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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宝莉去参加同学聚会。田唤躺在床上思念着程七。与程七,已经分手三周了。
田唤内心百转千回,她知自己与程七是走不下去了,这场恋爱,一直是自己迎合程七。而他安然地享受着她的好。田唤委身程七,为着爱意,但,永远这样低三下四,似乎不是爱情。
田唤渐渐心灰意冷。
三周来,第一周,看完了韩剧《天国的阶梯》,大约二十几集的样子,每天都对着屏幕抹眼泪,消耗了好几盒纸巾。宝莉晾衣服时看见屏幕上的权相佑,不经意地说了句,这男人和程七有点像。话一出口,田唤的泪水更迅疾了。
第二周,田唤买了许多报纸,一张张地翻看,倒不是看社会新闻,而是在报纸中缝看那些培训班的招生简章,看到中意的,就打电话过去询问开班日期和费用,还认真地问宝莉意见,学什么比较好,法语,德语,或者游泳,跆拳道,拉丁舞?
宝莉怔了怔,依着自己的心意答,游泳。
田唤什么也没学成。
第三周,田唤意兴阑珊,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索性连班也不去上了,幸好本身做的就是闲散的工作,倒没有顶头上司追杀。
宝莉的手机费开始直线上升,一天要接很多个来自田唤的电话,内容统统空洞无物。
宝莉像哄小孩一样对着电话说,乖点,我很快就下班陪你。
宝莉陪田唤购物,看电影,吃日本料理,作为一个合租者,宝莉真是仁至义尽了。
第四周,宝莉叫她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她拒绝了。宝莉的同学她不认识,而且她这样情绪低落的人,去了总是不好。
田唤想早些入睡,结束掉清醒的状态。忽然,听到开门声,宝莉回来了,她好象一个等待大人回家的孤独小孩,立即跳下床,穿着拖鞋跑出来。
一个男人扶着半醉的宝莉。
两秒中后,田唤扯紧睡衣的领子,急急缩回自己的房间,靠在门上,心如鹿撞,只怪自己不够谨慎,让一个陌生男子都看了去。
这个陌生男子叫韦量行,是宝莉的大学同学,关于韦量行这个名字,田唤听过很多次,宝莉经常说起,自然是说他如何如何地好,田唤问,那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宝莉有些窘,不知如何作答。其实,答案就在田唤舌尖,你,不如他好。
田唤当然不会刻薄无聊至说出来。
田唤还是很喜欢宝莉的,前年,她和宝莉在一家公司做同事,有些人排挤做为新人的她,宝莉却对她很关照,常和她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吃饭。
不久,她和宝莉先后离开那家公司,友谊却得以继续。宝莉的合租室友结婚去了,于是宝莉问她要不要搬过来住。
田唤很喜欢这一带的法国梧桐,也喜欢宝莉。宝莉是天生的贤妻良母,可不知为什么,27岁了,还是没能嫁出去。韦量行开始经常过来找宝莉。很自然地,田唤和韦量行也渐渐熟起来,田唤终有一些不安。
这个不安是宝莉所不知的,那晚,宝莉迷迷糊糊地靠在韦量行身上,却不知韦量行的眼神停留在田唤身上。
他们三人一同出去吃饭,韦量行很是周到地给两个女人布菜,而在宝莉看来,韦量行是与自己最亲密的人,田唤只是沾了光。
他经常来找宝莉,不过是为了见到田唤,有几次,田唤还没回来,宝莉要拉他出去,他便说,过会儿,等会儿。一直端坐在客厅,直至田唤回来。
田唤开门进来,弯腰,换拖鞋,脱去外衣。韦量行看着田唤瘦瘦的样子,很想抱她一下,只一下就好。
这样模糊的局面维持了月余,韦量行终于下决心追求田唤了。方法是很老土的,韦量行想不出比送花更好的方法,送了几天后,他开车到田唤的公司楼下等她,田唤捧着玫瑰花出来,坐进车里,她问,可不可以改送百合?
他们都笑了。
韦量行是因为紧张才笑,田唤是看到韦量行紧张才笑。
后来,韦量行回想田唤那句改送百合的话,心里惴惴的,他想,田唤恐怕是不喜欢自己,所以才想要清淡的百合,而不是浓烈的玫瑰。但,不喜欢怎么会对他笑呢?
