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踮起脚尖的距离
一
我是个骄横的女孩。从小大家都这么说。班主任也毫不避讳的将其一遍一遍的写在我的操行守册上。但是，没有谁说这有什么不好，我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五。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如果有男生胆敢招惹我，我就用手肘撞他们的胸肋，撞得他们捧着身子蹲在地上丝丝的抽冷气。
回家的路上，因为自行车胎被拔了气门芯，我只好推着走。果然，有个男生走到我旁边，问我有没有收到他给我写的信？
我简单的说，没有。
那个男生说不可能，我明明看见施明生放进你抽屉的。
我心里暗暗记下了施明生，转头挑起眉毛，恶狠狠的盯着那个男生说，别再跟着我。
男生不以为然，继续嬉皮笑脸的说，没收到也没关系。。。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横出左手肘朝他的肋骨大力一撞。我听见“哎哟“一声惨叫，但我懒得回头。又走了几步，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站到我旁边，好心好意的对我说，小姑娘，以后别那样打人，容易出事的。
我是个漂亮的女孩，从小大家都这么说。
第二天上课之前，我找出抽屉里的那封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扔到施明生的脸上，冷冷的说，以后别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我没等看他清的表情，就径直走回了座位。教室里有一些骚动，但是很快，老师进来了。
二
我猜这件事情，施明生一直记在心里。虽然，自从我们考到同一间大学，关系和缓了许多，同学聚会之前，他会打电话问我是否参加，结束后，他也偶尔顺路送我回家。大家都说我现在个性婉和了许多。不像小时侯那样剑拔弩张。
有人会在聚会上问施明生，木耳有没有交男朋友？
施明生会看我一眼，然后说，我不知道嗳。
大家不依，摆出一副非要问出究竟的架势，我只有出来解围说，没有啦，如果有肯定带回来给你们看。
大家于是乐呵呵的转攻其他人。
施明生从来不问我有没有交男朋友，就因为从来不，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所以我猜他一直介怀。和我一起的时候，他的话变很少，每次送我回家就象完成任务一样，到单元楼口，再见转身。我隐约觉得有些气闷，但是想到在学校的时候，他尽心尽力的帮我找学习资料，也就算了。
美术系的同学在图书馆办了个小画展，其中有一副画，在梧桐巨大浓密的树荫下，男孩俯着头，女孩象蝴蝶公主一样向后微展双臂，踮着脚尖，轻轻的吻上她的青蛙王子。我蓦地被这画面感动，如果有个可以踮起脚尖亲吻的男朋友。一转身，却看见施明生背在我身后，他的背身修长，我走到他旁边，他左手撑着右手，右手只着下巴，眼神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画作。
我调皮的轻轻踮起脚尖，他却突然转过头来，我的脑袋一轰，象被抓的小贼一样，没等看清他嘴唇的位置于我的高度，向后急退几步，尴尬的和他打招呼。而他却朝我刚才看的那幅话努了努嘴说，你很喜欢那张？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他接口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一直对着那幅。
三
今年冬天，是我们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聚会的时候，同学们之间显然多了些许惆怅，再过半年就要彻底的向学生生涯告别，那种在动荡和惶恐中又带有一些兴奋的感觉，让每一个人都有一些激动。
阿碧和我打听说，施明生有没有女朋友？
我推了她一把说，你自己不会去问啊？
阿碧的眼神闪烁，我突然明白过来，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实话实说，在学校里没看见。
阿碧的眼睛闪出光来，她热情的亲了一下我的面颊又跑开。而我则坐在位置上，遥遥的看着沙发上的施明生，他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稍后他又垂下头，目光和我碰了个正着。我如露出尾巴的狐狸般，慌忙将目光移开。
回家的路上，我假装随口问，你觉得阿碧怎么样？
他很纳闷的说，什么怎么样？
我以为他装蒜，有点气恼的抬头瞪他，看他一脸茫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转口说，就是随便聊聊嘛。
施明生说，挺好的，咱班人都挺好的。
我听他说咱班人都挺好的，心下一乐，胆子也大起来，横下心说，那咱班你最喜欢谁啊？女生里面。
施明生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有点措手不及，随口敷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心里一哼，嘴上却不放松说，那就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吧？
施明生说，没什么特别的啊，还没遇见呢。
我索性一赖到底说，肯定有一些特别的要求吧，比如要象周慧敏那么漂亮，要莫文蔚的身材什么的。
施明生笑着耸了耸肩说，哪有这么夸张，最重要的是合得来。不要骄横跋扈就好。
四
骄横跋扈这四个字，自从那晚从施明生的口中说出，就象一个钉子般刺在我心里。我记的越久，就越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很在乎这个说法，我之所以会在乎这个说法，是因为我在乎说这话的那个人。
我在乎施明生，但是，很显然，他说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我就是骄横跋扈的女孩。我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低落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挫败感。但是我终于明白，他和我在一起话少的原因。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只是碍于同学的关系。我咬牙切齿的认定了这个原因，在那个冬天，心冻得硬邦邦的象一块石头。
开学后的一天，施明生约我去吃饭，还来了个陌生的男孩，施明生介绍说，安乐是高中的校友，来这里面试工作。
