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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海的边缘，我没见过海。听别人说海是美丽的，蔚蓝的海面，飘翔的海鸥，温暖的阳光晒在沙滩上，浪花像久违的爱情填满心的空隙；也听别人说海是凶险的，乌云密布，有很多很多的船就消失在那一片汪洋里面。我想去看海，只是因为我没见过海。
每一个父母都对他们的儿女有充分的自信和过高的期望，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当我向他们提出我的意愿时，他们欣欣然同意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遇到的危险。母亲为我准备了一个旅行包，里面装满了食物，其中有我最爱吃的巧克力饼干和香蕉，母亲告诉我这些食物足够我坚持到海边。我说回来的时候怎么办，母亲说到时候再说。父亲说出门不带表是不行的，于是我恐惧的看着挂在墙上的电子表。直到父亲拿出一块小巧的手表我才松了一口气，父亲说去年你十八岁，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晕了，父亲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我去年的生日礼物他居然今年才送给我，那么今年的就免了，父亲很有经济头脑。我背上母亲的食物，戴上父亲的手表的时候是五月五日早上七点，这是我走出家门的时刻。出了门后，母亲扯直了脖子喊：看完海后别忘了回来吃饭。我想这就是母亲说的“到时候再说”的意思。
我说过我出生在海的边缘，所以我家离海很近，只要翻过一座仅能遮住我视线的山就好了，很简单。我把路线打听的这样清楚，也说明了我为这次登山做了充分的准备。
于是我走上了征服这座小山的第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我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温和的挂在头顶上，时间还很充足，于是我惬意的观赏着路边的景色。这条路一望无法望到尽头，因为它是弯曲的；这条路很平，很稳，应该有很多人走过，看得出它不是大自然的禁区，我心安理得的走在上面。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可以到达山顶，那里可以看到海，可以直接吹到海风。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能走进海的怀抱，把整个身心献给此刻的向往。此刻，我对海有着美丽的向往。
走了好大一会儿，路还是很平坦，可是再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看起来仅能遮住我视线的一座山，却怎么也走不完。我开始有点心浮气躁了，是对于海的期望太高了吗？但我不会放弃，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就像我一样，总是把外面的世界想象成新鲜、刺激，尽管这种想象毫无根据。
平坦的路是漫长的，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这是我走了两个小时后突然想起的一句话；平坦的路走起来很累，也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这也是我走了了两个小时以后突然想起的。
走在总是平坦的路上，时间长了就觉得很枯燥，于是我向四周张望，希望能看到一个人，男人、女人都可以，老人、小孩也可以，就算没有人也行，有一只会说话的动物也可以。找了半天，除了路两旁丛生的植物和被我惊飞的昆虫、小鸟外，几乎什么也没有。迫不得已，我就把目光移到了天上，尽管我知道这样做很愚蠢，可我还是把目光移到了天上，当我看到天上的景色时，我就马上知道了我刚才的想法才是真正的愚蠢。天上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天上的景色和地上很是不同，蓝蓝的天，我想海也是这个颜色吧；几朵白云在天上漂着，我想海里的浪花也是这个样子吧；头顶上的这个太阳，我想它应该是照耀沙滩的那一个吧；刚才被我惊飞的小鸟还在天上飞，我把它想象成了海鸥。
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觉得很美好，又坚定了看海的信心。
找回了感觉，不如刚才那么闷了，就加快了脚步，我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因为我的目的是看海，我走、走、走，越走越快，路边的植物如电影快进一般在我的眼角余光中闪过，我再也看不见了被惊飞的昆虫和小鸟。我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我累了，路还是很平坦，还是没有尽头，我又一次把目光移到了天上，天还是老样子，蓝天、白云、头顶上的太阳、还有几只落魄的小鸟。走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还是老样子呢？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走错路了，因为爬山要向高处走，这条路却很平坦，我出门时就该意识到的呀。如果我走错路了，那我是朝哪儿走呢？我焦急的寻找着，想找一个人打听一下这是哪里，可是没找到，站了一会儿，连小鸟都看不到了。好在我并不笨，我想起了那做山，那座仅能遮住我视线的山，可是我没找到，这是怎么回事？我低头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表，这表是爸爸为我去年十八岁生日而送的礼物，它标志了我去年的成年。它显示的是十一点，但是没有日期，父亲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而且很有经济头脑，尽管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经济头脑。我离家已经四个小时了。我抬头看了看太阳，吓了一跳，太阳还是和我离家时候一样挂在头顶上，好象从来没有动过，如果真是没有动过，那么我离家四小时也不一定准确了，也可能是十六小时，也可能是二十八小时，也可能是……..。