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妖精的手指

999感冒灵

海市蜃楼里，她与他已会面数次，那牵牵绊绊的情丝，早已痴缠，只是妖与鬼，怎能厮守？再说，他是桃七未来的夫君......
第一章
我站在碧寒潭边，拈一朵紫玲珑贴在鬓边，这种五瓣花，玲珑剔透，是千年前母后遭遇第七次轮回后才出现在百花谷的。我赐了它一个名字发：紫玲珑。
母后说，我们百花谷的花妖，年寿只不过万年。万年后，再重生，如此循环七世，方可归列仙班。每转一世，手心便多一条纹路。母后的手心掌纹错综复杂，已有六道掌纹。我摊开手掌，手心虽只有三道掌纹，却纠结盘缠，母后说，我要历经七世劫难。
我记不起前两世的事，每一世都会失去前生的记忆，直到第六世，所有的记忆才会重现。母后说，每一世，她都会收一个花妖做女儿，在第六世遇到我，便认定我是她最后一个女儿。她说第七世，要她平平淡淡地过。
初遇紫玲珑那日，我便认出她是母后的化身。她漠然地看我，任我翻看她的手掌。那清清楚楚七道掌纹，有六道，纹理早已烂熟于胸。但她眉眼里不带一丝往昔的爱怜。我黯然，知她是有意避我，想起她说过第七世要平淡地过，我便不再来潭边找她。只是爱上了紫玲珑，每日必取一朵粘于发髻上，不知是人衬花娇，还是花映人更艳。
这里，是我终爱的百花谷。我将承受七道轮回的百花谷。
丁香，鸢蓝，兰草，蔷薇。她们是百花谷里的每一个桃妖都不会施法攻击，只可自保。我却不同，我的食指不但可以将我的法力凝聚在一起，还可以和四大护法一起开启碧寒潭的禁门，可以只手举起碧寒潭的镇潭法器。那只是一尊小小的玉佛。母后说，我注定是百花谷的王，哪怕我只是桃妖。
我把双足放进潭里，冰凉沁骨。花香袭鼻，我回头，紫玲珑忆悄然而立。我对她笑，她别过脸去，也学我的模样，席地而坐，把双足放入潭中，不停地击打水面，脚踝上的足环轻轻相叩，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笑起来，一派天真。全无母后曾经的庄严，她是娇怯的紫玲珑，而我的母后，是庄重的清菊。
日落西山时，百花谷的花在一瞬间悉数绽放，算是暮拜。
我与丁香，鸢蓝，兰草，蔷薇手执法器站在殿前的青石阶上，等待落日收起最后一束光。在跨进殿门的刹那，我瞅见柱子后露出一截淡紫的裙摆。那紫，只属于她。
第二章
在通往荷花池的路上，桃七拦住我，她的头发飞舞起来，空气里弥漫着桃花的不香气。她也是桃妖，和我一样的桃妖，排行起来，我是桃九，她应是我的姐姐。
她在我的对面，两眼射出粉红的光渐渐将我包围，左手食指直指我眉心，有力量向我逼来，我抬起右手，挡在面门。瑾瑜环散发出巨大的白光，她逐渐不敌，靠在小道榛树上，双目紧闭，半晌，才微睁开眼幽幽对我说： “ 桃九，如果没有瑾瑜环，你不是我的对手。 ”
我点头： “ 七，百花谷的王不可能没有瑾瑜环。可是为什么，七，即使不能为王，你也一样和我一般，万年后，超度轮回七世，共列仙班。 ”
“ 哼。 ” 她嗤鼻， “ 我根本不稀罕。我手心没有纹理，一条也没。别说是七世，便是七十世我也无法成仙。 ” 她把手伸到我眼前，摊开，十指葱白，掌心莹白如汉玉，干干净净，光滑一片。母后说过，没有纹理便就不能液化，不管修炼几世，都只能是花妖。我正欲开口，桃七已转身，消失在我眼前，我去了碧寒潭，在紫玲珑的身边席地而坐。她抬眼扫过我，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随即只顾着梳理她的如瀑长发，手指穿过发丝，指尖粉红尖利，如五把染血匕首，把一方幕布劈成一丝丝粗细不一的粗细不一的缕布。
