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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八月长安的《最好的我们》
第二十六章 陈雪君% L+ K: E9 L6 @( {+ Y0 g$ \
(No.141-No.144)# H/ Q0 l: o. K" m( l' x+ v2 k2 h7 N
陈雪君很美。
8 C2 p% c7 S* \4 R/ S: Y1 @+ d! S' C 这是我在林杨百般遮掩下,从他语言中总结出来的。
: H: s8 j! L' p; m 陈雪君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成绩很差,做事情有种不管不顾的劲头。
/ ~0 V" P+ N5 r, y: Y8 k1 ^! u 一个性格像男孩子的漂亮女孩子,可以想象她多么受欢迎。
! m8 y1 O# S f 我全程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好像自己只是单纯地在八卦自己的同桌似的。
7 H+ |$ F3 l0 d% ] 直到林杨忽然中断了自己的叙述,小心翼翼地说:“耿耿,你能别笑了吗,渗的慌。”
) ^+ o0 V. E7 v v5 v9 Q; v 有吗?
0 M+ Y2 s; I5 ` N5 I' M 陈雪君是从省城所管辖的某林业发达的小县城转学到余淮所在的师大附中的,由此可见家中要么财力惊人要么权势滔天。当然我用词有点儿太夸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听个开头就急着给陈雪君塑金身。
2 v1 n+ C ?8 _ 好像这样自己就不难堪了似的。, c" j9 ?" E7 A' m. `; D
“她初二刚到我们班的时候是个特别单纯的女生,很活泼,但是真的……”林杨斟酌半天,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真的挺美见识的,闹过不少笑话。”
7 Q% V! w+ L3 X 然而陈雪君大方又乐观,经常请同学吃东西,不,是经常请男同学吃东西。当她迅速地熟悉了省城的环境,整个人也变得明亮又耀眼。
7 X: }4 D# p- \& }" L “陈雪君谈过很多……男朋友。”林杨说起这个的时候,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N9 O8 z3 V1 r B/ A
“那她有没有和你……”我嘿嘿干笑。0 j; L+ F8 l" Q: Z6 \4 Z0 S
我当然一点儿也不关心林杨和陈雪君的关系。我想问的是另一个人。
; y. h. o5 g" k; H, C* G “怎么可能!”林杨身子往后一撇,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我。
) { }! ^3 |& [; B: m a “对对对,当然,她是你的好兄弟余淮……”
# J: a* r2 y/ N/ X' i$ |2 s2 |8 _) { “也没有!”林杨一个劲儿摇头,“耿耿,你妹事儿吧?”
3 b* w7 N0 X g/ ` D 我挺讨厌自己这个样子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勇气听下去,所以拼命给这个故事安上最坏的走向,好像只要这是我自己猜中、自己说出口的,就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了。! m% \% p" r1 }& P5 o4 n! ]( D; H
我不再插话,示意林杨讲下去。( d) n6 O" Y! i
“我们初中班主任抓早恋抓得很严格,所以陈雪君就成了重点看护对象。不过,我们班主任可不像一班的班主任,她只将陈雪君的情况单独处理。”# s$ g' H* I( b- n* M
“怎么处理?”
, R! ~/ w: ~3 K" m “先是让她和女生劳动委员坐在同一桌,后来又换成和女生学习委员坐同一桌,反正折腾了半天,把全班能带动陈雪君上进的女生都换了个遍。可她和女生处不好。我们班女同学凡事被分到和陈雪君一桌的,几个星期后都会跑去找老师要求调座位。”
* u- \- p, C. I* J “为什么?”
# G6 B! r5 x, N. M, ?4 D, x 林杨又开始苦恼地饶头:“你是女生,你自己想吧,我怎么知道啊,大概就是女生的小心眼吧。”
9 y+ \4 a* n4 c4 {7 Y “你说谁小心眼儿,陈雪君还是‘那些女生’?”# M* ?+ o* H$ ^+ X) f$ X' B
这个问题很重要,答案直接反映了林杨和余淮他们这些男生对陈雪君的态度。5 f9 I, ?2 x8 z% F# t
“我觉得半斤八两。”林杨很肯定地说。% @! o$ X3 k' ]
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i7 F5 j; v6 d& j9 P
“但是余淮觉得陈雪君比较无辜。”
5 S" S4 G# G7 w7 j& \3 J 女生的小心眼儿是什么呢?' R+ b1 W$ ]. Q2 y& x7 N
简单和β曾经跟我说起她们两个初中时是怎样成为好朋友的——因为上厕所的时候一起偷偷说了班主任的坏话。那时她们的班主任深受全班同学爱戴,只有她们两个觉得班主任虚伪而做作,尤其在其他同学慢慢地发现班主任的真相后,她们俩更是格外珍视这份英雄所见略同。. H& h, y, V+ I9 ]; z
“略同,而且略早。”β在旁边补充道。
) n! B' k( N/ @# W& o/ o( i# q 女生的友谊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共同的秘密,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爱好,或者共同的厌恶?( S4 N# e( U; t$ F9 a
那个班级里,女生们共同的厌恶,叫作陈雪君。4 n! C! `% C# _8 D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通过林杨后来的叙述,我还是听得出来,陈雪君能让一心向学的女生厌恶她的轻浮和自在,也能让轻浮自在的女生厌恶她的魅力和受宠。1 S& f; D/ v! [; r
既厌恶她敢追求,更厌恶她追求到了。
9 D; {6 R7 e8 N+ e7 z 最让女生们不可忍受的是,她是个很善良热情的姑娘,除了男朋友多一点儿,太爱涂指甲油,喜欢乱花钱,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指摘的人品问题。
" G& i; N0 I9 t" R- y 所以作风问题在保守的师大附中就显得格外重要。$ n; D) k6 @1 q& J i
她会再学习委员指责她指甲油问道太难闻让自己头痛到无法做题时,睁大眼睛无辜地反驳:“我这瓶指甲油是我爸爸从国外买给我的,绝对环保,没有刺激性的,一丁点儿味道都没有,老师不信你闻闻!”
7 H2 }( T0 Y! y* E 林杨讲起这一段时哈哈哈哈哈笑了半分钟,我也忍俊不住。9 O7 I- K6 k) D/ J K. a! G: ~
“余淮当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本来就很讨厌学习委员那个女生,因此故意用特别大的声音说:‘你的指甲油其实熏到她眼睛了’。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一气之下,就让陈雪君去和余淮坐同桌。”( N: ~/ ? P% j- v
是这样。我笑笑。
4 r- H1 J& e# p0 t$ F# t “就不怕他们早恋?”
; a: C: h# B/ }7 _( i4 b$ U 我有点儿沉浸在故事里了,问问题时嗓音也不那么涩了。
E& c; Q5 _/ m- h0 Y- M4 a/ o* z “陈雪君怎么可能看得上余淮啊,她喜欢长的帅的。”$ I/ D/ o5 c; t: ^0 I# \: [% w. l
林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浑然天成的瞧不起人的坏劲儿,让我终于意识到,他到底还是超级赛亚人林杨。! H: L5 N- R3 _0 r
“不过,我们班主任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她也是女的,比这帮小姑娘多活了二十几年,小姑娘心里那点儿弯弯绕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倒不如让一个成绩好的男生去影响一下陈雪君。”
$ p% E; `& g% |0 U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没放弃陈雪君,理我也对这位班主任老师的韧性充满敬意。
& }4 v5 ], s8 N O 那时候,余淮正在发育,个头一个劲儿往上蹿,热爱运动,言语刻薄,对女生有种抗拒感,像只还没进化的猴子。
4 R; L3 X% m( c. G 以上这些事林杨说的,虽然有点儿毒,我觉得应该也差不离。余淮现在仍热处在一个慢慢长开的阶段中。
- E+ r! B" l$ v' @8 l8 N3 s+ u( ] 班主任对他,是放心的吧。; O. H6 R( J9 a/ A/ g, y* G, E
林杨他们几个哥们儿自然是坏笑着看热闹,班里的女生们冷眼旁观满是不屑,只有陈雪君开开心心地第一时间把零零碎碎都搬到了余淮旁边。
( p: b" X; K2 W0 ^; k1 ~) l! j 小夹子小镜子小瓶子小罐子,满满当当满桌子,眼看就要漫过去。4 G6 t _* k) w6 q
余淮特别冷漠地用油性笔在桌子上画了一条三八线。" h, q3 h; n/ X& Z- W; v
被林杨称为史上第一条由男生亲手主动画成的三八线。2 P; N% D" I1 I! d7 o- G
这顿饭已经把食堂大半的人都吃走了,空空的大堂里开始显得有点儿冷。# `$ q; F6 B+ y4 m5 y
林杨探头看了看柱子后面,我也回头瞟了一眼,桌子早就空了。可能是在林杨讲得尽兴的时候,她们就吃完离开了。# t+ J$ N' Q5 r; u+ q6 \
“真不好意思啊……”我再次像个农民一样搓了搓手。% f3 H. I& [, y$ N7 B
“没事啊,”林杨笑得很阳光,“反正每天她们都在差不多同样的区域吃饭,下次吧,下次。”* j c- N+ H' a6 l1 N# o
下次……下次你要干什么?
, ]1 B5 C! x- `. w 我第一次见到谁能把跟踪这种事说得这么敞亮又自然的。& @/ [' f" u w% A0 ]0 H
我们的午休时间是从十二点到一点半,很多同学用半个小时吃完午饭之后都会回教室小睡一会儿,也有男生喜欢去篮球场打打球,刻苦的同学会自觉去上午自修。; ~/ d0 u, U$ D
我看看手机,已经一点十分了。
" _6 u' h: O* S% L5 @ 可是故事只讲了个开头。我知道了陈雪君是谁,却愈加看不清余淮是谁。+ T2 ~: k7 m% u& g# X' t% z1 Q
“我得回去了,”林杨有点儿苦恼,“不过我现在就把后半部分的梗概讲给你听。”
1 }( M* Z/ Z2 T8 p- R1 E( N 梗概……我一头冷汗。
& Z! x( `" H5 ^0 X" @' u) ?0 ` 我们一起端起餐盘朝残食台走过去。, c3 o% D6 u M. w
“她们两个一起做同桌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直到初三那年冬天。出乎我们的意料,除了余淮经常把越过三八线的指甲油往垃圾桶里扔以外,他们相处还挺融洽的,主要原因好像是陈雪君也很喜欢看球,在我们班女生中挺少见的,人也大咧咧的,不烦人。”
* v: I9 S3 C- R8 k “看球?看什么?欧冠意甲世界杯?她支持哪个球队?余淮呢?”
% X+ u2 `4 m# s* V “陈雪君嘛……她支持哪个球队取决于那时候她的男朋友是谁。”
7 }+ q$ w) n' M 林杨觉得自己这话很俏皮,说完就开始笑,把餐盘往残食台一推,继续说道:“余淮倒是什么都看,他是曼联的铁杆。”6 A( h9 |5 g) G+ e5 {* }! }
“那陈雪君也喜欢过曼联吗?”
6 h2 }6 V7 e5 u: B$ P& d% q 林杨愣住了。他没回答,用一种略带温柔的眼神看了看我。( J6 }/ Z: e# I% o
原本余淮的妈妈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余淮的父亲在非洲支援基建,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余淮妈妈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一个青春期的儿子,还要顾着父母公婆,亚历山大,幸而余淮很懂事。所以对妈妈而言,只要余淮成绩还保持在前三名,依旧是“振华苗子”,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0 ?# w" c3 ~6 n1 u$ m: O/ I 余淮的小学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是妈妈疏通关系择校送进师大附中的,一开始有点儿不适应,但很快就跟上了步伐,和林杨等人成为好哥们之后,他就想要朝着竞赛生的路子发展。
, K0 U1 E; Y$ R* b “那时候我们几个都在准备初三的数理化联赛,得一等奖的就可以去北京考少年班了,等于提前迈入大学。但是因为非典,北京都封锁了,这个考试今年也就取消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总之余淮是半路出家,但是他学得真的不错,能再多点儿时间准备应该会更好的。这些他妈妈是不知道的,准备竞赛很消耗精力,初三连着几次月考他都考砸了,他妈妈问不出原因,就偷偷跑到教室后门去观察儿子上自习时的情况,正好看到余淮和陈雪君在讨论球赛,陈雪君还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涂指甲,哦,据说她刚刚纹了身,把男朋友的姓纹在身上了,正跟余淮显摆呢……反正都赶上了。”
, f; n8 L+ b$ ^# W 余淮妈妈震怒。
' O2 ~7 A ~* V0 X) f- k 她当即转身告到办公室。儿子在她心中也是个没长成的小野猴子,忽然发生的这一幕让她完全无法接受,第一时间选择了最强硬的手段去干涉。
; K$ U* e$ g& N3 ]) B9 _8 G" j9 [ 后面的故事本是重头戏,可林杨讲得很简略。! ~, q% y# y+ D
可能因为我们已经走进了教学楼,没多少时间了,他想让我尽可能多知道一些,也有可能是因为,到这里为止,他自己也不了解太多了。5 F; N2 b: {, X4 `3 d5 I3 x
“唉,一说来话长就讲了好多我们当年初中的事情,都不是你想听的。怪我。”6 h4 W$ E6 D, U1 f/ t. g) o
到我们五班所在的楼层,林杨在楼梯口跟我道别。2 R# ~$ L# m+ P5 M, G
“哪有,你请我吃午饭,还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S% w6 {( B& X1 ~# j5 V! F
“得偿什么所愿……”( F8 D4 \$ e$ _# X/ }
“哎呀要我说那么明白干什么,”我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烦闷,所以故意开玩笑逗他,“还能有什么所愿啊,不就是以后去食堂吃饭别那么辛苦地找座位了嘛……那我祝你万事如意吧。”3 f& T7 a. I, L6 x" m
至少以后别苦哈哈地去跟踪了,虽然变态得很帅,但总归也还是变态啊。
" d5 j1 y- A3 j! y2 E3 v& t& ] 我正在想,忽然林杨笑了起来,眉眼和煦地弯起来。; Q3 i: J" B1 p5 S0 Y
“那我祝你万事胜意吧。”
F) y1 I5 V/ c/ F3 e6 c “什么?”1 @) w( X4 H( f. q% ^, Y
“这是很重要的人以前送给我的一句话,我送给你。意思就是,一切都比你自己所期待的,还要好一点点。”
/ v9 c0 K' m3 |) d2 X3 G# ?6 O 一点点就够了。
& b! C; E" _- C4 s/ l 林杨朝我摆摆手,就跑上楼了。9 s8 J, Z# V- F8 ^
这话说得我空落落的。
+ v: q. N) s- f+ } 我几次三番旁敲侧击,想从林杨口中得知余淮和陈雪君之间究竟有没有过什么,林杨都没有说。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要隐瞒我什么,而是真的不清楚。
; Z1 `9 t& O& o. F8 M$ U" m 男生之间的友情没有那么细腻吧,我想,正如他们是那么好的哥们儿,可最先发现林杨对余周周那点儿小心思的,竟然是我。林杨不会对余淮说的,余淮也不会对林杨讲。
1 P* `$ p2 k- v% b, ^2 N/ J' D 哪里有什么万事胜意,我现在连万事差强人意都得不到。
5 T) j; w. d3 N$ W' k0 I 我从后门溜进教室,才走两步就被一脸气愤的简单和β拦住了。# k; m) l# l7 P. L' {
“水性杨花。”β斜了我一眼。
: U$ s" m/ f0 g) c* @3 \) c “没有你我们点菜很焦虑你知不知道?”简单冲上来捏我的脸,捏得我牙床都暴露出来了。% S, c" ~9 v$ O5 l- d) B
“有什么好焦虑的……”/ y) y* p7 l" F# p2 p' l) z
“因为又想吃腐竹又想吃花枝丸,还想吃宽粉和午餐肉,想吃的种类特别多,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又没法儿吃掉那么多,你一走我们就断绝了许多点菜的可能性,你可知罪?”! ]: k# T; d( N( p& ]* Q8 L# Q+ Q
我赶紧赔笑脸:“今天是真的有突发状况,我说真的,你们别怪我,下次不这么紧急,我—定提前报备。”
, t2 l3 M/ _" ]8 X N# j “报备什么?你来得及吗,你看你一见到小白脸时……”" b% K- c9 @4 r
“β,注意用词!”简单在一边打断。* k% o7 ]; k. b' ^0 y x
“哦,你看你一见到小帅哥时那个德行,沿着楼梯口拉着手跑,啧啧,我们在后面喊都喊不住,连徐延亮和余淮都看傻眼了。你对得起我们吗?你对得起腐竹吗?”
6 g3 ^+ X! q; i$ _) M “还有宽粉。”简单补充。; w( e9 B1 [& B+ g ~
“还有午餐肉。”
( K1 {- _/ e' w “还有花枝丸。”( b/ B" v5 z+ o9 q$ p
“行了!”我实在受不了眼前这对相声演员了,赶紧压低声音问最重要的问题,“你们刚才说什么?余……徐延亮看到了?” b F$ g4 P" m2 _; \' S
简单点点头:“对啊,他们……”
) C5 h1 q: j0 }& \8 @* H6 v “是啊,徐延亮看到了。”5 r2 z; V6 l$ J) h
β截断了简单的话。这死丫头绝对是故意的,她明知道我想问的是谁。
; I m# K2 y7 F: O “明天麻辣烫我请客。”我诚恳地说。
$ Q; Y% _; F/ w) \7 ? “哦,余淮气得鼻子都歪了,转身就走了,”β迅速地接上,“到现在也没回班,听徐延亮说中午打球他也没去,不知道溜到哪儿生闷气去了。”
: J/ N+ N) W/ i: t8 F7 H' F+ R 简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反应:“耿耿,我觉得这是好事儿,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你看他多在意啊。”) r7 B5 g/ n, j. f
我嘴角抽筋。简单的大脑内存就是—偶像剧小舞台。
/ X, Z+ n' x3 ?3 y 我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座位坐下,翻开书,扫了两眼就心烦意乱地看窗外。
) ?& I3 N$ X9 x1 ` K 我发誓,以后我一定要去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生活。北方的冬天一片肃杀,灰天灰地,连风都灰扑扑,看看都觉得活不下去了。 H$ N% }, s3 l- S4 H- ]
余淮这次应该是彻底恨死我了。如果说昨天晚上的家长会我还能瞎扯说我是回班拿东西不小心听见的,这次扯着林杨袖子狂奔算怎么回事?找知精人士翻他的八卦?1 n' H4 h, E5 i6 y5 D F9 L
下午第一堂课是美术,上课地点在艺体中心的多媒体教室,一点二十五时,大家都陆陆续续拿上教材走出门,我还坐在座位上等,徐延亮已经过来催了。
' ? L& |- a: ^9 h “你还等什么呢,赶紧去上课啊,我要留下锁门的。”4 d: \) g& A+ d! [' M6 q; r
“你把钥匙给我吧,我锁。”5 \- S1 q/ M( X& v c8 T+ Z
预备铃响起来时,余淮才出现在教室后门口,屋子里只剩下我了。
0 F' C5 I) a# v! u: `: H0 { “对不起。”我脱口而出。# a( j1 ?- X1 q" m- E
余淮站在门口看着我,没有动。 E( s0 I4 a* X8 {2 q8 N* ?# X* X
我说完这话也不知道应该继续说点儿啥,所以就和他干瞪眼,为了保持气势如虹,我坚持没有眨眼。 十秒钟后,余淮大步冲过来,我吓得本能地往后撤,那一瞬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兴奋还是害怕?
4 j9 L5 B3 Y; M 不知怎么,我竟然想到如果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是简单,应该已经闭紧双眼一仰头一挺胸了。) r& A& y% t0 [
强吻我吧。% z; t9 K8 {; ]$ ~9 x% W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恶心到了,一晃神,余淮已经把我的脑袋揉成了一个鸡窝。
& `- G1 M$ F8 U9 R X/ g “脑子里面灌的都是麻辣烫吧不!”5 D9 P2 @; F6 r# z1 }$ } N/ a
余淮吼我的这一句,不亚于昨晚那两声“妈”% R* ]$ ?. ^ n- ]3 ]
我们翘了课。虽然是美术课,可我还是非常忐忑,余淮自然是无所谓的,废话,他有成绩护体,三百六十度闪着金光的护体。
' B5 t4 o# R7 }7 r8 N1 J1 U 反正上课是手段不是目的,他已经达到了目的,手段早就可以不存在了。
5 e `: s1 D. v! ^* k7 @ “你能不能别去责怪林杨?是我求他告诉我的,何况他也没说什么。”
3 Z3 @* x$ i+ R1 _! Y, t& o: z “那他都说了什么?”
* f# W3 w% F" [6 W( }1 W “基本全说了。”9 ^- S. R+ n0 v0 ^ _' h t+ q
余淮气得都快吐白沫了,我看着,忽然心里有点泛酸。. @4 i. X A( I$ c a
至于吗,至于藏得那么深吗?$ r. I) F% C2 s7 v
“我也有知情权吧,耍我一个人好意思吗?我道歉归道歉,可你的确骗我了啊。”
4 B' g' i2 S' E7 a& t “你有什么知情权?我骗你什么了?”
2 w) M' X' t0 z, ~+ A @4 h “你说一直和我坐同桌,不就是因为,不就是因为……”
# f C: O5 S1 ]2 |! o. q( T, T 我一瞬间气血上涌。3 y- m$ o9 b' Y# k4 E5 H9 o
因为什么?# s9 \- \8 S+ `( d$ Z' H4 e: Y
不就是因为当初亏欠了陈雪君吗!
/ [/ e, Z+ ]7 X, @& Z- x 可那个后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 D. k. E" C- r0 G- b: e% B& R
我算是明白了,电视剧里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演员总是不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了。' T* y: ~6 a R. `
什么叫憋屈?憋屈的意思就是说出来丢人,不说出来窝火。
: o" p9 |$ y) l1 k. }( l) l2 O 余淮定睛看着我,那一脸无辜懵懂的样子,气得我五脏六腑都化成了一摊麻辣烫,火烧火燎。3 K! V: x6 r& ?& t. m. [& a, w
“余淮,我不信你不明白。”
- W7 ~6 }& F* D! p x2 u, x& X “你觉得,我做这些是为了补偿陈雪君?”" `( R0 b# v+ j0 J% ~
“……明白就行,你不用说出来…” 他使劲儿地把我的脑袋往旁边一扒拉:“来,耿耿进水了就歪头单脚跳跳,把麻辣烫清出来一点儿,快!”3 x2 e0 A4 e `" |! O" B# ^
“你说谁脑袋进水?”
' V+ Z* R! j* I/ e* @2 n2 S “你啊!我欠她什么啊,欠她的干吗往你身上补啊,你当自己是ATM机啊,谁欠账都往你身上还?”: u" J6 w1 Y/ S: f
你大爷的......说得也有道理。
: D0 M7 f% `* a: h; x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昨天晚上那么反常,跟以前的事情没关系?”& m& M6 B+ A E% W
终于也有余淮被我问住的时刻了。
" g. ?+ g& D+ B3 K2 ] “我只是觉得很没面子。”余淮耸耸肩,面对我的炯炯目光,他还是转
$ N4 @/ j+ B1 o% Q7 a! `2 w; @ 过脸去看黑板上没擦干净的物理公式。4 S0 v/ p4 [# x w" Q4 k4 z7 M
“也觉得有点儿愧疚。”
4 C$ p3 e/ c+ O 半晌才又补上~句。9 b: h A' P$ `
陈雪君早就有文身。& ^2 n K" d( K+ ?- T
人心里有了爱,无论深浅,都会特别勇敢。陈雪君的勇敢都用在了文身上。! A) k/ p7 a" S; N& g8 [+ k
她的第一个文身是一个“张”,那是她那时候男朋友的姓氏;后来又变成了“郑”,这是另一个男朋友。* P9 d7 C/ I) c' w5 H6 r
用余淮的话来说:“她早晚在自己身上文出来一篇《百家姓》。”- W8 e2 x3 O0 H0 R1 |6 W
闲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也会好好聊天。陈雪君是一个口无遗拦的姑娘,不同于β的嘴毒和机智,陈雪君的口无遮拦带着一种十四五岁也早就应该泯灭的天真,比如她坚定地认为,自己会早恋,是因为她缺少父爱。4 M; o* K' q" s
她会在余淮无法忍受她桌子的一团糟而帮忙出手整理了一下卷子时,毫无预兆地说,余淮,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1 j# z- P m+ b 如果我是一脑袋麻辣烫,那谁能告诉我,陈雪君这姑娘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和路雪吗?!
7 G) J# ^) H% x+ i 然而余淮眼中的陈雪君,不仅仅是林杨眼中那个会举着指甲油对老师说“不信你闻闻”的那个单纯缺心眼儿的女生。
& {; V: Z' V+ x! ^$ O* n% U) l 就在余淮妈妈冲进学校的前一天下午,余淮也正在为自己的月考成绩烦心。没有谁对命运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眼中的余淮再聪明强大,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考不好了就会怀疑自我的少年。
' D1 H c$ A% L7 x; s 我们并不真的认识自己。那张最熟悉的、名叫自我的脸孔,都是这个名叫世界的镜子反射回来的影像。
/ o( r! J1 {8 F& ?& N3 P d 这时候,余淮看着拿到卷子就翻了个面当成桌布垫着试用指甲油的陈雪君,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羡慕。他第一次主动和这个女生说话,问她为什么一直那么无忧无虑。) W! ^' s6 U. m% x+ q. Y$ s7 r
陈雪君不是能讲出大道理的人,甚至可能连余淮在烦恼什么都没察觉。她很诚实地说,我没有无忧无虑。
m, \6 y7 ^/ o! O6 q! _2 ~ 看到爸爸像孙子一样陪着县委书记进洗浴中心的时候也会恶心;被男朋友甩的时候也会难过;给同桌买了那么多发卡和本子后对方还是和其他女生联合起来骂她不要脸时,也会气得手脚冰凉。' y% r* [' C( v! P) m
她放了学背着书包在校门口游荡,上学的时候抱着书包和文具盒在教室里游荡。
6 N3 O8 S3 m) I) D6 x; Z! S- g! K 没有人愿意和她一桌。她搬来搬去,自己也累了。
& _4 C) J4 n' ]. W 我做错了什么?陈雪君眨巴着大眼睛问余淮。/ Z2 y: C. y) L* V& p" |
余淮哪里懂得女生之间的那些龃龉,他甚至都没有林杨这个二愣子看得明白。
" `! |3 f) v. J& E 那一刻他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不尽如人意的月考试卷,开始仔仔细细思考自己之前一直不屑于正视的问题,那就是,女生为什么讨厌陈雪君?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w+ {0 ?( q3 O9 \9 @
我严重觉得以余淮野猴子一样的原始思维,是在不可能得到任何结果。
& D( ?3 H% W2 C8 C+ `! C 他果然也没想明白,于是一梗脖子:“我觉得你也没有错。”
/ W; e3 P/ |' S, [ 陈雪君眼睛发亮,很认真地点头:“我也觉得。我就是没有错。”
; Q! @; s3 _& @ o6 P 话音未落,女孩子的眼睛又默默黯淡下去。# D1 [" Y# O- `" Q
“可是,我不想再拖着东西导出换座位了。就像没人要的野狗,特丢脸。”4 ]' |( T4 g1 z8 K" T, J0 u. ^
我想,我能猜到余淮的回答是什么。# l3 i' e- P4 z1 q
“那我们就一直坐同桌吧。6 W. j5 Y& M# j0 m, {
余淮妈妈的雷霆之怒顷刻就有了成效。焦头烂额的班主任回到班级就打断了自习课,在所有人兴致盎然的目光之下,陈雪君抱着东西站起身,穿过教室,坐到了讲台边上的单桌上。
% Z) F' h9 V w; M4 Q" D6 ` 那个新设立的单独座位,像是这个班级的耻辱柱。$ m. L% O5 A4 Q4 \+ g- D8 }9 q
她再也不需要同桌了,这个单独的座位,比第一排还要靠前,为了不阻挡别人的视线,设置得格外偏,就在教室左侧上方悬空的大电视机下面,偏得压根儿看不到黑板。也许班主任也觉得陈雪君再也不需要看黑板了吧。
, y3 j- G& P- J1 O8 w+ H 陈雪君抱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刚走了一步就不知怎么绊了一跤,所有东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余淮不知所措地起身帮她捡,刚一弯腰就听到后门的一声不满的咳嗽,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妈妈,一脸痛心。4 P( e9 M% T# C' k/ H( R C! l
那之后陈君再也没有和余淮讲过一句话,也没有和那个班级的任何一个人讲过任何一句话。五月份,中考之前,全市所有初中生都参加了纯属走形式的会考。会考结枣后,大家就能领到初中毕业证了—陈雪君在那之后就消失了。
; j" F, g3 g; [8 F" R" B+ V* V “我觉得她不是怪罪你。不和你说话可能真的只是怕给你惹麻烦。”
4 ^ x% q: v Y$ ]' [( ^ “你不觉得整件事情很丢脸吗?”余淮小麦色的脸庞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气愤。
0 Y7 V2 P7 v6 n! h. W5 h8 e$ } 毕竟是十几岁的男孩第一次说出口的承诺,不管那个承诺背后究竟连接的是友情、爱情还是仅仅一点点交情,第二天就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主导的人还是自己的妈妈。
: h) s9 j; ]$ e! I0 I$ p2 m 余淮不是会跟自己妈妈吵翻天的人,顶多就是脸色阴沉地听着长辈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不去。他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证明那些杞人忧天都是错的,可是联赛取消了,中考又考砸了,没考上尖子班。6 ?4 O' a: F1 t+ c, m" i X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余淮的时候,烈日下的报到大会,他听着那位大腹便便的男家长打电话,露出一脸别扭又不屑的表情。
! m6 A% _( n" x' g% [ 那是胸口郁结的一口气吧,我不知道现在他究竟出完了没有。
. { u3 b! U, p. Q “你怎么知道你妈妈一定会在家长会后和张平提让你换座位?”- z3 h$ i( X# d. D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余淮斜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唠叨,所以一直跟她说我同桌是个男生,反正你的名字也分不出男女。家长会她一看到就会知道我撒谎,她从来都是绷不住的,肯定马上就会去找张平。”! r0 V5 z5 D, G. I
怪不得他斜我一眼,这的确都属于基本推理。
" F( W: g; f! L" S( U7 y9 V “昨天晚上,你和你妈吵架了?”
$ i. y# F: q- j1 V “没有。”
2 Z+ T' G# @' W “那你干吗把头发剪成这样?丑死了。”; o& i: K% a0 K) V6 O
“心里不爽,我乐意。”
, d5 r% _4 P) i" q “那你一上午阴阳怪气又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A7 u8 y; D" Q2 m. X' {
“我哪儿阴阳怪气了?我上午都没说过话。”
3 H' W+ b8 p |6 D “喘的气儿都是阴阳同体的!”& X% a' r; c% |: [5 m' T
余淮瞪了我一眼,没说话。
! Z. {2 Z. M3 k “那……那你是怪我到处打听,让你没面子了?”
7 O" N& d x* A" { “这是我和林杨之间的恩怨,你靠边站。”# n& Y- K5 P2 L l$ P. I2 n
我想了想,林杨那个样子,应该挺扛揍的,所以不用太担心。8 |. g$ m7 `# F) T$ y: |
余淮觉得他该说的都说完了,就翻开卷边儿的可怜的物理练习册,埋头做了下去,我默默地在一边观察着,他第一道选择题就用了排除法,把几个选项一一往题目中代入,很快就算出了答案。
/ [6 `2 @* v' {% w( ^# Q3 c 好像半个小时前他就一直在做物理题,从没间断过,从没讲过一个关于承诺一直坐同桌却没能成真的故事。
. Y K) s$ g2 f! |+ S( ?4 J “真不知道你操哪门子心,唉。”
/ e* c3 v( z6 V; b E+ r 他头也不抬地抱怨了一句,继续去做下一道题。& L; }% c) w0 C- X' a- i
我听着他的中性笔在纸面上划出的声响,真正想问的话始终堵在嗓子眼,然后一寸寸地沿着喉咙滑下去。4 } I* d% `( Z4 A; I
他说,他不知道我操哪门子心。1 l6 {$ f# y9 {" d8 ?
