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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今年有个闰七月,因此有了两个盂兰节,也就是鬼节。传说鬼节这一天,阴间通往阳间的大门会被打开,百鬼通过这道门往返其间,回家看望亲人,膜拜月神。两个鬼节,百鬼们是否因多了一次返回人间的机会而欢欣雀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鬼们急不可耐,蠢蠢欲动,通过梦境传达着他们将要返回的讯息。
两个七月里,经常重复着相似的梦境:或是为百鬼所追逐,想逃避却避无可避,千万只魔爪始终在脑后一寸处滴着鲜血;或被推落万丈深渊,一直下坠,没有支撑和抓手,更无法得到最后脑浆迸裂却能拥抱大地的充实。我在梦中知道这只是梦,梦终究会醒来,可我说不出话,叫不出声,似乎连手指都不再服从大脑的指挥,挣扎着醒来已是一身冷汗。书上说这叫梦魇,是由于压迫到心脏才导致的,但老人们都告诉我说,这是鬼压床。他们确实是回来了呢。
偶尔几个无梦的夜晚,也会无端从熟睡中惊醒,之后是长时间的无法入眠。夜很深了,暗浓得化不开。房间被夜的墨汁浸透,白天看起来有点芜杂的家具籍着它的力量,不着痕迹地隐去身形,房间显得越发诡异:空旷却压抑。在静止的时间和空间里,我的床是绝望的洪水中漂行的方舟。将被带回的橄榄枝还未孕育,方舟注定沉没。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侵袭,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咬蚀得千创百孔。暗潮涌动,没人头顶,而我是一尾在密闭鱼缸里溺水的鱼。
拉开窗帘,月是偷窥的眼。或斜眯,或圆睁,崩射出冷漠犀利的清光,黑夜在他的注视下原形毕露,在他的蛊惑下颠倒乾坤:美丽的将被扼杀,丑陋的更加猖獗。满是嘲弄的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谁在笑?是涂上月的油彩半隐半现的家具,是隐匿于床下肆机而动的大批夜的爪牙,还是我自己张牙舞爪扭曲的影子?抑或是清冷如剑的月本身,阅尽世间一切的丑陋和虚伪,也就拥有了嘲弄一切的资本?
夜深入,眠未至。
七月盂兰,呼吸月光,化身成鬼,膜拜月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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