“ 为什么，为什么桃七的手心没有轮回的记录？ ” 我扯了根三叶草衔在嘴角问紫玲珑。我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果然，她如匕首的五指在青丝上顿了顿，只一瞬，她就恢复如常。
“ 你身为百花谷的王亦不知，我又怎能知晓？ ” 她专心地梳头，专注的模样仿佛千年都理不清她那一头青丝。再没有任何事可以让她分心，刚才的回答只是对王的尊敬。
心骤然冷至冰点，我起身离开碧寒潭，我的裸足上沾满了清晨残留在草地上的水珠，沁凉如冰。在快踏上台阶时，紫玲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 九，离她远点，你是百花谷中的王，你会平安度过这一世。 ” 我转身，看到紫玲珑的眉间拢满轻愁，我知道，我这一世不会太平，我笑起来。她还是关心我的，我一生，只有我的母后叫我，九。
第三章
我命青松为我们守护，与四大护法坐在碧云峰上修炼。
眼前出现海市蜃楼，风沙四起。我看到一个男子身着黑衣，手持银剑向我们走来。风沙弥漫，我看不清他的脸，近了，近了，我看到他脚不沾地。他应该是地府的阴司。我问她们： “ 你们看到了什么？ ”
她们异口同声： “ 风沙，一个好似阴司的男人。 ”
我凝气收掌，千年来。我们五人，修炼时从未出现过一致的海市蜃楼。母后说，如果五个人看到一样的情景，百花谷必经浩劫。
妖与鬼并无纠葛，这样的情景令我愕然，我坐在百花殿沉思。
“ 桃九，不必多想。该来的总会来。 ” 鸢蓝在我对面坐下，手指拨弄着食指冰蓝色的指环。我看到她鬃边的鸢尾已变幻成动人的冰蓝。鸢尾一向都是青紫色，如果凝成冰蓝，那必是......难道？
“ 鸢蓝，前几次修炼你都未说你看到了什么，你一定早看到了那个男人，是吗？ ”
“ 是的，很早我就看到了他。 ” 鸢蓝低下头，指上的指环转得更快。在四大护法里，鸢蓝的悟性最佳，也最为寡言。她是惟一一个我不能使用读心术的人。
“ 鸢蓝，记住，花妖不应有情。还有，把你鬓边的鸢尾变回青紫，冰蓝只会让人窥见你的弱点。你应该懂得掩饰。 ”
“ 我无力可以更改她的色泽，千年来，它一次凝成冰蓝。我无从知晓怎么改变它。其实，冰蓝真的很美。这才应了我的名字：鸢蓝。 ” 她喃喃地说。认识她千余年来，我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的话，鸢蓝，当时母后在选她为护法时赐给她的名字，母后说，为她起这个名字，只是提醒她，不能让鬓边的鸢蓝变成冰蓝。否则......可是，还是变了。我使用了变幻术，把她鬓边的鸢尾变成青紫，只是不若从前的纯，隐隐地透着一丝蓝。鸢蓝用极其哀怨的眼神看我。她不能反抗，我是百花谷的王。她拂袖而去，身畔的玉环叮咚地响。她动怒了，这是第一次。
在碧寒潭，我看到桃七，她的脚丫拍打着水面，银铃般的笑声在百花谷里荡起来。看到我，她叫： “ 王，冽，这就是我们百花谷的王。 ”
我才发现，她的身侧，有一位黑衣男子。双眸犀利如刀，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看我。良久，扯起嘴角，满脸的不屑： “ 七，这就是百花谷的王？不过如此。 ”
“ 七，他是谁？你应该知道百花谷的规矩 ” 我皱起眉，在百花谷，还未有人对我如此不敬。
“ 他是我未来的夫妻，冽，我尊敬的王。 ” 桃七看着我，笑起来，满是得意。
花妖的姻缘皆由我指定，只是桃七，我不能，无轮回的纹理赐予了她自由，这是母后曾立下的规矩。我握紧拳头，尖利的手指刺破我的掌心，转身，看到鸢蓝倚在凉亭的柱边，看着桃七与冽，面无表情，只是鬓边的鸢尾，色泽忽明忽暗。
第三章
碧寒潭绿波如昔，只是氤氲的雾气里隐隐透着灰气，不复往日的清白。我用瑾瑜环施法，盏茶功夫，戾气依旧，变幻术无法将雾气恢复。