我问再多问题,知道再多不该知道的过往,不过就是想要弄清楚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5 [" T4 R/ _9 w' w9 `& @ 我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坐在你身旁。; E* F% t/ c% A! c6 ?
可你知道吗?
3 [, [8 d& N/ F4 K 下午的课全是数学。
" D7 w; K9 y* n0 v2 l% h' |/ _5 b( B 因为期中考试阅卷的那段时间张峰得了重感冒,所以我们班缺了四堂数学课,都补在了这两天上,我现在一看到函数就觉得特别恶心。, j8 N( B$ ?6 \9 s2 a+ z- \) B
我好不容易稍微有点儿明白集合的奥秘所在了,课程就开始进入函数阶段,等我消化完合集、并集、互斥这些概念,并能稍微避开试卷上的那些“显而易见的陷阱”(余淮说的),张峰已经把函数讲到了对数函数。
. g/ |" ^; U% K% q% \7 L 指数函数去哪儿了?面瘫张峰你是趁我在课堂上发呆的时候把它们杀了吗?!( [) C0 z. W H7 s# \# I
张峰驾着一辆塞满了log和f(X)的马车飞驰而去,我穿着拖鞋在后面边哭边追。
, s. `5 h1 B I) c) Q 面对我的崩溃,余淮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理解指数函数的话,是没有办法学好对数函数的,它们本来就会为反函数……这么说也不严密,但是你就这么理解吧,反正你如果指数函数没搞明白,对数函数我看你也算了吧。”8 C: J% D, g- Q/ L
“请问,你是在委婉地告诉我可以去死了吗?”
! L: Q/ H9 D5 N, M) I6 l. T 余淮点点头:“也可以以这么理解。”
+ u( Y: [0 ?! j" [ 我无比无比无比地疲倦。
7 Q1 e7 C+ [9 n% A0 Y( ~+ u 在陈雪君的故事结束之后,我们的关系恢复了正常,至少在余淮的眼里是这样的——我的成绩一如既往的烂,他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好;我们仍然坐同桌,他仍然对我一小部分时间施以援手,大部分时间落井下石。5 W& R; `" _" ?, E2 n1 C
什么都没变。
/ h7 j7 p$ U, o' P 而对我来说,就像是某些念想无声无息地死了。1 Q: ~( }$ e, e: [( G% u8 m
就像一个人徒步穿越沙漠,始终相信自己不会死,因为手中攥着最后一壶水,只要想着这个,就可以忍耐喉咙的焦灼,再往前走一步,再往前走一步。
! R$ n/ X! w/ F- {$ l 然后突然发现壶是漏的,里面早就空了。
3 S' V ~( O/ y/ x; z1 e 如果说我的问题还可以规划为内心戏太汹涌,那么β的困境则全是动作戏。
) y& J$ s8 Q2 B5 z 放学时,简单跑来找我一起坐车回家,我说我还要值日,问她β今天怎么不一起走。简单神色有点儿尴尬地说,她被张平叫去谈话了。- g0 M7 Z( e0 G9 e$ F
“昨晚不是谈过了吗?”我疑惑道,“β昨天说她要扼住命运的喉咙来着。”8 g% W5 T* ]0 [ K, Y Y/ ?; w
“昨晚没扼住,”简单摇摇头,“她没找到机会,张平后来被几个家长缠着说话,一直聊到大门口,她在旁边根本插不上一句话。今天她本来想要蒙混过关的,一整天都在装没事儿人。”) F {; y% H3 z1 e# c# N; T2 E! \
我想了想今天β的表现。
: T, |$ d. A4 D8 J “还是很有演技的。”我表示肯定。
( v d* H2 f$ U “可没想到张平还是找到她了,她想得美,张平怎么可能放过她,昨晚家长会点名来着,就她爸妈没来。”
0 r* I! ~# o) {, Q/ s r “张平给她爸妈打电话了?”* a0 K7 v9 j) R1 z) K" }0 I2 E
“所以说咱们小张同志还是很厚道的。我听徐延亮说,张平打算先和β谈谈,再决定要不要给她爸妈打电话。否则今天晚上β估计就要被揍成α了。”& f% ?# }' G4 @9 o8 _& D; P
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余淮已经整理好书包,转身匆匆走了。& a- |' G! q5 J/ g# ?
“往哪儿跑,今天你们组值日!”徐延亮眼尖发现了,在后面扯着嗓门喊。
* d1 F% t% ?/ p! c8 W3 j1 I1 {' C4 O “我有课要上,耿耿做我那份儿,我们说好了!” T% H/ P) N( T: w) U
余淮也大嗓门吼回来,后半个教师不少还没走的同学都朝我行注目礼。% J1 _% ?6 Y& j; _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好了!”我有点儿脸红。) a5 \) K- T7 S( p; o; _
“现在!给点儿默契!”他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 A) y. { |% i) W, y- i! R& h 徐延亮看着我,半响才叹口气说:“家属的确也可以代替值日。”
* q: l3 x! t% s4 | 简单盯着余淮消失的方向愣了一会儿,转头问我:“余淮是去补课吗?”* v, W/ ~. I% J* j/ G: t+ |* L
我张张口,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d$ C$ F1 U; {
“他们要参加联赛了,成绩好的话,有保送机会。”. I9 t9 z( h+ X! X6 h% v4 F3 Y4 A
“高一就能保送?!”简单惊呼,转头去看韩叙早已空了的座位。! K1 u8 I+ V; }4 b" O
“你以为呢?人家和咱们可不一样。”) M) r" U. ?; n4 E2 T3 z8 _9 J
说话的是坐在我前面的朱瑶。( r: ?: B9 V9 O6 M
说来奇怪,我们和隔壁组的徐延亮、简单、β甚至韩叙关系都不错,却很少和坐在自己前排的朱瑶与郑亚敏说话。郑亚敏是个十分沉默的男生,皮肤有些黑,身材与徐延亮相似,类似汽油桶,却没有徐延亮灵活。余淮曾经说过,要不是自己视力好,肯定会和张平求情让自己往前排调。7 u2 x2 @: M7 K* p
“郑亚敏简直像座山。幸亏我个儿高。”
3 F F' D5 O/ t$ L6 y “是上身比较长。”我诚实地纠正。9 z8 G0 f! t) N3 z0 z
如果说郑亚敏的沉默是性格使然,朱瑶的沉默则是因为珍惜时间。她学习非常努力,体育、美术、音乐课什么的向来能翘课就翘课,下课的时候也一直坐在座位上背单词。我曾经亲眼见过朱瑶因为专心做题,懒得起身去扔垃圾而把吃完的苹果核直接往地上扔。6 E! z5 R$ k' D7 q; a* i1 p
我也想过以她为标杆来学习的,朱瑶不起身我也不起身,尿急也憋着。结果不出所料——摸底考试的时候,她是我们班第五名,这次期中考试是第三名。! `2 z; c) C7 _( b6 @, m
而我两次都几乎垫底。- Z# k- z4 d o( R% x% ]
一开始朱瑶和余淮还会讨论一下习题,朱瑶向余淮请教物理和数学,因为“他是竞赛生”;而余淮常常会板着脸把他认为“不可理喻”的英语、语文习题丢给朱瑶帮忙。朱瑶的英语基本功很扎实,那些生僻的词组和诡异的介词她都能说出个道道,不会像我们糊涂的英语老师,每次讲解选择题的模式都是一样的。4 ^, T4 P% j% c7 X' F
“这道题A、C、D选项一看就不对,所以选β,有人有问题吗?”
7 w# }( e* M3 \. m; E! D0 t “老师,我没听懂。”* I; q9 ?! e5 Y0 A/ G
“怎么听不懂呢?我问你,A、C、D哪儿对?”
2 r9 I5 `4 y" D& p$ u “不知道……”
& d4 i1 B+ J& _" L7 i “不知道就是不对,不对就选对的,当然选β,还有问题吗?”
% I8 F5 R5 y& F: g 每到这时候,余淮就会私底下白英语老师一眼,伸长胳膊戳戳朱瑶。
- c: O7 b F3 w% W- m/ l2 t 不过,这种好战友关系止步于期中考试。6 g+ K4 F( J4 }, P4 R
因为余淮的期中英语成绩比朱瑶高了三分。
8 w V6 E7 _' s! }* _ 从此之后,但凡余淮有不明白的英语题,朱瑶的反馈都是:“我也不知道。你英语比我好那么多,你还问我?我给你讲错了怎么办?! G; r- \. o' n! t2 K: _: M
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余淮就再也没有主动和朱瑶说过话。朱瑶询问的理科题目他还会照旧帮忙解答,但是英语题目他都会舍近求远直奔韩叙,甚至跑上楼去问林杨。1 c6 o3 b7 `0 }# k) A* y! x
而林杨给他的答案,大多是两个字。
6 C" p# K3 x1 w- l# E, Z q) ? “直接。”5 A/ d; }1 | B6 M
“林杨上辈子可能是条狗。”余淮认真地对我说。! S6 R R8 O+ k \4 B# K
不同于余淮对朱瑶的不屑,我稍微能理解对方的小心翼翼。这种小家子气固然没风度,但也是因为内心的惶恐吧。朱瑶或许只是另一个我,一个更努力、更聪明的耿耿,但是距离余淮、林杨、韩叙他们,差的不是一点点。
/ \) {8 I- P' ~* \+ v, m 都差在了心理。
( I, L# t+ \1 D" A. Y “不对啊,我记得韩叙以前跟我说过,保送不是高三的事吗?”简单连忙抓住朱瑶问起来。# H$ I/ t/ j) `9 E6 P
“联赛又不限制年纪,少年班知道吗?”朱瑶在和我们这样水平的学生讲话时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口气硬邦邦的,“高一怎么不能参加了?只不过让他们和高三的学生竞争,毕竟短了两年的训练,一般很难考到好名次,即使有保送机会,也不是非常好的学校,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j @, K0 W: w, C) C
“那干嘛还要参加?”; r1 }% W# Y7 }
朱瑶用看弱智的眼神扫了一眼简单:
: ^) O" Y$ a+ O, C* I1 q& x& p “练手。撞大运。反正没损失。”" K* T; A W/ @
朱瑶讲述的余淮和韩叙他们,像是运转在另外一条轨道上的星球。我还没追上对数函数的马车,他们已经在自己的逻辑里公转了几个世纪。0 r/ R, O/ @# j6 y U
朱瑶说完就抡起书包走了。6 c" N6 }- i: h! u7 G8 _, J+ S1 z
我和简单各怀心事地傻站了一会儿,直到简单跳起来:“欸?今天不是你们组扫除吗?她凭什么走了!”
# w" ~5 U' |& ~0 D8 m p6 E" c “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耸耸肩,“张平找她谈过话也没用的,她说过,来学校是学习的,多余的事情谁也不能强迫她做。你能怎样?为这种事情找她家长?”
6 ~, u) {5 L/ d$ Q5 x/ b" ` 简单咧咧嘴:“那我帮你吧。”
/ ~/ T+ k; a4 n. v8 p6 F. \ 我朝简单感激地笑笑,也没推辞。4 L0 I/ }/ ^. Z4 P8 s" @5 B. {
我觉得我和简单这样的学生才是真正的好孩子——只是我们都好在了“不重要”的方面。( \* q! u6 h! O" `9 }1 g; D
我到家的时候,发现今天在厨房做饭的是我爸。小林帆告诉我,今天因为有一所初中的学生中午集体食物中毒了,所以齐阿姨她们要加班到很晚才会回来。
' J7 R/ c& C" s' I" O! |' Z 我俩正在说话,厨房的门开了,我爸探头出来,见到我,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o8 N% z. b/ V* c5 C3 R/ N! P
呵呵,这种态度就对了。
0 ^ E2 ~' w& y0 s" X2 s( j- }( F7 o7 D k “回来啦?把校服脱了,洗个手,马上吃饭了。”. V/ R6 e, G1 D" }8 J
我忍住笑,冷若冰霜地点点头,脸上是单亲家庭孤僻受伤的少女的常用表情。
5 n3 p2 p6 P N3 I 我爸果然更尴尬了,赶紧缩回头进了厨房。0 g* Y6 Y( s2 y" D7 l2 ]
小林帆正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写作业,抬头朝我眨了眨眼,把我搞蒙了。
( c2 u$ d% h- T3 e* w( k3 P" S* A “姐姐,”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我说,“耿叔叔接我放学的时候,我跟他说,你昨天好晚才回来,是哭着回家的。”
: l- G0 u" q# x: o2 J: u 然后,他朝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7 V& @. S* @# e; |) l) J2 t 哪儿跟哪儿啊?- D3 |5 d) H2 k9 ?: N
他看我还没开窍,有点儿不耐烦地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没考好吗?这样他就不敢骂你啦!”
- V3 v6 u, k9 D1 ?# C0 J- [ 我干笑了两声,只好对他感激地点头:。谢谢……”* p& a+ U8 f- W
“不客气,”他摆摆手,“我们刚出成绩,我也没考好。”& ?. ^1 E, w+ @: x
然后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 \' L7 U# X; m# K3 @+ P 我哭笑不得,只好大义凛然地一挥手:“包在我身上,姐罩着你。”/ f) f5 Y9 I; P$ v* }" B
小林帆满意地点了点头。
/ G2 X% z; z2 n4 v. D: X. l 我就知道,这个三年级的熊孩子没我想象的那么乖。" r9 d5 f6 I. Q; `( z
.: M& s: g, j2 v' z7 \# h
吃完晚饭,小林帆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我则摊开了《王后雄》,开始
# u$ K& c9 \% T0 d: P: w 艰难地回忆跟我擦肩而过的指数函数。
5 h7 v# p2 ~1 e C' U 余淮说过,如果我能一直都考得特别差,迟早能习惯。
$ t5 n- c4 C: q' L' H ~3 W! _$ L 可我不想习惯。& e+ `5 M8 `8 ~/ j$ c
在他为了脸皮薄的我朝张峰大喊“老师我听不懂你重讲一遍好吗”的 W" R1 a/ E7 H
时候,我曾经油然而生一种依赖感,好像那些层层包裹无法拆解的函数符
* o' Y9 L: ]3 U 号、斜坡上摩擦力永远为零的小滑块、一会几溶于水一会儿不溶于水的让6 n7 J% w( K, `6 `
人不知道它到底想干吗的化学物质,总有一天都能在他的面前迎刃而解,
- z! D4 ~. U( y2 h% ]$ d4 A9 E 我也会连带着_起看清楚每本教材背后的玄机。0 V( r/ u7 O& w5 Q! w i7 g* O* R& D' V
就像我小时候常常跑到家附近的租书屋去租机器猫看(后来我才知道人家叫哆啦A梦),9 i3 L& y& e2 w' X
并且连带着看藤子不二雄的叮当猫、宇宙猫都看了个遍,一度坚定地认为自己有一天肯定- [- q) e3 d0 w" n' [$ e
会嫁给机器猫,每天上学前放学后都检查一遍自家抽屉是不是连着时光机。' c H3 B% I9 p* s3 v0 E
梦想还是实现了一部分的。
0 P: a8 \! T- w" ^/ E# K2 {: ^/ b 我是说,我变成了大雄。+ w& z0 T3 q% \% F$ A+ y H2 T" D
每天流着泪把零分考卷往地里埋的大雄。7 ~+ t2 L1 p0 _' L+ B5 T' f
我以为我旁边那个人是机器猫,可他今天对我说,指数函数你都弄不明白,对数函数也就算了吧。/ Q8 G# G4 f! m
谁都只能靠自己。我的机器猫马上要坐一台名为奥林匹克联赛的时光机,回到22世纪去了。
& `1 {2 w( a, I 我就知道我爸会进屋,而且肯定会端一杯牛奶。$ H; g9 i* w3 t: U5 o
他也没别的招数。一招鲜吃遍天说的就是他。牛奶就跟他的话筒似的,从我小学一年级不带美术课用的笔刷导致我爸被尖酸的班主任训得像
$ }$ u+ \# ^' f9 j5 n 孙子开始,他就习惯拿着一玻璃杯的牛奶当开场白来跟我谈心了。白色的
6 D! m0 o% Y/ U7 l& |' J( t 温润的圆柱体就像他专属的话筒,可以缓缓道出他所有的大道理。
9 d' ~" m( R% @9 x( t, Z 仔细想想,我爸从来没有跟我发过火。甚至我就没见过我爸发火什么
1 a- n( P1 w* g3 V 样。可能因为我妈常年处在一个生理期的喷火龙的状态,所以我爸就变成
/ d6 ]+ |7 n3 g- }5 r$ Q7 ~, J( t+ ] 了一座沉寂的五大连池。
4 y% w7 \ E; @8 a9 I, ] 练习册上的指数函数像一个个没大没小的熊孩子在右角牵了个氢气9 v5 k6 y) U5 Q, M
球,一个劲儿在我眼前得瑟。我烦得很,抬头看我爸的时候也恶狠狠地。
3 f7 L; Z8 [4 s2 E$ n 我知道自己没理。一般家长这时候都应该拿着成绩单痛习疾首了,恐
: D' ?6 s- |/ Y! U 怕心里都开始怀疑自己和老婆其实是近亲结婚,哪有人像我爸一样,还十
6 b) b2 z1 O; H* S* Q) d 年如一日地端着牛奶敲门。
! ^& x5 j$ z8 ~* } “谢谢爸。"我憋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0 i+ B( k }: ~' a g$ f5 G8 N1 |
我没他沉得住气。
( d4 L4 Q, u" {! z: h 我也不应该沉得住气——他把牛奶往旁边一放,站了整整两分钟没说话,跟永不消逝的电波似的。( E! f+ L# N2 f4 @
“耿耿啊,昨天是爸爸不对,事情比较突然,我没想到你妈妈也在开会,真是赶到一起去了。”! I; N. u1 G2 }3 P- I. D0 W
“我知道,”我闷闷地回答,“谁开家长会不是开啊。”4 Y9 ^: }5 T2 d5 v1 U# y) D
我爸半晌没话说。
7 Q2 N& f. v( B0 ~: @# _ 我要是他,我也没话说——说什么呢?说不应该让你齐阿姨去开会?可是人家齐阿姨错在哪儿了?错在她是个外人吗?还是错在她没生我?或者错在明明是我自己没考好,还恼怒于暴露在一个外人面前?8 v- j- r, C0 L3 ^. ]0 o
可是这个外人做得足够好了,我没道理挑剔,更没道理让我爸来跟我
( D/ ?. }8 u9 F3 O9 R6 e2 D6 F/ R 道歉。. r5 R) m! Y" ^# V. @0 Q) F
是我自己太拧巴了。这样的耿耿,真令人讨厌。
+ F$ m6 r- b6 ~ 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令人讨厌。
- W' u- M$ ?$ h- j; b 无论是余淮的事情,还是别的一切。 。,
, M9 u8 G& q& ]+ F 我爸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我做题。我做不出来,又不想在他面前暴
2 \* u" |$ V8 `& R$ k! P. @ 露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的傻样,于是一直在演算纸上面乱画。 .
4 d5 _' f9 t1 [( f) S7 [, _ 写的都是百以内加减乘除这种算式,还配了两张一次函数的图,像煞1 _) g( Z2 t0 [) X# b; K- p7 ?
有介事地连了好几条狗屁不通的辅助线,画的跟内环线似的。
- m: |' `5 F' f8 ^5 ^- g. a 我爸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9 ^0 p1 q( ^5 ^
“耿耿啊,你画的那是个啥啊,都不对劲儿啊。”0 G. F& P# H4 ]0 I; p$ b/ ]
我立刻扭过头怒视我爸。3 h/ D5 N2 u _
就在我开口前,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自从齐阿姨和小林帆搬进来,我7 L, N" E6 @! n5 |8 D" h
妈就再也没有往家中的座机打过电话了。$ p# r! D" I# D8 f g! E' ^7 }
我伸手想要按免提,来一次久违的三口会议。
# N- K8 ?: r7 i 我爸却接过手机,按了通话键,然后一边接听一边走出了我的房间。. ]! V# {: Y0 ] ^
我把所有画成内环红的一次函数都团成纸团扔进垃圾桶,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了数学教材。0 |8 o; d7 p7 h, e
自打我上高中那天起,就被余淮这种学生吓坏了。他笑我包书皮,抄书上的概念定义,我自然再也不敢用他眼中那种“形式主义”的方式来学习了。矫枉过正的结果就是我买了他们这些聪明学生常用的所有练习册,虽然一本都没有做干净,但也像模像样地抛弃了课本。
$ \8 F3 w7 _+ @& c. A6 L3 I' L Q 不管有没有用,至少那些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的时候,我看上去和余淮是一样的。对自己的笨拙做任何掩饰都是毫无意义的,却又是最重要的。1 p! ~7 K- Q) }) P$ b
我把至今仍然崭新的课本翻到指数函数那几节,开始认认真真地依据书上的步骤来推导各种定理。虽然慢了点儿,但至少笔头是顺畅的,那种“什么都不会”的焦灼感渐渐消失了。写着写关,当我不再依赖书上的提示,自己推导出几个定理推论之后,心里升腾起一点点喜悦。
6 F; B, T( l' b E, ~" X/ E, f 其实我明白,题海战术自有期愉悦之处。真的,好歹我以前也算是半个好学生呢,就算是坐在那里解十分种耳机线,只要捋顺了都能令人开心,何况是做题,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不是别的能带来的。* e( o6 i+ J1 W& n0 s
不同之处可能就在于,能给我带来满足感的数学题,比较少。0 o. H3 E6 r; m
很久之后,我还记得这天晚上,我在台灯下,不带任何自尊心,不逃避地研读数学书。说来奇怪,那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像是深冬夜里,心里下了一场暖雨,却静得没有一丁点儿雨声。
7 H! x% i d' G7 g8 O 在我笔头顺畅地解题时,多余的精力飘到了另一个方向。
" K0 M5 ?) D+ d% Q* V0 c$ l( y- h9 y 老天爷是公平的吗?我比余淮笨那么多,这辈子是不是注定没有他过得好?转念一想,世界上还有运气这回事儿呢。
1 _) n+ _5 j, v/ B; E) v8 Q) D7 e 我爸走进屋,把手机放到我桌上,坐到了窗边。我正写到兴头号上呢,虽然有点儿好奇他会说啥,但也没看他。
Z6 _1 P6 m# {9 C “耿耿啊,我和你妈研究了一下你的成绩单。我俩都觉得,你就好好主
/ X: z$ Q) l5 r D4 @3 d 攻数学、语文和外语这三科吧,一年级成绩差点儿没关系,到高二的时候,
( [, _5 C/ x8 v. n& }( x% R 还是去学文吧。”
0 G) V) s7 H: L 就跟大夫下病危通知似的,想吃点儿啥就吃点儿啥吧,想学点儿哈就
+ O a4 W- n, y# |* ?% f 学点儿啥吧,想考几分就考几分吧。
3 D, M- H$ R3 q$ ^9 \7 P$ T 我头也不抬地“唔”了一声。4 A) U2 g" L3 f2 v1 t' h
之前课堂上是谁对我说“别学文科”来着?是谁对我说“说真的,别
* P4 G& l) a. i# ]# U- y/ X& q 学文科”来着?& z& L( W% ~7 s: E, n: |
我又是对谁说“嗯,我不学文”来着?5 n* R/ r5 n2 y0 }& O9 b" ^
大难临头各自飞吧,何况我们又不是同林鸟。9 V0 g% @9 }, B2 F C0 W6 \
第二十九章 β# s3 P% O; F$ l4 ? l
~No.
, r/ ]! f1 K6 c4 K: o9 ~) m 我醒得很早,五点半,比平时闹钟的时间还早了一个小时,一点儿都& Y1 ]+ ~% S1 r. U$ E" H# C- R5 _
不像平时。平时我可是为了多睡五分钟认贼作父都乐意的。
; C: r/ Q- L; M: A! d- {: k 可能当人真的有了决心时,身体各器官还是很配合的,毕竟都是自己人,该给的面子总归是给的。% M ?$ J, o% @9 I
不知道怎么,我就想起了厨房角落正在落灰的豆浆机。这玩意儿这两年刚兴起,我爸去年年终的时候从单位分了一台。我俩过年前兴冲冲地冒着冷风,去沃尔玛买了一斤大豆和其他五谷杂粮,回到家里,我念说明书我爸操作,认认真真地做出了一大杯香喷喷热乎乎的豆浆。整个过程中,只有我爸对于日益严峻的食品安全问题的观点一二三四叨叨得让我心烦,除此之外一切祥和。
0 I, }1 e! b* g" m 但由于我俩没有经验,光顾着喝,喝完了等我去刷机器的时候才发现豆渣什么的都粘在杯体上了,我刷了半小时,肱二肱三头肌一起拱出来了。 ~! E5 G8 b3 w
我爸还在念叨豆浆的好,我说你喝你刷。2 d8 v: C8 P" i7 h
他就不喝了,特别没气节。, `1 }/ \% j7 E8 }) q
此时我跑到厨房一看,那台白色的豆浆机可怜巴巴地站在角落里。我蹑手蹑脚地把它拎出来,想起家里还有齐阿姨买回来的大豆和薏米,于是摩拳擦掌地决定放手一搏。, v. c0 t% L9 u5 V, r+ n" p6 |
五点半,天还没亮呢。我在厨房的节能灯光下轻手轻脚地洗大豆,淘米,内心特别平静。
9 v' g3 J3 I; N% n5 L- Z- |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学过老舍先生写的《劳动最有滋味》,老舍先生在某一段落写过,他的妈妈告诉他,地主家的饺子肉多菜少,咱们家的饺子菜多肉少,可是菜多肉少的饺子更好吃。; P3 K2 v: ]1 |
课后练习有一道题,问的是:“老舍妈妈为什么说菜多肉少的饺子更好吃?”" U( M$ B4 c% x7 u3 w
我当时给出的答案是:“因为菜多肉少的饺子本来就更好吃,不腻。”. ~. `) d' b' f7 D. d
我们老师打的那个叉力透纸背,作业本往后翻十页还能摸出那两道印。+ [& t6 X$ d0 a1 |
正确答案是地主家的饺子是通过剥削穷人换来的肉和面,而老舍家是通过劳动得来,所以更好吃。我当时非常不服,吃的就是吃的,好吃就是好吃,我就不信同一盘饺子能咬出两个阶级。+ g" {. b: D2 [$ f+ ~1 X; x7 [
当然,这种抱怨只能永远放在心里了。
3 h ~- S$ m, \4 q 不过,当我把手泡在洗豆子的盆里,温暖的水没过我的手背,我忽然理解了老舍为什么很推崇这种朴素的劳动。人心疲惫的时候,身体总要做些什么来让它休息一下,忙忙碌碌中反而放下了真正令人下坠的困扰。& I2 |, ^( y& f4 z
直到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不锈钢饭盆。9 {7 J& i# N: l$ ?. |$ m7 m
我爸吓得从卧室冲出来,齐阿姨紧跟其后,两人都睡眼惺忪,带着被吵醒的慌张。: U9 i7 l) d" G+ ~
“我想做豆浆。”我连忙解释。
6 I% x3 `9 P; R 我爸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齐阿姨让我回去再睡一会儿,她来做早饭,. e. A8 u5 w( g# ]) i
我拒绝了,表示这是我人生揭开新篇章的必经之路。以前我常这样突然踌躇满志,我爸早习惯了,但我从来不会在齐阿姨面前说这么二缺的话,而我爸近来时常和齐阿姨一同出现,所以说这种话的女儿在他眼中,的确久违了。
3 x0 M2 r* d! [ S6 U o “耿耿啊”,我爸语重心长,“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豆浆就别做了,你……你还是从人生的其他部分重新翻篇儿吧。”( q( W2 w5 [* O3 Q p
我进教室的时候,屋子里面只有三个人,而且弥漫着一股泡面味儿。我扫了一眼,β正背对着我吸溜吸溜地吸着面条。, m5 L W* \+ T1 r" W
“你过得有这么惨吗,”我一边放书包一边问β,“干吗一大早上就吃方便面。”2 T$ z p; }/ V( |! o; j: T
“说来话长,”β端着面起身,吃了满嘴,含含糊糊地回答我,“我今天必须早点儿离开家,所以没吃早饭。”
% d( V$ v- B$ R# h8 W1 @3 o3 V “为啥?”
* y' o. Z4 W( E3 ]# H “总之,我必须赶在我爸妈起床前离开家门。”. A. Q' ?' t- m4 ?! f
“可是,你晚上回家不还是会看见你爸妈吗?” ~8 u5 O, v% N
“他俩今天中午的飞机去北京,晚上就没啥可怕的了。”
5 l: f0 P$ p, d$ X) s" G5 W: N “是不是因为昨天张平找你家长了?”) I, i" o/ L0 h* g
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坐回到座位上:“我把面吃完了再跟你说。我们得尊重食物。”5 M) S8 } E. m+ l4 d
本来我就是随便一问,她这么一说我反倒来劲儿了,立刻窜到她身边坐下。# `1 W3 [7 ~7 F R& g4 q
“你干吗?”她警惕地看我一眼,面条还剩下一点儿挂在嘴边,“别那么八卦。”
, R4 f7 r. `2 E+ }; H0 Q" o “你都把余淮他妈要求换同桌的事儿讲成评书了,你好意思不给我个交代吗?”! e2 ]- i2 Z* G$ K! G
于是,β竟然用一种有点羞涩的表情看了我一眼。4 u9 ^' K/ H0 O
一开口就把我吓得膝盖一软。+ f7 E0 U* E( i3 O/ E
“耿耿,你觉得,张平这人怎么样?”
9 I, ~: p/ @; v* Z1 N) I+ e β一直认为,张平是个乐观朴实的呆瓜。0 _: I# m' M: `/ c" G
所以,当她两眼干干低头假装抹泪说自己爸妈凶残冷血,一旦得知她成绩不好还瞒报军情并将家长会时间篡改到他俩出差期间,一定会扒了她的皮来包沙发。
; l* u; @; p* n* n5 \) J9 b. a" ^ 我听完就扳手指头算了算,β这次踩得的确是连环雷。8 i2 h8 ^/ x3 l1 ]; Y& a0 z
她以为张平肯定吃这套,没想到,对方端着罐头瓶子(张平自从连碎了四五只茶杯后,就开始用黄桃广口罐头瓶子接水喝了),一边喝水一边悠悠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说,蒋年年同学,别装了啊,来之前也不知道往手背上抹点芥末,你是不是很藐视我啊?; H( k! _% e3 _3 X$ B$ g/ J$ S2 ~
β呵呵干笑了两声,放下了抹眼泪的手。9 E: @ A4 s V: c2 t8 _2 C6 I: p3 q
β的爸爸是北京人,不知怎么考到我们市的医科大学来读书,一直读到了博士,在本地娶妻生子,近两年又和β的妈妈一起被调回北京的医院,只是β的户口暂时还没落实。夫妇俩打算实在β高一时将她转入北京的某所高中借读,户口办好了再转为正式生。所以,β在这边的中考志愿是乱报的——可是,她竟然考上了振华的自费生。- t: @3 v, N/ v% \6 o
振华也算是全国高中名校,至少比β原本转去借读的那一所高中要好很多。于是她爸妈当机立断,让她留在我们这里读完三年高中,高考前再去北京,正好占一下北京高考分数线的便宜。
! b4 y: n5 [. o1 x0 Y4 z8 S “你也算留守儿童了。”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β。
9 Z: R3 }( X6 a3 Z2 {$ ?, u 不过意外考入振华之后,她吃的苦头可不少。β底子还不如我呢,振华讲课的速度让她完全吃不消,当我还在数学课上负隅顽抗的时候,β已经和自己下了几十盘五子棋了。4 M" n( V7 O0 }3 C5 ^4 \
“我当年是非典的幸运儿,要不是因为非典,考试题能那么简单吗,我哪能考上振华?”
