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杯“文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B06中文1班 贾礼维

孤岛旅人

此情可待成追忆

当读到王安忆《长恨歌》中王琦瑶在用来取暖的烟囱炉子边做蛋饺的场景时，鼻尖不觉萦绕淡淡的煤饼燃烧的气味。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味道都是我熟悉的，一刹那，心灵的深处仿佛被强烈地震了一下，像张衡制造的地动仪忽的倾斜，从龙嘴里吐出的一颗珠子跌入记忆的湖水，荡起一串涟漪。

奶奶还在的时候，家里冬天也是要生烟囱炉子的。白铁皮做成的长长的烟囱从客厅里通到室外，散发出煤饼燃烧后遗留下的余温，驱散寒冷，带上人间特有的烟火味。快过年的时候，奶奶少不得要用一个大圆勺子做蛋饺——把金黄的蛋液倒一点在勺子里，轻抖手腕，蛋液在勺子里转一圈，成了一张漂亮的蛋皮。放上肉馅，像包饺子那样包好，就是一个蛋饺。一排一排的蛋饺被奶奶做出来搁在盘子里，烧汤或是煮菜时放上几个，是点缀也是气氛。记得钋钋姐姐那时候喜欢吃奶奶做的花式蛋饺，一个蛋饺是一朵黄灿灿的小花，在翻滚的水中绽放。小孩子追求新奇，喜欢与众不同的外形，蛋饺仍然是蛋饺，本质永远不会变。过年对于我们家来说，还有更深的意义，大年初一是奶奶的生日，是很喜庆的日子。大伯伯、小伯伯和爸爸妈妈会轮流买生日蛋糕。最初，元祖的水果蛋糕是很稀罕的，我和钋钋姐姐觊觎着夹在蛋糕中间的水果，把它们都挖出来吃掉，整个蛋糕被我们从中间“蛀空了”，轰然倒下。奶奶看到一片狼藉的蛋糕，也只是笑笑。现在，每次一大家子人一起吃蛋糕，真真姐姐就要提起那个坍塌的蛋糕，狠狠地糗我们一把。

平日里，烟囱炉子上是摆一个水壶，烧着开水的，若有若无的水蒸汽为干燥的严冬增加些许湿润。奶奶就坐在炉子边的躺椅上，透过氤氲雾气，显得闲适而安详。外婆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错过了学校营养午餐报名的我在奶奶家吃午饭。每到中午开饭的时间，生着炉子的客厅总是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那时候还是名副其实的小孩子，我在吃的方面非常挑剔，奶奶送我一个外号叫“一顿头”——无论什么菜，只吃一顿，第二顿就不要吃了。我的午饭对奶奶来说可谓是一件头痛的事吧。幸好“一顿头”还有一个情有独钟的菜，荷包蛋。只要有荷包蛋吃，那顿饭我会吃得津津有味。要是奶奶实在想不出能给我吃什么了，就会煎个荷包蛋。奶奶煎的荷包蛋与外婆、爸爸妈妈煎的都不同。在烟囱炉子上架上小炒锅后，她会从端锅中用不锈钢的勺子挖一勺猪油——以前在外婆家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猪油，满满一个大端锅的凝脂啊，白花花的。原来猪油也可以用来煎荷包蛋，据奶奶说，这样煎出来的蛋不仅“发”得大，而且特别香。——等猪油在火的炙烤下熔成液态，奶奶就把鸡蛋打下去，一面凝固后，用戗锅刀把一面翻了包住另一面，再反复翻转着煎上一会儿，最后加水、酱油、盐、糖、味精一起煮好。奶奶给了我一次惊喜，我看到真正的荷包蛋，像荷包一样的蛋，以前的那些圆圆的只能说是“煎蛋”。后来问妈妈，为什么他们在煎荷包蛋的时候不把蛋煎成荷包形状的，妈妈说那样子太麻烦了。确实，到了我自己会煎蛋的时候，也懒得把蛋煎成荷包的形状。童年的好奇心很容易会被长大后的现实所取代。


小时候，更多的时间住在外婆家，虽然路程很近，不过五分钟罢了，我对于奶奶家的记忆却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些。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射到客厅，哗哗的洗牌声，噼噼啪啪的麻将牌撞击桌面的声音，还有刻着花花绿绿的条子、圆圈、东南西北、花花草草的牌面和一色的青牌背。爷爷奶奶和邻居就坐在桌边打着麻将，轻松而又激烈。21寸的电视机时好时坏的，动不动图象就跑了个没影。我在的时候，奶奶会叫“筠筠，去拷两击电视机”，我就屁颠屁颠地狠狠拍电视机的外壳，拍两下图象回来了，不一会儿又坏，再坏再拍。

记忆的图象也是时断时续的，有时候是一道闸门，一旦打开了会有一泻千里的势头；有时候却像那台坏了的电视机，需要狠狠敲打，才能出现那么一时半会儿的画面。奶奶离开我们不知不觉已经十年。十年的时间会冲淡许多事情，唯有血缘，唯有亲情，无论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永远流淌在血管中，生生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