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杯”文章——朝南阳光开的窗 B07中文2 董斌斌

孤岛旅人

朝南阳光开的窗

    那一天阳光明媚，我永远记着爸脸上洋溢的笑容。
    阳光穿过我家门口的法国梧桐，细碎地洒下来，他眯着眼，脸上的皱纹像绽开的花朵。
他站在树下，用无比灿烂的笑容迎接所有的客人。我以为那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因为这么多年我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了。我以为他再也不会笑了。一整天忙忙碌碌，我对他说你回房休息吧，他还是不听我的话，他在院子里张罗着宴席，每一桌都要敬酒。我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我知道他再也不是小时候背着我的大山了，我过去给他挡酒，他说今天爸高兴你应该多陪陪然然啊别管我。我走开没多久他就被人抬回卧室了。
    酒席散了，我像个大人一样送走亲戚，他们对我说的话，我笑着一句句的回应，我想我真的是个大人了。苏然挽着我的胳膊说你成熟很多了。我问她今天你开心么。她说开心啊你呢？我说我也开心。

晚上送走苏然，我去卧室看爸，他躺在床上衣服也没脱。我走过去给他盖被子，他一下子醒了，他拉着我的手他说你恨爸爸么？我说大家今天都很开心不要说这种话。他说你妈说了，她等你结婚再来，今天你和然然订婚她就不来了，你不要怪爸爸。我知道爸醉了，我想他也清醒着。所以我还是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妈不来我真的无所谓，我怕妈没来他比我更伤心。



我和苏然也是爸撮合的，苏然是他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她比我大三岁。爸一开始问我的时候我就没有反对。我知道爸老了我顺着他心意就好。爸说这房子太旧了，几十年了，想还在活着的时候在城里买一套新房，只有一个要求——朝南。那样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温暖的阳光。

    那一夜他睡在我身旁。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的脸，那张脸上布满岁月碾过的痕迹。此时此刻，他安详的睡着，他是我父亲我叫他爸，这是注定的，谁也不能改变。

    小时候最总是喜欢吃棉花糖，爸下班后就给我带一包，还记得一口咬上去软软的感觉。妈说不能总是吃糖，牙齿会生虫子的。她不让爸给我买，爸就偷偷地给我带。
    我家门口不远处有个教堂，那时候我就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当太阳落到教堂顶上的十字架的位置上的时候我爸就会出现。他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叮铃铃，我站起来冲他招手，爸就笑，那时候他还那么年轻笑起来真好看。爸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我在我脸颊上亲两下。妈还没有下班，他就一个人做饭。做我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蛋，黄黄的蛋夹在红红的西红柿里，十分好看，爸做的西红柿炒蛋，蛋总是那么的嫩，泛着好看的光，但并不油腻。妈说爸做的菜比她做的好。有时候妈在医院里加班，爸就半夜起床做菜，热饭然后等妈回来。我半夜醒来上厕所，看到爸一个人坐在那，我说爸我要和你一起等妈回来，爸说不用你得去睡觉，他用他有力的大手把我抱到床上又回去等。