! b. J$ i' G. l( Z7 P β说这话的时候,可一丁点儿感激或者庆幸的神色都没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国家不幸诗家幸,”非典这个大人们谈之色变的劫难,在我们看来倒像是一次晚自习土的大停电,喘息中的狂欢,更有很多人,比如我和β,在混乱中意外得利。% o( M4 e. P( Z8 I; W
死亡的恐慌都没有威胁到我们。威胁到我们的是之后怎么活下去。
; w P H" y; w* W9 F ~ “关于这一点我可没撒谎,我爸妈的确能扒了我的皮。”β低下头叹口气道。: V& X0 }( L) k$ R2 q
这话倒是真的。
' V+ O2 o+ k% C3 D β的生活自由又寂寞。她的爷爷奶奶都在北京,外公外婆常年身体不佳,偏偏又只生了β妈妈一个女儿,没有姨妈舅舅一类的亲属可以照管她。她爸妈都是大夫,医院的工作压力巨大,导致这对夫妻脾气很暴躁。β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是从小练就的,专门用来哄爸妈,顺便逃避责罚,隐瞒祸患。β的父母也没太多时间细细教导女儿,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只会拍桌子发火。如果爸妈知道β把家长会日期谎报在了他俩去北京的时间里,还做了假假条让他俩填,估计都等不及听到她篡改排名表这一项罪名,就已经把她活体解剖了。
4 T/ q4 \+ s& U* C3 H8 Y( X0 L! K% ]3 B 怪不得β会想要去人才市场雇个爹。如果试用期表现良好,她甚至可能撺掇这个爹转正。! g! c$ F% i+ g4 b. q
β东拉西扯,跟张平唠叨完了她的家事和自己认定了永远烂泥糊不上墙的学习成绩,就摆出一副“我已经脑癌晚期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盯着他。' Z. v4 H1 h5 p1 `
张平可能是被她气得头疼,烦躁地扯开领口的扣子,把办公室的窗子拉开一道缝,低头点了一支烟。
! X! w( E# w8 R: f$ {( K# x 张平居然抽烟,点燃了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学生,半吊子地绅士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M ?! c, h l2 r7 K3 S; @2 N
β敢介意吗,吸二手烟是几十年后肺癌死,不吸二手烟今天就得死。2 }, n! K U1 x2 M
更何况办公室里橘色的台灯和烦躁却沉默的张平,让β的心里忽然有点儿异样。' w" {$ K& b- O* Q
β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1 g8 E/ h! z# ]( s7 X' Z$ V 作为转校大王,她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种老师。在和张平交锋前,她已经模拟过对方的很多种反应,比如生怕担责任地拿起办公室电话的听筒说“这可不行,得赶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比如义正词严地大声数落她“开家长会是为了让家长了解情况,你爸妈难道还能害了你?”,再比如笑嘻嘻地安抚一通,鼓励她还是要加油好好学习,成绩总会有起色,然后在她前脚踏出办公室,后脚就把她爸妈从北京请回来训话……
9 w8 R" o' B& M* \ 但是绝对不会有老师认真地听她胡扯一通自己的成长史,忍受她拽得二五八万地说自己早晚是要去北京髙考的,并在她自我放弃之后,烦躁地点了一支烟沉默,似乎真的在为这个冥顽不灵的死丫头想出路。) X+ l/ j8 w+ _9 f
似乎从来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她说几句正经话,认真地为她想一想未来。3 G$ b( ?, j# D+ o' L" K j
张平终于抽完一支烟,转过身坐在椅子上。他没有看β,反而一直盯着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的几张照片,缓缓地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不上不下的。努力学习吧,振华的这个压力和氛围可能真不适合你;
9 p* R6 ^7 ] L0 ~ 不努力学习吧……当然,咱不能这么干哈,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能不努力,”张平无奈地笑了笑,清淸嗓子继续说,“你也知道自己早晚去北京考 试,那边分数线比咱们低,试题也相对简单些,但是你现在还没去呢,每次月考期末考你还得面对,这不上不下的……使不上劲儿啊,是吧?”" y7 n6 q) W& E# _9 T' E2 I
β都快热泪盈眶了。
5 \! t7 J$ ^# }; l, }2 `7 ]! }, ~9 _ 我们父母那一代基本上都没经历过为高考呕心沥血的过程,经历过的 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法儿理解孩子所说的“学不进去”。在他们看 来,给你一副桌椅、一套纸笔,就已经具备了学习的全部条件,至于喜不喜欢老师,和同学处不处得来,还有那些自尊心和抵触感,通通不是理由。
7 J# M/ D$ {' l* X4 q 而张平懂得。β嬉皮笑脸的生活背后,那种找不着方向又借不上力的 颓废感,张平说的都对。
. P& U/ h* T$ q& l “怎么说呢,咱们功利一点儿地看待髙中三年的学习,不过就是为了让 你们考上个好大学,其他的都白扯,虽然我作为班主任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不过你们心里也都有数。只要你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 学习,进度快慢,学校好坏,其实都不重笔。” β
$ T; O% h+ ^& v3 C& b* G 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L& o: k; r$ ?3 L9 D
她早就这么想了,其实她爸妈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却偏要在细节上纠缠她,说白了还是不信任。1 U0 s+ t8 a) \; j: A
或者是为了省事儿?因为条条框框最简单。1 I4 \0 w4 n+ z2 v
“你还是慢慢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吧,家长会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有第 二次了,这次我不戳穿你了——当然你也别把我卖了’”张平诚恳地看了一眼β, “我当班主任的,这么做是会被你家长整死的。”
1 K1 M% D. |4 V( f β这次真的热泪盈眶了。
- E, O1 W( u9 e, j: w0 ? “期末考试不管考得好不好,你都别再撒慌了,正常让你爸妈来参加家长会,我会单独找他们谈一次,保证你不会被扒皮的,行吗?”
! o" Y# q% N0 T& k; Q. X9 |4 a, | β眼中的张平头上都戴着光圈,他说什么都行。
o) X8 Q3 u) Q+ K( ?( c 张平很男人地大手一挥:“行了,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吧。你爸妈常年不在家,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你自己长点儿心,有什么事儿就来找老师,走吧走吧。”" E7 \; R# @* i% h0 g0 I3 [6 e) l5 k
张平长叹一口气,又点了一支烟,对着窗外吐了个烟圈。β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2 F ] o1 w( G% F; `* \& ~& c5 d, b. K 很认真地,看了张平一眼。
9 u5 `" B, ~; n T1 c& j 那件让我和余淮笑岔气的白衬衫,在β的眼里,帅的一塌糊涂。
; j; P$ C0 k1 M) [ 余淮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还坐在β身边听她轻声讲话。β轻声讲话是千载难逢的奇景,她的大嗓门下曾经没有一丝秘密的影子。
: ?$ I' k6 u; b3 j 也许平凡如我们,拥有的第一个秘密,就叫作喜欢。
: z( |0 l/ a9 l! h. t/ { 等教室里充满了嗡嗡嗡的讲话声时,徐延亮背着大书包出现在我面前,我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因为徐延亮说自己假性近视看不清黑板,他现在已经被张平往前调了两排,坐在β身边。
* r. V; `$ t- `! o7 F9 v “假性近视个屁,还不是为了坐到β身边去。”
% q- W9 Q, V4 D 以上是简单对此事一阵见血的评价。简单一直坚信徐延亮对β有种难以言说的好感——我想破头也不明白那好感来源于哪里,是被《鲁冰花》感动了吗?5 [' a+ f0 G) P* ]! e2 S" q' I
我给徐延亮让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余淮已经戴上耳机在听英语听力了,我们也就省略了互相问好的过程。我从书包里翻出数学书,把最后一点点关于指数函数的内容看完,开始攻克对数函数的部分,也就是昨天张峰驾着马车把我狂甩下的那一段路程。他们晚上停车休息,我追着车辙死命往前赶。
6 J1 b% A! D( Q( A8 f7 a6 k* I 至于那些我听不大懂也既不过来的张峰的板书,我都偷偷用相机照了下来,所以需要的时候就能用相机预览功能把板书都调出来放大了看。1 \: D0 \9 b1 V. S
幸亏我每天都带着相机。本来只能存四百多张照片,眼看这就要满了,我却没有借口去找我爸要钱买新的存储卡、眼下看着张峰的板书,我忽然觉得上帝敞开了一扇窗。7 V0 Z+ l6 b L3 x: _' r" d6 d- g
我忽然感觉到,余淮有段时间在用奇怪地目光看我、; \$ i! _9 C/ a5 `, e
可我硬着头皮没有抬头,集中注意力继续在纸上推导那些在他看来扫一眼就可以理解的定理。
# {% D. }, f& E N9 K3 p 我曾经完全无法招架余淮的这种眼神——课堂小测时,他先我好几页写完后放下笔无意中偷来的一瞥,或者张峰准备拎人上黑板前做题时我缩脖子低头时他笑弯了的眼睛……没有恶意,一丁点儿都没有。# u: ?1 h8 t$ y0 U! I
甚至他可能都没意识到他看了我。
( u/ }: R: T) B% g; l' G* ^$ F: f4 {$ q# _ 可我无法招架,为这一眼,本能地给自己的窘迫披上一层徒劳的伪装。我也不是多虚荣的人,如果对方不是余淮,我是不是也可以对自己的笨拙坦然一点点?8 D, k- L0 b* H" {6 I* q
我不知道。
. n1 t2 |3 F; I 然而,今天我把这件蠢事坚持下来了。我觉得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 w3 V; K% t4 y$ D9 B 第一堂就是张平的物理课,我从斜后方悄悄观察β。她背挺得笔直,两只眼睛像灯泡一样发出骇人的光芒,热切地盯着张平。5 K) e9 x0 P. y! _+ I, @6 H! D
张平似乎对β今天的学习状态非常满意,还特朴实第朝β笑了笑。. A( C/ O2 E9 I
这个傻帽儿,β像头要捕食的母狮子,他还以为自己逗猫呢。
/ j) N' E; w4 c# _; |/ R$ I 我有点儿忐忑,又有点儿羡慕她。她突然就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虽然这也一样是个不能对别人讲的秘密,但她让一切都显得明媚而坦荡。( E0 S7 ]8 q2 h+ X: J3 P
然而,β的美梦破碎于张平转身在黑板上写弹性公式的那一瞬间——先是徐延亮扑哧地笑出声,然后会意的笑声就像如弹簧的耸动一般,从教室后面一路传递到前方。
5 M: w/ A( _9 W/ p) y) V1 U 只有余淮正在低头看笔记,完全没有关注教室里的骚动。我本想推推他,让他瞟一眼张平,刚抬起胳膊肘,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又轻轻地放下了。
i( C: r, ^, I1 d 张平的米色风衣上,沾上了一双黑色的女式长筒袜。6 S5 `- Y1 J' ^/ ?7 p5 M
张平在前排同学混乱的哄笑声中明白过来,背过手去拂了几把,仗着讲台的遮掩,将袜子胡乱地塞进风衣的口袋。2 Q0 m/ N& W+ D- N& V
“静电,静电,”张平红着脸嘿嘿笑了两声,“电能电势电磁学,咱们高二就要学习了,哈,高二就要学了,哈。”- a- l4 z% e0 H0 v: |8 O
“考试,您这么提前就开始做教具了啊,真敬业。”
( L# s' L. ~9 g% Q 徐延亮一句话让教室里的哄笑升级,他自己也很得意,反正他和张平也没大没小惯了。
; y/ C; j; C) k" S 反正张平有女朋友,大家早就知道了。7 k% J6 F0 P: ]. X
反正徐延亮沉浸在大家崇拜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发现,β阴森森呢的目光已经把他活剐了好几遍。
4 Z$ d# N( j4 G2 u5 `5 k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张平正倚着讲台跟我们闲扯物理学史。
B+ P4 L- r* l+ }9 [ “反正这才叫治学,我是很崇拜德国的这几位科学家的,你们要是骨子里有他们一般的认真和严谨啊,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行了,就到这里,下课。”
5 a- ?# k! Z# n3 F' X+ M “其实我好像也有点儿德国血统,我记得我妈跟我提过,”我听见徐延亮对β吹牛,“你别不信。”8 ^3 h, _! I% x: Q: r& k8 ?
“我信,”β阴阳怪气地拿起水杯走出教室,“一看就知道你小时候肯定被黑背要过。”
o0 r! h) l$ ? K/ B 背后的简单轻声笑起来,徐延亮懵懂地看着β的消失在教室后门,转过头问:“我怎么惹她了?”
1 w3 q# g- c" j% S 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几个在隔壁组瞎扯,余光一直关注着余淮。下课铃一打响,他就重新戴上了耳机,对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钻研得入神。9 L. l8 ^9 C5 p1 P
他以前说过,他戴上耳机就没法儿专心,从来不在自习的时候听音乐,所以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奇怪。
, \* e( Q# @* d* P8 ^ “喂,昨天你就直接把值日推给我,好意思吗?”
2 u- [: }* U1 Q# t2 C 余淮没听见,头也没抬,我有点儿尴尬。
" E! w( h$ r! i! p9 P “他最近紧张着呢,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们马上就要参赛了。”
1 a4 t+ N5 l! z9 [1 F1 O3 N 朱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了,看着余淮又看着我,眼镜耷拉在鼻梁上,像个老裁缝。
0 _8 \$ m& ?0 y8 g* D 期中考试后,她对余淮的英语资讯百般推诿,但仍能很自然地转过头来问余淮各种数学题。余淮颇有微词,但也都耐心解答了,只是最近两天不怎么爱搭理人,朱瑶的脸色很不好看。没想到,她今天竟然主动来和我们攀谈。" E Z* G2 l* V- r
“怪不得,我问他问题,他常常听不见。”* z! ~* _/ R8 z% Q- f$ j4 n
说完,我就在内心骂自己贱。竞赛的事儿还是昨天朱瑶跟我说的呢,我在这替余淮瞎解释什么啊。( t$ l' B) [+ \- m4 C' p+ ~; B
何况,他用得着我解释吗?想到这里,我有点儿泛酸。+ v) ` R2 Y1 Y; l* L% r- h
“当然听不见,啧啧,多专注啊,人家这些牛人的世界,我可不懂。”朱瑶的语气不是很好听。# f( N! k# b S4 W
“你也是我心里的牛人啊,”我礼貌地笑,“你成绩也很好。”, J9 S1 U6 t: Q8 x7 `8 a+ v5 H
“得了吧,”朱瑶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撇,“我哪能和他们……”6 l4 q3 o g% A$ l+ D, r
朱瑶话没说完,余淮就摘下了耳机,看向我:“怎么了,你跟我说话?”: }7 G T& Y: f2 R9 u6 N m
“你在听什么?你自习的时候不是不听歌吗?”4 B- j3 B& X. ]
余淮刚要回答我的问题就顿住了,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朱瑶。
) a$ l1 \: c+ d5 {# [ 朱瑶脸上挂着一丝微妙的笑容,丝毫没有退出聊天的意思。这种多管闲事的样子,在她身上实在很罕见。
; p& T8 \$ _) z) Z' [ “你可得记得我们啊,”朱瑶笑嘻嘻地冲着余淮说,“保送清华了也记得江东父老等着你扶持呢!”4 w3 L: K9 d# o) R. C; |
余淮皱皱眉头。
& c: B* t* F0 C 哈哈谦虚着说“我可报送不了清华”自然不是余淮的风格,他外表随和,但从不会灭自家威风;但傻子都看得出他这次备战的确很紧张,平时的“猖狂”全都收敛起来了。
* Q8 S, P2 w& a' H. l3 i* L 朱瑶那个德行让我噌地冒出一股火。. K5 P( t: t# u
最烦成绩好的人恶意哭穷。余淮没这臭毛病,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貌似吹捧,看笑话的期待却从每个字眼里咕嘟咕嘟往外冒。, C1 j2 ^2 k6 `! Q' H# I& Q
“你自己说过高一的人去参加这个竞赛,除非是天才,否则结果基本上都是‘谢谢参与’,保送北大、清华的概率很低,何必非要给人增加心理压力。”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敬她。
. `/ p- B% n" j' |& @8 \ 朱瑶爱在余淮他们面前自我贬低,不代表对我这种小角色也客气、听了我的话,她眼皮子一翻,变本加厉地回过来:
, }# L* l, [/ U% p' R+ s “我说的那是别人,余淮是一般人?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天才?保松是正常的,保松不了才是重大失误呢。”朱瑶扶了扶眼镜说,轻笑一声:“耿耿,我可真没看出来,你俩同桌一场,你怎么都不盼着他点儿好啊。”
0 }7 M2 z& }; ?% o7 c& U 我气得牙痒痒,可是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回击。
# t( _) i$ C+ l" ^( E, J% z 余淮忽然笑了,轻轻地用笔敲着桌子,直视朱瑶。
" v u; g( ~2 U* j. C5 Z “你说得对,我的确有可能保送清华,保送不了,我也能自己考上,不过是早两年晚两年的问题,没关系。”
" m: v8 u4 H8 g. ?& U8 { 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反倒让朱瑶收起了那一脸尖酸的笑容。9 V! h9 _8 Q5 j$ r6 f5 ~
“倒是你,”余淮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我从没把你当对手,也不大喜欢你,看样子你也不大喜欢我,彼此心知肚明,你以后还是不要跟我讲话了。”
( } m8 b% ~) @. M) N3 x 直到张峰夹着讲义走上台开始讲对数函数,我仍然没缓过来。1 ^ x4 O" X' v0 F) W ]0 e3 I
朱瑶坐得直直地在听讲——她以前和余淮是一类人,每节课都是他们的自习课,然而现在她在听讲,后背绷得像一张弓,隔着校服我都能想象出那种僵直感。1 H' V' n! ]. N7 q. V5 f2 G1 C7 b
“你……”我也不知道应该说点儿啥。- K: h" R" O0 ]6 c9 J
“啊?”余淮从那本破烂的秘籍中抬头,懵懂地转过来看我。
* V4 j1 w! A9 Y1 w 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我一时语塞。
d* n+ S+ w9 h5 j 如果是我,刚刚也许会被朱瑶气得半死,却不得不给对方面子,只能一边吐血一边在背后和好友把她骂个够,第二天照样忍着不舒服和她不咸不淡地相处下去。7 Q: T( h1 R3 u" N- m
虽然这样的相处本质上毫无意义,可我就是不敢闹翻,说不上到底在怕什么。
3 I! T2 E5 W) t) a; } b% [0 v 我记得我妈说过,占理的人反击后还要检讨和忐忑,这算什么世道。
7 ?$ H# n; ]3 E q9 i 可惜,这个世道就是会委屈我这样的“占理的人”。& D: ^! M+ x* W
然而余淮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忐忑。他不委屈自己。他可以和所有人相处得很好,却从来都没国珍惜自己的人缘,一需要,他可以抛弃任何一个陌生人的所谓认可。余淮鄙视一切人际交往上的弯弯绕—“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捅破了又如何?为大家节省时间。”天知道实际上我多么向往成为他。2 V) t5 `. v* @( Z+ i% W8 D
“呃,”我趴在数学课本上歪头看他,“我就是想说,你刚才说自己要上清华的时候,挺拽的。7 c) F1 ~: k# J \ K2 N- ~
“因为是实话。”余淮嘴角弧度疑似上扬,被他硬压下来了。5 o( b( X7 E: J5 B8 U
“嗯,就因为是实话才够酷,”我狗腿子似的点头,“凭啥要瞎谦虚。”
9 `! g$ T3 b* G7 M) B2 [5 _# ~) x' H 忽然觉得,自打陈雪君的事情之后,我和他就少这么轻松自然的交谈了。不知怎么一切就回来了,像以前。" {% K* x; \+ Z7 _1 ^
余淮被我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听歌么?”
4 H0 Z% M" o! ~/ x5 e7 E" S8 M$ v6 c “对啊,为什么?”
. Q# A- d6 G$ E: H4 |% T “心里有点儿乱,”余淮笑笑,“就是有点儿慌,迷茫。可我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
& @' j: |) V9 q 他朝前排朱瑶的方向努努嘴。- v7 J2 J+ X% ~0 w8 d, j. @
我却因为一个词摸了电门。
6 n+ ]: z" M" t 他说,外人。' K P& l/ I. @
作为“自己人”,我矜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能继续保持淡定的语气问下去:“为啥?你也会慌?5 K6 `/ b. \: W) J, Z/ C
余淮正想回答,我就听见张峰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 ^( E+ H) J' V
“不想听课就出去。”张峰的话永远很简洁。
# R5 Y' Q; `. `# n 后半堂课。余淮到底还是睡了过去。他之前总和我说打游戏到凌晨三点什么的,也不完成是实话—不困的时候,他一直在做竞赛题,游戏只是为了提神。4 A* A4 z) e3 @
张峰讲课时永远自顾自,不会去苛求那些趴在桌上会周公的同学,我也不必特意“罩着”余淮。下课时,他像摊粘在桌上的烂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爬起来。 。
1 h# Y# |. A/ h' L$ L% b+ Y 我从书桌里摸出相机,照例关掉快门声,悄悄地照了一张。
: f1 Q$ F3 { a4 z9 d7 [ “起不来就别起了,下堂课是历史,你可以接着睡。”为了掩饰我的罪行,我很体贴地说。7 l( M0 J# @: c+ h V) ?/ e* S- y" @3 u
“不行,”余淮含含糊糊地说,“憋尿,得上厕所。”
& a7 m3 t7 [9 \. `$ ^3 H' J! x 他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忽然转头看向我,半睁着眼睛,凑得很近。
8 Q: Q s1 Y- x9 h; d! T “……你干吗?”
" @$ i! _! A# ]# J. N9 Y9 K “掐我一下。”
$ j( K" X! c/ D% d 我伸出手,轻轻地拧了他的耳朵一下,看他没什么大反应,就大力地拧了下去。/ t# c# t1 ]3 n* l
余淮“嗷”地一声叫起来,徐延亮他们都回过头来看。
3 }$ e) M9 \7 v/ K/ } “你让我掐的!”我连忙撇清。
6 r. S5 y C: n7 Q9 ` “嗯,”余淮打了个哈欠,“这样我就放心了。”
" `% i" E L+ a" l+ U- u5 @ “放心什么?”
) i, b! }9 ?$ q2 c& U K) ]' |0 K “确定我现在是真的醒过来了,而不是赶着去尿床。”
$ {& n% \! h* f0 j" n0 q “您真是思维缜密。”我嘴角直抽抽。, U9 _4 M5 ]" E
余淮睡得毛衣领口歪歪斜斜,我下意识伸出手帮他把翻出来的衬衫领口拉正,手指碰到他的脸颊,他一个激灵。$ K3 H4 P5 _# a& t4 C7 |. g& H
我们四目相对,我的手还僵在半空。死的心都有了。
0 J0 t( f) ?! y, U& J1 P* O “我就是看不惯东西不整齐。”我干笑着说。- }* P2 i+ \' ?4 m7 H' u2 z% }
余淮扫了一眼窗台边被我堆成垃圾山的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 M! @& U% k1 h& e0 Q/ n" ^ “你手好凉。”: b7 c$ R$ H# [. \' R+ X
他说着站起身,我讪笑着转向左边,把手搭在暖气上烤,想了想,又转头去看。0 _' X, L8 k+ }
那个说自己心慌的少年边走边扯着自己有点儿扭曲的毛衣,消失在教室的后面。
1 m/ q# Q. _5 k, @' e2 e) h* O 我翻开余淮落在桌上的旧笔记本,第一页就写着“盛淮南”三个字。名字看起来很熟悉,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这个人是比我们大一级的大神,余准的偶像—一以身作则教他不好好复习文言文默写填空的那个。
1 k, K/ m- a9 O( A. z 偶像的物理竞赛笔记本,怪不得,看上去比霍格沃茨的魔法教材还难懂。我正翻得起劲儿,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 o, x) h" o" ~2 g) r4 c& q 朱瑶正冷冷地看着我,发现我注意到她,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什么东西啊,给我也看看吧。”
) K6 Z7 ~) y- q& L “是余淮的,还是不要随便动了。”/ W" h4 R' ]3 v; G8 k- S* U
朱瑶“嘁”地撇嘴一笑:“得了吧,你不也在翻?”7 l- r5 j0 H* G# O
“因为我跟他关系好啊。”5 J! c" e9 Y: N: k8 V& h
我脱口而出,看到朱瑶再次铁青着脸转回去,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N/ S: c2 P; s9 i4 D- w" f5 r
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真是…… {1 {6 w% K% @, ~; v
真是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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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下午的两堂自习课,我终于赶齐了函数部分的进度,追上了张峰的那辆狂奔的马车。) G6 t A& V/ W/ G ] Z5 w
我忍不住来回翻了好几遍自己亲手做的两天的笔记,轻轻摩挲着页面上凹凸的自己,一种特殊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折合第一堂数学课上就被余淮所鄙视的“抄笔记”不痛,这可是我自己在理解的基础上一点点做出来的学习笔记。
/ ?6 |; T' O, n5 F 可能我的表情有些变态,余淮看了我好几眼,我没搭理他,骄傲地沉溺在喜悦之中。1 Y+ p9 n3 x2 t8 W V' D; W
然后我,从书桌里翻出了余淮推荐的几本练习册中最简单的那一套,越过前面狗啃一样的空白,直接翻到函数的那一章;在笔袋里挑了半天,将最喜欢的黑色水性笔、演算用的自动铅笔、订正答案用的红色圆珠笔都拿出来放在右侧摆好;最后把一沓草稿纸在桌上横跺跺竖跺跺,确定整齐了才用中号黑色夹子夹起。
2 _& ^5 P9 E Q7 e/ o “好大的阵势。”
7 F g! c6 }* N& J& a" Q 我白了余淮一眼。多嘴。
~/ C2 X) A3 H: @" Q “我跟数学不太熟,客气客气总归不会错。”我诚恳地说。
' ^1 x% I3 l u4 y! x Z0 { “那你们慢慢聊。”余淮嗤笑一声,继续去死盯他的笔记。2 J1 b$ E* o4 O2 [5 F' G1 t
我拈起自动铅笔,开始认真阅读第一道选择题。" ^' u5 H6 z' J4 n9 r3 j* ~
二十分钟后。
) \/ I4 P5 k3 } 总体来说还挺顺畅,虽然看起来比较难的题我果然还是不会做,但是自己也觉得这样认真学习了之后底气足了很多,做题的时候很愉悦。
7 u$ ?) w5 M0 r4 ^6 N: Q" E" I 然后,我忐忑地去翻练习册后附的答案,看几眼,再翻回来用红色圆珠笔订正。
) e; F1 ]( w! S “早跟你说了,把答案都撕下来拿在手里多方便。”余淮继续头也不抬地找碴儿。
! I: c1 n4 ?* O: v' c “要你管啊!”我低吼。: j3 Q: R0 N% _+ T m Q
我心情不是很好,因为错得不少。我没有停下来研究,而是将所有答案都对完,才回过头细细揣摩。当然,我没忘了把练习册朝左边窗台挪了一点儿,尽量远离余淮的余光范围。
( m# j# r- \. |3 k; X, U 经过分析,所有错题中,30%是马虎算错,20%是审题不认真,还有50%是……我也不知道怎么错的。- f+ f0 N" g0 T1 X# S
提了一口气在心口,现在泄得差不多了。我趴在桌上闭上眼,累得像我家厨房墙角的豆浆机。
* u$ `1 K# }$ z/ b+ Q; ~ 生活果然不是电影,我还以为我开始发愤图强之后,上帝会给我安排几个蒙太奇镜头,再次登场时,我就已经很牛
( ]2 f0 S+ |/ r) A 开什么玩笑。9 l3 q' _4 X; O: O8 y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在胳膊上压得冒金星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看清东西,然后我就看到余淮在研究我的练习册。
8 |8 |; H5 M: e “给我留点儿面子行吗?”
; A8 U, W# N: B1 l9 ? “我觉得你有进步。”他放下练习册,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 |4 L! h. K4 ]" |2 l5 o$ N “真的?”- g% M! u: F7 l6 @6 T2 u$ V* k
“真的。”他把练习册合上,“以前你对知识点的掌握都是指令破损的,学会一种类型题后就只能生搬硬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I5 ^, l- @# Q- g. O2 g/ _+ m } “那现在呢?”我期待地盯着他。
7 k9 x( t% e' @" [7 I! l3 M3 G( P “现在,”他充满鼓励地看着我,“你开始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 u3 z" U. N; _" }4 K6 K “滚!”
# P+ _' ]% A+ O2 _/ { “我说真的!”他笑起来,“这样下去,你进步会很明显,很好。”
4 X5 ]0 Q5 m ?7 Y/ Y3 h1 ^ “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我虎着脸,心里却有一丝丝的愉悦。9 S. O( l: K5 P4 c& P8 N0 t/ o
“让你慢慢来。”
, ~4 U1 T* }- j( a1 G3 a1 N “可是,”我再次苦恼地伏在桌上,“我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都在啃数学课本,还是错了这么多。”9 i& F& {* ~, t. n
“你就别指望光看书就能融会贯通了,还是要做题才能熟练,毕竟考的都是公式的变种,要在理解的基础上灵活判断。”
8 F2 m4 h8 _* g# X# q( ^# I( l0 M “那这是什么?”我指指他下班地下的那本盛淮南的笔记。! @6 c9 {8 e' P8 A# j; d5 L
“哦,这是从林杨那里借过来的,他亲师兄盛淮南的秘籍。”
9 U$ E9 N7 q: j4 t( D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凭什么可以只盯着笔记不题!”
* q N* L: |( n2 m4 B 余淮用一种怜惜二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 g; ]: n8 B, L “因为我有慧根。”- R* |5 p' L$ d/ H, O7 f
我再也不要跟这个人说话了。
- X {/ x+ ^$ P' l) g 余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他的大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学生用的田字方格本。
; y$ v' [) s4 b6 [. o _ “朕差点儿忘了,这个是给你的,”他拎着本子在半空中甩来甩去,“来,耿爱卿,跪下接旨。”
& v# ?5 k& H/ N “什么事儿啊,余公公?”1 @5 d+ S4 z4 L/ p
“别废话!”他一瞪我,我赶紧狗腿子似的接过来,捧在手里翻开。& P" u/ F# d1 ^$ P! f) I c2 O
密密麻麻的都是公式。引申出来的各种定理、推论和简便算法都是用红色的水性笔标注的,推导过程和适用的类型题则是黑色的字迹。
7 c' ]7 V' ?7 }# i$ h “昨天晚上临时起意,身边只翻到这么一个空本子。应该对你有点儿用。”
) a3 e# j3 |/ v6 z+ g1 r! ^7 J “可你最近不是在忙着……”2 p6 Z) o1 R& L1 Q" n6 w" d
“换换脑子而已,花不了多少精力,”他满不在乎地打断我,“高一数学函数部分大概也就这些,这些定理很多是数学教材上没有的,但是做题的时候很有用,节省时间。你最好还是把黑色的部分盖住,自己推一遍,就和你昨晚做的一样。”
, G) I# j0 b( a1 z/ R4 d* A 我脑子有点儿乱,只是不住地点头。" H3 S7 A+ }/ c1 {6 ^
“还是那句话,以这个为纲领,多做题,你这种脑子,也就别指望触类旁通一点就透了,你还是比较适合训练动物性的条件反射。”7 z' L/ o" u: {. y7 v! y1 z
余淮嘲讽我的话我都没听淸,忽然不知道怎么鼻子就酸了。, ?- a! Q# P- b- R
“谢谢……”我忽然哽住了,说的话都带哭腔。0 D- J' v# D. e6 W- o' z3 }# X' Z
他愣住了。
. `" `2 L! U0 @7 }+ S; E8 T 几秒钟后,满教室都能听到余淮的吼声。& X% _1 |* T4 g. w% ^
“耿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1 B: N; ?- q, i/ {$ Y5 J0 B/ X 我的眼泪硬被他吓了回去,赶紧埋下头躲避周围同学不明就里的注视。
/ l; v: r+ h8 _; T9 ~& u0 W: L 只听见徐延亮粗犷的大嗓门:“骂得好,女人就是欠管!”
w5 r( M5 [' M n 我趴在桌子上,一时间各种情绪都冲上脑门,好像上帝在我的脑子里挤碎了一个柠檬。; k$ s3 _; u% x* ?7 y; i
第三十一章 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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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说,我捧着那本田字方格认真学习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压不下来的弧度——“跟绣嫁妆似的”。! m4 N1 u9 D4 M) t1 \( R
她剥着橘子皮,一屁股坐在朱瑶的桌子上,面朝着我阴笑。% F/ D' P7 K. t/ a" @
“你怎么还不走?”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打发她。$ }9 Q0 ~3 L# I
“今天我们组值日,韩叙有事儿先走了,简单一个人做双份,我本来也要逃跑的,被她抓住了。”
1 l: o4 O9 V) R7 D& j “韩叙也要忙着参加竞赛吗?”8 A- e- _' V& `/ Z8 x: o$ F
“他应该不会吧,” β耸耸肩,“简单说,韩叙以前就没有系统地受过竞赛培训,也没想过要参加,他更倾向于安安稳稳地参加高考。”) T3 g I3 g. ]( W6 Q3 u. W. Q
的确,韩叙在语文和英语方面比余淮成绩好很多,论均衡和稳定,余淮远不如他。
; J1 F& \$ x) x1 d$ Y 我忽然联想到数学课上那个因为张峰的呵斥而被打断的话题。8 V5 L* S& V. i; r# y: Y
余淮的茫然和焦虑。
# n5 M! n/ Z/ @, b 显然初中升高中统考给余淮造成了—定的打击,林杨说过,半路出家的余淮同时应付竞赛和统考,是有点儿吃力的,统考的成绩也证明了这一点。而现在,余淮是应该相信自已,继续在竞赛的路上走下去,还是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一点儿呢?$ ]6 x: m5 O; ?
