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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乐
或者应该说是渔乐的。
家乡有一条长长的河,穿越了整个县城,每到夏季,河水都会变得很浅,于是河道便会被断断续续的河水分成一条一条的水道,清清的河水不声不响地从裸露出水面的卵石间流过,有时河床上还会长出高高的杂草,于是河水便被隐藏于其中,不被发现。
附近的村民很会利用这种天然的构造。他们将细细的竹子绑成长长的一排,在竹竿间留出细细的缝,这些缝可以让河水轻易地流过,却可以把河水里的鱼儿统统拦下,因为河水不断地冲刷,鱼儿也不会干竭而死。这样的物件他们管它叫鱼筛。
他们在细细的水道里用卵石垒起一道小小的坝,将鱼筛插在坝中,于是水道里不小心的鱼儿随着河水被冲到鱼筛上,便是再也逃不走,只能等待村民来轻松地拾取。
这个过程不需要人守候,村民们大都在清早安置下鱼筛,到傍晚的时候才来收拾,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烧上满满的一大碗鱼汤,偶尔也会运气不佳,只收获了几条不知名的小鱼,那么村民就会将这几条小鱼扔回河里放生,而第二天则换条水道安置。也会有一些懒惰或者忙碌的村民会将鱼筛安放后不再答理,隔个两三天才来望上一眼,却也能收获不少。
那时的河里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鱼,甚至会有小小的鲫鱼,用它做汤是一道很美味的菜。且不说这样的做法是否会让河里的鱼儿绝迹,鱼筛的存在确是让许多村民的日子有所改善,并且,也让我们这些孩子多了些快乐。
那时的我们常常在某个午后来到河边,走过那条长长的石板桥后钻进河床上高高的杂草中,去寻找隐藏于水道中的鱼筛。那种感觉让我们感到很刺激,若是被村民发现,就会遭到他们拖着长音的骂声,他们总是怀疑我们会去把他们安放的鱼筛弄坏,其实我们只是着迷于鱼筛上的收获,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不劳而获。
鱼筛很容易寻找,顺着水道往上常常能够找到。每当远远地看到一个鱼筛我们都会兴高采烈地跳起来,然后轻声的呼唤同伴,若是鱼筛上还有跳动的鱼儿,那么你就是一个功臣,大家会让你从鱼筛上先挑你喜欢的鱼儿。
河里的鱼儿有很多种,可最后的还是一种我们称为“豆腐桶”的野鱼,它有着细细的刺儿,整个身体光滑无鳞,在水中灵活无比,总爱稳稳地贴在水底的石头上,可是当你一靠近,甚至来不及把水伸入水里,它便已经游开。可是它落在鱼筛上,就无论如何逃脱不了了,我们会轻而易举地把它捉起来,捧在手心,再放上一点河水,看它贴在手指肚上,可爱地一张一张它的小嘴。
我们最喜爱的就是这种鱼儿,因为它不跳,你可以大胆地把它放在手心而不用担心它在下一秒钟会猛地一跃跳出你的手心落入河里让你空欢喜一场。
可是捉了鱼又怎么样呢?那时的我们当然不会想到如何去吃这小小的鱼儿,可是我们就爱那样去捉——或者说偷。一条条白花花的鱼在竹筛上跳动,是一种很大的诱惑。我们只是用双手捧着鱼儿,互相比较着谁的小鱼儿最漂亮,脾气最温和。偶尔也会有骄傲的比试者试着用手指轻轻逗弄,却不经意被生气的鱼儿用力一挣,从手心里跳离,钻入水里再也不见。
我们不愿捧着鱼站在干枯的河床上,我们相信小小的鱼儿若是落在硬硬的石头上,会摔得很痛。我们宁可看到鱼儿消失在河水里,也不会因为害怕鱼儿逃跑而将它们禁锢在无水的岸边。那时,便只能再去鱼筛上另找一条小鱼儿了。
偶尔,偶尔的情况总是会有的,那便是鱼筛上已经没有鱼了,那时丢了鱼儿的伙伴便会催着我们把手中的鱼儿放掉,陪着他去寻找下一个鱼筛——鱼筛很多,有足够的鱼儿让我们获得快乐。至于手里的鱼儿,我们从来不会把它们放回鱼筛上,在几分钟之后我们又会把鱼儿放回河里,看它们“吱溜”一下钻入水底,我们就开心地笑,像是完成了一场拯救般地满是成就感。或许,我们都缺少这样的满足感。
我有点明白村民们生气的原因了,或许是我们这么做,多少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至少,他们的晚餐会少一碗香香的鱼汤,但这对于我们来说无所谓了,我们只是要获得属于那个年纪的快乐,仅此而已。
当我在几年之后重新来到那片布满水道的河床上时,发现鱼筛几乎已经消失,偶尔见到一两个,也是小得可怜,而上面也常常是空空的不见一条小鱼。也许这些年环境的变化让河里的鱼儿越来越少了,以致于村民不再对那些少得可怜的鱼儿有兴趣,又或者河里很少的鱼儿已经引起了环保部门的关注,不再允许鱼筛这种传统的捕鱼工具被使用,又或者,村民们的生活已经变得足够好,不用再期待用河里小小的鱼儿来改善生活。
无论怎样,对河里的鱼儿来说,都是好事,至少它们不用再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只是,对于现在的孩子们来说,在那为数不多的童年乐趣中,又少了一件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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