父亲是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表上没有日历。我努力的在记忆中查找着有关我离家多久的记忆，查了一遍又一遍，从我告别父母到现在，没有经历过日升日落，现在虽然饥肠辘辘，可背包了里的饼干和香蕉都没有动过，这说明我离家的时间应该是四小时，如果是十六或二十八小时，我是不可能在没进食的情况下挨这么长时间的，况且我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吃过东西。这是我生理和意识上的一种感觉，假如没有受到UFO的影响的话，应该是准确的，我离开家是四小时。确认了我的离家时间后，我开始想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想起了那一座仅能遮住我视线的山，但是我没有找到。四个小时我不可能走很远，远的连那做仅能遮住我视线的山也看不到。我焦急的寻找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那座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比方说另一座大一些的山，或者说比那座遮住我视线的山还高的一个巨人，或者是一棵奇大无比的树，我怀疑的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这几样东西或和这几样东西相似的东西。现在就还有一种解释，就是我还在山上，在山上就看不见山了，这条路虽然平坦，可也是上山的路，我还没有迷路，确认了这一点，我往嘴里填了一些饼干就继续赶路了。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看海，而且是去看心仪已久的海，这是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的，我忘记了我已经很劳累，忘记了我已经连续走了四个小时，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这也许是因为我确实走的很快而带来的风声，也许是风现在确实很大，也许两者都有，我没有想太多，只希望是风很大，因为风很大就说明我确实快到到达山顶了，我就快跨过这座仅能遮住我视线的山，看到我心仪已久的海了。往前看，路还是很平坦，望不到头好象也走不到头。
周围的景物还是没有变化，天上的也是，我一直在通往山顶的路上走，却没有发现自己在升高，路是不是真的走错了，我看海的决心没有动摇，向前走的决心却开始动摇了。
太阳还在头顶上，我出门的时候它好象就在那个地方。我走在路上，四周的景物还是一模一样，也没有变过，难道这是一条走不完的路？我从没有想到过这条路是这样的无奈，我想父母也没有想到，要不然他们是不会同意我去看海的。现在，我已经没有了一点自信我走的路是对的，也没有一个标志性建筑告诉我我走的路是对的，更别说遇到一个会说话的人了。
想回去了，回去在重新计划吧，我这样想着。我回过头，发现后面的景物和前面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没有尽头，太阳还在头顶上，我很惊讶，总是想找出前面的路和后面的路的区别，于是我就把身体转来转去比较着，如此往复了许多次，也没有发现我所希望的区别，我放弃了。还是回去吧！我这样想着，也正是因为这样想我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究竟是身后的路是来时的路还是身前的是呢？两边的路都望不到头，而我就在路的中间。分不清哪一端是我辛辛苦苦走过来的那一端，这条路上的景物依旧，还是我刚刚踏上它时的样子，在这条路上，完全没有了方向和时间的概念，这次我真的迷路了，迷失在了一条非常平坦并且没有一条岔路的路上。太阳还在我出门时的地方，现在我可以肯定它从来没有动过，现在我急需找到一样东西唤回我对时间的感觉，手腕上廉价的生日手表还在有条不紊的走着，但没有日历，我无法确定我具体走了多久，而且在这条路上很难保证它不会出错，我很难相信除了我身体外的任何东西。这时候，我的肚子又在咕咕的叫，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以前急着赶路，现在什么也记不清了，也许不是记不清，而是肚子在叫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注意。现在最迫切的是吃一些东西，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小时或者几天再加几小时没吃东西了，如果是后者的话，我真的太难为自己了。我坐在这条平坦的路上，拿出妈妈为我准备的巧克力饼干吃了起来。我就坐在路的中央，，但是不必担心被疾驰来的汽车撞到。
吃饱了，该思考一下如何走这条路了，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办法。路的两端我必须选择一端，两端可能都是错的，也可能都是对的，也可能一端是对的一端是错的。躺在平坦的路上，看着天上的云和鸟，还有天上的太阳。看太阳的位置应该是正午，但是也可能不是，自从我意识到太阳的存在时它就在那个地方，一直没有动过。太阳并不耀眼，挺温和的，和传说中的海边的太阳一模一样，能在这样的太阳下躺一下也是一种享受呀！
我现在不累了，也吃了很多的饼干，只是现在不知道该去哪，该去哪一端。没有办法了，我站起来，走到路边，转过身面向这条平坦的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向天上扔去，正面就向右边，反面就向左边。最后我选择了左边。
左边的路还是很平坦，走在这样的路上是完全可以闭着眼的，因为你不必担心路上会有东西把你绊倒，为了节省精力，我选择了这种走路方法。闭上眼，完全可以不去在意周围那些单调的令人厌烦的景物。我闭着眼走着，感觉到风越来越大，空气中好象还夹杂着一些新鲜的腥气，就像雨后泥土的气息，是快到山顶了吗？我睁还眼，看到平坦的路还是没有尽头。