从期中考试结束时他看到楚天阔的那副严肃表情我就知道,在余淮的领域,有另一番我所不能理解的、苦恼程度并不输于我的纠结和较量。
& M& u# r0 R7 ?: K& y 反观韩叙,情况要简单很多。2 p8 [2 z( Z* J5 W; g0 y1 u) s
韩叙的脸上永远挂着一种“不为所动”,冷冷静静的。当他认定了某条路是对的,即使旁边人吿诉他旁边的岔路上满地是捡金子,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 ]3 K2 |( _; N' K- i 如果说余淮的野心指的是“虽然我不想吃果子,但是只要看到蹦起来有可能摘到的果子,我就一定会使劲儿蹦蹦试试”,那么韩叙的野心就是“我只想低头赶路,所以去他妈的不管什么途径我都要走到底,蹦起来能够到好果子又怎样”。
2 @+ P F7 \* t. T$ l" z* K+ W! R 这是简单在校庆时坐在运动场上对我和β说过的。
2 O& \; \( S. Y: U. _( B- ? 当然她的原话要恶心肉麻和抒情得多,不便复述。! k" q, b3 g# v; @3 N
有时候,我会在走神的时候看向简单和韩叙这一桌的背影,默默地好奇,简单是韩叙的那颗果子吗?如果她不是,那韩叙身上那种她所钟爱的“不为所动”,会不会给她一个最讽刺的结局?0 ]" F/ ?& {; R7 A
我自己呢?7 O8 i9 n0 F, r
我低头摸着那本薄薄的田字方格,轻轻叹息。9 E4 D1 O+ Y1 U/ h
如果我也是颗果子,恐怕余淮不光不需要蹦起来,还得弯下腰捡呢。
$ ?0 r5 x# e1 {) h" J5 C3 [ 有那么一秒钟,我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上进心,想要变成一颗长在树木最顶端的果子。- Z l: U+ v' O
我也想看一看高处的风景,吹一吹高处的风,然后静静地等着一只猴子蹦起来抓我。' D- C8 o9 ?; S% f# L3 h1 ^6 C8 v
当然一秒钟后,我就恢复正常了。
( `1 V$ m# F7 q 我够不着果子,也捡不到金子。我是个贫穷的瘸子。* p1 |) H8 r" G8 U* c8 T
我从胡思乱想中抬起头,不出意外地从β眼中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对二傻子的怜惜。
$ c! T+ n. ~6 [; J/ \ “唉,这孩子,”β将最后剩下的几瓣橘子一起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看样子是晚期了。”
7 Q9 y' b1 E' G+ b$ `, I* G$ \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块黑板擦从背后狠狠击中了。β嗷嗷叫着,从朱瑶的桌子上跳下来。$ K4 o1 @, x/ \2 }4 S C i; B" J
“给老娘干活!”简单站在黑板前叉着腰怒吼。
q! a3 c* h: X2 T4 F7 ?+ a$ i 我穿好羽线服,拎起书包,临走前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5 h N9 P6 d! D- b 外面早已是一片漆黑,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我自已有点儿臃肿的身影在玻璃上映出,格外清晰。
8 X: F+ u* V; h9 _% \ 又一个白天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 p8 D6 Z1 W# D9 l/ M! ?+ d$ [ 但是今天我没觉得那么慌张无措。我想起余淮说,耿耿,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 p5 ^1 A8 f) U: h" |1 t; t 会的吧,既然他这样说,应该会的吧。+ f# [$ u% G4 ~% Y& e8 z$ j
果子埋在地下,总有一天,会从泥土里长出一棵树。
1 k$ m* A9 p! L/ g& u* w3 ] 耿耿,加油。- J0 O0 d( f+ q* e
我爸说快年底了,我妈在银行那边忙得人仰马翻,本来这个周末她想要带我去散散心的,不过突然部门里有局要陪客户,所以不能来了。2 S& Q/ ~0 y: ^# h- g
我没觉得很失望,因为之前我也不知道她要来陪我,没期待过,算不上落空。反正这个周末我早就打算好了要沉下心来好好读书,绝对不要再睡懒觉了。
3 {" p: X; ?& u2 R# {$ W3 l 不过说到决心,我自打上幼儿园起就在跟这玩意儿做斗争。我下过很多决心。小学时,下决心以后美术课上绝对不能忘记带颜料,早上进校门绝对不能因为没戴红领巾被值周生抓;初中就决心每天跑步一千米来长个 子——半个月后,我爸急三火四地拿着报纸上的生活小常识版面对我说,耿耿别跑步了,越跑越矮,损伤膝盖。我说爸你别担心,我还没开始跑呢,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打羽毛球了。/ |( U( |( i; ?2 u& W. J
结果是我爸特意给我买的啥啥碳素材料的很贵的球拍一直挂在我房门后面落灰。记得刚买回来的时候,我还特傻缺地问我爸,你让人坑了吧,为啥你的两只球拍是单独买回来的啊,人家一买都买—对儿呢。我爸怜惜 地看着他的高级球拍,好像一眼望见了它俩的结局。" f7 p* O5 E: ?4 d- A: K' V
但是这次期末考试,性命攸关,我是不会随便放弃的。
- M1 n$ R0 q* x 周五晚上吃完饭,我就洗干净手开始清理我的书桌。我的桌子并不小,不过它邋遢成这样可能也因为它不小。我把桌子上所有乱糟糟的卷子、练习册、小说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搬到了地上,然后跑去厨房拿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桌子。
& h) L( s6 I: a 我爸闻讯赶来,问我,“你要干啥?”
7 l7 I6 |3 \1 @9 c “重新做人。”我淡淡地说。
! z* y' [1 ?4 V. O4 M$ f0 J1 z- H/ k 为了显示决心,我决定一段时间内都要变得酷一点儿。先从少说话开始。
. M1 p5 ~+ h1 k “重新做人,你收拾桌子干啥?”1 h' Y0 c' Y$ T# q6 y" ?% Z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拟订一个新的人生计划,无论是整体计划还是局部计划,我都要先把我的这间小屋折腾一遍。6 u3 a. w8 U/ a5 {: j* o
我六岁的时候搬进这里,已经十年了。厨房在维护下依旧保持着整洁,可墙壁上已经被油烟熏燎成淡淡的褐黄色。我的小屋子乍一看没那么明显 但是我总觉得它已经和我血脉相连,任何在回家路上所形成的、脑海中清晰而热切的新决心,都会在我坐进书桌前的旧转椅时被做旧。乱糟糟的纸堆上还印着昨天的我,湿乎乎的,什么热情都点不燃。
7 Y( A) p( A7 K. v n* W. g 齐阿姨也从房门口探出头:“耿耿,要阿姨帮你不?”; U8 N+ K8 B/ a. B& z) f5 x1 |4 F
“没事,”我头也没抬,“谢谢齐阿姨,我自己能搞定。”' q( n0 e& J' l9 S7 c% c
我咬牙切齿地将卷子一页页捋平整,对齐边角摞成一摞,然后把随手扔得到处都是的文具都归拢成一堆。可惜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方方正正的,我擦干净桌子后,开始将东西往桌面上摆,摆着摆着就又快要满了。如果 一会儿我学习的时候再乱丢两样东西,就会立刻恢复原样。
% A8 ]% X8 ], g6 | 我叉腰站在地中央,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儿烦了。 说真的在操持家务方面我真没啥天赋,看来只能做女强人了。9 p! w* i# M l
怎么回事呢?
" a! B4 s4 J. o3 T9 q 缺少收纳工具。我恍然大悟。: S3 G, h; @7 m7 j* Q& \
我抬头看向我爸的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睛在发光。
$ [- v$ q& w3 R C3 L 我爸用手捂住额头,不和我对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又要花钱了?”7 Q5 c D7 G9 O: ?
他一直等着这句呢,像个预言家。
# ]3 a2 l& Q* [2 k! Q" y' N 我拒绝了我爸的友好建议:明天就星期六了,我和你齐阿姨要去沃尔玛,到时候给你抬几个整理箱和文件夹回来。! C+ s+ Q5 u8 W) ]6 z; q6 A
我的热倩本来就是稚嫩的小火苗,我怎么可以用时间的洪水扑灭它?
- `7 b- x' H/ w* a# ?( y3 p) Z 我从小就有这毛病,我妈把这个叫“想起一出是一出”。她反正是对我这一点深恶痛绝的。当我想要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但凡我能想到一个正当理由,那么就一刻也等不了,仿佛屁股上着了火。我妈自己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可她偏偏理解不了我的猴急。 我爸反倒每次都会纵容我。他会说,孩子有热情就让她去做吧,要是她坚持不下去,下次就会长记性了。
: @- L2 {1 g2 D; g 我一直没长过记性,我特对不起我爸。5 M" E1 r3 X; i& m5 V; d1 k
我爸无奈地看着我戴上帽子、围上围巾往楼下冲,帮我打开防盗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宽容无言忽然打动了我,我竟然停下来,对他说,爸,你相信我,这次我—定能考好。0 }6 p1 [ l+ T1 F2 I' @& F9 @/ F
我家里人都没有说大话的习惯,我以前也没发过这种誓,连我爸给我报振华的志愿我都吓得以为他要大义灭亲,所以我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把我俩都吓了一跳。& r2 N7 c$ s4 W% d+ X
我爸突然就笑了,笑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也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他真的笑得太慢了。7 W# L$ ^# _0 a1 e c H5 P3 U7 Q
“嗯,爸爸一直相信你。”
6 J, s% z4 H) X 我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一低头就继续往楼下跑了。
# Q. O# D" n9 S: p/ x 我确定,我现在就是把楼下的文具店整个搬上楼,我爸都不会有意见。& u& ?# a! d8 C. g
当我把买回来的所有塑料文件夹、档案袋、曲别针和收纳纸箱等全部用光,屋子整理得焕然—新之后,我,决定要休息一会儿。
" M3 ]. ~2 V0 X5 r# h 那时候是晚上八点半,所以我去看了一会儿电枧,然后又坐在客厅的电脑前玩了两局纸牌和大半局扫雷。4 l" k# s, v. ?4 T) ^- L
我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小林帆忽然从沙发上爬过来,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声音特别小地说:“姐姐你听我说,但是你别回头,耿叔叔在看你,你别玩了。”+ I2 q0 }" T$ p0 [% \8 Q
我顿了顿,脖子都僵了。
% h% p; @) r T0 i; Z ~ “还有,”他声音更小地继续说,“别点那里,那儿有雷。”) M0 A' e4 j, v0 @7 s
几乎是立刻,我伸了个懒腰,装作啥也没发生一样对林帆说:“你接着玩吧,姐姐不跟你抢了,姐姐上了一天学,好累啊,得换换脑子,现在休息够了,姐姐要去学习了!”+ S7 K, L; |" C1 i2 Y. q4 @2 O" B4 a1 |
林帆迅速地瞟了客厅门口一眼,然后轻声说:“耿叔叔走了。”
S7 A5 @6 s: S3 K6 b. U2 \ 我长出一口气:“我反映很快吧?”
! i ^. z( ^ I, G/ w “嗯,”林帆使劲儿点头,“就是演技太假了。话太多显得心虚。”
4 W4 |% n" G% G5 f" B 这小子怎么回事儿?蔫坏蔫坏的,第一次见面时乖得像猫似的,都是假象吗?
' P$ ?6 R6 W+ |. g9 B 我嘴角抽搐地看着小林帆迅速霸占了我的位置,灵巧地把我磨叽了半天还没扫完的残局清了个干净,然后开始运行他新装的一个叫“马克思佩恩”的打枪的破游戏。- S4 X. K' Q' G! O) b( Q
那一瞬间,我有点儿怀疑刚才我爸到底有没有站在客厅门口盯过我。
. @! e; q/ |5 \8 G4 i 臭小子耍我呢吧?
# Z' y( G5 M' L6 v) y6 E) \+ L 不过当我坐回到书桌前的时候,我倒有点儿感激他了。我无数次洗心革面都死于这一步,打扫完屋子,花完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f' C1 U9 }$ ?2 s, @
这次一定要有然后。+ F9 { G( n% N5 b0 q
我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小小的田字方格本,然后抽出刚刚特意买回来的牛皮纸,认认真真地给他包起树皮来。2 Z" m6 L2 T! R. X+ Z! R& k
田字方格本身的封面实在太薄了,包好之后完全无法和硬实的牛皮纸贴合在一起,只要一打开,整个本子就像要死的青蛙一样翻肚皮了。我想了想,又拿起订书机,把所有松动的部分都订了个严实。
: M) M5 \- M. P+ ]# V7 O2 e 余淮又会笑我形式主义吧?
& k6 ~: D$ x# d# |. Q$ J 不过,这次和新教材的书皮是不一样的。
7 V, F9 k r4 j& o8 e6 c! E2 _( m" F 反正就是不一样。7 `8 L3 e! }3 ^. T
第三十二章 座机座机请回答8 \4 D& r8 F* b
(No.173 - No.178)( J) ?# v9 A0 J9 C$ l% F
整个周末,我都过得非常充实。
" `- _' R1 Q/ _2 _+ K! Q! t 这直接导致了周一早上起床去上学的时候,我整个人空前的有底气。
0 \6 e; A; u4 H: O, R 自打上了振华,我没有一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不抑郁。初中时我就很难早起,但是上学路上至少不闹心;现在呢,每天上学都跟赴死似的,每一步都提醒着我,充满挫败感的—天将要开始了。 c# Y( {7 ^& v0 E6 a* Z
果然,有底气的人才能开心啊。3 h: i/ [9 g; I3 B3 `
余淮今天却没有来。; O/ l; z0 {: L0 R- v* l
早自习都开始十分钟了,他还没出现。我摸出手机,想了想,决定给他发个短信。
2 t2 J0 J6 W* G+ } 说来奇怪,我用上这款酷炫的诺基亚,联系人却只有我爸我妈、齐阿姨、外公外婆家电话、爷爷奶奶家电话和开学的时候留在黑板上的张平的手机号。7 M/ t, f9 R& K' v+ Q) E
张平的手机号。竟然是张平。
: R z1 F! `0 M0 [6 Z$ L1 L 我竟然从来没有朝余淮要过他的手机号!不过,余淮在学校很少把手机拿出来,而我也不过是拿手机玩些打地鼠贪食蛇一类的弱智游戏,从没将它作为一款通信工具好好利用过。
/ G+ y! P% Q. U" s 我可以和余淮发短信耶。5 R8 R2 V' G% z C2 S
想到这个,心竟然怦怦跳得厉害。( {8 n: x e n" m/ ?
我开始丧心病狂地寻找开学不久徐延亮发给大家的五班通讯录,每个人至少都记录过一个电话号码,我希望余淮留下的是手机号而不是家庭电话。
$ K0 a( w: s7 L 把所有练习册都翻了个底朝天,我还是没找到夹在里面的那张纸。英语听力放完之后,好多人起身去上厕所,我本来也想趁乱过去问问徐延亮还有没有多余的通讯录,一抬头就看到我们的班长大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得 香甜。* v6 {5 }, I( i$ Z2 q/ W
算了,课间操的时候再问吧。. T! S9 ]! v# w
正在这时,β回头看到我的样子,又瞟了瞟酣睡中的徐延亮,非常体贴地轻声用口型问我:“找他有亊儿?”
2 B# S9 F& E% X! g2 n8 m: _ 于是,我也压低声音很轻地说:“没亊儿,等他醒了再说。”- f% J: x; J2 _7 [) m" ]
β微笑着点点头,转过头就用字典朝着徐延亮的脑袋砸了过去。
; v8 y/ e* z( j) z 我目蹬口呆中,徐延亮一激灵爬起来,昏头昏脑地看向β。β则笑得宛若天使:“哎呀手一滑碰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5 ~9 r' T% k% Y. T2 ]3 d 徐延亮放松下来,往下一趴继续睡去。( \6 [; z/ P3 x! @, K
β温柔地看着徐延亮的后脑勺,过了半分钟后,轻轻地靠近徐延亮的耳边。( {9 X, n, m+ i) I- p
“有没有礼貌啊你!说没关系啊!”6 I* g, Y- } l; f% p0 d
β吼得全班都虎躯一震。徐延亮没有当场尿出来,也算是个人物了。
% l' d' f( f8 g! }1 H0 |* a0 m, } 徐延亮对我索要通讯录这件事情感到很莫名,但还是交给了我,转身就继续去跟β理论了。
+ v! k( l; ?5 O+ |4 I; G 估计他这辈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β—直针对他。 我知道。因为张平。徐延亮老是损张平。
0 `" l0 V, H( N3 F. r 但是简单坚持认为,对于被欺负,徐延亮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 c, N# `; v* ?% i4 e& X “同桌一场,你非要这么欺负人?就不能和平相处?我对你多友好!” 徐延亮义正词严。" {+ p# @( E: O8 p& m- _
β懒洋洋地翻着漫画:“想和平相处,要不咱也修订一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吧。”' k! t9 E& R. d: W! ~
“好啊。”
4 |. E2 Y0 m, s; G: @( Y “那你听好了,”β单手指着地板,“这五项原则是,以后但凡有争执,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跪下道歉。”+ G7 V0 _! t# Y1 u
他俩还在生死互掐,我已经拿着名单回到了座位上。5 }9 U' C; z( J
我心里有点儿打鼓。徐延亮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油墨,把名单上面的字印得特别小。打预备铃时,我才找到余淮的名字,用手指比着划过去,看到了一串电话号码。
9 O8 r" z+ k( V3 t6 x# j: R 只有八位,搞得我有点儿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小灵通呢,对不对?
- W' i9 ?5 W3 t9 C& k p 我还是掏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进去。
) }: G# f# \* b( p “怎么没来上学?生病了吗?我是耿耿。”
$ X9 x) h+ `6 ?0 r% _, l1 p 如果这八位数字是座机,我一定会把短信落款改成“我是诺基亚”。- T/ z3 C5 m6 G5 e6 I6 Y9 `
座机一定会很开心。8 e7 @, Z: \8 i
我没报什么太大希望,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桌角,想了想,又有点儿负气——我早干什么去了,万一真是给座机发短信,还有什么盼头。于是,我就把手机又往远处推了推,一直推到余淮桌子的角落,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完全不抱希望了似的。
# z# e- ^$ H \' D7 }+ {" ~- P 英语老师踩着预备铃的尾音走进教室,我低头翻开了英语练习册,准备上英语课。
" t! A6 Z9 c# N 几门主课里,我的英语和语文还是不错的,也是这两门课程保证了我没有落入倒数十名的禁区。越是上手的课程越喜欢多学,期中考试时,我对理科的厌学情绪导致我的英语和语文越来越进步,和数理化拉开的差距 也就越来越大。+ X( H- r. E0 V# f3 y( ^" [
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上英语课,确切地说,我们都不是很喜欢上英语课。
7 o2 I# u E. @+ n1 A9 q 英语老师姓赖,名春阳,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消瘦,有很重的眼袋,讲话声音清脆得有些剌耳。
3 |# f; q% [) I8 h9 L" V 赖春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精打采的,常常会在讲习题讲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盯住教室里的某个方向,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你总觉得下一秒钟,她手里的黑板擦就要朝某个不规矩的学生飞过去了……你等待 着,等待着,她忽然对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笑了一下。
. W, ~( m( J; p$ w+ t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地说:“这道题考介词,有人有疑问吗?” b6 B7 q. R! ?/ T
“她再这样下去,我对我的人生都要有疑问了。”余淮曾经这样说过。
5 l6 R4 g' o6 d5 F 我不知道赖春阳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这招对我们这些爱溜号的学生空前奏效。在一次又一次毫无道理的沉默注视中,正想低头喝牛奶的简单紧张得捏爆袋子喷了自己一脸,低头看娱乐杂志的β则因为徐延亮胳脾肘无意碰到她而忽然跳起来大叫“选C选C!”。
9 X* a4 L8 ] s) T O! X) { 日复—日,我们在赖春阳的训练下,心理素质越来越好,估计以后万一去杀个人越个货,一般的审讯手法甭想从我们嘴里诈出一句实话。
- w ^3 ?4 b# T; M) x0 ? 也难怪余淮一直对赖春阳的教学方法吃不消。赖春阳喜欢讲习题,却不喜欢解释。用β的话说,这样洒脱的性格真适合做黑帮老大,赖春阳可能是入错行了。" X# f6 g. q9 A7 |1 t: F
英语和语文算是余淮的弱项(虽然他的弱项也比我强,好吧,我知道这句说明是多余的),余淮觉得语文成绩需要看命理和风水,但是对英语,他倒真挺上心。我曾经问过他,他说,英语是未来也很有用的一门技术,更何况,他以后想去美国读书。
! H: }6 _- X4 p5 D 美利坚啊。我当时看向窗外。那得有多远啊。
& Z4 b7 M% L2 s9 f& o% i 可是英语课帮不了余淮。赖春阳讲课的节奏有多慢?慢到连我这种学生都能在她的课堂上开小差,做两道数学题。赖春阳的课堂指望不上,他就指望朱瑶,朱瑶指望不上,他就只能把不会的习题都攒着,每天上楼跑 去找一次林杨。
2 b c% Y7 V8 v: ? 余淮说,林杨讲题没比赖春阳强多少。林杨英语学得比较早,口语很好,所以做题大多靠直觉和语言习惯。) L/ p3 F/ o) Q: w' E. s+ C6 M
“那你干吗还问他?反正和赖老师讲的没啥区别。”
: {' {3 m D7 p0 s4 A9 J" v5 @ 余淮严肃地看着我:“区别在于我可以揍他。”9 ^9 `6 ^( B' _& n% ?: }3 `
估计连赖春阳那份儿也一起揍了吧。
w4 g: T( A. k$ `! e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两声。我不小心把它压在了钢板尺上,因此在寂静的课堂上,这嗡嗡的两声格外响亮。
% ]. r+ M! @$ {. D0 ~ 赖春阳缓缓地看了过来。
# X$ F0 H/ u6 y. _' E 她这次沉默是什么原因,我可真的说不准了。
, R+ R. s& q; @/ t: i* H! C 遗憾的是,她这次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是走了过来。
$ q' }- |% P8 j0 J5 f6 C2 j 我是真被她吓傻了,都忘了赶紧把手机从桌面上拿回来。谁让我刚刚跟脑瘫似的,把手机推那么远,全班都在赖春阳的虎视眈眈下静止了,我伸长手去拿手机,完全等于不打自招,所以一点儿都没敢动。
U4 w4 c5 c( T' I$ [( t 结果就是赖春阳快步走过来,把我的手机拿走了。8 r6 c M7 e% C5 A/ b
“哟,一大早上发什么短信啊。”赖春阳的声音从来没这么刺耳过。
7 {: [# b% r% c) H 全班都回头看向我这个靠窗的角落。 R: Y$ Z J$ N
忽然就不迷茫了的赖春阳今天格外好斗,她得意地低下头摆弄,想要翻看我的短信,但是解锁了好几次应该都没按对键。在她折腾的这几秒钟里,我忽然热血上涌,一伸手就把手机夺了回来。0 g* D, W9 A, w! U) q
稳准狠。; L) [- ?# y6 Y& ] b2 ~, T
徐延亮这个二缺居然鼓了两下掌,被β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
5 p% r; S: ^% y 赖春阳好像没反应过来,至少在我夺回来后的三秒内,她还盯着自己的手掌呢。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有点儿凝重而悲凉的目光看着我。: V4 s, H) n3 }, s) \
漫长而难挨的沉默。/ g( [# L/ x& H& Z/ D
做都做了,我还能怎么样,不硬气不行了,我又不是没理。2 S3 i5 w/ u8 |. V
你凭什么看我手机?我又没有在课堂上玩手机,只是来了一条短信而已,你有什么权利侵犯我的隐私?你是老师也不行啊!赖春阳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凭什么!8 T/ Y$ x5 j) t5 `- f+ e0 x& C
没时间思考了,我微微挺起胸膛,攥紧了手机直视她:/ {/ A8 K! \- I
“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 ?. d6 P o! u' h4 b 我站在那里听赖春阳训了五分钟。但是她没有再来抢我的手机,也没有说太难听的话。虽然是挨骂,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件事情算是结束了。
7 d- W, C0 X& ^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抢完手机就后悔了的我对这个结果感到万分庆幸。 用β的话说,没见过挨训还能笑成这样的。
0 d/ [; V! j/ y' p" e9 g 等我终于坐下了,赖春阳也回到了讲台。她在重新开始讲课前,忽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谁都不听我的话。/ w! s/ P9 ^* G0 y7 S: \+ b
全班都一头雾水,事后简单说,不知怎么这句话让她想起她妈了,赖春阳怎么忽然这么母性。
/ M* J3 v& \6 Z* h5 p; R 我低头坚持了大半堂课的练习册。
: e+ G5 B/ C/ h( f( K( G9 ~ 然后终于等到赖春阳又陷入了自我的世界。/ @, P( c( L5 p' [5 } J
我一边竖起耳朵注意着周围环境,一边把手悄悄地伸进了书桌。' V- ?0 E6 v1 N( a
如果刚刚那条又是劝我下载铃声和弦什么的垃圾短信,我就从窗子跳出去。
& ]# ^: i& |9 y7 X$ v: s | 竟然是"座机”的短信。- ?, G! d5 c) `
我压下嘴角,开心地点开那条短信。
( U9 c8 X; r2 F' k6 A “他生病请假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是余淮妈妈。”
, ?0 |& K5 i: Q2 R1 N! n% p 靠。
1 H9 y6 u2 p7 X; P 我默默地把手机揣回口袋。
7 f. L6 ~4 g1 I, e 死定了。
' ^9 B# h& I" H4 Q+ a# D 虽然为什么死定了我也不知道。
2 F) X" p- l$ Q6 }9 N- C 我就是关心一下同学嘛。为什么会心虚?有什么好心虚?为什么他的手机在他妈手里?余淮,你是病得人事不省了吗?为什么!2 {* L; z! Q& N2 Y2 S% e# u
在我面如土色心跳如雷的度过五分钟和做完十二道选择题之后,忽然手机又振动了两声。 W3 a }& r1 Y8 y; {( j( z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死你了吧大白痴!”' m/ m. s9 m* q f! i
……余淮,你为什么不去死
/ m3 E6 _! a3 a$ B( H" e0 L 他马上又回了一条:“我下午就去。昨天睡太晚,早上实在没起来,就装病了。”' }- P2 |$ i w# E" D E; d" p
就在这时下课铃打响了,赖春阳说了声“就上到这里”,然后悠悠飘出了教室。大家三三两两地站起来,β和简单一起跳到我身边来,徐延亮也跟过来凑热闹。9 k+ P+ r9 A [' N v
“我俩还赌你会不会被找家长呢,谁知道你那么快就认怂了。”β不无遗憾地说道。
% L4 d* S3 u- [! Z; n “而且赖老师居然就这么放过你了。”简单补充。 S5 r# N) _ V4 z
“手挺稳喔耿耿,那招看得我都呆了。”徐延亮感慨。# C3 ?- X* u: ?/ i3 s
“你没呆,我听见你鼓掌了。”我翻了个白眼。: `& T" L; O0 E
“欸,对了,”简单忽然问起,“余淮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3 X: \' p, @. r+ G, g6 I0 A 我笑了起来。/ ?; j1 o: G1 f! N( k
“哦,他啊,”我很随意地说道,“他说不大舒服,上午就不来了。”* c' F- N H/ b! a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特踏实。β顿时露出一种诡异的八婆表情,好像我和余淮熟悉得非比寻常似的。
6 ?% ~3 [4 O2 S: R" g6 q+ u “哟哟哟,就你知道,就你什么都知道。”
% ^* n# v0 ^$ i9 U! {" S& d 对,就是这种表情。2 j1 [2 H; h6 g' x# w: C# l% k8 g
在β所有的表情里,我最爱的一种。
' j- @5 f" S2 V" K( |" t; R 第三十三章别有用心& R: K1 |9 `; j9 m' O
第二堂是语文课,语文老太讲作文。她发了五六张卷子,每张上面都印着两到三篇这次高一年级期中考试的高分作文,挨篇分析优缺点。我看到了余周周的作文,还有盛淮南和凌翔茜的。' {7 M1 c) L7 Q7 r! n q
徐延亮竟然也有一篇上榜。我们班的唯一代表,就排在凌翔茜的作文后面。
/ V, k) D6 y$ K9 i 凌翔茜是我们全年级男生的女神。目前高一年级的男生分为两类,知道凌翔茜是谁的,和非常想知道凌翔茜是谁的。徐延亮在上周五的课间操上刚刚从第二种人晋升为第一种人,所以最近常把女神挂在嘴边。
6 a) u g' G, R0 I& I7 m$ @% r “哎呀,承让,承让。”
# b( o* D# X4 y4 Q 没人夸他,他自己倒是拿着范文赏析的那一沓纸,主动跟周围人各种点头致意。
* ?/ e/ s: B, j. C% z# f “真没想到就这么排在女神的后面了,真是,哎呀,没想到。”; Y& N* |7 w% g4 _ U
“印刷排版而已,又不是说排队娶她你第一,磨叽个屁。”β被他唠叨得不耐烦。* Z2 L0 f# p2 O- u, o* i6 d, s) v
“真要娶她还差得远,”徐延亮毫不自知,自顾自谦虚,“女神那么白,我长得这么黑,以后孩子还不得长得斑马。”3 c, Z# h. ~0 C# T
β耷拉着眼皮,上下打量着徐延亮的桶状身材。
( _6 G: a$ V3 j8 r8 ~3 ?3 a “想得美,呵呵,熊猫还差不多。”
; ~; H0 N) @& C Y4 y 语文老太咳嗽两声,徐延亮的—通反击憋在了肚子里。
8 @8 N0 ] j( _! O2 V2 W 余周周的作文中规中矩,没什么突出之处。但总归一看就是讨老师喜欢的那种模式议论文,该排比的地方排比,该举例的地方举例,古今中外感动全宇宙的各种论据一堆砌,挑不出啥毛病,但是……怎么讲呢,每一 句都透露出一种很敷衍的态度,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所以分数也就那样,在优秀档的边缘。
2 C9 H5 L6 i% m7 M6 _ 凌翔茜的作文却很华丽,形式和文笔都有些特别,剑走偏锋。至于楚天阔,雄厚的蓄势和缜密的逻辑……挺好看的,而且很长知识,反正是我肯定写不出来的那种。* F) j+ G# x* z* ]- b9 i- K# U4 O
当然,这些优秀作文里没有林杨的,更没有余淮的。这两人都是盛淮南的弟子,文言文默写从来都不填空的那种,能写出啥好文章,余淮作文分数比我还低呢。: B" C2 y) r t9 p/ W/ i% y
至于徐延亮的作文……怎么说呢……很……扯淡……
/ T2 r+ F& w0 [' P( x7 F# k “有位名人说过,人生的悲剧在于眼高手低。大多数人激动时佛挡杀佛、幻想中睥睨天下,日常生活中却没法儿鼓起勇气和每个周末早上都要拿电钻钻墙的邻居好好谈一谈。”' L( @: b) ~ P( U9 \" o
徐延亮站在座位上声情并茂地念着。/ z3 `6 s |- g5 W* ~
这次的作文题目是“理想与现实”。
9 J3 j. n" {/ `+ J" P+ ` 简单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名人,哪个名人?!”
/ W; @& {# B0 c! b β忽然回头看向简单,露出莫测的笑容。& [- J# `) T* b! ` ^3 j
“我。有意见吗?”