落座之后，我隐约觉得这个男生有些面善，于是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安乐不好意思的笑了说，何止见过。
我诧异纠着眉头说，难道还有什么缘源我忘记了？
安乐做出一个撞胸的姿势说，我给你写了封信，让施明生帮我塞到你抽屉里的，结果我们两个都被你整了一顿。安乐的话说的轻飘，仿佛一阵风吹落了掩纱，我和施明生的芥蒂就此大白灯下。 我有点僵硬，不知道如何应对明生的反应。
施明生只是笑呵着捶了安乐一拳说，还不是为你小子丢的人。
他的态度大咧，我也逐渐放松下来。
安乐坚持要送我毕业礼物，是一串有海豚挂坠的银饰，我正犹豫如何推辞，施明生也推过来一个小管，说是送我的毕业礼物。两份一起带回宿舍，姐妹们对海豚挂饰赞不绝口，我把小管偷偷扔到上铺，晚上拉上床帘，小心翼翼的从塑管里取出卷轴，展开后发现，居然是在画展上看中的那幅。在那一刹，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任心里的潮水肆意拍打着我的心房。稍倾，我才重又睁开双眼，我倔强要自己认定，那只是份毕业礼物而已，很快又将其卷回塑管。
五
毕业后，我们各自在城里找到工作，因着安乐的关系，我和明生聚在一起的次数比过去四年都频繁。施明生和安乐是开裆裤的朋友，两个人的关系粗暴而亲切，气氛轻松自然。小时候因着父母调动工作的原因，我没有发小，看着他们既羡慕又喜欢，对这样的聚会乐此不疲。
施明生常常有意无意的抱怨说，你自己要追人，干吗老拉我来做电灯泡。
安乐则乐呵呵的说，大家聚聚嘛。我明白安乐的意图，但是他不说破，我亦不好拒绝。
这天，安乐约我去花之林，到了之后我发现施明生没有来。
闲聊了几句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施明生怎么没来。
安乐说，他可能有女朋友了吧。
我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安乐的话，我的情绪很快消沉下来，和安乐告别后，我回到家里洗完澡后立即就睡着了。睡到半夜我突然毫无征兆的醒转过来。DVD发出闷闷的转盘声，屏幕闪着飘雪的画面，我木然的看着电视里的那个女人踮着脚尖，她裸露的脚踝细长精致，大半个身体被男人用大衣裹在怀里，他低着头深深亲吻她。画面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糊。我突然觉得一阵无边无际的虚空，我象虾米一样弓起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肩，开始默默的流泪。泪水顺着我的鼻梁落到床单上，一滴一滴的蔓延，我终于低低的哭出声音。
六
我很容易就向安乐说明了我的心意，过程顺利得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不肯说破的用心，但又不敢往深处想，一想心里就丝丝的痛，如同倒抽冷气一般。工作比上学要繁忙许多，没了安乐这个中间枢纽，我和他们终于疏于联络。这样也好，我的确这样认为。慢慢就会淡却了，我相信时间。
毕竟还是在同一城，我想过我们会再遇见，只不过足足过了两年。
那天我在书店里翻书，一抬头却看见施明生站在几米之外，不知道是不是隔太远，我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恍惚，看见我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正准备过去，项辉搂住了我的肩膀说，找到喜欢的书了么。项辉是我的男朋友，我正打算将他介绍给施明生，再一转头，却发现刚才施明生站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影。
七
项辉看上去有些忐忑，他的双手在桌面上交叉又平放又交叉，我坐在他对面，也感染到不安，只等待着他开口。
他说，我有一套房子，不想一个人住。
我隐约意识到什么，脸刷的一下变的绯红，好在餐厅的灯光不亮，我垂着头，没说话。
项辉接着说，还是直说算了，能嫁给我么？
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他，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他有些焦急的说，你说句话啊，哪怕是不行。
我说，结婚和恋爱是两回事，我从来没想过。
他有点失望的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啊？
我摇头说，没有，我只是，顿了顿我鼓起勇气说，难道你不觉得我是很难相处的人么，比如说骄横跋扈。。。
他诧异的说，怎么会这样讲，你的个性很好啊。
我听到他这么说，鼻子忽然一酸，急忙别转脸去，他有些紧张的握住我的手说，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我的嗓子有一些抖说，没有，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说，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不够讨好。
他坐到我旁边来，象考拉一样横抱住我，吻了吻我的头发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我才要偷笑呢。
八
搬家之前，项辉过来帮我收拾零碎的杂物，突然他将我喊过去说，这副画好漂亮，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凑过去一看，是施明生送我的毕业礼物，于是说，毕业的时候同学送的礼物。
项辉递给我说，什么时候去裱起来装到画框里，我觉得挂在书房里一定很好看。
我不置可否的晃了晃头，靠在五斗橱旁仔细的看着这副画，突然我发现，画下角的空白处有一行浅浅的铅笔字--我已经低头了，你愿意踮起脚尖吗？明生。
项辉在一旁喊说，你的杂物太多了，以后要专门买间屋子来放才行。我偏过头去，眼泪不期然的滑落，我心里知道，这即不是伤心，也不是遗憾，但肯定是有些什么，那是我不会描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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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6-1-5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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