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外婆

竹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一年清明时令。
    我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日益念想我已故多年的外婆。可愧疚的是，如果不是表哥的一条短信，我已经忘记，这样的日子，我是应该给我亲爱的外婆上柱香的。纵然在外地，那样的思念本不该改变的，不是吗？
    前天傍晚，我一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思量今年多出来的一个假日——清明，我该如何度过。一个人漂在杭州这块地方，很轻易的，就向安逸低下头，能在午后的阳光里，喝杯清茶看看闲书，已经是一种奢侈了。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没有了闲情，有了闲情的时候，却又没有了那样的地方与充实感。我已经很久没有学着往昔的样子，在阳光下出走了。拉上窗，开着灯，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猫，靠在床上。
    “丫头，过几天清明节了，记得跟你爸说，有空帮你外婆的坟修一下,弄的干一点,我这几天老梦到她说她哪里漏雨,湿的厉害,没法住。”心噌的一下，就痛了。“风吹外婆在时雨，雨打外婆在时风，年年此日都流泪，岁岁坟前奠斯人。”外婆离开我，已经八年了，时间那么快，快得我差点在这样的节气忘记伊人。如此不孝，像冬天的冷风一样厚重，压在我身上。
    和外婆的感情，不是一时半刻道的清的，一个清瘦的老太太，到老的时候，都洁净的像秋日的菊。外婆的路似乎一直都坎坷着，一生本有四个女儿，可那样的岁月，养活一个孩子，多么不容易。等到拉扯大，外婆膝下就剩下妈妈一个女儿了。外公一向体弱，外婆就一个人摘茶叶，卖钱供妈妈读书。妈妈十七岁的时候，当外婆以为辛酸过去总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我的外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其实很难想像一个女人，是怎么在那个年代还坚持供养一个女孩子读书的。听妈妈说，那时候，妈妈吃饭，外婆经常则吃的是番薯。后来，妈妈毕业了，成了一个老师，一个小女孩，一个人背着一周的粮食，去其他乡村当教书老师，这样过了两年。妈妈19岁的时候，因为没有礼物（那时候的礼物就是好吃的）送给当时的校长，校长写了一份信要调妈妈去一个很偏远的山村，倔强的妈妈离开了讲台。20岁的时候，爸爸和妈妈走到了一起，爸爸会做生意，对外婆也孝顺。外婆想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吧，担心了女儿这么久。但是，在农村，上门女婿往往让人看不起的，爸爸的父亲，很少给我这个嫁出去的儿子的女儿，好脸色。我记得5岁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弟弟，不小心掉到水里，从此与这个世界告别，我还记得当时外婆和妈妈绝望的哭声。外婆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还要和自己一样命运坎坷呢。而妈妈，是不是在想，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直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呢。而我，不懂事的孩童，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穿着一双红色的雨鞋，拼命的蹬脚，哭泣。
    外婆更宠溺我了，我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啊。一岁的时候，我就跟着外婆睡觉，直到我10岁的时候，离开家，开始我的住校生活，我还记得，我13岁的时候，还常常赖在外婆的床上不肯下来。外婆真的很宠我，偷偷的为我塞零花钱，而我，还不懂事的，不高兴的时候，大喊大叫，直到有天，外婆说，丫头，你爸都没有说过我一句话，我才知道羞愧。
    外婆以为苦尽甘来了吗？女儿也算安定了，一个还算殷实的家境，而我第二个弟弟，也在我6岁的时候出世了，一个男孩，总是给一个农家带来很大欢乐的。而我的爸爸妈妈，却从来没有重男轻女过，这让我很感激，在农村，这样的父母，太少了。可是，风雨还是要来的啊，10岁的时候，家里还是出事了，接二连三的，差点就将外婆压跨了。先是父亲，出了车祸，脚骨折，修养期，又出了更大的事情，人生背负上了一个污点，甚至一度让我们父女，差点决裂，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我对自己的父亲，有莫名奇妙的恨。父亲不在的一段时间，从来不会农活的妈妈一个人种田，砍柴，要知道，我妈妈，是个只会拿书，连烧饭都不会的人啊，我记得第一天砍柴回来的时候，妈妈的肩，肿的老高。第二天，妈妈一声不吭，继续到山上干活。可是，我的妈妈，却在不幸的时候，同时不幸运地被开水烫了脚，现在脚上还是一块一块疤。不会走路，家，真的让人很绝望。我记得那时候，自己每周去学校，带的菜都是咸菜，一年几乎除了过年，都忘记肉的滋味了。外婆，忙里忙外的，快70岁的外婆外婆啊，还是那么坚强，乐观。让我怎么能不崇拜你！快一年过去了，看着回家的父亲，多恨啊，却不懂他的辛酸。