( o( X; g2 }2 D7 z 当然,除了徐延亮这篇因为阅卷老师嗑药太多而被评为优秀的作文之外,其他的还都是很正常的。语文张老太告诉我们,以后每次考试后都会把优秀作文挑选出来作为课堂赏析,说着又传下来两张卷子。
% x" X; o" Z) K/ |6 C3 q “这是高二学年这次期中考试的语文优秀作文,我们挑了五篇最优秀的,你们学习一下,比咱们高一年级的作文写得更规范,啊,我一直跟你们强调规范。徐延亮的作文就太冒险了,考试还是以稳妥为主,所以都认真读一读,看看学长、学姐是怎么写应试作文的。”7 p# W* Y( v, d2 C% A
张老太嘟囔的时候,我正低头给余淮发短信。" a6 S# V- Q$ c
“语文课有作文赏析,刚才我看到你小姑姑龙姑娘的了。”
+ h/ D/ G. R, k 卷子从第一排向后传,整个教室掀起海浪一样的声音。虽然我不喜欢做卷子,可我喜欢它到来时的那种声音,配合卷子上淡淡的幽默想起,总让我觉得“书海”这个词格外传神。
, N) r0 x3 `/ I0 @5 D1 G 海浪缓缓朝着我的方向卷过来。( a N% V% p$ r- n9 k
余淮的短信回过来。% t# b4 c3 ]+ g, L8 {5 r
“那当然,我们老余家没有一般人。对了,我听林杨说今天不做操了?”
7 K7 ]* v" {( f' `& B “嗯,今天风太大了,课间操取消。”我回复道。( A3 J. u- t& |& I8 s* T
点击完“发送”,卷子传到我手边,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名字是洛枳。3 ]# W) J- n8 L9 @2 p
虽然学姐在校庆的时候给我看过名牌,但是在卷子上再看到这个名字还是让我有点儿陌生感。
j. Q- j4 P5 a8 _: v, [# N) f 高二这次期中考试是材料作文,题目要求根据一段新闻写一篇议论文。新闻讲的大概是除了成功励志学和中医养生学的图书销量上升以外,其他类别图书的人均阅读量都在逐年下降。- {, ?3 X' l: W: A) H
另外四篇作文的主题都是阅读的重要性,诸如“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什么的,以此呼吁国人多读书,改变阅读量下降的现状;洛枳的作文,却在探讨为什么成功励志学能够逆潮流大行其道的问题。: @( F* O- [* a* h' R# c, \% ^( [
说实话,我没太看懂。2 f( T2 O* \6 e9 m+ z" e
可是我看得很认真,因为她似乎写得很认真。3 v+ Z. _; c: N, h. V
不是那种意义上的认真。不只是为了分数。
& J5 ]; G% \' p. M) p v4 Z! U 作文想要得到高分,一半靠才华,一半靠阅卷老师们多年划定的条条框框,才华只有泼洒在那个框框里,才有可能获得青睐。虽然我没有才华,但是我也一直都安全地在那个框框里蹦跶。; C. [) x/ {- y0 ~5 |6 [
只是蹦跶。她却在这个框框里跳了一支舞。看不懂也动人。3 m/ \; h+ A1 e( W
我一字一句地读完,语文老太说了什么我没太听,只是深深地记住了洛枳作文里引用的一句话。
: w4 k) g& m7 m6 i3 C/ O “你越功利,世界对你就越神秘”。
: }6 ?# {# O* _$ z8 C5 ?3 d 不知怎么,我就被这句话击中了。
/ O4 W, |% R# A' n 下课前,语文张老太语重心长地说:“教了这么多年的语文,我心里很清楚,你们没人真正重视语文,因为语文成绩提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语言这个东西啊,有天赋没天赋,有时候真不是努力能弥补的,不只是你们学的那些算来算去的理科需要智商,所以都别瞧不起我的课。咱们振华一直都是理科见长,有些风气我也不好说什么,看看这些文章,待着没事儿自己多想想。行了,下课吧。”
! A: F8 X, o( C 张老太离开班级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韩叙的声音。很罕见,韩叙也会在课上随便说话。
1 E6 T6 z' {- s7 z7 |2 n8 { “想不到,振华的老师还都挺有理想的。” z' N0 Y/ W, a/ _- B
我听不出这话里是讽刺还是钦佩。韩叙那张扑克脸,说啥都跟选择题似的。
' j/ j% L3 D5 {1 d6 ?% U+ {0 n 当然只有简单还跟个傻缺似的,对韩叙的每一句话都笑出一脸花儿。' H/ M, v# A8 I
课间操取消。我们有了整整二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下课前,余淮给我发了个短信说让我帮忙,从他书桌里把盛淮南的笔记拿出来去高三区还给二年级三班的盛淮南。" m, q |4 ?: p9 m
我找出那本笔记,再次带着敬仰的心情翻了翻,然后披上校服外套走出去。高三区域就在我们高二区的隔壁,但是我需要下到一楼,穿过大厅和行政区才能绕过去。( I7 z4 J$ Q# i6 X2 ~7 h& B/ n5 A
穿过行政区时途经物理办公室,门开着,我随便往里面看了一眼。
4 _( d- T$ ?3 t0 R4 W/ X 然后就看到β绷着一脸小白兔一样乖巧的表情,弯着腰站在张平办公桌变,伸出食指指着桌上的练习册,好认真好认真地在请教问题。
, D7 |0 c7 n& X) ]* z 我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大好,想吐。: |; A- {* {$ c# R, K2 s
我正看得出神,有人从旁边桌起身,抱着一大摞卷子走出来。
; p5 { ~/ B' k, ~: q% C 是洛枳学姐,穿着高二的冬季校服,一脸安然。看到我,她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微笑起来。
- l& E0 x9 z6 Z1 p “你头发长长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2 Z& z( B9 ]1 d2 a2 J q) |* t! u 她不笑的时候挺冷的,笑起来却很平和,但又好像隔着点儿什么。我说不清楚,像是被她请到她家做客,但你总怀疑实际上真正的她住在墙壁夹层的密道里。/ r3 S! I. H6 R( g" _; b% ^) L# U7 Y
我也不知道这些感觉来自于哪里。我从小就对人有着直觉性的好恶,但是我从来没有执着于去证明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
6 W; |% |7 a* g, C% F7 Y “学姐,你怎么在物理办公室?你不是文科生吗?”
9 Z4 T j0 D8 M4 \( [! N2 \; s “是,”她点头,“可是我是物理课代表。来拿期中考试的卷子。”
% ^! o* j1 b/ R7 [ “不是连家长会都开完了吗?你怎么才来拿物理卷子……”
5 {. H. \0 x0 `5 `; W5 C" H “其实拿不拿都无所谓,我们班平均分才23分。”- d3 p8 z& [3 W3 c) }8 S2 w: l
“……有那么……差吗?”% _* v+ V. y. q% e8 V- i- c
“我也只打了四十几分。应该也不是因为笨吧,”她自言自语,自嘲地笑了一下,“为了节约考物理的时间来复习下一门要考的地理,我们在卷子发下来之前就已经把答题卡都涂完了。”% P) }" f- \4 L/ @$ [: h+ b+ v+ p
乱涂的……服了。
+ ]* R3 a9 }2 Z- B1 F 她笑笑:“这是振华文科的传统。前辈的智慧。”
2 n- q4 o @: K2 a& {1 S$ D 怪不得以前张平说过,要是我们班不争气,高二就会换班主任,一旦把他踢去给文科班讲课,他还不如去上吊。& l2 O& z, U+ b7 b7 p. @. z
这是尊严问题。张平当时凝重地说。
8 t) P) }- |* }" B; P! E “我理解啊,你们现在还学理化生不就是为了高三时候的会考吗,反正咱们省高考只考文综,物理学了也没什么大用处。节约时间多好啊。”3 o: b" x3 y* U+ `7 \
洛枳听了我的话,笑了,善意地补充道:“只能说从功利的角度来看,没什么大用处。”
# _) H) y( m; [- i 其实我刚才纯粹是在瞎接话,我喜欢她,所以不放过任何套近乎和拍马屁的机会。学姐总是淡淡的,但让我觉得自己受到了认真对待。我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就像那篇作文。
3 h: m) j' q p2 z$ M2 ] “你越功利,世界对你就越神秘。”
% G5 J! [6 ^6 Z+ \" o# ?) u2 s P “啊?”她愣住了。2 N' L5 Q: O2 I+ j) g" l
“就是你作文里引用的那句话啊!上堂课,我们语文老师发了高二的优秀作文,第一篇就是你的!”- n( H6 Q1 ^) m+ \, U+ z
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却没故意谦虚。
* l. p# o+ G+ r) I+ n& ^) S7 c “是吗?你们也会看我们的作文。”
C# G" B' p( l$ a, `% K# v “你写得真好。”
" U A( E" \ O/ C0 s0 p “谢谢你。”
( Q1 c5 I' v4 q “不,我是说真的,”我有点儿激动地比画着,“你写得很用心!就是……就是超出考试作文的那种用心,你本来用不着那么认真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种感觉,不只是为了考试才这样写的,不只是为了得高分,就像是……”
$ x6 h8 s6 z7 z4 H' N5 k 我觉得我这种忽然转身Super Fan的行为特别“二”,不大灵的语言功能更是让这个情形雪上加霜。
& @- n2 c. n! H# L “就像是专门写给人看的。”9 Q4 Q. k( L* ^ f
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看我。然后才笑起来,露出一排齐齐的白牙说:“……没有人的作文是写给狗看的。”
( T% a0 G8 m# V8 P1 h( l0 |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阻止自己继续傻下去了。没法儿说清楚。我只是想表达,她的作文,像是专门等着某些懂得的人去读的。或者说,是为了某些人读过之后,去懂得她的。$ v: Z/ `$ {6 z" q& M
洛枳笑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 J5 n8 |0 I, P# b3 }/ t1 B/ y2 n 我们顶多差一岁。可是这个举动她做出来,并不突兀。她收起笑容,特别认真地看着我。- @8 d: W! M' d. s) j
“谢谢你。耿耿。”她再次绽放出笑容。
$ |' w+ ^/ d. Q 她记住了我的名字呢。
$ i1 n0 k; \6 B9 Y9 ~4 z4 n$ P: Z 突然我不知道应该再说点儿什么了,她也不是多话的人,我们就这样在走廊里傻站着。
8 l# v0 p- c# q) s1 X" a 正当我为这段沉默感到尴尬的时候—当然把局面搞得这么尴尬都怪我多嘴—洛枳突然开口说,“你知道吗?我们学年,和你们高一的一样,也会传阅优秀作文的。”
6 E% o% k$ F8 Y3 a 我眨眨眼,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L) g4 E, m' t7 u# s' t 所以呢?
5 Q) h: E4 n* a2 O “所以……”她停住了,转头看向我,“你是要去物理办公室找老师吗?”
; C7 z; Z/ @0 G+ } “不是,”她忽然转话题,我有点儿反应慢,“我同桌生病了,让我帮忙去送还一本笔记。对了对了,这是盛淮南的笔记,我听说他是你们高二的大神呢。学姐,你认识他吗? ”
) [9 p6 x. V' `. w q( W- g 我扬扬手中的笔记,纸张哗啦哗啦响。
: A6 z2 g3 A1 W6 u; j 洛枳缓缓抬眼看向我手中的笔记。
+ N8 ~' [6 _1 \/ Y7 O n4 Z 那是继我爸的笑容之后,我第二次觉得谁的表情缓缓盛开,像慢镜头一样悠长。
0 W( s/ b. U; [$ K; k* G7 W1 F; Y “我……我能看看吗? ”她轻轻地问。% Q/ I$ _/ t2 ~( l( S* D: f! ~% g
我有点儿担心余淮会不会介意我拿他崇拜的师兄的笔记来巴结我崇拜的师姐。
5 l5 N* d- N" l; r# e 所以我说:“好呀,拿去随便看! ”
% r n% ^/ Z: x( P/ H5 ^ 洛枳翻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很有礼貌地双手拿着还给我,说谢谢。
: N N: A! f0 M6 s( f “我不认识,但是他很有名。”
6 G7 t# n, ] U8 ?, Q 她接过我刚刚帮她拿着的物理卷子,笑着又拍拍我的肩:“那你快去吧,人家还等着这本笔记呢。”
: z6 b( G# w2 G7 d 我点点头,不知怎么有点儿依依不舍,幸亏在我还没转身的时候,她又喊住了我。0 P& V& C! _, `& x# L" i2 y
“对了,你……你知道怎么走吗?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带你去?” D+ a) W- [2 J6 e
“哎呀,学姐你人怎么这么好啊! ”我赶紧像哈巴狗一样贴过去,让她给我带路。
7 C5 [) k+ g! s 我学着她抱物理试卷的样子也抱起盛淮南的笔记,可惜笔记太玻璃,怎么抱都怪怪的,我只能收拢胳膊,搂得紧紧地。' m+ p5 X' \" H% T7 u% b- {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太讲话,行政区的走廊和大厅空旷安静,穿过灰白色的天光,只有脚步声像小鬼儿一样追随着我们。
! @( ?8 b- X) m4 z ]7 j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总是对比自己高年级的人有种敬畏感,和年长无关,那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只比我们大一岁的表姐提前上小学时,我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写田字方格,虽然是狗爬一样的字迹,可是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f# I: x* b/ n; O
我本来是一个害怕冷场的人,后来忘了是听谁说的种叫社交焦虑,挺高级的一个词。反正和不大熟悉的人在一起,但凡大家没话说了,我都会自责沉重到不行,老觉得都是我的错。然而神奇的是,和她在一起,无论是校庆那天在主席台下的沉默不语,还是今天,我都没觉得难堪。
1 b9 P6 m6 M. y# U1 |) s1 C “学姐,”我大着胆子开口谄媚,“和你在一起,真的特舒服。不说话的那种舒服。”
. f4 Q" ?' A* o; B0 o6 n 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笑了。
, K! a5 S5 H% {, u “和你在一起也是。你挺特别的,耿耿。”8 r* U D2 P6 U( J
“哪儿?哪儿特别?”我赶紧顺杆儿爬。, P; ~! O0 C. T- G: N4 W+ @; P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不爱说话不是罪恶的人。”
( U& q: l! P. L3 M" O4 `; w 写作文写好的说话就是不一样。我仔细咂摸了一会儿,还吗太反应过来,她又接着说:“我觉得,以后谁要是有福气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自在。很开心。”2 W% \6 x5 G1 `" d
“那是,那是!”我笑开花了,赶紧补一句:“学姐你也是!”
9 x' j3 ]. h0 t3 t7 t* j4 z. [ 她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 f0 f, ^2 `( k. ?) \ 互相吹捧是需要棋逢对手的。我在内心给自己的表现狠狠地打了个钩。" b) ]% k3 H8 e, n
到了四楼,她突然在楼梯口停步,对我说,走廊尽头那个就是三班,你去吧。8 p; i. t) i# X5 J) R
“你不跟我一起吗?”1 B' j" A; e: x' h; b
她看了我一眼,没接话。5 _7 `0 D6 N2 k5 n
我觉得自己很冒失,赶紧点了个头,说:“谢谢学姐,那我过去啦!”9 D. j- M0 R8 D6 m$ c
跑了两步,我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去看她。洛枳还站在原地,盯着走廊尽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专注的样子很动人。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对上我的眼神。
& ]9 X; N' ]3 J- @ 然后笑笑,落落大方地转身走了。
3 F, {+ p7 U) h& ]/ \ 不知怎么,我觉得有些懊恼。; N4 p. b4 Q s& X8 J- F5 V8 m! y( z
好像是我这一回头把他赶走了似的。
& E6 Z% n7 B5 Q7 B" v6 S “学姐你好,能不能帮我找一下盛淮南学长?”& H T# ~% u0 b0 q$ N2 @
正在用抹布擦后面玻璃的学姐听了我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 }. v' W; `* P; u& { 她转身朝着教室里大声地喊了一句:“盛淮南,有人找!你真丧心病狂啊,人家才高一!”5 G6 l K p# N( A
傻子才听不出什么意思。虽然知道是玩笑,但是我觉得有点儿不大舒服。
7 d+ h3 G0 W- V ^( m) ]' R 万一我真的是来超大神表白的呢,还不得羞死。
0 V' {5 t9 ~( F9 ~2 b) k 大家的哄笑声中,我看到靠窗那组倒数第二排有一个男生披上校服走出来,几个男生嬉皮笑脸地跟他勾肩搭背说了什么,被他笑着一把推开, 虽然我不是来表白的,但是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既然来都来了,要不还是顺便表个白吧……9 _+ _. `$ g7 k* b/ Z
“同学,有事找我?”, F2 r9 r2 h5 J
盛淮南的声音比校庆时我在主席台下听到的还好听,脸上有淡淡地笑意。
- G+ U9 g/ S) [1 ^ H “抱歉,刚才他们瞎开玩笑,你别介意。”& M, x! L) E1 e v, g1 B
真是个好人。我拨浪鼓似的摇头,擦门玻璃的学姐并没有避开我们,反而又往门口凑了凑,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不善。4 d; u: H1 |6 `( b4 N
我刚刚被玩笑激起的反感重新涌起来。0 [8 V, ?8 e+ n. Y
所以我鼓起勇气也瞪了她一眼,然后用最冷淡的态度递出手中的笔记本:“学长好,我是高一五班的,余淮的同桌。他今天生病不能来上课,让我帮他把笔记还给您,他说谢谢您。”* N8 C% Q g3 g3 p: s
“您……”盛淮南哭笑不得地接过笔记,“您……客气什么,您把我喊得像老大爷。”
s: S, g6 w. A6 y “啊?那,那,你。”
/ F2 e9 O& v, G 这回连门口擦玻璃的学姐都听不下去了,笑着回座位去了。3 C2 L; r1 `' V
“谢谢你啦,小学妹。”他说。
5 ]' h6 l3 \ j( h; T/ } 我鞠了个躬就跑了,边跑边回头看,他还站在门口,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看着我这边。9 j& u+ M1 Q7 ]
心跳得好快啊。2 b l7 I% d9 Z
长得好看,又开得起玩笑。6 y" Q( w' l+ k% R$ J
祸害。
Z5 s" ?# X, n9 p' w: Z 我回班级的时候屋里依然一片嘈杂,简单和β一人举着一个小卖部新推出的冬季新款热狗,吃得正开心。
6 S5 R: d1 T( e$ K 我一屁股坐到β桌上,就开始讲述我刚刚在高二年级的历险,讲得吐沫横飞,讲累了,就咬两口简单递过来的热狗。
2 v& d* Q% y5 a* e. D+ }/ ~ “真那么帅?”
) {% ^2 r( ]" N# G5 j0 Q# S$ U' o “真的。”' ~3 a k2 h0 t! r* G2 u3 M
“那你怎么没照一张照片,你那数码相机每天带来学校是当镇纸的吗?”β在旁边瞎起哄。
# J( W# ~! q6 G% w# [ S) ?# j 我翻了个白眼:“是你好意思啊!”
: E# m/ }" V+ m3 z6 I( \ “那,他岂不是比……”简单在我身后坐着,眼角悄悄瞟了一眼正低头打游戏机的韩叙,干巴巴地问,“比……楚天阔还帅?”0 {( x" z4 ^/ @ Z' s
楚天阔的长相是我们年级的标杆。振华男生主要分为两类——没有楚天阔帅得,神。
1 p5 z W- {, ?* H+ V& ]6 J “神。大神级的。”我说。
) p8 ?9 L; r3 q 当然,韩叙也是简单心中的神。我们觉得韩叙太冷淡和单薄了,简单却觉得楚天阔长得有点儿过分漂亮。7 l- H4 }* E+ _- Z9 P7 X" m
“就是年画上抱鲤鱼的大娃娃的那种,太传统的漂亮了。”简单还在那儿强词夺理。
) i u# F$ P2 J- @1 ?( T “我从来就没觉得抱鲤鱼的大娃娃好看,”β对简单那点儿小心思嗤之以鼻,“抱鲤鱼的大娃娃和徐延亮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鲤鱼。”
. a1 P" I2 y' A2 h$ J1 C3 ~) w 幸亏徐延亮不在。: `/ f2 O. c; r2 _2 y) r3 f; H4 H
“你看你春的,”β又开始口无遮拦,“怎么着,耿耿,你看上大神了?”
: |. C/ E v E1 L( A0 t7 w 我娇羞地一低头:“哪有。”6 t( c! l0 C9 C) u! x q" W5 u
大家正在笑闹的时候,我的手机在桌面上一通狂振,我赶紧跑回去接起来。
! ^0 n @# w" s8 Y/ |3 o; q “怎么不回短信啊?”" q3 m: W; M( l4 {2 q [
是余淮。我侧了侧身,躲开β她们在不远处探询的目光。3 x; P7 U& x' O U. d, N( `
“我这不是刚送完笔记回来吗,手机刚才放在桌上了。”4 p0 e' g i$ m4 K2 V/ y
“手机要是不随身带着,和座机有什么区别? ”
8 [2 V# S1 W; |- A$ O5 y 得了把你,用你教训,我一个小时前还跟座机发短信呢。
) {$ [/ l. ~; w& |- K# [# S “你什么事儿啊?”我问。
, H& _& M F1 g4 E$ n0 l “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把笔记送过去没有。”: H/ Q n# d5 U, S3 B- g
“送过去了呀,”我兴奋起来,“盛淮南学长好帅啊!”
! [6 B. u2 L. |8 ?1 d( F; d “……拜拜。”
! Z) i& o% r- ^1 t9 f0 Z# B 竟然敢挂我的电话!- @+ ?$ N; Z& j' h' v
·7 Z$ h8 t0 }0 [- N4 N$ ~# C
物理课上课前,张平向我们传达了“一二九大合唱”比赛的事情。
. r% H# R) I+ w7 k “这件事就徐延亮牵头,班委团委好好配合,勤练着点儿,但是也不用太占精力,毕竟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如果觉得想要统一买点服装道具什么的,就从班费里面出吧。哦,具体的事情,徐延亮你中午一点去团委办公室开个会就知道了。”' |+ k' A2 h4 `; T0 M6 P
霎时间班里有小小的骚动。% M9 m' _9 K' P- E* m) u
我一直很讨厌十一月。北方冬季沉闷而灰暗,十一月尤甚,一个节假日都没有,好像过不到尽头。现在终于有了点乐子,看来很多人都这样想。+ N% C u4 n& z8 k$ k: C8 u6 f
这时我听见徐延亮低声地问道:“一二九是啥? ”
6 a7 f! s1 ]1 |! e { β因答道;“十二月九号的纪念日,跟抗战有关系。你到底学没学过中国近代史啊!”
$ Y) _1 x8 e/ i' ]! C “为啥是十二月九号,不是一月二十九号?”
' k G) z! U3 x4 G& J o# o& Q, b 因为一月二十九号就已经放寒假了啊,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不适合搞革命活动”
: T+ b$ C/ k# m# p% y) m6 l4 s “有道理。”
, r* F4 a- N0 w# E 我在旁边听得一头冷汗,第一次觉得文科也不是谁都能学的。0 }5 ^4 D, Z- i$ p0 e$ H( P
忽然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我从桌子里偷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是余淮。
9 _+ z- t2 R6 Q* C$ m: c1 w! Y! t “肤浅的女人。”& l b/ K6 D, Y2 G
我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嚷嚷盛淮南帅的事情。脑海中几乎能浮现出余淮吐出这两个字时候别扭的表情,心里突然像灌了蜜一样甜。
& Y( w5 u. b& k3 X9 ^7 ]: Y 连我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那些猜疑与不安突然间就无影无踪,即使关于他,我依旧什么都不确定。3 F! [8 f3 }6 \4 ~
特别、特别甜。- J3 w. b8 n. h3 B8 M% B
(上册完)/ g$ ^$ A; b: p$ l6 X w5 V! x% f
下册
) y1 o, ~/ L7 E* J: U 第三十四章 黄河在咆哮* j+ ]" V7 n) }6 P4 D* Y% W0 @
“一二·九”到底应该唱什么歌,这件事情徐延亮搞了好几次全民公投都没个结果。徐延亮曾经抱怨班里同学过分热爱学习,对所有集体活动的参与与热情都不高,然后这次大家热情高涨起来,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 K! b1 y# v L2 f9 x4 [4 u5 i 同学们一个个都太有主见,太不落俗套了,班会上大家七嘴八舌提议的候选曲目已经占据了半块黑板。教室本来就被暖气烘得热乎乎的,再加上气氛剑拔弩张,徐延亮站在讲台上不住地擦汗。
; J+ b' w# G! S' [ 学校规定每个班级要在比赛中联唱两首歌,第一首歌必须在《黄河大合唱》《我的祖国》《松花江上》《义勇军进行曲》当中选一首,第二首歌则是自选曲目,只要不是情情爱爱这种会让校长心脏病发作的就可以。# `6 B3 o9 e) O9 ~
于是简单提议的一堆歌曲都被毙掉了。& }. |1 Q9 a, \8 q2 b
中午,余淮一进门就看到了一黑板的歌名,楞了片刻才一屁股坐下来。
' e' s7 k$ e& A “这是干吗呢?”他问。
) o, Z& ^7 O, H: ^) o4 n" V “一二·九大合唱。你好点儿没?”0 }2 J9 v5 m7 B' _! j
“我没不舒服,就是困。现在睡足了。”他搓了搓脸。
4 d& o& J) b0 T) r8 ` 没人注意到他来上课了。徐延亮正趴在讲台上,淹没于一堆口水之中。
. E1 N1 e4 A2 c8 D" s# R* Z5 j “现场谁还唱《让世界充满爱和《明天会更好》啊,土不土呀,又不是要赈灾。”
- q3 T! l9 h8 H% m “你不土,你提的又是什么玩意儿,《我的未来不是梦》,欸,那是合唱曲目吗?” T/ z& I7 p- h3 d
“独唱曲目怎么了,合唱不也就是一群人站成几排唱独唱吗?”
2 C. P6 x2 F/ N" |, Y 正在大家吵成一团的时候,余淮忽然掏出他的小灵通拨弄了几下,笑着跟我说,“林杨给我发短信抱怨,说‘一二·九’快要把他搞死了。”. m$ S/ L- w4 N- Z
“他难道是班长?”我惊讶道。
" v% s0 W5 {2 | “是啊,林大班,在我们初中他就是班长。”
* _7 O k( T: }$ ~ “他们选好要唱什么歌了吗?”% N/ s6 F. D0 b9 x6 Q6 I! q
“不是因为这个,”余淮笑嘻嘻地合上手机,“是一班又和二班杠上了。”
. G$ T/ l- q' B5 v. P 一班和二班是我们级的两大尖子班,从第一次期中考试开始就一直憋着劲儿在比试。听说这次期中考试一班的平均分比二班高,学年第一又是一班的楚天阔,这种不利的开局让二班群情激奋。
$ ^% q2 l4 i+ B b6 c7 z “一二·九”大合唱当然要扳回一局。1 j0 J c _# s
“不就是个合唱比赛吗,又不是考试,我以为一班、二班的人除了成绩,什么都不在乎呢。”我诧异道。
" n7 o7 b J$ ?; M 余淮耸耸肩:“都是长了两条腿的人,为什么不在乎啊?一班比二班考得好,二班就转头说一班都是死读书的四眼天鸡,一班就说有种你们找个比楚天阔长得好看的人出来看看呀……” C& l0 P6 J% E/ k
“林杨很难做吧?”我不由得想到。
5 H: J' E& O& c: g8 M. C 长得好看,但是没有楚天阔好看;成绩好,偏偏又被楚天阔压了一头;作为班长,又要天然的维护集体荣誉……余淮恐怕是和我想到一起了,也开始为林杨鸣不平:
, _/ n) M) ~( }- C; O5 h1 Q “本来林杨提议这次‘一二·九’大合唱他们班最好不用伴奏带,自己出人来做现场钢琴和小提琴伴奏,是个亮点。结果不知怎么一班的人也知道了,居然拉出了四把吉他一个架子鼓,彻底把二班惹毛了。你要是现在去楼上看看,应该能在走廊里找到一堆乐器,从三角铁到低音大提琴,整个儿一振华马戏团。”
' \- F, J8 @/ }* | 学校好的人连打架都这么有格调。
* g( |8 v) [. k# d3 w% D. k" u 正在我和余淮闲聊的时候,简单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徐延亮徐延亮,我有个建议!”+ _& e' j2 @' G4 Z+ {4 g
“叫班长!”7 ~2 B1 s/ C; u" J4 t1 E
简单理都没理:“我听说一班、二班都组了自己的伴奏团,要不我们班也弄一个吧。”
E! L' m6 V9 c5 ]9 h P% q& S9 s 这个建议迅速获得了周围人的认同,β更是自信地举手道:“算我一个!”
