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手机闹铃的鬼叫把我从浅睡中叫醒。我略略欠了欠身,放松了一下酸痛的脊背,惟恐薄棉胎里仅存的的温度会如凌晨的星消逝得无影无踪。
才六点半,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我使劲拥了一下被子,迅速坐起身来穿衣服,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我不住颤栗。把脚伸进鞋子里,冰水般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连心脏处的一腔血液也结成了冰晶。
用冷水洗漱完毕,对着斑驳的镜子梳头,镜子里是一张瘦削憔悴的脸:又黑又大的眼袋是长期缺乏充足睡眠的证据,粗糙的皮肤的使用劣质化妆品的结果,消瘦使这张脸上的鼻子、嘴唇更显单薄,更反衬得两只眼睛大而空洞,因冷水刺激而微红的脸颊倒是有桃花的娇艳。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迅速收起逃离的思绪,束起脑后的枯发,抓上两片干面包出门了。
猝然吸入的一大口干冷空气引起肺部的强烈不适,让我忍不住咳嗽,也让我明晰原来那十几平方没通暖气的出租房是多么的“温暖”。
我正兼着三份职,在多数人还在梦乡时就起床送牛奶和报纸,然后赶在十点半之前去离我住的地方有二十分钟车程的一家24小时便利商店换一个女生的班(她总是在我去接班之前就已离去,三个月来我只看到过她两次),一直工作到六点半。整理货架,向那些身材已经走形的大妈婶婶推销新到的洗洁精,笨重的搬运工作由一个叫若木的男生负责,我的工作轻松而无趣。
七点半以后才是我一天生活的开始。回到寄身处化妆换衣服,蓝色的眼影,黑色外套上的亮片,让我明白自己真正的工作是唱歌。是的,我在一家酒吧唱歌。酒吧的位置略显偏僻,是由一个地下室改造的。说成是地下室有点名不副实,只能算是半地下——做在窗边的顾客可以看到窗外往来的双脚。我很喜欢在这个酒吧唱歌,因为这里的听众多半是附近高校的大学生,他们或安静地听我唱歌,或低声耳语,唱完一曲时有热烈的掌声和火辣的口哨,有人还特地来捧我的场。他们是我最忠实的歌迷。
凌晨一点半,我结束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冰窖似的寓所,打开电脑,在网络上敲打文字。有个网友说我的文字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明媚。一个不经世事的高一女生怎能想象我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打字?我对她的评论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高中毕业,我满十八岁了。生日那天,十八根蜡烛虚弱的光被二室二厅公寓里每个角落散发出来的冷寂扑灭。第二天,我拖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这个冷清空荡的家。我放在玻璃茶几上的字条不知要过几天才能被我的父母看到。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马不停蹄地打工、换工作就是为了还债。离家时我从爸爸的信用卡上支取了一笔钱(我还不至于浪漫到身无分文就去闯天下),带出来的行李物件都仔细估了价(我要还的就是这笔钱还有利息)。每月领了薪水我都会寄钱回家,虽然我知道他们根本不需要也不在乎这点钱。可这对我却有特殊意义:十八岁之前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为我提供的优厚的物质条件,因为是他们把我生到这个世上,这是他们欠我的;可过了十八岁,他们欠我的债已经还清了,我不想欠他们的,不想欠任何人的,所以我选择离家出走,而且必须还债!当初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我的好朋友茜时,她笑我是天方夜谭,后来我再没有向任何透露过我的想法。连最亲密的朋友都无法理解我,我还指望谁理解我呢?就像这个女生自以为很了解我,其实并不然。
:-)背后的辛酸是无人能够体会的,别人看到的只是不含感情、冰冷的文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