“ 九，无用，碧寒潭的雾是因为冥界的介入，才会变更的。 ” 紫玲珑赤足来到我的身畔，足环相叩叮咚作响。低头发现，那对足环上，不知何时铸上了两朵清雅别致的清菊。
“ 紫玲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桃七的手心无轮回的掌纹？为什么她身为桃妖，却也可以与我一般用指尖凝法？ ” 我抓住紫玲珑的双肩，泪，消然滑落。
这个淡然如菊的女子终于动容，她凝望我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一如母后看我的眼神。她擦掉我腮边的泪轻声说： “ 九，身为百花谷的王，你不该落泪。你看，百花谷集天下花草，独独缺了什么？ ”
我顺着紫玲珑的手指一路望过去，茫然不知，忽然记起，殿前那本名册里的名字，我曾一一点名。单单少了一样，我问： “ 可是梨花？ ”
是的，是少了那蛟洁如雪的梨花。第一世，与她树下相遇。我们都是安分守纪的花妖。我为李，她为梨。千岁时，我成了王的女儿，她为护法。三千岁时，我成了王。我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王位，值得她如此处心积虑。
她忘了我们同在碧去峰上修炼的情谊，找到阪，一个来自魔界的男子。那是百花谷的浩劫，阪终于被我们杀死，但另外三个护法的元神都被他震散，不能再归位。
因为她的原因，谷里的梨妖被一一驱逐，梨树被连根拔除。她被我关在碧寒潭底受百炼咒。九九为一咒，一咒需八十一天，念完百咒，她必魂飞魄散。我整日坐在碧寒潭上，听从潭底传来的哀号，那么凄冽。
我终是心软，念及往时的情份，用瑾瑜环施法为她承痛。在未满之时，我放她出来。消掉了她手心的掌纹，不再承认她为百花谷的子民，世世承受轮回之苦，不能成仙。百花谷里夭折的花妖都没有掌纹，所以，要度过七世谈何容易。
她摊开手心，冷笑着对我说： “ 无掌纹，我再非这里的妖，我要你立下规矩。百花谷不能对无掌纹的妖有所限制。亦不能在转世时消毁前世的法力。 ”
我一一都依了她，惟独留下一条，无掌纹的花妖法力再高，还是必受瑾瑜环的压制。
紫玲珑颦起双眉，望着碧寒潭水，足下的紫玲珑已收起花蕾，一派颓败。花魂随花妖。喜则放，悲即败。我知道她是担心来谷中的冽，那个冥界的男人。
“ 冽比之当日的阪，法力如何？ ” 我问她。
她又开始梳理她的青丝，依旧十指如刀，却早已不见从前的红润，一派苍白。良久开口： “ 比之不弱，只是，你与四大护法已有五千年的功力，加之轮回三世。比之第一世的我，已强了不少。如果鸢蓝鸢鬓边的鸢尾能变回青紫，不足为惧。 ”
第四章
我回到百花殿，丁香，蔷薇，兰草都在，唯独少了鸢蓝。我用瑾瑜环飞起来，越过碧寒潭，穿过碧云峰，在碧云后的山石处停下。我盾到，山石后，那乌发上的鸢尾，已变幻为冰蓝。那淡漠异常的鸢蓝，已褪尽寒冰，语笑嫣然，环住她纤腰的，正是冽。
“ 鸢蓝--- ” 我收起瑾瑜环，怒目相视。那杏目里，一如既往的冷漠。笑，早已收敛。她还是桃树下的鸢蓝？
我们共修五千年，从未见过笑。一个陌路人，不过五日的光景，她却不吝赐笑。五千年竟抵不过短短五日。我想起母后说的，越是冷漠的人，越易情困。
海市蜃楼里，她与他已面会数次，那牵牵绊绊的情丝，早已痴缠。只是妖与鬼，怎能厮守？再说，他是桃七未来的夫君。
鸢蓝手抚上鬓边的鸢尾： “ 桃九，对不起！我无法改变它。它还是变成了冰蓝。变幻术无法压制它。 ”
“ 花随人意，你知道怎么样可以保住它本身的色彩。 ” 我转眼望向冽， “ 别忘了，你是七未来的夫婿。 ”
冽笑起来，嘴角挂着邪气，狭长的眼望我时满眼轻佻： “ 你也别忘了，我并非你的子民，所以你无需颐指气使，以显示你的尊贵。 ”