* K0 B* y) {2 J “吹竖笛的就闭嘴吧,”徐延亮在讲台前迅速地扼杀了她的野心,“但是简单的提议是很好的。咱们班有几个有乐器特长的,一会儿我找你们单独开个会……”8 L3 l4 }9 \6 i$ k* |! e
“我听说九班也组了个小乐团,还有电音贝斯呢!”前排有个男生忽然提起。
2 S9 [- P& L- |$ P “太无耻了!净学别人!”全班一齐愤然骂道。3 @' j. v6 `( D. \% s5 b
最后班委会决定我们要唱《黄河大合唱》和《我的未来不是梦》,徐延亮说两首歌反差大一点儿比较容易出效果,集中体现五班人民可塑性强,风格半边,充满朝气。小乐团的提议到底还是作废了,不过文艺委员文潇潇是钢琴十级,她自己一个人在《黄河大合唱》时弹弹电子琴就足够了。1 o$ @3 h; q3 Y2 d. [, w
余淮对“一二·九”不是很感冒,我能理解他一心扑在竞赛上的紧迫感,不知道他究竟和徐延亮说了什么,班委第二次开会的时候,徐延亮居然喊我来代替他这个体育委员参加。$ s4 s% {5 R3 a F" A/ T( w
我跑出教室,走廊里已经站了七个人。9 Z; u( |; H* L2 b0 S' b
“余淮自己怎么不来?”文潇潇说着,还从后门往班里探头瞟了一眼,“他刚才不是来上课了吗?”/ I# I, e4 i! b
“哦,余淮有点儿事,让耿耿暂时代替一下,”徐延亮解释道,“快上课了,咱们抓紧时间说正事儿。”
# A; j7 y% F! d" ?" T/ Q 文潇潇想说什么但忍住了,转头看了看我,却在我抬眼回望她的时候移开了视线。
0 T$ t% B5 a1 r5 A3 Z- r “刚才文潇潇说到了统一服装的事情,班费还剩不到两千块,”徐延亮说,“买服装够花吗?”' {" x7 A1 }# h* c B
“当然不够,”文潇潇摇头,“好歹一整套衣服也得五十块呢,即使是料子不好的那种,六十个人就是三千块,所以还得再收一千多。”1 h/ J, s! D$ V2 y; Y5 N# U5 k& g- ~
“那也不过就是每个人二十块钱,”徐延亮点点头,“就这么定了吧。”: g& J$ c% h( y9 H3 B
“大家不会有意见吧?”我有点儿担心。
& F; _* _- `" ^ 班里有些人的家境是不大好的,比如朱瑶的同桌郑亚敏。
5 _7 l. k( K7 V& i 徐延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犯难地看了看文潇潇:“要不你这个周末先去外面看看,要是有能批发的服装,砍好价格咱们再买,没有的话就算了,大不了就像运动会生活时候一样,再穿一次白衬衫黑裤子嘛。”
% N$ l: f" i5 V0 u, r# a5 ] 文潇潇尴尬地说:“运动会那次根本就是个送葬队伍。”
! Q9 @8 v- p6 o+ O “要不再戴副白手套,怎么样?整齐。”徐延亮不死心地补救。! d. P4 `# t7 h/ S* [% d8 |
“那就成火化员了。”我提醒他。: p& L; O2 y/ N9 R9 a
徐延亮有点儿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些以后再说吧,咱们几个分头行动。文潇潇你叫几个人一起去把歌词和简谱复印一下发给大家,耿耿你去音乐老是那里借伴奏带,哦,顺便去英语办公室把赖老师的录音机借过来,今天下午第三节自习课咱们就开始排练。”# I7 Y9 S+ `; z% t( @' E+ b
我答应了,回到教室坐下才觉得不对劲儿。2 J6 B5 l* }8 T9 g/ g2 F
“班长呢?”我站起来举目四望,发现文潇潇和徐延亮都没回来, 应该是已经去忙着准备了。
9 r# p! D# D2 y+ h( z2 J “β、β,”我轻声喊,“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英语办公室?”* z, E1 {* i+ g! ]
β不解地回头:“干吗,你要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d5 T+ n) p" r. K4 o; X
“就是因为不想撞才叫你帮忙嘛,你帮我去借录音机好不好?第三堂课就要排练了。”
/ ^& a6 V3 m9 x4 t) t# y* L “我才不要,”β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跟她也有仇,上个星期讲英语卷子的时候她刚骂过我。” o6 B0 {- w* l$ s! u
没义气。怪不得《古惑仔》的主角不是女人,就凭这种觉悟,以后怎么手拉手上街砍人?!$ S- V3 Z6 j5 _. C3 e* z: f
“为什么说‘也有仇’啊?”余淮这时候在一边插话,“你什么时候得罪赖老师了?”" y6 Q1 @$ t3 `' Y d
我简单地给他讲了一遍他那条差点儿害死我的短信。
# W( d: p( q) r* |' N “虽然我觉得上课时手机振动被抓了的确不好,不过这明显是找你撒气吧?”余淮心不在焉地说。
! T, w7 P* Y3 B/ |- d 我想了想,赖春阳最后那句:“一个两个谁都不听我的话”的确挺令人困惑的。0 M) h2 K/ G; r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上午刚骂过我,我下午绝对不会自己去送死的。你替我去吧,本来今天就是我替你去开会的,为你争取了宝贵的复习时间,去趟英语办公室是举腿之劳,去嘛去嘛去嘛! ”
: O. @' ]% q, y" ]9 R9 `! s “懒得动。我也不喜欢赖老师。”- U: |0 y8 g E
“我还替你去给盛淮南送笔记了呢,跑了好远! ”: F; w9 I n. F6 h. T# I7 X& i1 j2 [
“这件事你不是应该反过来谢谢我吗? ! ”2 K+ _: _" ?6 D. \* G
这倒也是。
* B- Z$ M; W, T; [8 _" e' o" I$ g 看我没反驳,余淮却瞬间黑脸了。
4 l" h$ F2 C/ M1 x S! R “死三八。”他起身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参悟了半天,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l+ |& Y; g1 G# C
下午第三节上课铃一打响,文潇潇就开始发两首歌的简谱和歌词。我托着下巴发呆,看到徐延亮把赖春阳的那台宝贝录音机拎上讲台,不由得笑起来,转身朝余淮再次道谢。2 e; ~ Q% _- F# ^4 w, I
余淮还在刷题,没有听到。
" ~0 T, t- U8 `& c+ p( V 拿起歌词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R$ c/ J# x) [# u 我用余光膘了瞟下笔如飞的余淮,心中突然打起鼓来。
( b; J& E* C& @* O4 {9 r9 M5 a 我不会唱歌。
; M7 k, p* m" \2 V" [; X" } 这一点没少给我妈丢脸。- N! {, ?# B8 Q! D" [
我妈刚进市分行的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那时候我们这里的饭店包房里面往往都装有一个电视屏幕和一台笨重的卡拉0K机,想点一首歌都要拿着厚重的歌本翻半天,根据字母顺序找到歌曲所对应的四位数字输入机器。吃完就唱,或者边吃边唱,是我市当时较为髙端的休闲方式,并培养了我市第一批中老年麦霸。
1 B. F( B) T1 ]% N. X. b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能带孩子一起参加的聚会里,卡拉0K就变成了家长之间攀比厮杀的斗兽场。谁家的孩子会主持嘴巴甜堪称小明星,谁家的孩子嗓音嘹亮赛过《小小少年》,谁家的孩子有颜色会点歌哄得全场心花儿开……
) _8 [" X2 T& @5 o% h# X 反正没我的事儿。我跑调,又怯场,烂泥糊不上墙。这种社交场合,优秀少男少女的“饲养者”们往往能成为焦点,而我就没给我妈长过一次脸。
c- j* F! o# m2 L) X 我妈心比天髙,我命比纸薄。
! \3 ?3 ?- d `6 J: @( ` 八岁的壁花小姐耿耿在一场又一场的华山论剑中学会了《南屏晚钟》《一场游戏一场梦》《迟来的爱》《牵挂你的人是我》等热门歌曲, 在脑海中演唱时,她真的从没跑过调。: m. W2 |4 @/ N6 G& N
很惭愧的是,心理阴暗的耿耿曾经在别的孩子载歌载舞时,偷偷把卡拉OK机上的两个数字键抠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废掉了歌单上百分之二十的歌。3 G, N! K( M4 ]4 y2 Z( D& q1 q
富豪海鲜大酒店的老板,你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
/ d- R1 L' x u* c 这两首歌大家其实都会唱,乍一听这一片雄浑的大合唱好像没什么问题,练都不用练了嘛——当然我对音乐的感觉比较差,不跑调就已经足够让我热泪盈眶了。! V+ O) g" |1 N7 L" s8 A
我一直唱得很小声。排练刚开始的时候,我被自己的不利局面惊吓到了,但是观察到四周包括余淮在内的同学都边看歌词边埋头继续做题,我心也定了定,拿出英语练习册,加入了一心二用的大部队。
6 f& m( p0 T6 l6 k0 M) ~ 反正不能让余淮听见我唱歌。
. G( M4 a6 q' ? 我用很小的声音跟着哼哼,忽然感到了身边余淮的目光。3 m8 g7 L) ]7 I8 ^: x. d I* W/ W
“怎么了? ”我如临大敌。
$ d0 H/ z4 e* W, d0 y% a& v: | “……呃,你能把你的红色水笔借我吗? ”
; Z3 `+ I9 X; ?1 v$ P “哦,”我缓了一口气,“拿去用。”
6 i: G! P, D# G 余淮伸手从我的笔袋里取出笔,朝我歪着嘴笑了笑。4 g7 w$ o# e5 ~, ]/ h5 M
《黄河大合唱》唱完之后,.文潇潇表情有些勉强:“大家唱得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只是某些部分的节奏处理得有一点问题。大家要注意,评委主要关注的也是这几个部分,该唱几拍就唱几拍,不要无休止地拖音,比如第八小节,这里有个四分之—拍的休止符,一定要收住!”
, d z) {; E7 O: s- S0 Q5 Q 我们按照文潇潇的要求把这一小节又唱了好几遍,每—遍前文潇潇都会不厌其烦地给大家示范那个必须要收住的停顿,但是连我都听得出来,上一小节到底还是被我们圆润地滑动到了下—小节。& G: C, q: s# a# {
“不对不对……”文潇潇脸红了,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不能这么唱,你们怎么不好好听我示范啊! ”
x" F7 B, q; z* K4 ]6 n) }) L& t6 T 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徐延亮忽然把黑板擦狠狠地拍在了讲台桌上,一声巨响惊起了大半个班级。; H) q7 ?$ w1 m" s+ Z
“徐延亮,你有病啊!”
1 s1 E- c |9 D- S7 ?, A4 d 在大家的声讨中,徐延亮一脸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走下讲台巡视着我们说道:“你们这样对得起文潇潇付出的辛苦吗?都把练习册收起来!你们这样的话咱也别练了,全体举手表决,只要半数通过,我就去跟团委老师说,我们退赛!大不了五班不参加了嘛,让全年级都知道咱们比一班、二班还重视学习,但还是考不过人家啊!”& y* K% h8 E# h' \9 B
这一番含义丰富的话显然很有用,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复杂。 徐延亮背着手走到教室后部的时候,我已经掏出相机,悄悄地把他难得的干部姿态拍了下来。
9 f+ D$ C, y3 I7 Y: w+ B 徐延亮看到了,大手一伸堵住了我的镜头,比村支书面对暗访记者的态度还要冷酷。
$ P. w4 y" t+ U/ I) j “别拍侧面,显肚子。”他解释道。
# f: g8 A* E) Q1 v3 X 在徐延亮的要求下,全体同学原地起立,从根源上杜绝了某些人埋头做练习册的可能。6 S6 A l. [# J: A
但是,这没有解决四分之一休止符刹不住闸的问题。 u2 ^' W( p( Q
“比上次好了点儿,但还是停顿得不明显,也不整齐。”文潇潇扶了扶 眼镜,和徐延亮交换了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5 A4 b g" V" `: _( `/ u
“一个个唱不就得了。”( X2 U6 y3 f2 ?! r) t" J u& `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余淮。居然是他,张口就建议单练。! i, ]5 `8 H, B# a: Y( |7 }8 P
文潇潇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个建议好!”
; u6 B/ _- k3 w! A 有种被友军炮火轰到的痛心,瞬间淹没了我。$ n$ D" `& \) P9 n4 i
文潇潇指了指我们组第一桌的同学说:“从你这儿开始吧,就唱这一小
. K9 s$ ?% T) a; N- Z 节,竖着往后排。”) `8 Z9 q" e1 r) D7 A( D6 b9 Z2 y
这意味着第七个就轮到我了。
- v+ }8 J6 c/ y2 g4 R& y 在文潇潇悉心指导第一排的同学练习节奏的时候,我迅速转头对余淮说:“你让一下,我要去上厕所。”* y+ i8 K* @& {0 u! t4 |0 L
余淮没有察觉到我的恐慌,他正要让出位置,我忽然听见前排文潇潇温柔的声音:“这样其他同学会很难集中注意力的,要不我还是打乱顺序随便点名吧……”% L0 c3 H" V, w7 ~3 I9 N
“这样也好,那就……耿耿,你要去哪儿?”
* ?+ F; r$ Q( ^" x" I ……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不善良?
9 X1 p- b8 t. p- I5 Q w% ?) M “我要去上厕所。”我笑着说。% W3 j5 J% [3 `% Z
“那你就先把这小节唱了吧。"徐延亮说。
# D. r$ u" X [" u 眼中的画面在以慢32倍速度播放着。我缓缓抬起眼,看到余淮略带悲悯的眼神,像是早就什么都了解了。
+ W7 w% k* v" c. c 我刚刚唱得那么小声,难道他还是听见了?* P7 s+ z- }7 S1 k/ ^5 p
“我死定了。”我尴尬地轻声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2 I/ @% R0 u1 r, K: p, U5 U b8 o, O7 [
“别这么说,你才不会死呢。”& o/ d, s0 e" x4 \9 c) L
余淮否定了我的自暴自弃,我感激地望了望他温和的面容。
8 K1 j" T7 v$ @* ]$ ?. W “死定了的是我们。”他继续说。
$ {# S2 a& ^2 ?; D/ j- K 余淮,我X你大爷!- V9 K, T- w1 V
……
- v/ F' N. w* @2 U 我低下头,用三根手指从桌上拈起简谱,用最轻的声音唱道:“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8 z2 I! v1 x3 _. G8 R
片刻的安静后,整个班级都转过身异口同声地说:“耿耿,你还是快去上厕所吧。”% h0 N3 F* l, G1 {& t+ T5 f, d
这一天的排练是这样结束的。0 j( ] E$ T% U6 b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徐延亮号召大家最后完整地将整首《黄河大合唱》唱一遍。
6 j9 |, W; ^: p; I' ] “要唱出气势,虽然也得注意文潇潇刚才带领大家重点训练的那几个地方,但最重要的还是气势!要唱出黄河决堤的那种万马奔腾的气势!现在外面走廊里都是我们五班的竞争对手,是中华民族的敌人,我们要用歌声喝退他们!” a: e* \$ J( G$ P7 j
徐延亮气势如虹地一跺脚——
- P' O% ]* O0 |" ~ “都给我大声点儿!……但是,耿耿可以小声点儿。”
W' g# v7 K s 我憋着一肚子气低头做英语练习册,假装看不到经过我这一桌的每一个一脸啊哈哈哈的同学。简单和β齐唱着“黄河在咆哮”跳出教室,我把抹布团成一团,对着她俩的背影就扔了过去。
5 C. D& _) g( ]( j8 m 不过为了安抚我,徐延亮还真的给我安排了一项据他所说顶顶重要的工作:拍照片,写班志。, w5 N' F N! U* u5 ^1 d
“反正你很喜欢照相嘛,就把每次排练和最后比赛的情况都照下来吧,整理整理写在班级日志里面,但是不要公报私仇,不可以故意丑化班级领导,不能把你对这个社会的不满都发泄在里面。”& A7 g! G5 p/ s/ s
徐延亮语重心长。
0 Z3 H. b; c5 O6 @ “你不是照了很多吗?从开学到现在,不如都贴时去。洗照片的钱可以找生活委员报销,不过大原则是,”徐延亮沉吟了一下,“大原则是,如果要洗我的照片,要先 让我过目。”
4 J: F4 J) w; q- ^. c: F 我轰走了徐延亮,简单去坐了过来。9 H4 f' x# L" {) d) |
我对简单比对β的态度要些,我觉得简单是个良知未泯的女生,你能从她的心底看到些许β早就放弃了的仁义。4 `; [0 \( k4 l4 w( {( p
“给我看看呗,”她把脑袋凑过来,按了一下相机上的三角键,“里面我的照片多吗?”
/ [7 l9 e# u& |, k% j* [% C0 f “多,”我点点头,“他的也挺多。”; [7 I' S; Y X2 f& p$ [
被我一句话戳破心思的简单僵直了一秒钟,然后踢了我一脚略表心意。9 x" y1 L2 p, F4 r
简单拿着我的相机翻了好久,中间几次试图要删掉几张她或者韩叙的丑照,都被我迅速制止了。最后,简单挑出了两张把她照得格外美好的照片问我:“能不能帮我把它洗出来?”
0 g. x# E7 o" Y o' u3 E 我答应了,我家附近就有柯达开的连锁数码洗印店,数码照片六毛钱一张。简单心满意足,笑得像个小媳妇似的,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侧过脸不知道跟韩叙说了什么。韩叙半天才从题海中抬起头,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0 W# c, k4 K8 w' p( g
“怎么了?”余淮从外面回来,看着我拿着相机发呆,随口问道。
) j, ]' o8 r# H2 Q, S. s( X; G: r 我给他看简单挑出来的那两张照片。
* o. }- y( i4 _! M8 S) L 一张是她和β拿着羽毛球拍,穿着校服,并肩站在体育馆前,夕阳余晖侧面打光,两个人都有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却笑得灿烂得不得了,面庞泛着柔和粉嫩的光,好看到不行。* j) O! s7 @, M- l% B: y% ^6 I. x
第二张则是从我的座位拍向她和韩叙的座位,她站着,拿着游戏机懊恼不已,他坐着,看向她的表情是嫌弃的,眼角却弯上去,恰恰是一个笑容即将绽放的预兆。
9 o8 p5 i9 ^: {( }' u6 F9 N “怎么样?”8 D0 n' I/ M% c* F* t. Y. ~
“果然啊。”他像是早有预料。
& |' B$ |4 z- K$ ~0 V “什么果然?”) c5 Y/ e8 p8 f3 h, d
“果然女生都喜欢照得不像自己的照片啊。”; ?7 S8 a5 L* Z. s& J+ h0 J) b
余淮,你好毒的心!
" V3 ]/ b l( K “本来嘛,”余淮还一脸无辜,“简单和β平时哪有这么好看。”
7 i& l9 P( o# {4 X1 @- A, @+ n* F 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还让我如临大敌的陈雪君。余淮这种脑子真的具备早恋的条件吗?
6 l- c. Y1 u, Z$ N8 k/ |6 k “捕捉人最美好的瞬间本来 就是摄影师的本事,”我拍拍胸脯,“如果你觉得比平时要好看,那说明我照相技术好。”) e6 D$ O5 S& y; x2 @
“你的确很有天分,”他忽然郑重地点头,“真的,虽然构图什么的不是很完美,但是你每张照片都像是背后有故事,反正都挺好看的。”/ p {5 i' T9 _# ~3 K
这样一本正经的夸奖,让我觉得手中相机的金属外壳都有上些发烫了。
/ S* ? X$ `4 e: v$ P) ? H( h5 f 原来人在难为情的时候,真的会不自觉开始用脚尖在地上忸怩地钻来钻去。
: H# t* ?/ c/ f 反正我正在钻。
& T: U& M% ^# m4 V “可能你做什么都比做题有天分吧。”他继续说。
. o- }4 E o/ n+ ^) O 我沉下脸。2 l% _9 J+ c5 Q9 J2 a
“不过,”他低头在书桌里掏出一本旧旧的题册开始翻,很随便地说道,“我见过你最有活力的时候就是忽然抓起相机开始拍人的时候,跟平时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一样。”
L$ R/ V6 N" T6 N6 ^1 u 他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我却捧着沉沉的相机在一旁愣了许久。5 K3 D; _9 K" B7 }& d$ Y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偌大的窗子变成一面镜子,白色灯光下的教室和其中或坐或立的我们映在其中,变得很像一幕画面有些微扭曲的电影。& Q& J, U" O, f# J/ x) s8 L" M. U
我忽然举起相机,关掉闪光灯,转过身对着窗子拍了一张。
/ P; V) x* h1 u! h) `. O 画面中有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女生,手中凑着那个“让她很有活力”的相机,镜头却对着她身边那个正在专注做题的男生最平常不过的侧影。
5 e/ t: O' `- l+ z1 F 余淮说错了,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欢不像自己的那张照片。我就很喜欢这张照片。 {( ]5 p- M) h: D! M, j
我喜欢我和他最像我们的照片。
0 ^! h5 y# ] _/ x6 v0 S 第三十五章 我只崇拜你
1 ]5 M5 C* @! a- ` (No.192——
! t9 u0 F: x2 p H" e) C 每天下午我们都会抽出至少半节课练练歌,每天都唱同样的两首歌很快让余淮烦躁了,竞赛日期临近,他愈加刻苦,我都有点儿不敢跟他讲话。最近几次排练,他都拿着笔记悄悄溜出门去,下课才回来。
" r5 b; v" |* F' f 忘了说,余淮从盛淮南学长那里又把笔记借了回来。我主动承担了余淮的那份扫除工作,因为他说,如果我表现得好就让我去还笔记。" {* V o" j! D# Q% e
我本来以为余淮逃排练这件事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因为每次练歌的时候屋子里面都不免乱糟糟的,何况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不过,很快文潇潇就找上来了。( K9 i; u3 M+ U* c3 R
“余淮呢?”$ Y; M! m) z5 u9 `' ^
文潇潇并没有在排练时当着大家的面质问,而是在结束后才悄悄跑到我的桌前。' v" H$ p7 I( S9 ~; \. j3 x
这次比赛文潇潇很上心。我代替余淮参加了几次班委会议,所有人异想天开的建议和跑题到南大街的闲扯最后都扔给了文潇潇处理。她全部揽了下来,还让自己的爸爸帮忙联系到了某家成衣制造的小工厂。对方手中刚好有五四青年套装的样板衣,看在她老爸的面子上,工厂同意用“比较差的料子”来接我们这一单小生意。. u7 o9 W3 Q' r
所以面对这样的文艺委员,我很难为情。私心来说我理解余淮,这种无聊的集体活动差一个人差两个人其实没什么影响,而他正忙于一件关乎前途的大事;但论情论理,他这样做都是不大好的。7 w6 R/ R$ s( S
如果我们坐在这间教室里面的原因只是为了考大学,那么凭什么让文潇潇这样的人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的时间呢?4 H* s* z6 A C8 z' c
我张口结舌。
* ~/ t; L6 F3 E" r “他最近好像很忙……但是他唱歌很好的,每次排练都很认真的,这两次是真的有事吧……咱们开始正式排队练习轮唱的时候,他肯定不会缺席!”
9 ^1 h5 G1 V) j9 Q( j* j+ ? 文潇潇扶了扶眼镜,点点头,朝我善意地一笑就离开了。7 c4 f6 K1 A$ T& y5 C
我有些愧疚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文潇潇像个活在民国的女孩子,虽然不算大美女,但是眉目清秀,声音柔柔细细的,每次讲话前都会羞涩地扶扶眼镜,带领大家排练的时候都需要徐延亮在一旁用铁肺狮子吼来震场子。也许因为她太温柔了,我才敢用大把找抽的理由来搪塞她。+ w# n$ k$ l" {8 s
我收回视线,无意中瞥见前排的朱瑶正投来带产丰满满嘲讽的一眼。
7 |9 f% P" z6 K! m1 A' X7 o& M/ k2 ] 一种念头忽然击中了我。
+ o( Z: T0 G6 r% D: w% x5 n: O f 表面上各不相似,但也许本质上,余淮和朱瑶毫无区别,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
) x/ f' |% E9 Y3 Q 他们都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 O. u8 W! t1 o5 }6 G, z b2 j$ W
我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于是拿着水杯站起身离开了教室。就在这时候,我收到了余淮的短信。0 S. c; C, u% h( j) z' K, B$ Y
“帮我拿两支水笔到行政区顶楼来。”
6 P5 E/ b; K3 g. h) H7 W* ^1 P6 V 为了方便学生去办公室请教问题,所有的教研室都被安排在了高一到高三的教学区,因而行政区只剩下校长、团委和教务等几个办公室,三楼以上的部分几乎都是空的。- Z2 ~; B+ x' z6 R, s
我爬上五楼,看到余淮正坐在台阶上,把演算纸垫在右大腿上紧张地算着什么。, j7 q, w3 X7 Z. F+ O* U4 Y
“你要的笔。”我站在台阶下,伸手递给他。
' n0 \ F# A2 R# Z) X “唔,放在旁边吧,”他头也不抬,“我手里这支不出水了,谢谢。”: \, L" V# Q& A/ x, z$ C
“要是刚才我不乐意帮你送呢?你凭什么觉得我肯定帮你跑腿儿?”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很好奇,所以语气平静地问道。7 I; {* h: j: P0 B$ Z( m
他没回答,我也没着急,静静地等他把最后一点儿算完。余淮写下答案后,从身边散落的纸堆里抽出一张核对了一下答案,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7 b2 y0 n! m' L A1 |; S9 n “我没想过,”他这才放下手中的水笔,看向我,“我没想过你会不乐意帮我送东西……你会吗?”
$ o4 S5 X2 v1 C: K9 ^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的确也是已经拿着水笔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i+ y: g. ~: [( J8 Q
“你怎么不回班?”我转了话题。/ a6 O& \9 W. x( {* r* \2 n
“班里味道很难闻,太久没开窗了,暖气烘得太热,而且很吵。”
" b& w& {7 A: O" I6 z. V “是躲避排练吧?” M5 S2 Z5 |9 r- l
他点点头:“我觉得练那么多遍没什么意义。”/ ?" L/ b! W5 p5 u1 N' O2 A
“可这是集体活动啊,”我看着他,“这对徐延亮和文潇潇他们不公平,而且我还要厚着脸皮帮你解释。”7 M7 X! m) ^! r0 `; F) H$ h
“如果我现在不需要准备竞赛,那我会忍住不耐烦去认真参加的。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你不能强迫我。”余淮好不心虚地直视我。
' P6 [5 i! ~# }. m6 b# V0 l 我动动嘴唇,深知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和理由去指责他,于是只好沮丧地坐到了他身边。1 _4 g. K) g: O( x) f$ V
“这次竞赛你不必这么紧张吧,朱瑶不是说过吗?高一就靠它获得保送资格是很难的,既然如此不如轻松迎战嘛,稳赚不亏的。”
* }' R3 p. l1 p4 w 余淮从刚刚那种有些戒备和负气的状态中松懈下来。( O* c2 N: _1 ?# r
“如果考不好,我就不会再走这条陆了,所以这次的结果很重要。”& C& F" b+ b$ B! |6 ?
“啊?”
: V; U! I4 I8 `7 [6 A5 K G+ d “竞赛很耗费精力的,我不是天才,跟林杨、盛淮南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虽然林杨一直鼓励我,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6 y. t% Q8 \5 C2 C1 W9 K 余淮托着下巴,视线已经穿过了对面的墙壁,投向了未知的远方。
" p( ^5 f$ g8 X: v 对于这句话,如果是刚入学那会儿,诚惶诚恐的我也许会比朱瑶的反应还激烈。你天天看大学教材还敢这么说,你是想要让我去死吗?然而日复一日,我在振华这座课桌围城的森林中什么鸟都见过了,也成长了许多,标志之一就是,我再也不会拿自己那点儿温饱标准去衡量别人是否应该知足。5 n3 p" {/ N$ n0 m6 L+ ?
同样的校服下,跳动着不一样的心。
@1 q; W0 h& R 何况对方是余淮,我怎么会不理解。
; n% g! r; R3 g* U5 |1 g- Y% l 余淮继续说道:“我初中就因为竞赛而心态失衡,耽误了中考,成绩不太李祥,辛亏是中考,我还能上振华,虽然只有在普通班,可要是高考怎么办?我英语和语文都不好,也没那么多信心可以像林杨一样两边兼顾,我觉得我应该早点儿做决定。”
$ G _5 O6 T: b+ i Z0 E8 s 顶楼空旷,他的每句话都微微带着回音,在空气中震动着包围了我。
/ X0 i! N9 ?7 Z, h" \4 }& |6 o/ ` 我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真的成了朋友,否则他不会对我讲这些。他从来不会对我解释任何事,陈雪君的事情还是被我强迫的。他每天都在做我 看不懂的题,忙我不清楚的事,烦恼着我无法分享的困惑。只有他帮我,在他有余力的时候。
/ C5 \4 l3 ?) }3 g, u% K 可现在他愿意和我讲了。在为他的两难境地感到遗憾的同时,我开始暗暗为这种信任和亲近感而由衷的开心。 p7 _6 c' E) S0 a/ d
我忽然大胆地转头对他说,“可你还是不希望放弃吧?”( N0 _; I, f% s# q. s
“啊?”他疑惑极了。
( K3 ]$ x- c1 y “如果我是你,对竞赛没什么太大兴趣,又知道自己如果规规矩矩地读书,高考肯定不会有大问题,那么我早就放弃了。我觉得,人内心里只要有一丁点儿想放弃的念头 ,就一定会放弃。但是你没有。”9 E) m; r! A" \: N* D/ B
余淮不作声,安静地听我说 ,不知在想什么。) m9 t; G+ ^# S' t
“所以才会这么努力地复习,希望给自己信心和理由坚持下去。你一定很喜欢物理竞赛吧?”7 J) B2 J; x3 F* `
“我喜欢物理。”余淮纠正。% l( x3 E9 O) O- o
“所以就加油吧!我相信你。”5 u4 p7 p0 m+ ^$ a- H0 [2 v h; n
他笑了,对我这句鼓励的话报以礼貌的感谢。
5 U9 K; n( A6 o* Y/ R9 M2 n0 x* H$ [ “不是的,”我摇头,“我不是在随便说漂亮的话,我是真的相信你。”
$ J+ O% ^( s5 L# P 余淮收起来笑容。+ ?- ?1 q3 g. M
“可能你觉得我来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参加排练是多管闲事。其实我不是……我不是觉得你自私,我是……我是无法接受吧。”6 ]4 K+ v6 u1 n/ ?: ~! n
“无法接受什么?”他更加好奇了。2 Z# R/ S: f% m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一大段好像还蛮流畅的话,看他听得这么认真,我心里忽然打起了鼓。
( L/ v5 M) r7 z8 x: g" K( J “我无法接受你不是无所不能的。”
?( {/ o0 T# }6 D, j5 ^5 _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随着这句话终于轰隆隆滚下了楼梯。, c, [/ B3 {- w! Z. I$ c8 g Y+ U' o
曾经我心里,余淮应该是那样的男生:
d/ V) p1 B! k3 v2 q1 Q 嘻嘻哈哈的,有很多好哥们儿,有很犀利的 见解,浑不舍的谁都不在乎,但是热心肠,可以一边考全班第一名一边上课接话气老师下课打球揽哥们儿,活跃在所以活动的中央,像是什么都难不倒他。; l, w3 X" h3 P8 p8 Y
即使林杨是超级赛亚人,即使楚天阔是年级第一名,即使盛淮南帅得我都想要张口随便表个白了……在我心里,余淮就是比他们都厉害。
) ~5 i% v w$ b& u 没道理的厉害,反正就是厉害。
& P( [5 \2 Q9 ?2 L _+ ` |- ~ 对他有多大的期望,一度依赖到觉得只要他坐在身边,我就有了私人家教,可以被裹带着一起上个好大学的地步。
5 k0 w! i5 r h. f1 R& T2 R 所以才会因为他为了准备竞赛逃了合唱排练而感到格外难过。
2 b# \* L& k. x8 t7 a8 m1 h4 [ 其实是我自己的错。2 B! v! D$ v, P3 e
我对余淮讲出了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期望和没有道理的责怪,不顾他在一边脸已经红成了番茄。+ }' I. @. |& P" I+ V* n
“没错啊,”余淮梗着脖子,却不敢看我,“你说的都对啊,小爷就是很牛啊。”
* R7 }5 U9 ?2 J, B" f7 Z3 z8 P( q) M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余淮绷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0 ?2 d: A8 F: x' k" A& v5 j2 S3 X% H8 {
“欸,你不会以后都瞧不起我吧?”他笑了一会儿,忽然拧着眉头盯着我。/ Q6 A" U B8 d1 Y2 e" I
“啊?”
# T% i5 Z# v0 ?6 r) g0 P- M “耿耿你记住,余淮同学即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牛,也依然很牛,比你厉害很多的。你应该继续崇拜他。”
+ I. m) |: n8 i4 G3 u: S 看着他像煞有介事的样子,我的心底满溢出不可思议的快乐。# L" E; p9 h" b( ~
“当然。”我认真点头。: ?7 L( C0 J8 S. U' g% ?" z
我只崇拜你。
7 N" n3 \: x( }2 e 余淮在行政区楼梯间学习的效率很高,我也不想打扰他,于是自己回班去上最后一节课的自习,顺便讲他托付给我的盛淮南的另一本笔记转交给林杨。% g. F4 s! A; ], l4 @$ X" K1 Y
回来的路上,突然局的振华的教学楼看起来不一样了,每一块地砖,每一个转角都变得很亲近,好像我对它更了解一些。6 L7 r4 g+ K! Y8 m1 W
我很开心。1 h' V, d. d; z( J) l Y: l5 W2 s
余淮也好,这所学校也罢,都不再是我眼中一个遥遥不可追的远方。我们在各自的段位上,一起苦恼也一起努力。
, B% R# k' ?; p! A3 } 我走到二班所在的楼层,随手从他们班拦住一个正要出门的长发女生,定睛一看,居然是凌翔茜。
; A6 M1 b- M/ y4 D 她那双漂亮的凤眼看向我的时候,我一个女生都有些紧张了。
/ ]# K# \' S5 Q H* F+ S “同学,有什么事吗?”她微笑着问。3 {& f' r: J. S; d
“呃,哦,能不能帮忙找一下林杨?”$ {) g8 \$ `1 d6 M
“好,你稍等。”
8 m% V0 X7 W- W3 k% p* k, g% {) o 她转身朝班级里喊了一声,那声“林杨,出来有人找!”透露出真的熟络,和我那天去找盛淮南时守在门边擦玻璃的大姐姐恶意调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 s( n) s" G( o! E 喊完了,她就朝我笑笑走开了。凌翔茜抱着一本书,和我一样披着松松垮垮的运动校服上衣,里面酒红色连帽衫的帽子从领口处翻出来,下面穿着一条深灰色的滑板裤,质地很好的样子,脚踩一双NIKE板鞋。乍看上去就是很休闲的学生风格,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使是个背景,也比走廊里所以的人都漂亮。9 C' G8 P. S" T
我低头看看自己。! N, }' Y. ]$ ~7 V, m/ b2 B
头发半长不短,有几绺还总翘着,每天的发型都取决于前一晚的睡姿;胸前有依恋小熊的红毛衣,牛仔裤,登山鞋。
+ a5 O( J# {" Y3 d 我觉得不仅仅是脸的问题。
3 T8 T0 f! d5 S W' H' `$ V 我再次抬头看向凌翔茜的背影。
' {" w0 I) X- J$ w! L5 ~' m 即使把我和凌翔茜都砍了头,并排放在地上,大家肯定还是能分辨出哪个是美女。到底是为什么呢? k7 m$ a! k5 {$ R
“侄媳妇?侄媳妇?”