韦量行猜度着田唤的心意,人总是对自己不能掌握的东西有探究的兴趣,通常,也只对自己辛苦争取来的东西才懂得珍惜。
韦量行对莫宝莉就没有这些,他与宝莉相识多年,虽知宝莉喜欢自己,但对宝莉始终没有亲近的意思。那天同学聚会,宝莉一直坐在他身边,出于礼貌,他替她挡了几杯,亦伸手扶住微醉的她,而后,几个旧友起哄要他送宝莉回去。
站在酒楼门口,风将宝莉的长发吹起,拂过他的脸,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是多么地平静。
他所不知的是,他送宝莉回去,会遇见田唤,那样娇小、美丽、脸上有茫然的神情。
他越来越喜欢与田唤在一起,哪怕是陪她逛商场亦觉欢喜。从前,韦量行是不肯陪女人逛街的,送礼物,千篇一律是耳环。同样是饰物,耳环所代表的含义比较微弱。
但,他对田唤不一样,田唤试衣时,他想,原来遇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他都愿意妥协的。
27岁,韦量行遇见田唤。
他开始计划将来,因为有了想要在一起的人,所以,将来变的让人着迷,韦量行想着如何才能更合田唤的心意,如何,才能使他幸福。
他约田唤去看杭城的烟花,车子开在高速公路上,田唤的长发被风吹起,拂过他的脸,他满心欢喜,一种从未有过的富足回荡在胸腔。
他们去灵隐寺拜佛,在西湖泛舟,晚餐点了宋嫂鱼羹、东坡肉。身边有田唤,韦量行对生活充满了感激。他甚至感谢宝莉,宝莉使自己终遇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这是韦量行的第二次恋爱,初恋是在大学,恋了两年,那女孩到底出国去了,在英国读一年二十万学费的书。她要灿烂前途,韦量行要世俗温暖。
他与田唤各住一个单间,在酒店的走廊里,两人道别。田唤掩了门,坐在红色地毯上,缓缓流出了泪。
她一直想要同程七来杭州,亦计划过几次,每一次,都与程七的爽约终结。最让人悲愤的一次是田唤在火车站等他,他却同别的女人去了上海。
整整三天都不开机,田唤一直在设想可能的答案,一直在拨沉默的号码,耳边响起的永远是一句“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在拨”。
三天后,电话通了,歉意全无,说与某某去了上海。
田唤几欲疯狂,努力克制自己的尖叫声,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失我的约,与别人走?
程七说,因为她正好有车,方便。
多么冷的天,多么寒的地。
她觉荒唐,与程七在一起的所有日子都成了虚妄。他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亦不在乎她会如何做,她继续忍受也好,终于决裂亦可。
他总是,这样的他。
田唤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外面的月光,想起《倾城之恋》里的场景。同样是酒店,同样是某男某女,同样是,暧昧。
纵然心里拂不去程七的影子,她仍愿与韦量行在一起,希望借一些别人的力量,挣扎着,忘掉程七这个可怕的人。
她每每想起程七的残忍,都觉得可怕,他的可怕还在于对她有着强烈的控制力,似乎她是他养的宠物,无论离的多远,隔了多久,只要他一声低唤,她便飞奔而去,竟似完全没有廉耻与自尊。
他是她的咒。
次日,她与韦量行在避风塘吃饭,接到宝莉的电话,她犹豫了会儿,说自己在杭城,明天才回去。
宝莉嘱她当心,祝她愉快。
收了线,她看了眼韦量行,宝莉知道吗?
