“那小孩子后来怎样了呢?”

   “扔进井里淹死了!”老人的声音中带着凄厉,“那畜生不知听信了谁的谣言,说那孩子是个魔鬼,刀枪不入,只有把他扔进水里才能淹死他。而且只有喝泡着孩子的井水,才可以解除孩子附在他身上的诅咒。那没人性的畜生,竟然真的这么做了。只是更可怜了朱素,每天喝着亲生孩子尸体泡的水,生生把她逼疯了……”

   苏阳觉得身体里仿佛有着无数的冰虫,在血液里四处奔逐,将寒气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之前听刘长格说到井水泡尸时,他还有一点半信半疑,如今从老人口中得到证实,他心头的震惊真是无以形容。他实在无法想象朱素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可以血腥残忍到如此地步!

   “我听说后来朱素的母亲显灵,才保住了朱素的一条命,是有这事吗?”

   老人眼神空洞地看着苏阳,阴森森地一笑,“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苏阳心头一颤,他觉得老人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奇异,如果要指认这世上有鬼的话,那么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把此刻眼前的老人归列进去。

   老人见苏阳默然不语,得意地一笑,“那你就是相信有鬼了?”她把声调拖长了一点说:“我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龄,早就不将什么人啊鬼啊的放在心上。鬼未必真的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们相信有鬼,都是因为不相信人。而人怕鬼,多半也就是他自己心里有鬼。那畜生自从朱素生完孩子后,就没再碰过她,大概他自己心里也怀疑朱素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的乱伦才生出那样的怪胎。再后来过了几年,他就因为打死了人,被迫出走了,我也就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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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9 12:19 | 只看该作者
“对了,那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呢?”

   “我?”老人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着,“我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老人,跟他们背井离乡地做什么?再说了,那畜生哪会关心我的生死?我就坐在家里等死好了。”

   “那这些年你都怎么过来的呢?”苏阳好奇地问。

   “地窖里有一些粮食,像我这样的半死人,随便捡把柴火熬个粥就可以了。”

   苏阳突然想起在厨房里看到的那一锅老鼠汤,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有一锅汤,是不是就是您老人家煮的?”

   老人笑了起来,“是不是吓着你了?那是大黑,就是你之前看到过的那一只黑猫抓到的,我好久没沾腥了,所以就把它杀了改善一下伙食。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苏阳慌忙地摇手,“不,不,不,还是您留着慢慢吃。”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您怎么会睡在棺材里呢?”

   “天冷了,就那里最暖和。再说了,像我这样行将就木的人,也许哪一天一躺下去就再也醒不来。到时又没有人给我收尸。所以与其烂在床上,还不如自己躺在里面更方便些。”老人眯起眼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我也累了。娃儿你扶我去睡吧。”

   苏阳默默地搀着老人枯瘦的身体,带着她走出房间,就着屋顶明瓦漏下来的一点光明,摸索着来到厅中的棺材,看着老人慢慢地爬进棺材里,和衣躺下。老人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脸,望着苏阳说:“好了,娃儿你也回去吧。”

   苏阳踌躇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跟老人道别,“那您老人家好好休息,有空儿我会多来看望您的。”

   “你不会再看到我的。”老人冒出了这么一句,然后再不多看苏阳一眼,合上眼睛睡去。

   苏阳怀着满腹的疑云,下了楼。

   走出阴暗低沉的老宅,苏阳发现已是天色微白。清晨的凉风吹拂在脸上,让他有一种重返人间的舒畅,也令他对刚才在三楼见到朱素***事产生了一种怀疑,似乎那根本不曾存在过似的。那里那样的阴暗,那样的压抑,那样的恐怖,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影像,如同一卷过期了的胶卷,你可以看到上面存在着隐约的影像,却又怎么都分辨不出上面所演绎的究竟是什么,那些人物与故事,是否就真实地存在过。

   在晨曦的照耀下,院子里所有的影影绰绰的事物,都露出它们真实的面目。那些树木,那些花草,凝聚着露珠,丝毫没有夜里那种阴郁的压迫感。“不异旧时行履处,异旧时人。”苏阳想起这一句禅语,确实如是啊。世间万象原本并未有多少的变更,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人心自己制造的。就像月圆月缺,只是月球与地球一个轨道交错的效果,但人们就硬是要赋予其沧桑变幻的感怀情感,于是要生出种种的愁绪离恨。不过人若是无情,固然可以省去许多的忧伤与恐惧,但生命也就失去丰盈与多姿,少了存在的意义。

   苏阳脚步轻松地掠过草中小径。经过水井时,苏阳很想探头去看一看水面现在浮现的究竟会是自己的面容呢,还是那四眼怪婴。但还未等*近,他就已经感到一股寒气涌了上来。“看来是真的有些邪门儿。”苏阳头皮发麻,快步绕了过去。

   出了大门,苏阳意外地发现刘长格正带着厂里的几个人,对着大门指指点点,不安地议论着什么。刘长格见到苏阳,先是一愣,随即满脸的惊喜,一路小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苏阳的手臂,摇晃着,“太好了,太好了,张老师你没事呀。你真的没事吧?”

   苏阳看着他一脸的真挚,一股感动之情涌了上来。他反手握住刘长格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心中千言万语,却无法倾吐。

   其他厂里同事呼啦地全围了上来,七舌八嘴地问道:“张老师,你都看到了什么呢?”“张老师,里面没有鬼吧。”“张老师,我们可是担心你整整一个晚上……”

   苏阳这才知晓,原来刘长格逃跑后,自己深感不安,担心苏阳一个人留在朱宅里会有危险,于是召集了厂里的一干同事,想一起壮胆来到朱宅探看一下。结果他们还没进入朱宅,就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像是婴儿的哭啼,又像是老人的呜咽,中间还夹杂着低低的野兽般的叫吼声,吓得一干人没人敢踏进朱宅一步,只在门外守了一宿,祈祷苏阳平安无事。直到天亮了,他们发现那些怪异的声音也都跟着消失了,于是商议着要一起进去找苏阳,结果还没决定下来,就看到苏阳平安无事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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