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天后的早上,我不想再赖床,穿上较为宽大的衣裤,自窗外见李可菲已候在门外。我胸口一热,这两天多亏了她的悉心照顾,我都自我感觉重了几斤,身上的零碎小伤完合如初,神情也并无半分憔悴,整个人尽复旧观,比原先还来的充实有劲。
从生死之间转回了一圈,我对生命的感悟更上一层楼,精神力也大大的迈上了一个台阶。现在我如可以和肖无恒一比高下,定绝不逊于他。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我和这家人打的相当融洽,知道了李可菲的父亲叫李正浩,以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做生意全是有赚无赔,生活实是潇洒的很。但就在三年前不知什么原因,李正浩弃商从农,竟过起了世外桃园的生活。这样虽是惬意自由,但久了也压抑苦闷。
我推门而出,李可菲迎了上来,她那凹凸不平且泛着油光的脸颊上绽开笑容,对我道:“你醒了,今天不错呀!精神十足。”我点头,嘴角轻轻上拉,笑道:“没有你的用心,哪有我的精神。不管如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以后一定会常来看你们。”李可菲眼神闪烁着光采,稍即又黯然神伤道:“你想离开这里了是么?”我诚恳道:“打扰了几天,着实给你们增添了不少麻烦,再不快走的话,你爸就要拿扫笆赶我出门了。”李可菲噗嗤一笑,道:“哪会,其实我爸是外冷内热,心肠很好!”我忙解释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但却不知你爸为何要隐居在此,不见外人,是有什么苦衷么?”李可菲脸色一暗,双手互搓,如小孩子似的求情道:“不提这个好么?”我立即道:“不好意思,让你回忆起了伤心事。”李可菲勉强一笑,道:“没关系!”我转开话题,问道:“你爸呢?起床了没有?”李可菲道:“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在练早功。”我疑问道:“什么是早功?”李可菲呼哧道:“这个都不知道呀!早功呢?说白了也就是太极拳,是一种以柔劲为主的慢动作,能起到健身利气、延年益寿的效果。我爸每天都做,连下雨天都不放过,真是痴人一个!”我愕然,问道:“在哪?”李可菲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转一个弯就可以看见了。”闲着没事,我便道:“我过去走走。”李可菲“恩”的一声应道:“那好!”
我移动双脚,还未走几步,就听李可菲呼道:“你等等!”我转身问道:“怎么了?”李可菲上前几步站定,却不言。她那有点浮肿的的双颊隐隐透出红光,不怀好笑的端详着我。我被瞧的有点心虚,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在她面前我却很不大自然。照理说,对这么一个丑女孩,我应当是无拘无束,畅所欲谈,不把她放在眼里才是正常现象,而实际上恰恰相反,不知这是要从何说起。
李可菲见我神情有点别扭,就越发高兴,突然大声问道:“你怕我是吧?”
我一时未适应,喃喃道:“这个,这个……你怎么会说这个。”李可菲裂嘴一笑,道:“你不觉得我好丑吗?”语音中夹着调笑之情。我不由的大是尴尬,心里暗自嘀咕,奇怪,她明知道自己丑的见不了人,怎么还提这个,那不是自揭伤疤么?不过她的语气中并没有那种怨天尤人、缺乏信心的成份,如此有缺陷的人应该会看不起自己,甚至怀有极强的自卑心,而她骨子里就没有这个概念,可谓纯洁脱俗。
李可菲在等着我答话,却看我迟迟不开口,有点不耐烦的道:“你这人真是的,怎么老是发呆。”“哦”我回过神来,不置可否的道:“你自己也是,问的问题这么现实。”李可菲掩嘴笑了几声,我瞧着心里面一阵波动,她这样分明就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典型动作,如此和谐,根本就没有装做的嫌疑,难不成我看走眼了。
我举手揉揉双眼,定睛再看,面前站着仍是一个活生生的丑陋女子,惟一怪异之处就是她的面貌与她的举止不甚搭配,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正拿着一把孩子才会玩的塑料冲锋枪一样戏耍自娱,极不协调。
李可菲摊着双手,大叫一声:“看够了没有?”如不是相貌不佳,那她这幅表情定是十分好看可爱。
我忙转开眼睛,唯唯应道:“是,是,我真是无礼至极。”心中暗自提醒自己,礼仪不良有两种,第一种是扭捏羞怯,第二种是行为不检点和轻慢。我无疑是犯了以上两个毛病,真应要当头棒喊,自我检讨。
李可菲见我傻愣的讷讷说不出话来,便嫣然一笑,柔声道:“你能抱一下我么?”
