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祭悼古龙

孤城忆雪

月又圆了。
     每年临近中秋，我总会想起一个人，他是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他是一个抛弃了很多女人的浪子，他是一位儿子都不愿用他姓氏的父亲，他也是一位豪情万丈的侠客，他更是一位优秀的作家……
     他叫“古龙”，1985年9月21日晚，本已病入膏肓的他仍然一个劲的喝着酒，头一仰就是一大杯，嘴里喃喃的念着“为什么我那么多女人一个也不来看我？”最终食道破裂，抢救无效，享年48岁。
     古大侠的一生有人概括为：
     一生酒色剑，扑朔迷离浪子情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如今的我们只能在他作品中去寻找蛛丝马迹。
   
     一、浪子
     这可能就是古龙刻画得最深刻的一类人。萧十一郎、阿飞、楚留香、陆小凤、李寻欢、沈浪、孟星魂、傅红雪、叶开等等。
     浪子有个共同的特点：苍白的脸，落寞的心，一双密茫的双眼看着远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将往哪里去，脚步始终在逃离一个地方，心却永远牵挂着一个人。
   
      二、女人
      女人是什么？也许是上帝专门为征服男人创造的物种。俗话说“枪头难敌枕头，炮弹难敌网弹”，尤其是对付那些英雄人物，酥胸一挺，好比坚墙壁垒，三军无法攻破；媚眼一飞，千军万马顿时灰飞湮灭。
      古龙的书中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有大侠们人在天涯却心向往之不能缺少的最终归宿，也有生命里匆匆闪现甚至不知姓名的过客。这不就是现实人生吗？
      古龙借了古代的背景，写了现代的人，连审美都很超前。书中写起美女来不是高耸的胸就是修长的腿，外面一件衣服退去以后，通常里面什么也没穿，完全真空。古龙书中的女子“动不动就脱衣服”的毛病一直让道学家们所不齿，认为这样的小说很“低俗”。其实她们脱得并不是很多，通常会脱的都是要靠这个办其他事的女人，而且古龙点到即止，给人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就描写结束了。
      如今网上每天有那么多的“门”，真是前门未关，后门又开。了解了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我想即使当年很傻很天真的人，如今也能认识到这社会“很黄很暴力。”所以古龙写的很现实，但是现实却更甚于古龙所写。

      三、枭雄
      所谓英雄，大抵是性情中人，爱喝酒爱美人爱结交朋友。枭雄却无情无义，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一项自认为伟大的事业，永远不会被世俗的情感所羁绊。
      《英雄无泪》中卓东来就是这样一位枭雄。
      他一出生，就是一个畸形儿，挤死了母亲以及本该和他一样的兄弟。他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为了练习像常人一样走路，就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无论学习什么他都比别人多花十倍的时间。
      他想成为江湖中万人景仰的偶像，但他的内心又极其自卑，他自己当不了“英雄”，他就亲手创造一个“英雄”。他组建了“大镖局”，却让一个傀儡当老大，费尽心机把他塑造成大英雄，他把他想象成自己。
      还有《流星蝴蝶剑》中的律香川。
      小时候他非常想吃鸡腿，想得发疯，但是流浪街头的他又永远吃不到鸡腿，于是他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把想吃鸡腿变成了厌恶鸡腿，憎恨鸡腿。长大后功成名就，他终于有条件顿顿吃鸡腿了，然而他看到鸡腿却呕吐。最让他吃得踏实的东西，是他亲手炒的蛋炒饭加一条香肠。
      小时候被人欺负，所以他要称霸江湖，他等不及年迈的“老伯”把基业传给他，选择了自己动手去取，这一取，又是一条不归路。
      而《小李飞刀》中的龙啸云以及《萧十一郎》中的连城璧他们虽然坏，但却不是枭雄，更像是两个悲哀的男人。
      当龙啸云辛酸的跟李寻欢说：“本来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可是你一来，我却变得像在这里做客”。他何错之有，错就错在当初他不该和李寻欢拜把子，他不该爱林诗音，李寻欢这样的兄弟实在太完美了，完美的近乎恐怖，能把自己所爱之人让给兄弟，还附赠房子产业。这样的结果是龙啸云什么都没有，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兄弟施舍的。
      连城璧平静地和沈璧君说：“我不怪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许错就错在这里，他不该这么平静，他应该咆哮一番。如此平静，会让沈璧君误认为她做什么他都无关紧要。然而有些男人就是这样，他无论遇到什么，表面上都是如此平静，尽管心里在滴血。他们觉得在女人面前表现含情脉脉抑或伤心痛苦的样子会让他们很没有男子气概。尤其是连城璧，他是江湖中公认的大侠，人人崇拜的偶像，更不能随意的表达情绪。
      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因为爱没有错，那么连城璧又何辜呢？