现在应该很晚了吧，腕上的手表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了，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这样想着，一种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上眼皮和下眼皮就直接交锋了。管他呢？反正他妈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睡就睡吧。老实说，我现在还有找一个旅馆的愚蠢念头，虽然马上就打消了，可还是很愚蠢。我没有在野外睡觉的习惯，也许说我从未在野外睡过觉更合适，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在野外睡觉，也没准备睡袋、帐篷一类的东西，因为我最最敬爱的父亲告诉我：“海其实很近”。现在我实在是太困了，就不管不顾的叉开四肢在路的中央躺下睡了。当然在睡着前我做了标记，以免我忘记哪一端是我刚才走过的路。这种临危不乱也证明了我的不同寻常。
好象是在做梦，又好象是现实，模模糊糊中我听到了很多的脚步声，就像暴风雨中的雷声一样的密集。我吃惊的睁开眼睛，发现一群人正朝我这边跑来，我想站起来问路，可是晚了，很多只脚踩在我的身上，就像我根本不存在，就像踩在路上一样，从我身上踩过的脚越走越远，后面的人还在继续的踩着，没有人停下他们的脚步，我根本站不起来，更没有问路的机会。我生气了，当又有一只脚踩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死死的抓住了这只脚，这只脚没有想到会抬不起来，由于惯性，从上面掉下了一副胖胖的身躯和一个胖胖的头，头上没有头发。他看都没看我就想爬起来，大概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摔倒。可是我没有放开他的脚，另外还有很多人的脚踩在他的身上，他的每次试图站起来都成了徒劳。
他也生气了，勉强回过头来透过那重重地脚对我喊：“放开，混蛋。”。
我当然不会放开，他还没有向我道歉；他还要告诉我怎样下山；他还要告诉我他们这么急去做什么。
他发怒了，脚用力的蹬来蹬去，企图挣脱我的手，但是我抓的很死，他没有成功。他就把身体弯过来，用力的给了我两个耳光说：“我们到路边去，别他妈的挡着别人。”。
人们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有的还从我和胖头身上踩过。我松开手，胖头很容易就站了起来，他抓住我的一衣领把我提到了路边。
“我是和尚，心肠总比别人要好一点。”。他笑着说。他的笑就像是遭到电击的颤抖。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问也白问，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妈的，也不知道你那个该死的老妈怎么会让你来这里。”，他继续说。
“你认识我妈吗？”，我奇怪的问。
“你他妈傻呀，我怎么会认识你那个该死的妈？”。他好象很生气。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妈让我来的？其实还有我爸。”。我说。
“我他妈管是谁让你来的？我要走了。”。他站起来，要走。
我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他回头问我还有什么事情。
我说：“这是哪儿？”。
“路的中间”，然后他温和的说：“小子，快下山吧，晚了就下不去了。”。
我说：“我还要看海。“。
他又一次恶狠狠的说：“这里哪有什么海，就这一座山，这么一条路。”
“怎么下山？”我问。
“路有两端，不是这端就是那端，累了就歇会儿。”，然后胖头就笑眯眯的跑了，他还要赶上前面的人。
胖头走了，路上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在想着现在该怎么办，昨天我放在路上作为标志的石子已经被那群人踢的不知去向了，我仔细的寻找着那颗石子，没有找到。太阳还在头顶上，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了，我就又躺在了路上，从包中掏出饼干，我又饿了。我看着那个永恒不变的太阳，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憎恨它。
也许是刚才没睡好的原因，也许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太阳有催眠作用，迷迷糊糊的又想睡了。现在我也不急着赶路了，年轻人的激情总是有限的，以前也许就是靠着激情走完了前面那漫长的路，现在激情没了，意识就在也无法控制懒散的身躯，其实意识也已经懒了。
当我刚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了脚步声，我一激灵爬起来，生怕再被别人踩在脚下。又是那一群人，他们正朝着路的一端疾速的走着，胖头也在其中，我连忙伸出手打招呼，他却看也没看我，我只有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真不知道这群人在做什么。
我在路边坐下，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想着怎么回家。看海的愿望一点也没有了，如果我早知道发生这种事，我是不会去看海的，我想。
又有一群人来了，我在路边站的笔直，我知道这群人一定忙着赶路，我不想阻挡他们。但这次不同，他们走到我的面前全部停了下来，站在最前面的是胖头，他恶声恶气的说：“就是他。”。于是那群人走过来把我围在了中间，我这才注意到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年轻的男女要多一些。他们问我怎么下山，我说不知道，我伸长脖子找那个胖头，他正站在人群的外围，阴森森的笑着，用力的喊：“就是他，就是他。”。
太阳还在头顶上，像罩在每个人头上的光闪闪的帽子。路有同样的两端，人们都不知道怎样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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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6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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