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烟花只开一瞬

海阑天空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是鸟后凰的婢女，住在天宫里。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出尘，因为我有一身晶莹剔透的羽毛，纤尘不染。那些羽毛又细又长，层次分明，细腻柔软。

　　  那时，我很美丽。

　　  天宫的清晨就是人间的春，天宫的夜就是人间的冬。我的职责就是每天夜晚舞蹈，为鸟后的宴会助兴。每当我舞蹈的时候，一些纤细的绒毛就飘落到人间，化为雪花。那雪花如同柳絮一样柔软，仿佛蜜糖一般香甜，一点也不寒冷。我那里也快乐非常。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凤的情景。那天夜里，银鸾殿里张灯结彩，金壁辉煌。雕花的石柱，琉璃的酒樽，艳红的蜡烛，各色的水果，所有的雍容和堂皇让我眼花缭乱。可当凤进入大殿的一瞬，这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他是那么与众不同；他的眼睛神采飞扬，他的声音雄浑有力，他的每个动作都气势非凡。他是我们的帝王，可他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他看见我的时候，甚至对我微笑了。那一刻，我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心在胸腔内乱怦怦地跳动，脸儿发烫，连翅膀都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那个夜晚，我的脚步更轻盈，我的动作更舒展，我每次抬头，都能迎见凤微笑注视的目光。那年的冬天，人间的雪下得特别大，没想到那一夜竟是我在天宫舞蹈的最后一夜。

　　  宴会散的时候，凤走到我的身边，停下脚步，问我：“你是不是叫出尘？跳得很不错。你要什么奖励？”“奴婢不敢。”我慌张地答道：“奴婢只求能经常见到陛下就心满意足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说出了自己都吃惊的话。在凤爽朗的笑声中，我看到了鸟后眼里那转瞬即逝的怨艾。

　　  果然，在凤离去之后，凰打碎了盛满寒冰的白玉瓮，那些謇冰落入凡尘，化为冰霜。

　　  第二天早晨，我在雾气氤氲的小溪边采摘鲜花，凤就出现在我眼前了。我的帝王，您是那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他朝我微笑：“如你所愿，你又看见我了。”他从身上五彩斑谰的羽翼中拔落一根和他眼睛一样黝黑锃亮的羽毛递给我，“好好收着，见羽毛如见我。”“陛下，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我只愿能经常见到您。”我抿着嘴，低下头去。“呵呵，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再见你的。”说着，他转身离去。

　　  那是怎样的一个清晨啊！空气里溢满了甜蜜和莫名的忐忑，那根锃亮的羽毛充满了希望和幻想。可是那闪动着幽蓝的黑色竟也是绝望的开始。

　　  很快地，我被鸟后召去。她涧水一般的眼睛深不可测。我第一次发现，她的冷漠高傲足以让一切热情死亡，她在沙漠里向我微笑，我不寒而栗。“出尘，你昨天跳得很卖力啊！”她的声音冰冷地漂浮在我的头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可知道，你那场美丽的舞蹈冻死了人间多少生灵？”她的笑容消逝得就如同被抽掉一样迅速，“你必须受到惩罚！”我觉得寒冷异常，每一根羽毛都变得僵硬。“可陛下，我并不知道我的那些纤细的绒毛会使人间变得寒冷啊！我只是在做好我该做的事情罢了。”我轻声说。“你还不知道悔改吗？”我血液的流动逐渐缓慢。“陛下，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犯了。”我的声音更加微弱。“已经太迟了，”她冷冷地看着我，我在她流转的目光里窒息，“你要被罚下人间，变成一只普通的鸟儿。

　　  我被从天窗推向人间，流动的空气在我的身边燃烧，我那长而洁白的翎羽在燃烧中碎裂，分解，变成粉末。我的嗓子也变得嘶哑。在眩晕里，我恍惚地看见燃烧着的余烬落入了一条流淌的小溪中，灼烧的疼痛在冰凉中异常明显，我不顾一切地汲取着河里的水。

　　  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自己映在溪水中的容貌。那一刹，我想到了死亡。那种绝望的黑色，如同凤赐给我的那根羽毛，使我想到了他那温柔清澈的目光。不，我不能就这样消亡。他答应过还会见我一面的，我要等到那一天。

　　  凡间的鸟儿都远离我，因为那些被烧焦的羽毛是那么难看。我在被厌恶里生活着。有时我路过一些鸟儿的身边，他们会衔起石子向我掷来，甚至用坚硬的嘴在我身上留下伤痕。我只能在蛮荒苦寒之地生存。于是我选择了坟墓旁的枯树，至少那里还有袅绕的香火伴随着我的孤单。

　　  所有的苦难都没能阻挡的我希望。我的帝王，为了您，我将一刻不停地舞蹈着，直到我们相聚的那一天。我高举您的那根羽毛对苍天发誓。清晨，我在晶莹的露珠前舞蹈；夜晚，我在璀璨的星辰下舞蹈。日复一日，日月交替，冬夏变迁，不知过了多少年。

　　  在那个冬日，所有的鸟儿都奔走相告鸟王凤要降临人间的消息，虽然了他的来临并不是因为我的舞蹈，我却依然欣喜若狂，我终于可以见到那尊贵的天颜了。他的目光还会温柔如初吗？他还会记得我吗？

　　  馥郁芬芳的花瓣雨飘落凡间，凤踏着冬日的朝阳出现在万丈霞光里。所有的鸟儿都打扮得娇媚动人，他们簇拥在他的身旁，高声赞颂着的他的功德。只有我，高举着那根黑色的羽毛，在焦黑丑陋中沉默着。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终于注视到那根羽毛。他用充满疑问的目光注视着我：“这根羽毛是你从哪里得来的？”“陛下，我是出尘啊，您还记得我吗？”我热泪盈眶，颤声问道。“出尘，出尘。”他低头冥思片刻，说：“不，你不是出尘，出尘是洁白高贵的，你却是这么肮脏。”他的眼神变得漠然，目光空洞。“我真的是出尘啊！”我在他面前舞蹈起来，动作和那夜一样优美动人，甚至更佳。可他看都不看就转身离去了。当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的时候，我看见那根黑色的羽毛在幽暗的月光下化成一缕轻烟，我的心也在舞蹈中支离破碎。

　　  许多年过去了，我有了新的名字——乌鸦，我已经适应了离群独居的生活。我依旧在香火缭绕的坟墓旁，只是我已经忘记了如何去舞蹈。我在天空中飞舞着，发出难听的鸣叫，我的嗜好是索魂。

小五

一个很好的故事
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