她毫无兆头的口出此语,我心中大是惊奇,没反应之下急退两步,垂首不动,一时狼狈不堪。自这两天相处以来,李可菲都是温雅斯文,今天却一反常态,不知为何有如此心念,这不由得使我多加寻思揣摩起来。
李可菲猛地一跺脚,哼的一声,道:“我爸说的没错,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你也不例外,还亏我对你这么好。”
我一怔,忙想辩解,但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一急,脱口而呼:“你如不介意,我抱你又有何妨。”话一出口,我心里就立即后悔起来,她虽是难看的很,但毕竟是个未出嫁女子,我怎么能说出这么不互责任的话。
李可菲抿嘴微笑,却不言语,伸手作势要我过去抱她。
我不敢再说话,心中思潮起伏:“我若不抱她,那她终究不能见谅。男子汉须当言而有信,顶天立地,尚且我还受了他们大恩,凭这一点,我就决不能有互与她,暂受一时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不在犹豫,我正色的伸出臂,走上几步,搂住了她,灵台一片空明,无半分涟漪。
李可菲身子微抖,她把下巴搁在我肩头上,双手环在我腰间,如同一对将要永别的情人般互相偎依着。
我静立不动,任由时间悄然而过。
漫长的数十秒过后,李可菲的鼻子有了声响,欲哭般的抽动起来。没过一会儿,她竟真的哭泣起来,泪珠儿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我见她忽然流泪,大为奇怪,问道:“你……你……为什么哭了?这样不好是么?”李可菲摇了摇头,我又道:“啊,是了,你是怕李叔叔撞到我们这样会责怪你是么?不用怕,我会向他解释的。”李可菲又摆了摆头,泪珠儿落的更欢了。我看她哭得厉害,心下大惑不解,突生一计,便施出这最后一招,说道:“好,好,都是我说错了话,我向你陪不是啦!小妹妹,你别生气,待会哥哥给你买糖吃,一粒不够,我给你买两粒,别哭了,乖。”
李可菲被我逗得破涕为笑,嗔道:“你这个傻子,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岁数,竟要叫我小妹妹,真要笑掉了我的大牙。”
我心情一松,道:“是,是,姐姐说得再对不过了。”
李可菲板起面孔,甚是惶急的道:“也不准你叫我姐姐,我有这么老么?”我为难之极,忙道:“你要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这样总行了吧!”李可菲心下高兴,说道:“你这人真好!”
我听她言语温柔,心中稍慰,但转念又想:“我说这几句话,这般的低声下气,到底是该还是不该,男人的威严已荡然无存,只为逗她一笑,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李可菲没留神到我的思考,望着远方,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见我爸吧!”
我挤出两个字:“也好。”
四周草木青翠繁盛,杂花似锦,玉露微湿,争姘都艳。一路上风物佳胜,此处真是个罕见的美景宝地,令人心神俱畅。
我和李可菲信步而行,转了一个弯,便见李正浩正在草坪上摆着架势,李可菲招呼道:“爸,可累了没有?”
李正浩收起手脚,淡淡的道:“人吗,到了一定年龄,做什么事都不灵便了。”我向他瞧了一眼,说道:“叔叔您正当壮年,要不是埋没于此,那定有一番作为。”李正浩摇头道:“时代变了,人心难测呀!”语意中大有苦涩之感。我有点感慨,生情道:“我认为一个人无论处在一种怎样的逆境里,只要他不放弃努力,脚踏实地向着目标前进,这样就能创造出生命和人生的奇迹。”李正浩不以为然,道:“你所说的虽然不虚,但这只是正对一般人的小作为而言,真正能做的起大事的人又岂会有此念头。”我听了稍一思索,顿觉有理,便道:“叔叔说的极是,毕竟我站的还是不够高,看的还是不够远。”李正浩微有讶异,“咦”的一声道:“你这人倒有点与众不同,满有特色呀。”他这么一赞,我不自禁有些飘飘然之感,忙正言道:“叔叔你说笑了。”李正浩纵声大笑,呼道:“好,好,好。”
我这几天来一直见他冷冰冰的,心有三分忌惮,此时能这么开怀一笑,二人之间的生分隔阂登时去了大半,气氛刹时轻松起来。
李可菲也受到感染,展颜道:“爸,你今天兴致真高。”
李正浩一拂手,大声道:“可惜他不是我李家之人,否则一经调教,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我微觉诧异,他怎么没来由的讲出这句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