我抬手施法，白光行到半途，就被一道冰蓝拦了回来。我看见，鸢蓝抬起右手，食指上那枚冰蓝的指环正对着我，幽蓝炫目。眼角，我瞄见冽 居心叵测的笑。
我飞身离开，身悬半空时，我听到鸢蓝的声音，依稀是：对不起。
我去桃树下看那片鸢尾，每一朵都开得极艳，只是全没有青紫，如鸢蓝鬓边的那朵，都凝成了冰蓝。冰蓝，那淡得几近透明的色泽，莹亮喜人，如同鸢蓝脸上的笑。
我用变幻术将所有的鸢蓝变成青紫，只是一眨眼功夫，又全转换为冰蓝。
“ 桃九，不会变的，除非鸢蓝自己，我们谁都无法决定鸢尾的颜色。 ” 我回头，丁香她们三人向我走来。
“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鸢蓝她，你们可知道。百花谷不容许外人的介入，如果她一意孤行，必将被逐出百花谷。 ”
“ 可是，如果她开心，我们何不放手？ ” 丁香与鸢蓝感情甚笃，我知。
我摇头，碧寒潭底的百炼咒只有百花谷的王才知道。她们怎知，没有驱逐，只要身为百花谷的花妖，就不会再有变数。不能受控，只能魂飞魄散。鸢蓝手心已有五道纹理，还有两世，怎可就此放弃？
“ 你们记住，没有一个花妖可以离开百花谷。鸢蓝能做的只有放弃。 ” 我撇下她们三人，转身离开。
进殿时，我瞧见柱边的紫玲珑，眉间拢满轻愁。
第五章
朝拜时，百花齐放。
桃七来到殿前，指着鸢蓝，冷笑： “ 你可知，他是我未来夫君！ ” 她抚上鸢蓝鬓边的鸢尾，手法轻柔诡异， “ 我倒要看看，少了四大护法中最强的鸢蓝，剩下的三人还能抵挡多久！ ”
冽从一侧走出来，拔出腰间的银剑。指向鸢蓝，他双目呆滞，神情冷漠。
“ 冽，刺她一剑。 ” 桃七在一边命令。
鸢蓝盯着冽，不避不让。剑，入肉三分，稠白的液体从鸢蓝身体里流出。我施法救回鸢蓝，怒叱桃七： “ 你还不死心？ ”
“ 死心？这么多年来，我潜心修炼，等的就是这一天。 ” 她目光凄厉， “ 我去冥界抓了冽。迷了他的心智。知道鸢蓝为何会出现海市蜃楼？因为，冽是她前世的爱人，在前世，道不同不能结合。所以，她能够极早地预感到他的到来。我可未想到，冽被我迷了心智，居然还能够爱上她。我已将他催眠，他什么也不知道。 ”
“ 放他走，我答应你任何事情。 ” 鸢蓝用尽最后的力量对桃七说。
“ 区区一个护法，你凭什么？你鬓边的鸢尾，要换回青紫，这世只怕是不能够了。 ”
我对桃七施法。可每一次都被冽挡开。那个冥界的男子，是不受瑾瑜环的压制的。
我看见碧寒的水龟裂的声音，水位极速下降。我知道，禁门一旦出现，瑾瑜环的威力就会尽失，百花谷也将易主。
冽的剑向我袭来，剑风凌厉。我避不过。
一抹蓝影挡在我胸前，是鸢蓝，她抬起右手，在剑刺上她胸膛的瞬间，指环上的蓝光尽数打进冽的眉心。
“ 鸢蓝---不可。 ” 我想要救她，已来不及。
她是要解桃七的催眠术，竭尽全力。可是，一切枉然。
我看到鸢蓝瘫软在冽的怀里。用尽全身的法力套住桃七，终于将她推入到碧寒潭底。囚禁，此生此世，来生来世。
我将鸢蓝的魂魄收进净瓶，送冽出谷。出了这里，他便自由了。
桃树下的鸢尾已尽数消失，我去求紫玲珑，她只是摇头，说： “ 早夭的花妖，纵是重生，已不可能再有纹理。 ”
我耗尽我的法力，将鸢蓝的元神凝聚起来，埋在桃树下。
第六章
千年来，我每日用潭水浇灌桃树下的空地。终于，千年后，桃树下吐出鸢尾的新芽。我抚摸着右手食指上冰蓝色的指环，等鸢蓝重现的那日，那时，我会将指环送还给她。
我手心的掌纹淡至若无，无法再执瑾瑜环，那原本可以施法的食指因为法力的消失而弯曲着，再也伸不直。
我将王位给了紫玲珑，我不再是百花谷的王，只是一个平凡的桃妖。日日坐在碧寒潭边，拈一朵紫玲珑贴在鬓边，不知是人映花更娇，还是花映人更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