) g, [7 j0 G6 N3 ]8 O# K8 V! h 林杨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
# x; f2 i" M S( H* i 我赶紧收回目光,递上本子:“哦,这个笔记,余淮让我帮忙交给你的。”
" J" ^+ b+ \- r |# p: g 林杨接过道了谢:“这小子真能支使人啊。欸,你刚才看什么呢?”/ H( v# w" n* d+ l3 J3 h* D( h# a
他眯着眼睛沿着我刚刚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我也紧张地跟着看,生怕他发现我刚才正死盯着美女——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凌翔茜根本没走远,就停在了隔壁班的后门附近,正在把她刚刚抱在怀里的那本书双手奉送给楚天阔。$ b7 m3 _4 t* m' L
“不是我八卦,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人,大家都想多看看的。”我连忙为自己解释。4 ?' |( w+ q4 n8 D k& a5 W
“唉。”林杨叹了口气。& m" [ z, ?7 r% G- V$ l) e
是啊。我也在内心为林杨叹息。
9 b# F/ \" e, u w- y# x 抢你第一名,抢你们班小乐队,还抢你们班班花,真是太不仁义了。
2 i, t J5 y4 d; u" M% p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林杨忽然开口。
( U6 n# c3 o: w$ X) o. v “问!”7 a: F8 W3 p! g9 R8 ^. ?9 `
“如果你有个好朋友,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你总觉得其实是没结果而且还会受伤的,你应不应该劝劝?”
7 C5 {5 \3 }9 Q$ g- E& F “你是说楚天阔喜欢上了凌翔茜可凌翔茜不喜欢他,楚天阔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应不应该劝?还是说……情况是反过来的?”. U' ~* a+ N% @) L% r9 Q/ ?: y H, C
“不不,不,不是,你你,你先回答问题。”- U8 p9 A6 o# |& L8 C$ K/ M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不用劝啊。”0 h5 @% m2 y6 Z% Y& T0 p
“为什么?”林杨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4 g/ Y( G: [. ^ “我劝你别去跟着余周周了,你会听我的吗?”& l' S+ o m( B) Q& C* p) h o
林杨的脸瞬间发青了:“你说谁跟踪……我这个情况不一样……”
' x8 S! e- J! t6 O6 ? “大家都觉得自己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X6 z* ^( X7 P% N: d
林杨不说话了,半响才笑着说:“谢谢你啊,耿耿。”
' |3 k. I6 ~9 W 不用谢。我摆摆手跟他道别。" ]7 d) J# i' s* w: Q2 h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不听劝的,你以为我在遭受冷遇的时候,没有劝过自己吗?
: E7 a% s& q" t0 J ?, O" }( l$ @ 快放学的时候余淮才回来,我收拾好东西就跟他打个招呼先走了,都到了校门口,才想起今天早上齐阿姨给我带的装水果的乐扣饭盒被我落在了书桌里,连忙跑回去拿。上楼梯的时候,抬头看到余淮正走下来,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6 U7 ? U) v: B8 x 我正要打招呼,有个女生在余淮背后追过来,拦住了他。9 n4 j8 ?& h$ i, g" }: u
是文潇潇。
, s- i5 D! f* o" A 我低着头慢腾腾地逆着人流走上去,因为下楼的人很多,所以我走得格外慢。
# M( O$ g( K, m; W; t" r, t$ B 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3 I5 s4 R1 O9 K) O
缓慢地经过他们身边时,我听见文潇潇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正经而紧张。
: a& u+ g; U1 f3 b( ^1 |. i0 s8 G “今天我去问你同桌你去哪儿了,但我不是想要责怪你,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别误会。”
+ x9 J# B5 s- b 其实我什么都没和余淮提啊,文潇潇。
2 g0 i' M4 V, c# q “我听说了你要忙竞赛,排练你不用参加了,我不说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厉害 ,你……你好好加油吧,竞赛的事情要紧。嗯,加油。”2 Q0 _* d# w9 ? E+ o
我没听到余淮回答什么。即使我走得再慢,此刻也渐渐听不清楚了。0 A( r$ ~2 u) G6 m
文潇潇的少女心事淹没在楼梯间嘈杂的声场中。我不知道余淮到底听没听见。+ t2 X9 a: [+ e
我爸和齐阿姨又各自加班,我爸发短信让我去抽屉里拿钱,晚上带小林帆出去吃饭。
4 ?. w7 c0 T' H% A* C 我家楼下正好新开了一家饭馆,名字起得特有气势,叫“洲际大酒店”,进门前不整整领子都不好意思往里迈。这个转角的位置十分神奇,自打我十年前搬进这里,那个临街店面大概换过了十几个门面了,从美容美发到洗浴中心,从夜总会再到各式大酒店……
& N2 u' ^$ M3 i; |6 z- z) a# Z 关键是不管开啥都开不起来,不出半年准倒闭。
+ z& U+ @( }; I1 ]9 J, x 我市的美食节缺乏创新精神,别的地方什么东西火了,我市就能毫无节制地遍地开花。张国荣和袁咏仪的那不《满汉全席》火了,我市遍地“满汉楼”;小笼包传入北方,我市遍地“开封灌汤包”;更不用提后来的“水煮鱼”了。不过,拜楼下这个流动性极强的铺面所赐,不管市面上流行什么,我都能等到一个不怕死的新老板来开一家同样的店。
* t$ V7 _. }. j$ _ “跟风跟到死”这种现象反复了几次,餐饮业痛定思痛,再也不敢乱上新菜式了,终于又都恢复到了“富豪海鲜大酒家”这种吹牛皮不上税的传统模式。$ ^5 ^( }% I% V
我穿戴好帽子围巾,带着小林帆下楼,问他是想要吃“肯德基”还是“洲际大酒店”,没想到他坚定地摇头,说自己想去街角买个“土家族掉渣儿烧饼”吃。
. v! t5 _% T" v! L 哦,对, 今年我们这里最流行的是这个用四方牛皮纸袋包装的“土家族掉渣儿烧饼”,又一代新食品以小窗口的形式星火燎原了。
+ Q6 H, k: y: @5 Q3 G; v" M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逐渐了解了小林帆的性格:只有他喜欢上了某种食物,他就会执着地一直吃,吃到闻其名而色变为止。比如虾,比如掉渣儿烧饼。
8 E3 |2 n# x1 t: c& n' R “洲际大酒店有竹筒虾,你不想吃吗?”
3 H4 W: R+ Q" a! l 林帆迅速地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 n6 O9 d- F' |) e “要不我们先去买掉渣儿烧饼,然后再去饭店点竹筒虾,好不好,姐姐?”
: Y8 b9 e* S2 F* m 他眼睛闪亮地抬头看我。0 I* ?9 F3 P9 u0 z& \
我知道,现在我就是他的女神。 L1 {& u& e0 W2 @0 O
我吃得很少,竹筒虾大部分都留给了小林帆,自己就着虎皮尖椒和椒盐里脊吃了半碗米饭。$ w8 N7 b6 z! c& ]4 W- ^4 Q
“姐姐给你!”
3 w9 F, r: U: p 小林帆发现了我的异状,大义凛然地从竹筒里面拿出两串虾递过来,虽然这样做的时候表情甚是不舍。
4 U u+ ^7 d! ~7 o) V5 A" l( m “姐姐不饿,”我摇摇头,“本来就想吃少点儿。”# c4 q9 ~- s/ K6 D
“为什么呀?”
( r& N9 V# T) k6 }- g3 B5 I% ~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吃不下呀。”6 I$ {5 a, y2 T. G8 }/ x! M; Q
“是想要减肥吗?”( X, w8 `" O( Z- ]
“没有啊,”我摇摇头,“你个小屁孩儿从哪儿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5 X [( w3 p4 w8 Z# E2 L! c “是我同桌说她要减肥的。”小林帆咬着大虾从竹签上撸下来,含糊不清地说,“她可胖了呢,我们都不乐意跟她坐同桌,要被挤死了。”
+ R( _6 M" _. w6 A6 r Z7 B* n' E “她才多大啊就减肥,”我不忿,“你看看,你们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女逼成什么样了。”5 a, g3 o0 k$ n& j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林帆委屈地拔高声音,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起他们班戟的事情,“我每天都跟她说让她给我让出点儿地方,让她别把零食渣儿掉得满地都是,她从来没搭理过我!还笑我矮!”! B( H) M* c+ r$ F8 I7 X) j
我喜欢看这个小男孩急着解释的样子 ,他渐渐开始把我当亲姐姐了,说话越来越随便,再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躲在一边埋头吃虾的小猫了。9 ~+ r& _# l" r) X( C
“好吧,既然她不在乎你们怎么说她,怎么又忽然要减肥了?”我追问。 ?7 _& O( _4 y4 v3 y6 o
“我们要举办广播操大赛,排队的时候,体育委员把她和其他几个特别胖的男生挑出来,让他们不要上场了。因为她喜欢体育委员,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当场就哭了。”; B- q& l+ u5 B8 c" F4 o/ w0 O1 q
最后一句的“因为所以哈哈哈哈”被小林帆这个还没有被青春期击中的晚熟孩子随随便便地说出来,我放佛听见了小胖妞玻璃心咔嚓碎掉的声音。! |' r# S) X" r+ u) j; _! O! ?
“女为悦己者容嘛,这句话你知道吗?”, R2 O4 M- I4 |- ^
小林帆整张脸都埋进了掉渣儿烧饼的袋子中,我只看到一个牛皮纸袋对我摇了摇头。
0 r; P s5 s- s, B& O7 c; H7 ] 你不懂吧,我就知道你不懂。* c, s' V, P; W. {4 [
我懂。0 h" o, ? N1 P8 i/ h, o
我把碗往前面一推,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 s& X) M) _: K0 p 从饭店出来,我们俩去了附近的副食品商店买冰糖葫芦吃。本来想在回来的路上就一起吃掉的,可冬天夜晚的风真是烈啊,我用围巾把整个脑袋都蒙上了,根本没办法露出嘴巴,又帮小林帆也围了个严实,只留一双眼睛眨啊眨,像个小木乃伊。
5 i# s8 g. w( Q# r 终于跑进了楼道里,我赶紧把围巾扯了下来,上面早就因为我呼吸的水汽都结了冰,越围越冷。. h8 R) E( y, w& @9 z! M6 _7 G
“好了,好了,可以吃冰糖葫芦了。”我把林帆的围巾也摘下来。/ k5 B6 ^/ a8 R
“姐姐,我觉得你真好。”
; G1 \' H/ e2 m5 g1 i1 P; I( I3 } 在张嘴咬第一口冰糖葫芦之前,小林帆眨巴眨巴眼睛讨好地说。/ B' G, e7 ]3 m% b" X/ ^
“因为掉渣儿饼、竹筒虾和冰糖葫芦吗?还是因为你又没考好?”, \! W: e' q* J
林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两级两级地往楼上跑,把糖屑撒得满围巾都是。: Y z7 F* b5 X
“不是,我是说实话。”他想了想,用了一个对三年级男生来说有点儿高级的词汇,“有感而发。”/ |& U6 W- w7 Q4 }* w/ z; ^
我笑了:“那你觉得姐姐哪里好?”3 m" S8 f2 c- `+ F& }
林帆陷入了让我难堪的沉思,我不由得开口诱导他以挽回面子:“你觉得姐姐好看吗?”$ v9 e2 {$ R4 K
我也就只敢问问他了,处在食物链低端的我还能欺负谁呢?
8 G6 }% N9 _' }' B' B; s+ l" ? “好看啊!”他张口就来。9 Y9 h# e1 E' a8 g
“好好回答我!”
' f- I" c! x6 t/ F “真的!姐姐最美。”他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说。! O3 [& v! z$ @0 i
“哪儿美?”4 m, G8 b! b/ ^$ C% m' p) D: |
我忽然有点儿期待他的答案。
) P$ m5 q, `- f# [- ] “……心灵美。”
* n |5 e! d. @/ H# `0 [5 D) H' g 小林帆在家里乖乖地做作业的时候,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发呆。3 t6 K6 u& V q# z7 w
我也没有觉得心情多么不好 。我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丢了魂儿。
. c: `: \$ ^* j6 t* { 我把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家居服,然后拎着那件红色的依恋小熊研究,为什么就是不好看呢?这也是还不错的牌子啊,为什么就没有别人的好看呢?牛仔裤倒是可以理解,我怕冷,在里面套了两条厚秋裤呢,每天费了吃奶的劲儿穿进去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指望它能想凌翔茜的裤子一样松松垮垮地有型。
2 O% F! V. u9 c _" m) [+ k# { 我的视线无意中落在衣柜玻璃的反光上,于是爬过去仔细端详起自己来。. O e6 X) T' F- N
不看脸,不看脸。' Y% d f7 e$ ]
我最终发现了自己穿依恋小熊毛衣不好看的原因:我上身实在不瘦,手臂虽然细,可后背还是有肉的,这毛衣本来就不是宽松款式的,套在身上既不显胸也不显瘦,里面再穿件衬衫,就更加显得虎背熊腰了。" _, J9 w+ \# z9 F+ {
我怜惜地将它叠起来。你死在衣柜里吧,再见了。
: h! E( H$ ], I* c 紧接着,我不可避免地看起了脸:虽然没她漂亮,但也算是五官端正啊,而且不怎么长痘痘,就是有点儿粗糙。是不是面霜不适合我?是吧,每次擦完后脸上都是油油的,怎么可能好看呢?; @( c& W1 n, X& ~6 R, h& e# R- G6 y
这也是个问题。/ b& _5 A8 ?# M$ ]; Q, i6 V9 f
我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我爸回家后推开我的房门,看到的就是他女儿跪坐在地上,把脸贴近大衣柜玻璃的奇怪姿势。* W9 E3 l I1 k* X
“你……你这是要干吗?”他问。9 S. `+ a0 i5 Z' h: ]' o
我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我爸的脸问道:“爸,为什么有人可以不穿秋裤呢?”6 m% j2 g+ r7 }* B" y, \
我爸特别惹人喜爱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会像我妈一样疑心病很重。这种情况下,我妈必然会咬定主题不放松,一拧眉毛呵斥我:“是我问你现在在 干吗,别人穿不穿秋裤关你什么事儿?你照镜子干吗?”* d0 J* a! w; W3 T; v1 h
而我爸则会温和地顺着我转移话题:“不穿秋裤可能是不怕冷吧,很多老外因为常年锻炼,又喜欢吃肉蛋奶类,所以体格比我们好,冬天还只穿短裤呢。”
+ T* D! ~- w$ U( S1 b$ E/ D$ g 不光转移话题,而且还能扯很远。& L$ ?# q% {6 `- L r/ s
我摇摇头:“我是说跟我一样大的,女生,比我还瘦呢。”
! ], K/ G! K3 B 我爸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臭美吧。”
) Q# E8 s( H' Y. V6 F# p 对嘛,怎么可能不冷呢?我深以为然。$ s' k% v& g0 Z6 P. ]+ Q
“但有没有可能是,她坐着私家车上学,车上有暖气,进到教学楼里,也有暖气,比家里还暖和,所以不用穿呢?”我爸提出令人信服的假设。4 g8 g; L) D- y; I# _+ I% _
凌翔茜一看就是很有钱的样子,应该是的吧,嗯。不过……
+ d$ t$ | [( i5 w! C/ j' H “体育课、课间操和周一早上升旗,还是要在外面站很久的啊!”我争辩道。
' `8 L. ^' \! o “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嘛。”我爸和颜悦色地反驳道。: C" x% X/ T- I6 |" [) N* g
对哦,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没有代价的事情!
2 u9 q% K. O& D2 D ]) ?& ^ “或者有可能她穿的是很薄的那种红外线保暖内衣,就是电视购物上经常卖的,什么南极人啊、逆时针啊……”
5 T6 p [! e( h6 l/ y! X( X 我眼前一亮。对啊,谁规定必须穿这种厚重的秋裤的?我小时候穿的还是我奶奶给我做的背带花棉裤呢,现在不也淘汰了吗?科技在进步,人类在发展啊!
# z0 G# t& M1 e3 ]" {* E n “爸,谢谢你!”我笑逐颜开。1 N1 L+ z6 M' s) m7 q
我爸和我妈的显着区别暴露无遗。他都 没问问我问这些问题到底是为了个啥,就笑笑说别坐在地上,地上凉——然后关门出去了。9 y0 ?0 y( ?0 v. l6 F0 y8 c
下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能绕开我妈这颗大地雷了。
1 B2 w; \ ~$ H/ \ 我必须让我妈陪我去买衣服。我属虎,现在都十七了,但还没有自己去买过一次衣服。我市的三大着名服装批发市场我从来没去过,因为我妈说我们班里那些周末结伴叽叽喳喳地去淘发卡、指甲油和小裙子的女生“都不正经。”
6 v: z5 e7 B' B: c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一直是我妈的拿手好戏。- F3 {) M. _5 ~1 ]
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没钱。我爸明天给我二十块零花钱,用来坐公交和买中午饭,我每天大概能剩下十块钱,但是每当我需要花大钱的时候一翻口袋,就会发现它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7 t5 E" P( A1 c9 Q# D' z) x
话说回来,除周末外,每天十块,即使攒一个月,也买不了几件好看的衣服吧?. \9 V0 N3 D7 M' [
所以我还是得说服我妈。
: r# y% H+ \* t1 r 让她陪我到处逛逛倒不难,但是要无比小心地掩饰自己的真正意图,否则我会死得很惨。, ]% M2 @" _$ b% O* X1 N
我妈从不吝惜在我身上花钱,但是我指的是吃快餐、买书、学才艺、上课外补习班,至于衣服和能拿出手的玩具,呵呵,免谈。: W/ U% x9 j& u4 I$ b1 b3 V2 U% g
用她的话说,我花钱不是为了让你不学好的。
: ]* w4 F( S2 u- c2 ? 她认为,女孩子开始注重发型和打扮是不学好——也就是早恋——的重要苗头,所以我至今还梳着半长不短的男生头。
1 e+ t+ S) W8 l& M( E 其实她说得倒也没错啦……
9 k' H5 n6 n3 O$ b$ n" f/ A( R 我心中忐忑,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3 Z6 S) ]6 V9 f' `5 M
脑海中一会是凌翔茜仰头看着楚天阔的侧影,一会又是文潇潇扶扶眼镜秀气地说:“嗯,你加油”的样子。
3 T, z' Z2 v2 y! p! \2 r 我要怎么才能让我妈妈明白,我既不是看到校花的美丽妄图东施效颦,也不是为了勾引一个压根儿没开窍的男生而去买衣服,去减肥,去变漂亮的。/ Z. U8 C: D4 w) i8 M+ E
即使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开窍,我也希望他一眼能看到我的变化,但真的不是,至少不仅仅是为了这些具体而狭隘的理由。
: x, o$ r( Q$ k/ D% G 我说不清楚。- l: \( r" D* _: ]7 z$ E. q
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胸部发育(虽然它们俩好像开始了一下就没后续了),初中二年级大姨妈驾到,可直到今天,才忽然有种青春期降临的感觉。
4 a9 ]. R1 X& ], f! N$ ~! E6 s 开始想要发光,想要和别人不一样,想要得到一点点注意的目光,最好来自于想要的人。2 v$ x2 d; V: W0 M$ s0 v8 P
虽然满屏幕的电视节目都在教育观众们不能盲从,要“做自己”--可“自己”也分为更好的自己和更坏的自己,不是吗?& _8 I7 \ g4 S+ \3 w
然而,我知道我妈会说什么。+ R; Z2 K2 ]5 y: t9 O: `* k
更好的自己来自于更好的成绩。
( w l1 c- V H+ Y2 R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M# b1 O# u v9 A( ]- A/ P
我满心惆怅,一脑袋自己也理不清的乱麻,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睡着了。
( |5 N1 @0 B# s7 J 一整夜我都没做什么好梦,不是赶不上考试,就是偷东西被抓包,反正都是需要狂奔的情景。
% p, P$ q* C* w7 a5 ~ 梦中的我手脚并用像条狗一样,居然还是跑那么慢,我爸常说梦是对现实的反映,这反映也太欺负人了吧?要不是上学要迟到了,我可能还会在衣柜前多纠结一会儿。
' r3 g" V4 J5 j( i! x$ P 我悲哀的发现,我冬天基本上就那几件衣服轮换着穿,当我把红毛衣判死刑之后,我就少了20%的选择余地。% z+ g$ j: W& v, a! Z1 e
最后还是憋憋屈屈地套上一件深蓝色蓝帽衫去上学。$ S' E) V. W. i \1 j
不过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倒真的接到了我妈妈的电话,看来我向宇宙发射的“衣服、衣服、衣服、衣服”电波还是被我妈妈成功地接收到了。 k2 @! y( R# X: L
妈妈说,她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外地出差,昨天刚回来,这周末休息,要带我出去吃饭。
/ @6 A2 F+ ^. R5 M0 T 我心中狂喜,但还是故作平静地表示希望她好好休息,要是太累的话就过段时间,我很好,不用她太担心。8 l& U7 I0 i; r
然后,我妈思考了片刻。6 v# H Q4 K1 b( X- s# V9 d0 t! t
我瞬间就想用空着的那只手扇自己一耳光。
4 @! E- A" x/ B" _- I9 s' z' e 幸亏她最终还是表示自己不累,就这周末吧。
# L3 Y$ o, B1 D# ~ 下午第二节课就是赖春阳的英语。在上次空手夺白刃事件之后,赖春阳点过几次我的名字,让我回答问题,我都颤巍巍的过关了,但我从此再也不敢咋英语课上溜号。% g- f- m8 I& f8 R6 P) y( b. O
所谓恶性循环大概就是,我成了整个课堂唯一理会赖春阳的人,自打和她有了眼神交流,她就特别喜欢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放过了其他呈伏法状安静溜号的同学;而一旦我也想要低头躲过,她遍寻不到我的专注目光,更加觉得我在溜号,会立刻把我点起来。% [' l: y |6 i6 V4 H6 b$ r- J
上英语课彻底成了煎熬。死β还幸灾乐祸地说:我是赖老师最偏爱的学生。! E) O6 B8 M" J( S1 t# v
大家都死乐见其成的,因为我一个人吸引了全部炮火。但是,你知道的,话不能说太早。讲完语法,赖春阳让大家把上次发的练习卷拿出来,开始用她一贯半死不活的节奏讲习题。班级的气氛松懈小来,β还转身朝我不怀好意地眨眨眼。我叹口气,只好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时刻准备着被赖春阳点起来。2 N, }- \7 V$ e) ~. l5 ~& O
“很多同学跟我反映完形填空总是会错很多,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要做好完形填空,是不可以孤立地去看每一句话的,这个词填在这里,语法上也许是对的,但是联系上下文,是不是准确地表达了这个作者的写作意图?”, ]; O3 y. Z* o
在慢慢地说完这都话之后,赖春阳又陷入了赖氏沉默。我心中警铃大作。而且现在除了我,谁都不会再把这种沉默当回事儿了。
, `: Y2 V' [- q “所以我们来看第37题。”赖春阳结束了神游,继续讲起了课。
8 t8 I# o( r1 i. P 我既放松又遗憾,白紧张了半分多钟。! d2 { R$ G5 X& a& @: j2 j
“第37题,我觉得很多同学都会做错。四个词都是名词,而且都是不可数名词,填哪个,语法上都不算错。! s6 @ q% d8 E. ~+ s7 g% t
但是,要按我刚才说的,联系上下文,首先排出的就是feeling,然后呢?”她扫视全班,我汗毛直竖。“显然,下一个intellinggence,情报,也不对。”警报再次接触。“information,信息,这个选项很有迷惑性,但也不难排除。这篇文章的宗旨是跟读书和学校有关,这个词放在这里依旧不准确。那么。作者想说什么呢?作者想说的是,只是才是阅读留给阅读者的财富。那么......"赖春阳忽然看向我。4 r! F! I* S, t: A, c1 z) m$ U8 d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她吓了一跳。三个选项都排除了,她不是把答案说出来了吗,选C呗,knowledge。赖春阳正要开口点我的名字,突然视线一转,盯上了我身边正在埋头演算到与世隔绝的余淮。我心中一突突,还没来得及踢他一脚,赖春阳尖利的声音就以破竹之势穿过教师劈向我门面。”余淮!!!“余淮立刻站起来的举动纯属条件反射,他看见赖春阳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因为他从上节张老太的语文课开始就在埋头学习,下课后也没挪动过一下,现在忽然抬头看见赖春阳,我猜应该有恍如隔世之感吧......“来,你说说,知识是什么?”我送了一口气,本来想偷偷给他指一下卷子上的位置的,看来不需要了,赖春阳还算厚道。然后,余淮空前迷茫地看着黑板。“知识就是......力量?”NO.202赖春阳是吐着血走的。面对大家的一致好评,余淮谦虚地表示自己知识太多都学杂了。第三堂课照旧是合唱排练,上课前教室里乱哄哄的,我坐在座位上擦相机镜头,余淮则披上了外套,正在收拾东西。“又要去行政区了?”我问。他正要说话,忽然抬起头,看向前排某处。我也跟着看过去。文潇潇站在讲台前,朝余淮遥遥绽放出一个”放心吧我罩着你“的
: J* R, R, }" Q$ G6 g( Q- [ “温暖笑容。余淮也朝她笑了笑,感激地点了点头。在文潇潇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之前,我偏过头假装没看到他们的视线对话。”
8 g. d8 \* Y% d- [- o3 ~ j 星期六上午就要考了。“他临走前对我说。那不就是明天吗?我盯着他匆匆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后门口。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余淮的离去,但我知道文潇潇也在看。
+ e5 j( @' a5 ] 拜于延亮所赐,我再也不用痛苦地跟着他们一句一句地唱歌了。虽然第一次拿着相机站在教室中间给大家拍照的时候很多人还不自在,但是渐渐地,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了。他们在我的镜头前自然地唱歌,自然地溜号,自然地偷偷低头去做题,自然地一脸不耐烦,自然地笑逐颜开。我喜欢拍他们。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像是拿起相机的这一刻,我不再是只有五件冬衣的耿耿,也不再是样样都拿不出手的小人物。拍照片并没有让我变得多惹人注目,但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所有的苦恼。2 w _, N5 f/ X% f
我喜欢一个个鲜活的人出现在我的取景框里,更喜欢我每次都能最准确地抓到最好的时机。人总是会更喜欢做自己做得好的事情,比如我喜欢给别人照相。每个表情和动作都像是抛物线,有最饱满的顶点,即使这部数码相机总是反应慢,可我总能定格在那一刻。感谢这部相机,它让我站在了世界的外面。
7 c5 F" i7 F, j 余淮又是快放学了才回来。今天是周五,距离放学铃打响还有十分钟,可大家早就开始躁动不安了。而余淮出奇地安静。他回来后就不再奋笔疾书了,坐在原地扭头看窗外,脸上充满了对生活的留恋,看着怪渗人的。4 r9 c5 x5 X \
“余淮,喂,你没事儿吧?”我本不想打断他的冥想,奈何坐在窗边的是我,他望这边的风景,我不可避免地被视线闹得耳朵发烫。, d3 b% x- Z5 M3 E7 f5 r* x5 z# U
“没事儿,”他微笑着从桌上把一本笔记推到我这边,用一种平静到慈祥的语气说,“去还给盛淮南学长吧,这是对你的奖励。”“大哥,你别这样,,,,,,"我哪样了?”他目光辽阔,看都不看我。7 ?7 T' B& N( _3 H8 s
“你给我一种一放学就要去自首的感觉。”我刚说完,他就绷不住笑喷了。4 x6 r& n1 C8 H) Z9 T- P
终于有点儿像正常人了。在我的追问下,余淮终于忸忸怩怩地表示,他紧张,觉得明天自己死定了,因为电磁学的某一部分还是有点儿不上手,如果明天出这部分的大题,他就可以找根绳子在考场里上吊了。3 x' V/ }0 S5 y! q* J
“我无数次祈祷过上天让你体会一下我的心路历程,竟然真的实现了,真是苍天有眼。”话还没说完,我忽然灵光一现。
( u6 \( P5 C8 [. i 我从笔袋中翻了半天,找到一支细细的圆珠笔,转头朝余淮嘿嘿淫笑了两声,满意地看到他的表情有点儿僵硬。
8 p, Q: l6 C; H9 K “你抽什么风?”我笑而不语,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圆珠笔,然后用拇指从下面把圆珠笔屁股上的按钮极缓慢的向上推,眯着眼睛看着笔尖一点点、一点点地冒出头。中途还用左手弹了弹笔杆,做出排气泡的样子。“别害怕,阿姨给你打一针镇静剂,舒缓紧张,促进睡眠,保证明天考的好,卷子上一道电磁学也没有。来,把袖子挽起来!” ^2 L# k' X; @: s, v: p q
“不是应该把裤子脱下去吗?”“你怎么耍流氓啊!”我气急。余淮的大笑声被下课铃声淹没班里同学纷纷站起身收拾书包,屋子里像开锅一样热闹起来。只有我和余淮依然坐着不动。- b" c9 ]6 a1 D- T. m/ W
他竟然真的挽起袖子,露出上臂,装出一脸:晕针“的惊恐。而我则专心的把那笔尖凑近他的胳膊,轻轻地扎了下去,慢慢地把弹簧推到顶。拔针前,我在他的胳膊上画了个对号。”这是幸运符,今天晚上别洗澡了,留着它,明天肯定全对!“我笑着拍拍他的胳膊。余淮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我,又想笑、又嫌弃、有感动的样子。”5 l4 h) w( z1 w( E% Y# X; O- i* o
“怎么了?”我不解。“......缺心眼儿。”他骂了一句,迅速起身,披上外套拎起书包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着还处在呆傻中的我,一脸郑重地拍了拍他刚被我扎了一针的左胳膊。
' }' h- l3 |$ x6 ~3 [/ O& j “疗效不错。”他说。- F8 h6 Y, M* a2 X: b. \9 U* X
第三十七章 还是会忧郁(NO.204--NO.209); p! r1 }% W9 D9 |, T5 z
平时星期六我都会睡到上午十点多的,但是今天我特意把闹钟上到了早上七点半。, ^7 t6 V8 }% I4 V1 A* G1 O
余淮的考试八点半在省招生办举行,我估计七点半他应该到考场了,太早的话怕他没起床,太晚的话怕他已经关进考场了。
C3 U3 r: s5 L7 E H 我打着哈欠,半闭着眼睛发了一条短信:“加油,我相信你。”我正迷迷糊糊地要坠入梦乡,手机嗡嗡地震了两下。两条新信息,第一条是:“有你这份心,小爷一定考得好。”第二条是:“我没洗澡。”我盯着第二条愣愣地看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k: k. y, k. P% _2 F 我把头缩进温暖的被窝里,嘴巴控制不住地咧上去,傻笑着睡着了。NO.205在等待我妈的过程中,我的大脑始终在高速运转。自打上午她打电话说下午两点左右开车来接我,我就陷入了焦虑之中。如果我没有前几天莫名产生的那点花花心思,我可以非常坦然地跟我妈说我想要买衣服,买轻薄型保暖内衣,买保湿水和高级面霜,并对她可能性极小的赞同与可能性极大的呵斥都保持平静。
0 k* O0 E: y1 u* A; x 反正我怕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老是凶我,我都习惯了。
( ]: g% R" M: F5 S. i 但是这次我不能。我心虚,我就是那种还没抢银行就已经在内心坐牢三十年的怂包。我开始想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目光无意中间落在了桌上的转笔刀上。
- q- v5 T/ s Y" K6 N 确切地说,那是一款削铅笔机。这东西是我小学时候就很眼馋的那种,四四方方的,需要额外的工具固定在桌边,铅笔从一头塞进去,一只手在另一边摇动手柄,削个铅笔都削出贵族感。天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羡慕啊,听着同学显摆“这是从日本带回来的”,我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指头都塞进去,然后摇动手柄搅一搅。可是我妈不给我买,我妈说,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净在那儿想写没用的,转笔刀能削铅笔不就行了?所以初二的时候我有了零花钱,在文具店看到同款削铅笔机的时候,立刻眼含热泪买了下来。' ~- _) s0 u% `
但是我早就不用铅笔刀了。她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下我吗?要求总是得不到正面对待,又无法通过外表建立自信,这会让我越活越窝囊的!她身为一个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独立女性,居然让女儿养成了如此唯唯诺诺的性格,这不值得反思一下吗?但是
3 L# [) I5 U6 R' w 但是如果她说人的自信心来自与内涵,要想有底气,先要有成绩,窈窕淑女哪里找,漂亮不如考得好......我应该怎么反击呢?我抱着头痛苦地倒在了床上。嗷嗷嗷耿耿你真是太没用了!你妈妈的人生本来应该更加辉煌的,她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你!8 T! s! B; d1 `( m3 {$ A5 ^. H* O6 Y
咦?我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线生机。我一坐到副驾驶位上,我妈的眉头就拧成了死结。“你几起床的啊,怎么头不梳脸不洗的,这衣服怎么穿的啊,窝窝囊囊的,把衬衫给我塞到裤子里面去!”我忍住内心澎湃的喜悦,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把副驾驶上方的小镜子扳下来,懵懵地照了照。“挺好的呀,我平时上学就是这么穿的。”然后我转头去看她,一半真情一半演技地眼含泪花。“妈,我好想你啊。”我妈瞬间眼圈就红了。车就这样开到了市第一百货公司。
) k$ v0 o/ N) |: |5 d4 U# w- o 我妈先是带我吃了一顿巴西烤肉,然后就在我几句话引导之下陪我去逛街了。5 O, x# s3 f3 Y- h4 h3 {
我当然没有明说自己想要买衣服。只不过表示自己想跟她边走路边说说话,好久没跟妈妈说话了,我们班发生了好多可有意思的事情啦。$ n0 B* X$ ?$ r3 x
百货公司里还能往哪儿走啊,往哪儿走不是商店啊哈哈哈。
7 q2 K9 u U. p" v" r5 u 我妈居然袋我去了Levi's买牛仔裤,我进门前依旧在装二十四孝,一个劲儿表示自己不要那么贵的衣服,被我妈瞪了好几眼才不情不愿地走近去。
+ w& V" Q K& b. p+ q5 c7 `5 ~ d0 u 这时候战术二就发挥了作用。是的,我今天穿的是校服裤子,最宽松肥大的运动款,就是为了能在里面顺利套上两薄一厚三条秋裤的。
. Y( ]6 n( t8 i 我觉得Levi's的男款我可能都穿不进去。
+ q: Q7 X6 q9 ^ “你穿那么多秋裤干吗?”我妈跟着我进了试衣间。
/ k5 G2 Y' _ x% v% c “我冷呀,”我继续装无辜,“这两天多冷啊。单穿哪条都不保暖。”' u, z$ ^% E% O4 h
“那也不用穿这么多啊,”我妈心疼地埋怨,“赶紧脱了两条再试。”
, E3 v+ l$ f4 f* E4 ?5 o, f “可是脱了再试的话,买回去以后我还是没法儿穿啊。”
" h/ d9 I8 i( ^0 T# ]. p “哪用得着穿这么多,一会儿我带你去买两条薄的。往年也没这么怕冷啊,你是不是生病了?”# q) G1 l( A) c
买两条薄的买两条薄的买两条薄的……5 A3 P6 Y$ h2 z* U$ W3 f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我没有发烧之后,就叹口气开始帮我把秋裤往下拽。
8 B+ w8 f0 p6 {+ J! ^, ~ 于是我现在有了新羽绒服、新连帽衫、新牛仔裤、新衬衫新绒线衣新马丁靴……
9 G8 d& H( l i( t( z+ ] 我一再否认我爸联合后妈对我实行了丧尽天良的漠视和虐待,而这一点是我妈现在深深怀疑的。不过总体来说,我的窝蘘废小可怜行为成功地激起了我妈妈内心深处那种“老娘的女儿任何方面都不能比别人差”的好胜心,她恨不得把整座商场都穿我身上。
) \ O" C. R' t" [% b/ \ 你说,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 S% [3 p& t+ I% l/ H" n2 b 说来神奇,那股买东西的冲动和欣喜在我拎着一堆购物袋蹬蹬瞪跑上楼的过程中,迅速地退潮了。1 R( z! ?% h6 \7 ~! x0 K
我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坐在地上把所以新衣服的标签剪掉,花了二十分钟重新试穿了一遍。
1 n$ k8 T4 a3 n/ K+ o 对着镜子照了许久,我必须承认,镜子里面的人依旧是耿耿。只有我自己能看得出一点点区别,可在别人眼里应该不会有任何不同。
, w- {; S# Q/ a) @. l 本来就不是衣服的问题啊,我知道的。" L8 g* H5 J$ I/ v4 G. t
到底要怎样才能变得更好呢?因为羡慕语文课上文潇潇在发言时引用我压根儿没听过的书中的名言,所以去把她看的书都找来看一遍?因为凌翔茜的滑板裤松松垮垮好看,就匆忙脱下秋裤穿上薄薄的南极人?