知道什么?韦量行反问她。
田唤愣了愣,转而笑了,没什么。
她想,她同韦量行本来就没什么,这些暧昧,算不得什么。
他们去青藤茶馆消磨时光,田唤拿了副牌给韦量行算命,每抽一张,都会说些甚有玄机的话,韦量行微笑着领会。在古琴悠扬红烛摇曳的小小空间,韦量行温柔地凝视着田唤。
田唤将他一生的命运排列在桌上。
而后,韦量行拿起那张代表27岁的方块九,低声说:27岁,韦量行遇见田唤。
夜幕初上,他们站在西湖边,等待一场烟花表演。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浩大的声势,让人觉得胸口有莫名的感动。
那种天长地久的气息。
田唤仰起头,看着一朵朵硕大的艳美烟花在夜空怒放着,这些绚丽轨迹,短暂地划过眼前,长久地留在了心中。
韦量行俯身吻了她。
对韦量行来说,杭城之夜是情定,对田唤来说,什么也不是,因为对方不是程七,所以,即使吻了,也没有意义。
她双唇柔软,内心冰凉。
她亦希望韦量行是她生命中的一抹光,带她离开程七的残忍,给她温柔与关爱。
她回吻韦量行。
回到A城的第三天,程七重新出现在田唤面前,他穿着黑风衣,脸上有神秘笑容。她正要冷言冷语,却迎来他的吻,他的吻,热且真,竟与过去有了质的不同。
她闭眼承接,神志不清。
程七松开她。
他说,田唤,让我们重新开始。
田唤看牢这个男人,足有五分钟。他对她总是有把握的,明白她不会拒绝,明白她无论有了怎样的变化,都会为了他的一句召唤而推翻所有的改变。
她且喜且哀,更多的是哀,有了韦量行给的温暖,仍不能抵挡程七带来的寒冷。 她怀疑自己所恋的,或许恰恰是寒冷,就像有些动物,天生是喜欢寒冷的。
路上人来人往,程七握着她的手,带她去酒吧见那些同类,没有正职,在各间酒吧唱歌,厮混,觉得自己已拥有了自由,所以对前途从来不想。
她坐在角落里,凝望台上弹着吉他唱《斯卡波罗集市》的程七,她想,自己兜兜转转,到底转不出程七的五指山,努力亦没有用。
手机响了,屏幕上亮的是青年才俊韦量行的电话号码。田唤看着那串号码,有些想哭,屏幕蔚蓝,铃声凄楚,一次一次又一次。
终于,寂灭了。
她以沉没回复了韦量行。
正式与韦量行分手的那一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在韦量行的车里,她说出狠心的话,她看着上上下下划动的刮雨器,不敢去看韦量行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和这天气一样吧。
她反复地说对不起。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程七对她这样狠,却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他根本不觉得有错,他竟然从不认为那些无情、冰冷、残忍,都是对她的伤害。
她在无穷无尽的伤害里,载浮载沉,靠不了岸。
温淳如韦量行,亦不能带她逃脱那苦海连天。
她哭的那么伤心,韦量行不知如何是好,待他伸手安抚她,想到她的决定,手停在半空,而后,垂了下来。
韦量行不是强求的人,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田唤情绪平复,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田唤推开车门,冲进雨里。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睹田唤奔跑着离去。从他的世界里,走掉了。
开始尚好,过程也不坏,但结局,不是韦量行所要的。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初恋女友去英国时,韦量行没有开口挽留,而今,也不会。
与宝莉结婚变的不那么匪夷所思,没来得及呈给田唤的钻戒戴在了宝莉的手上,戒指它不知道,初衷不是这样的,戒指,只是璀璨地绽放着自己的光。
宝莉试婚纱的时候,韦量行坐在外边上沙发上想,或许,宝莉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么多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快乐,宝莉便笑着,他悲伤,宝莉也哭了。
能与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结婚,可能是另一种幸福。
穿着白色婚纱的宝莉站在韦量行面前。
这个情感的迷局,以这样的方式有了定论。韦量行和莫宝莉的喜帖放在程七和田唤面前,莫宝莉以她强大的决心与耐心,修成正果,而田唤,继续做着程七的宠物。
一个失去了自己的宠物。
有一次,一帮人聊着天,有人问,狗的终极梦想是什么呢?
各有不同的见解。
最后,田唤语惊四座:狗的终极梦想,是与主人结婚。
某个晚上,没有实现终极梦想的田唤,在醉酒的程七那里听到了一个她所不知的情节,原来,程七之所以回来找她,不是处于感情的原因,而是,因为宝莉。
莫宝莉给了程七一笔钱,叫程七再与田唤在一起。
田唤推着摇摇晃晃的程七,她给了你多少钱?
程七笑,很多,不过,不是因为你值钱,而是她的幸福值钱。
田唤站起身来,觉得无依无靠,周身寒冷,双手抱住头,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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