    我以为会好的啊，不是吗？一切回归正常了，最多穷一点，辛苦一点，可是外婆，你病了。因为我自以为是的孝顺，一定要让妈妈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煮荷包蛋，结果，老人的承受能力没有我们那么好，先是不舒服，躺躺，接着发烧，后来竟然不能走路，身体烧的虚了。外婆，我哭了，我不敢想往事了，可是我要写，写下我的回忆，我怕以后的我，被世俗清洗，忘记了感恩。然后，我的外婆，亲爱的外婆，你躺在床上，一直的说自己是废人，可是，那时候的我，怎么就那么不懂安慰你呢。还庆幸的是，我那时，还算孝顺，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会在早晨的时候，给你端来洗脸水，擦脸，给你端水端饭。给你银色的发，盘个漂亮的样子。可是，外婆，我怎么就忘记了多和你聊聊，多和你呆一起呢，我多贪玩啊，老往外跑，不然也有多一点回忆是不是？
    后来，慢慢的，外婆你能走路了，拒绝我搀扶你上厕所，尽量不麻烦别人，还担心自己是废人，一定要帮忙做些可以做的事情。可是，外婆，我们至少要看着你啊，那一天，你起床上厕所，摔了一绞，骨头裂了，不能动了，你知道吗？那时候好痛啊。不仅仅是你，还有我。我记得你走之前那个礼拜，还很安详，你微笑着说，丫头，我的裤子脏了，你帮我洗一下，丫头你帮我把痰盂倒一下，不然要臭了，可是外婆，你看不见，我看的见啊，我看着那浓浓的红色，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我好像看见，你就要离开我了。
    周三的时候，我上课，班主任说，你走了。我一边哭，一边走回家，20几里的路，我一个多小时就走完了，全是山路，没有一点害怕。我哭了，撕心裂肺。后来，嫂子不让我回家，怕我不安定，因为她们说你走的日子，不能听到那么多哭声的。守夜，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虚脱了。外婆，你人缘好，连村里最穷的人，都一定要送点煤炭过来，说给你守灵，他们说，再也没有人像婆婆那么人好了。我还记得那时侯，自己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们的感情，第一次，村里给你的墓上刻上了我的名字，据说，一般，墓上是不刻孙女的名字的。可是，外婆，我的外婆，你就这么的离开我了。
    我的梦里还有你。可是，生活，怎么就渐渐的让我淡了呢。最近的几年，我居然很少想起你，外婆，你为什么不托梦给我，我很想，很想在梦里见到你。其实你不知道，我怕黑，可是，外婆，我永远都不怕你。今天，我一个人，偷偷的跑到杭州，忘记了思念，外婆，我的心，突然好愧疚好愧疚，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原来，想念一直都在，一翻开岁月的记忆，就刻骨铭心。
    睹物思亲常入梦，训言在耳犹记心。外婆，我还记得11岁以后，你就教我扫地，烧饭，洗衣服，你说，你对妈妈太好，所以让她后来这么苦，你要让我从小就会，以后可以独立。外婆，我真的做到了，我在外面漂流的时间，超过在家的时间，我一个人，再难，就算哭泣，也过去了。
    外婆，今天早上起床，我出了门，走在路上，想起你。眼泪怎么也挡不住，经过车站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手上拿着菊花，刺目的红，绚了我的眼，外婆，这么多年我没有给你上过坟，我总是以为自己在外读书，是可以谅解的，可是，真的是可以谅解的吗？爸爸说前些日子上了坟，他说你坟后面是田，我惊异于表哥的梦，确信你托梦给他，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我后悔，我手上带着我从普陀带的佛珠，不是那样你不敢来了吧。外婆，你笑了吧，你认识的小孙女，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幼稚和迷信，可是，外婆，亲情，向来是不管信仰亦或其他的。在我心中，信佛的妈妈，让我学会虔诚。也让我懂的感激，我怕心中没有畏惧，我会迷失了方向。外婆。今天有没有人给你拜祭你呢？将纸钱焚化，为你的坟培上新土，为你的坟头擦上柳枝，然后，在给你叩首行礼？这些，本来是我该做的。可是，今年，我又没有，连最简单的上坟都没有，外婆，那么，这样一篇文章，能当作是我的一种悼念吗？
    清明时节天转暖，柳絮纷飞花争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外婆，我在这里，给你斟杯酒，道声安好，好吗？外婆，我在这里，给你插上一束黄菊，让你不孤单，好吗？春风重拂地，佳节倍思亲。千古彷徨事，此物最伤情。外婆，伤情，不过岁岁坟前奠斯人吧？那么外婆。若得空，愿托梦。别让儿举步成空，觉时已醒，枕边湿透，怨梦何不永？辗转反侧，憾也无穷啊。
    外婆，外婆。还记得我们家旁边的祖屋吗？那个拆了仅剩下大门的祖屋，上面的石头上写着‘紫气东来’。外婆，人家说了，大门里面，关着是自己的祖先，所以门，是不可以拆的，那么外婆，我会在回来的时候，进来看看，摸摸大门石头上的脉络的，那里，不仅仅是您或者是祖先们，也有我胸膛里留着的血液对不对？
    外婆。外婆。原来思念一个人，就像喝一杯很苦很苦的酒，那么，让我把这杯酒倒在你的坟前好么？那样的思念，是不是会顺着土地的脉络，一滴到九泉呢？

morlin

看到楼主的文章，我也想念我已逝去的外婆了，我真的很爱她啊 [s:34]  [s:34]  [s: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