      四、剑道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海外孤城，春风不渡，空留落日在白云间飘荡。叶孤城实在是太寂寞了，他把自己的一生都feng-xian给了剑，没有妻儿没有朋友，情感上他没有可以追求的东西。然而江湖的地位他已高不可攀，那他还能再寻求什么？恐怕只有紫禁城的金銮殿了。
      西门吹雪吹落剑尖的最后一滴血花，就像唐时的风雪夜归人抖落身上的雪花。他也很寂寞，永远遇不到真正的对手。但他邂逅了孙秀清，于是寂寞剑客和热情侠女之间就自然而然碰撞出了爱情火花。
      两位孤高冷傲的剑神都动了凡心，一个因为权势，一个因为爱情，他们的剑都慢了。月圆之夜的决斗就有了更多的内涵。
      如果是神之间的决战，叶孤城可能会赢，但是凡人之间的决战，注定他要输。
      因为西门吹雪心中有牵挂，他知道自己不能死，那位倚门而望的妻子等着他回家。
      叶孤城呢？谋反失败后，那个飘渺的白云城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留恋，所以他只有死。

      五、知己
      什么是“知己”？朋友、情人、妻子，哪个可以成为知己？有时候他们可以都是，有时候他们恐怕都不是，不知道古龙是什么样一种状况。
      “知己”不能定义，对“知己”最好的诠释就是“高山流水”的故事。也就是没有他（她），将会“高山流水决，弦断无人听”。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对手，但他们确实心心相惜的知己，同样的白衣胜雪，同样的孤高冷傲，他们都了解彼此的脆弱，因为那种脆弱就是自身的脆弱。
      西门吹雪和孙秀清呢？他们是夫妻啊？总觉得西门吹雪的妻子要么应该是和他一样绝世无双的剑客，要么是根本不懂剑的一个农妇，可她偏偏是“有点懂”的孙秀清。于是注定他们要分手。
      他拿上剑走出家门，她也许是知道的：这一走，很可能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就像当年的李白离开了结发妻子。西门吹雪的剑和李白的诗都是不能被世俗生活所羁绊的。   

      六、江湖
      古龙说：为吃饭写作是他的悲哀，也是很多作家的悲哀。
      初入江湖时，古龙写过诗歌散文，但写这些东西养活不了他自己，于是他开始写武侠小说，这一写，直到死。
      古龙是非常注重灵感的人，灵感不来，十几天不动笔，报刊杂志连载不下去，害得那些老板要找人代笔。灵感一来，写它几天几夜，坐着写，趴着写，躺着写……拿到稿费后，聚集一帮朋友，大吃大喝，一下子就花光，然后是举债过日子。
      古龙一直在求变，早期他模仿别人，从《武林外史》开始，他描绘自己的武侠画卷。疾病缠身的他没有时间停下脚步对自己过去的作品修修补补，只有创作再创作，留下了百来部千万字良莠不齐的作品。
      作家也有好多种，就像那个江湖。
      有的人闯荡一番后，懂得及时归隐，总结过去，然后收授弟子。另一些人就不会这样，他们会一直战斗，直到战死为止。
      有的作家到了晚年，发现自己没有了灵感，再也写不出东西时，一把左轮s.h.o.u_q.iang对着自己的脑袋碰的一声，一切就结束了。有的在孤岛上点燃房子，自己连同妻儿全部化为灰烬。
      古龙没有这么直接，然而他却用酒把自己折磨死了。临死之前，他已有几年没动笔了，死前几个月，他好像长时间的回光返照一样，他说他要写一本“大武侠时代”，总有一天武侠小说会到世界名著的高度。最终他没有完成，只留下了一个残篇《猎鹰赌局》。

      不断有人问：什么是江湖？以前在问，以后还会一直问。古龙创造了一个江湖，到底什么是江湖？古大侠告诉我们的只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草木儿

。。一代 古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