有一天妈整晚都没回来，爸等到菜都凉了。早上的时候妈才回来，她看到桌子上的菜对我爸说，昨天有个紧急的病人，加班加的太晚，也忘了给你电话了。爸笑了笑说没事，知道你忙。
    老人说留住一个男人首先要留住他的胃。爸以为这在女人身上同样适用，爸是个蠢男人。可是我还是止不住的怀念我爸做的番茄炒蛋，我想我妈也是。她依然会在吃饭的时候夸爸的手艺好。
    我想有天我离开了我爸就再也吃不到他烧的番茄炒蛋了。妈会像我这样想么？我不知道，因为我那时候并不会去想这个美丽的女人会离开我们。
    幼儿园放学的时候，我妈来接我，小朋友都说你妈妈好漂亮啊。但是我更喜欢我爸，我爸骑着那辆凤凰，我可以坐在前面的大梁上，张开双臂，我和我爸就在没人的路上大喊：“飞啊飞啊。”好像真的可以飞翔。风从我的耳旁呼啸而过，黑色的灰色的甚至是绿色的风。
    可能是吃糖吃的过分，我的牙齿小的时候就不好，经常会痛的死去活来。我妈就带我去她工作的医院看牙医。我看到那个牙医就不哭了，他是个英俊的男人，他有一双修长而干净的手，他给我拔掉蛀牙后就不疼了。妈说小胤你以后叫他小爸爸吧，叔叔很喜欢你。我说好。然后他用他好看的手抚摸我的头。回家的路上妈买了变形金刚，她问我如果有天妈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怪妈妈么。我笑着说不会。妈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利用了孩子的天真给自己找了平衡。其实即使现在我也并不怪她，如果她是幸福的，我也会很开心。只是怕爸没有我看得开。
    没过多久国企改革，爸下岗了。那天晚上我妈吵的很凶。她砸碎了很多东西，我心爱的陶瓷猪存钱罐被砸摔得粉碎。硬币撒满了地板，他们滚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爸一句话不说，也不阻止我妈。妈摔累了就坐在沙发上哭。爸说别气了，会有办法的，先睡觉吧。我妈进卧室把门摔得很响，接着给反锁了。我爸就在沙发上唉声叹气了一夜。
    爸下岗之后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每天去菜市场卖菜。他起的很早，回来的很晚。我开始吃我妈做的饭，可是她烧的番茄炒蛋没有爸烧的好，番茄不是没熟就是太烂，鸡蛋也不是黄油油的。
    那天妈做了一桌饭菜，吃完最后她就走了。我在阳台上看到她和那个牙医肩并着肩，夕阳的余晖越过教堂顶上的十字架洒在他们的背上，竟然给我种幸福的错觉。他挽着我妈的手，我想我妈也会觉得他的手很漂亮很温暖。我爸坐在沙发上，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他默默地抽着烟，眼泪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那个英俊的男人，终究没有给我叫他“小爸爸”的机会。而我爸，终究还是懦弱的妥协了。
    高三的时候爸每天在我的书包里放两个苹果。天没亮的时候他就走了。他用两个苹果告诉我他每天都来过我的房间。我学习不好，但是我爸还是会在我书包里偷偷的放苹果。那天他看着我书包里的苹果问我你怎么没吃。我说我不舍的吃，爸泪流满面。
    我走过了黑暗的高三。谁也无法料到三年之后我会订婚。爸对我说等你大四毕业就和然然把证领了吧，这样爸也放心了。我犹豫不决怎么回答。苏然挽着我的手说叔叔你放心，我不会离开刘胤的，他一毕业我们就去领证。我看见我爸欣慰的笑了。后来我问她为什么答应我爸，苏然说老人嘛，要像小孩一样的哄着。我觉得苏然比我成熟多了。起码在这方面我没想妥协，毕竟我还小，根本没想到要结婚，订婚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当苏然问我爱不爱她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我和我爸都很好，我很感激她，但是始终无法上升到爱。我们之间没有吵过架，只是平平凡凡的过着，特别是我还在上大学，见面又少，她来看我我也很高兴，说不上爱或者不爱。我爸一辈子就爱过我妈一个人，他的爱没有尊严，他的爱是懦弱的。我不想成为他那样，老了老了还一个人过着。苏然说她永不会离开我，永远到底有多远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临返校的前一天的中午，我把苏然和爸推到客厅让他们去聊天。一个人躲在厨房里烧菜。后来我爸告诉我苏然偷偷的对我爸说她要供我读书，我爸不干，他很坚定的说供我读完大学他还是供得起的。后来爸给苏然讲我小时候的事，我听见苏然咯咯的笑。我爸提高了嗓门问我，你在烧什么菜啊？我也大声喊，番茄炒蛋！
    我打厨房的窗，夏天晌午的阳光迫不及待的涌进来。我趴在窗口小声地对自己说：“今天的阳光真灿烂啊。”

B07中文2班  董斌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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