1 d' r0 ~1 G, j' y* N1 T 那一刻我的感觉,就像水果店里明明应该卖三块八一斤的小苹果被不小心放到了五块八一斤的大苹果堆里,一开始觉得自己可有身份啦——然后,发现顾客来买东西的时候,每次都会伸手先把它扒拉到一边儿去。# S8 s3 g) M D q# y
五块八的余淮曾经对三块八的耿耿说过,你早晚会习惯的。1 [& n+ [7 B. w# M2 K
我也以为我习惯了,没想到沮丧这种情绪时不时还会反复,会披上不同的伪装,有时候,甚至是以希望的面目出现。
! `, S) O8 |7 m0 D5 y 比如还是想要变得更好。% L! a- u ]9 Q1 @0 Q" v4 T9 d
我在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再看到余淮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充满活力的样子。. @) I" F4 n( L; ]; j% }; W, _
“看样子考得不错?”我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一边问。. a5 i2 [1 [, {+ j, G4 X0 [
“还行,呀,对不起,”余淮的语气昂扬,一不留神踩了前面同学的鞋跟,“
" J7 a" F# d) P7 a- ?* V: e 果然没有出电磁学的问题。”/ v3 D' C: ?# d. e9 L0 a
我笑了:“那太好了。”0 |6 ~5 k: ~6 _) F$ @
“我请你吃饭吧。”! y# ^% l/ B- ^ ]
“啊?”我没听清。他的话被大喇叭里面传来的“振华中学以‘勿忘国耻’为主题的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彻底淹没了。6 f* |) U* Z+ n3 D4 g
这位常年主持升旗仪式的姑娘是高一一班的,忘了叫啥,嗓音刺耳得要命,念讲稿的方式比小学生还要声情并茂,真不明白为啥团委老师非让她献声。0 Z7 f5 T2 B* a, c! D
“我说,我请你吃饭!”
* f- ]3 l9 p5 T; y; v9 d! { 余淮喊话中的后半句正好赶上大喇叭里的开场白说完,周围同学听得清清楚楚,窃窃的笑声蔓延开来。# j' ?0 f9 M2 A$ T
正好站在余淮前面的徐延亮顺势接了一句“好的别那么客气!”,虽然很贱,但也给我解了围。, x; Q' z# I. p
我正要低头装作跟我没关系,就看到前面几排的文潇潇回头看过来。2 }( O8 M6 _0 T. J
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化作了笑容:“徐延亮你想得美,就不带你。”
/ z+ Q! n# H2 t# D 文潇潇眼神一暗。
, ]8 S5 ^: G9 p 我完全没有因为觉得有一丁点儿开心,反而愧疚地转开了头。4 F6 G: u2 V4 F6 s5 u
一整天我都不在状态。# U& D, m2 l: `' n. n
余淮参加完竞赛后极为活泼,上课捣乱下课打球,像是要把前段时间少说的话都补回来。
* W' B# w, c- b- R; E' b7 u2 A! F8 c “你怎么拉?”他满头大汗地坐回到座位上,一边喘粗气一边问。
2 r, |) ~, W* q5 n1 x6 P" R% O# L “赶紧擦擦汗,屋里这么热,一会儿都发酵了。”5 E" J2 b& |# j# j
“是发jiao不是发xiao,连我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乐呵呵地纠正道,“我问你怎么了,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 D+ ]% w5 \, l& n$ ^: `5 z
“懂个屁,这是少女的忧郁。”
& m- `6 g7 m3 A/ H 这时,收发室的老大爷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文潇潇是你们班的吗?收发室有人找,好像是你们定的什么货到了,赶紧找几个人下去搬。”, W v/ `/ Q7 s( ^7 j+ y% I2 i- U9 y
“呀,应该是比赛的服装到了。”文潇潇说。
* x( o3 J. v4 `) g 徐延亮把倒数一、二排所以男同学都点起来帮忙去搬东西,其他还坐在教室里的同学都兴奋了。; c: V: x C. }0 a, w2 c: n
即使是每套五十块的衣服,也令人充满期待。无聊透顶的冬季校园。一点点新鲜事都能令人沸腾。
4 [7 o4 v. `" j4 ~5 w 随着一只只大纸箱被搬到黑板下面,连朱瑶这样的学生都没办法继续学习了,大家都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4 ^1 ]% _& }, U& Q. X0 o
“好啦好啦,别急,”文潇潇最后一个跟着余淮走进门,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我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发,女生报了XS号的先举手!”7 ?% w0 ~) f; f0 H
余淮正在往座位走,忽然被文潇潇叫住:“那个,余淮,你能留下帮忙把其他箱子都拆开吗?给你剪刀。” i+ ^, @+ L- {$ J$ k
徐延亮也很热情地站起来:“我也来帮忙吧。”& m8 u' C @% @* n' W) _) h
“不用,不用了。”文潇潇摇头,“那个,班长你帮忙维持秩序吧。”+ Y/ }: a4 ]' A' D+ f4 L4 t
“维持什么秩序啊……”徐延亮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重新坐回了座位。- x7 F4 o$ E9 }) G7 U; t% L1 i
我叹口气。我竟然成了全班最理解文潇潇的陌生人。
9 y/ F. l1 H5 k0 u8 y" }8 N0 T 教室里很快充满了窸窸窣窣拆塑料袋的声音。
- _* e/ `; {# G- k* S, \0 _ 随着第一个拿到衣服的第一排女生将那套民国女学生套裙抖开给全班展示,屋子里就没断了欢声笑语。
: ?/ Q, P W/ x6 l. Y, r 的确不是好料子,不透气 ,到处都是线头,可这么便宜的加个就能拿到这样的款式,文潇潇也真是辛苦了。我轻轻抚了抚衣服前襟的折痕,也不免高兴起来。) y0 k6 h+ v) M; c- T6 `8 V5 ?; G
淡蓝色的盘扣宽袖上衣,黑色长裙,好心的厂家居然还给配了两只薄薄的长及小腿的袜子。
/ i0 s. `! j, N# L “哇,弄得我都想要去剪个齐耳女学生头了。”简单赞叹地把衣服往身上比了比。( S( C7 }9 A4 f& L' b$ v6 V7 ?
“是啊,冬天再围条白围巾,一半耷啦在前面,一半往后一甩——”走,游行去,国家需要我们!”β说演就演。( q/ n, T- Z. N2 x6 j5 v
“走!”简单立即搭腔。& d& m( _# e2 M9 c3 v
我看到在狐狸,立刻本能地掏出相机,摘掉镜头盖儿,开机。
% b9 P! q S2 b8 k0 K “兄弟们,又有学生闹事了!看我的!兵!”徐延亮一脸凶神恶煞,伸出右手对着β比画开了一枪。8 ?: _# H+ F4 M3 y4 X. F$ ?7 V
β表情一瞬定格,捂住胸口,眼镜缓缓闭上,朝后倒去。
" e% h T9 B+ w/ s 简单立即上前一步,从背后扶住β。# |! \5 e7 o; A. J. l* j) E2 Z
“阿珍,阿珍,你还好吧?”简单带着哭腔喊道。* @8 w, ^ e( i8 }
这时,徐延亮一脸懵懂地问道:“阿珍是谁?”
7 a& I3 A% q' Q8 n" J0 w2 T- { β瞬间睁开眼骂道:“当然是刘和珍啊,你个没文化的,你们北洋政府招聘的时候都不看学历吗?!”
5 X1 s, p# N, ^; m' m3 c _. V3 e* ` 我笑着拍了许多张他们三个的照片。韩叙一直低头拆着刚发到他手中的男生服装,全程以一个背景墙的形式桁在画面中。4 ?+ H, m$ `$ i
“你就没点儿反应吗?”β转头指着韩叙,“我们就是为了你们这群冷漠自私的民众牺牲的!”
6 H. w$ i# D; n: k$ I* y! Y4 Y 韩叙缓缓地抬起头,对徐延亮说:“大人,你再补一枪行吗?阿珍好像还没死透。”% T$ s& L8 f9 f6 s* J
男生的衣服款式则是蓝黑色的民国学生制服,虽然裁剪没什么型,普通很肥大,可也像模像样。有心急的男生已经扒下了校服,三下五除二套上了制服的上衣。
; f1 `4 c, {8 {; A 比如徐延亮。* q1 v/ |% [; A4 Q; A
“怎么样,是不是风华正茂?”他顺便把那顶帽檐很短的黑色帽子也戴上了。
- F- @6 W: s: N “你为什么不把扣子系上?”简单低头看着他的肚子。
$ I/ R+ b# ]8 `% ^. q$ |5 A* p “系上不舒服,有点儿紧。”徐延亮不好意思。+ h, Y0 |, s/ ^* p% L, C$ M# s
“报尺码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要诚实,少报十五斤有什么意义呢?你看,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β不禁摇头。
& h2 {4 m( C4 H- Z" E/ i* u “那个,大家静一静,裤子也要试一试的。女生最好也整套试穿。”文潇潇柔弱的声音完全没有办法压制此刻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教室。
' }4 v: j0 v, l- _! {% K# X; p “都闭嘴!!!”/ x+ X' W7 Q0 J
余淮的声音把所有人都震了,比他家长会后喊的那一声“妈”更见功力。
8 Q0 ^4 @: T1 [* G1 a( A' F& d1 r “文潇潇有话跟大家说。”他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文潇潇迅速脸红了。% ^+ g0 K/ M; i+ N
我在最好一排都看得见。
- [* h+ G/ M, K2 l: Z; Y “那个,是这样,”文潇潇清了清嗓子,“星期五就要比赛了,服装的问题这两天必须搞定,所以我说大家最好现在就把整套衣服都试一下,尤其是女生裙子的腰围和男生裤子的裤长,都需要特别注意,有任何问题今天就报给我,我明天就让厂家调换。”0 U7 R( s/ [( j' h
“可是没办法试啊,”徐延亮说,“总不能让男生和女生都在教室脱裤子吧?我倒是没意见……”4 D* f6 L2 H" G( J/ @: M/ ~
“我有意见!”β举起手。; q$ V7 [6 M. k: F2 ^4 Q
“这……”文潇潇为难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余淮,她那一脸无助的表情让我无比烦躁。. P& P+ J, G% }# J3 M
“男生都去走廊换不就得了,”我的烦躁直接体现在我的语气上,“女生就留在教室里呗,这有什么难办的。” \$ u9 d! j" F
“男生还是去男厕所吧,出门左拐又不远。集体在走廊脱裤子也太行为艺术了,丢咱们五班的脸。”余淮笑着看我一眼。
# k3 D4 E! l" z( f0 R0 `+ b& O 余淮又是以前的余淮了,重归活动中心,却又算不上多么操劳,并没长一张忠厚可信的干部脸,却能让男生女生都不自觉地听他的。# p9 f6 @ K3 ~- g" r. i. E
我在行政楼顶楼的楼梯间窥见的那个忐忑不自信的男生突然就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 [- }# _5 D. A+ J
我看着余淮自信地指挥着男同学走出教室,心中充满了喜悦和遗憾。. Z7 C( k2 s8 N; d5 V$ l: m( I. n# `$ F
我抬起相机,把他笑着踢一个哥们儿的屁股将他赶出门的瞬间拍了下来。6 F+ `4 i& A! c( K
镜头稍微往右边偏了偏,将站在他左边正温柔地笑着看他的文潇潇隔绝在了取景框之外。
6 e, G: e# q' Y/ Q8 w/ O 大家换衣服的时候,我当然不能拍照片,不能便宜了徐延亮。1 n h2 _# ?5 C( Z. \5 R
我将领口的盘扣一颗颗系上,然后向下拽了拽前襟,努力抚平褶皱。
( c# F; o( T& K% K 裙子长及小腿,所以下面还会露出一截牛仔裤和我的球鞋,看起来有些可笑。% B) ]5 j G( E. v' B$ H" P
我收回目光,抬起头。0 e" K: @3 b2 B4 M
这不是时光倒流是什么。0 N" ]5 x7 H3 a# G5 q$ l( o Y; M0 I M
虽然教室乱糟糟一片,讲台左侧上方还高悬着象征现代化的一台大电视,可满教室笑语嫣然的民国女学生,依然像时空开错了门。
0 Z& F. \% ^9 J7 W6 \ 简单拎着裙子,在教室后部的空地上转了个圈,笑得太美。8 n5 q3 c0 I7 e( t' j; |0 N
我一直在卖力地拍照,β冲过来伸手捂住我的镜头要给我拍一套,被我躲过了。一群姑娘冲过来,在教室后面排排站,对着我的镜头比剪刀手,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民国哪有剪刀手,大家又纷纷从桌上拿起书抱在胸前像模像样地扮演民国青年……
! l2 X# S) I. K* i! S1 h0 y 我看到朱瑶有些别扭地站在镜头外,虽然顾及我们俩因为余淮而拌嘴的事儿,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跃跃欲试,露出有些期待的表情。' _& B' Y6 ^+ U3 P, {4 d
我不禁莞尔,连她也忍不住了呢。
, G1 s* V3 O& D) ?) P0 V “朱瑶,你往里站一点儿,我照不到你了。”我朝她挥了挥手。
3 L: s6 u/ [8 d6 g 朱瑶一愣,腼腆地笑了,往人群靠了靠。! |7 b- ?0 h' R9 k' f
“来,大家合张影,我数一、二、三!”我专心对焦、* g! l3 _5 Z9 ]2 S0 p d! e- ^2 I
“喊什么,茄子?”有人问道。4 c' }* z& T& r. P6 _2 \" j8 d/ H
“太破坏气氛了吧?”旁边另一个女生表示不同意。! s$ y3 f0 ?/ R1 k. l
“那喊自由民主?”
+ A& q# @: _7 ` “你傻啊,‘主’字会让我们喊阙嘴的!喊打倒帝国主义,‘义’字是咧嘴!”β的大嗓门响起来。
5 U2 j5 E9 r( T0 Y “这口号也太长了吧?”
8 `% ^" t/ r# j. V6 [; E 就在这时,后门打开了,我的取景框里闯进来一群民国男学生,高矮胖瘦不一,为首的那个人,长着一张我最熟悉的脸。
8 K! X& b! l& S- @) W$ J 时间倒退了,时间停下了。8 w4 c4 N6 G$ O8 `) Q: ]' {
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第一眼就看向我,然后笑了。( n0 q6 |* `# [: Y: j( H7 [
不知怎么,这个场景忽悠让我想要哭。
$ U! ]0 ]1 T! _, p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0 _0 a, Q* d: S/ V" h) J8 w 像是这一刻,这一刻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和他,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历时中。
4 }# ]# J+ {! `; i2 t+ f “你们女生也太狡猾了,我们也要照相!”徐延亮等人推开愣在门口的余淮,所有人都在教室外面这点儿空地里挤成一片。我笑着狂按快门,眨眨眼,刚刚 那点儿泪意就被压抑回去了。' I1 }# V2 x# x5 z$ }
一整堂课都被这样笑过去了。隔壁班正在上自习,被我们炒到不行,居然跑去教导主任那里告状。教导主任一进门就被我们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端住架子,疾言厉色地骂了我们一番。
6 r& b+ o3 U% e) C2 r+ X% h6 y 他前脚迈出门,教室里的余淮等人就互使眼色——一、二、三!
8 b1 V* r& r; l7 ?9 F0 A% ~ “打倒帝国主义!!!”6 A6 N! h: l) K \; ?/ O
震耳欲聋的呼声,让还没走远的教导主任差点儿绊了个大跟头。
4 E' _# B1 s1 @2 \8 T7 Y 要我怎么形容张平这个人呢?
2 a, S" W; v% J: q/ }! J I 由于合唱比赛规定老师也要一起参加,所以文潇潇也给张平定了一套衣服。教导主任派人把张平请回班里来,一转头看到这个年轻班主任居然也穿了一身跟鲁迅先生差不多的蓝灰色长马褂。
, x+ H6 u; \! t# A5 c 教导主任差点儿当场犯心脏病。- q( p5 \" w+ {- P& b4 y
她缓过神儿来后,当然把张平也训得跟孙子似的。
/ x: x3 u: `* H2 n+ F 等这个老太婆彻底远离了我们的班级,大家都很愧疚地看着张平。然而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教室里面的罪魁祸首,苦笑着说:“怎么着,还舍不得脱了?”
) O+ B& T! c" N% C) Y8 |, V 大家面面相觑。
) Y, o3 Y/ U$ @ “那就都回座位吧,”他走上讲台,“来来来,机会难得,都回座位上坐好。”
5 U% w; l5 Z' _' x. S 是的,张平就是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
% F6 J2 J- x& D0 V 他让我们都坐回座位上,然后站在讲台前,一拍桌子,慷慨说道:“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8 @4 F: R0 }" `* ? 被教导主任训得一脸沮丧的全体学生瞬间都精神起来了。
+ c g2 p1 I- H, b( V 我知道张平一定很沮丧,也很忐忑。可他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老师,好得那么奇怪。
" E. e+ |& K1 R, T* y4 I 那堂课下课的时候,我给简单和韩叙拍了一张被β成为“民国结婚照”的合影看,又忍着恶心拍了一张β做纯情女学生状拿着一本书请教张平张先生的做作摆拍照,还有其他各种莫名其妙的照片……知道电池告急。: Y& q6 l; O% w/ R
我在讲前拍完最后一张合影,无意中看到余淮在座位上正要脱掉身上的制服。0 b' k" z o) Z0 j! W
我赶紧撒腿跑过去:“你干吗脱了呀?”) `, f1 S6 X( m8 \
“难道我还要穿这身回家啊?”
! X+ A$ j0 ] X: I, w Z “我还没……”5 `0 l' i+ S/ r, N* H
他回身奇怪地看着我:“你还没什么?”
4 q7 d9 `4 p9 g4 ^6 o. ` β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对了,我也要学照相 ,耿耿你让我拿你练练手!”
- q, J& u4 k6 j o, F& ?3 @5 y β意味深长的眼神提醒了我,我连忙站到了余淮的身边。; s- D9 \+ Q) x% r/ V+ M/ z
余淮愣了愣,不明就里地把脱了一半的制服又穿了回去。
0 |2 r7 J+ u# d- D4 _5 [& I: W 我们就这样并肩站着。不知为什么我那么紧张,也许是因为我不喜欢拍我自己,所以不知道怎么笑才好看;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余淮一起照过相,这张照片那么重要,我怕我照不好……
& u, a: z) t, G: u" g( e; o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β就狂按了一通快门,我连一个完整的表情都没做完。5 |3 T% Q* i' b6 c
她伸手把相机还给我,就带着一脸“老子刚刚拯救了世界你们不要谢我”的得意闪身了。) g% [+ A6 V( e. h1 V( c, W/ [
“我看看!”余淮的大脑袋凑过来,被我推开了。& {4 U* r5 F, X- I1 c9 k0 c
“不行!”我把相机护在怀里抛出了教室,到走廊了才小心翼翼地按下查看键。# v- o5 n* K2 O# {. p5 p- p) o" @
四张照片,余淮都是同一个表情,淡淡地笑着,眉目英挺。
" Z- V& m ?% A 而我,四张照片的表情过程可以用“笑吗?”“笑吧!”“万一不好看呢?“; P- s$ a! R! R6 T
“还是别笑了......”来描述% z( e# I/ r1 _8 c
就没有一张好看的。
5 B% [" o3 P/ d+ ?4 h5 v( E/ | 而且牛仔裤和球鞋果然很抢眼,比背后暖气上可口可乐的瓶子还抢眼。# \/ \$ h& H7 L/ k; ?7 d
可是为此跑回去再找他照一张会不会太刻意了?但是机会难得......正在我纠结的时候,相机“咔嚓”一声,自动关机了。$ [4 Y4 ~$ [: P9 s
彻底没电了。
8 H4 t q; _* R2 }/ s% s; J6 y0 n “怎么了?”4 Q5 ~4 o1 G) y) |% P% C
余淮居然跟出来了。
8 z5 u8 f1 W' I7 g1 n “没事儿,”我呵呵一笑,“照片没照好。”
! P- Y" M' S1 R9 C: \' ]' [ “怎么可能,只要有我英俊的面孔入镜,这照片就成功了一半。”
/ f; v/ l% |/ x7 F5 z “的确只成功了一半儿,”我叹气,“是我太丑了。”0 v2 n, E+ A6 z3 t
余淮没讲话。 +:6 {$ ^ v& E3 ^) t0 L7 ]
“……你不觉得这时候你应该立刻制止我的自暴自弃,并大声说“你—点儿都不丑’吗?”我沮丧地问道。 T# P5 i ?! L4 t/ ~) C+ R& w" L
“我在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e/ c/ L6 J+ R1 x1 W
“嗯?“
2 O2 a3 ~: A0 D “就是在红榜前面啊,”他笑着回忆,“我跟你撞到一起了,把你撞哭了。”
; y* S" {6 A* _( _8 z 我点点头,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5 S8 D' y$ L5 m, q k
“我当时就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他继续说。
6 Z% z0 e1 n+ s( l7 p2 u “谢谢你,”我摇头,“不过,我长什么样子我自己知道。”: J+ M, M- e7 w9 T! T* d7 @
“你今天为什么否定我?长相这事儿不是很主观吗?”余淮不解。
^, O) |9 Z- k: p9 z “那都是自我安慰,”我皱眉,“如果每个人对美没有共同的理解,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凌翔茜好看?都觉得楚天阔是校草?我们为什么都觉得盛淮南帅得不是人?”
0 H* q* V6 |( [# | 他没话说了。
" w% Q1 W9 V! B7 K9 Q2 V: Z 我们静默地靠着走廊的墙站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像见鬼了一样盯着我们这身行头,很快我就招架不住了,抬腿回班。# C: M: M8 `& H) r
“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好看啊。”
' c9 \- J2 O4 A( Z4 c% J 这是你思考半天的结果?8 L- R) p$ g+ j# u) D ?
我回头愣愣地看着余淮。他眼睛里面的真诚和懵懂一览无余。
1 M& X4 }3 l% @% T( G O4 F( l6 z 我鼻子有点儿发酸。像是家中衣柜里那些新衣服和新秋裤忽然都找到了意义。" f8 R5 V9 ]& p6 F) @9 k: x$ m, g( D. u3 T
“我……我也觉得你很好看。”我低下头,不敢让他发现我眼圈红了。
9 J; W0 v6 b" P! A+ P% { “小爷当然很好看!”余淮哈哈大笑起来。5 k( P6 Z) K4 X8 X4 Q1 H
我转身跑向女厕所,忽然很想好好哭一哭。2 z/ {9 [6 r/ I
.
! ^9 L4 J7 L I& ?1 |0 S “一二九“合唱大赛平平淡淡地过去了。2 k1 b, q% y6 l& l7 I
一班和二班果然是死磕的架势。一班自选曲目是《水手》,架子鼓、电吉他悉数上台,震惊全场;二班则真的抬了一架钢琴上来,林杨伴奏,并在唱完第一首《黄河大合唱》后竟然变换队形,集体把第一套演出服扒了下来,露出里面嫩黄色的T恤,打着手语唱完了一首小虎队的《爱》,凌翔茜在最前面领着观众和着节奏拍手,场下不争气的男同学们拍得不知道道自己姓啥了。
( ~' U7 ?6 K( g% p& Q2 g8 p 比如×延亮同学。4 T9 ]$ I- F/ a# P) T
我们班平淡无奇地唱完了,没出什么大错——其实所有的班级都没出什么大错,可是被一班、二班这么一闹腾,后面的比赛都只能用平谈无奇来形容了。. k: K/ r; y4 D9 X0 n1 E
最后二班得了一等奖,一班和十六班得了二等奖——十六班的出众之处恐怕终于他们派出了三个扮成女红军样子的同学举着红旗跑遍了全礼堂。0 e: B* e6 Q# m3 C, z
其他所有班级,并列三等奖。
4 \& K9 j: b3 W 大家都有些沮丧,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虽然我们在服装上花了心思,可的确不算是最用心的,和某几个班级要吃人的那副架势-比,我们的革命觉悟明显不高。: X$ i; w; l _" A3 }$ c3 l R
回班后,文潇潇就哭了。6 a0 K9 G! X6 f+ b# e
即使我对文潇潇的感觉一直很复杂,这一刻也很心疼她。这件事情她付出了最多的辛苦,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帮大家联系服装、组织排练,:为了。比赛还大老远地扛了一架电子琴来伴奏,却只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2 U7 a! f4 \# P) E; W4 \" l; p
张平又要在黑板上写张继的那首《枫桥夜泊》,刚写了俩字儿就被我们的嘘声轰下去了。他宽慰人也就那一招,比我爸强不了多少。 ?7 d! w& i* K7 [0 h
“这种比赛啊,重要的就是大家一起为它拼搏努力的过程,长大以后想起来,大家一起穿民国学生装,一起排练,一起奋斗,这多美好啊,那张破证书有什么用啊,高考又不能加分!”
7 M$ O. Q, P2 u5 W% E8 I" V 任凭张平怎么说,班里低迷的状态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文潇潇站起身出去了,张平赶紧示意徐延亮追过去安慰一下。徐延亮表示文潇潇很可能是跑去女厕所哭了,自己一个大男生这时候去女厕所似乎不大合适。2 o B1 C% D' n. F$ q; ^$ \7 Y; T- f) Z
张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一眼瞟见了我:“欸,那耿耿,你帮大家去安慰安慰文潇潇吧,我听徐延亮说.咱们的班级日志不是你在写吗?把你照的那些照片都拿出来给她看看,多想想美好的事物,啊,人生多美好啊,哭哈啊哭。”
, J/ E3 |1 Q. U5 U8 d( G$ j1 }4 _ 在全班同学的殷切注视下,我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拿着相机出门去找文潇潇了。, J8 f( M0 F$ g# C2 A
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从余淮的书桌里掏出一盒抽取式面巾纸。
4 w' [) z/ s3 D& b/ O 全班恐怕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文潇潇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 `+ R3 ?9 f5 a7 h; q7 A' M; t5 _
我在女厕所某个隔间附近听到抽泣的声音,于是敲了敲门:“文潇潇?”- o% i# u, N; o% @0 o8 K2 h4 N
“谁?”
# h( ~1 j" c- Z1 G “是我,耿耿。你……你别哭了o”
! G# O8 p) Q" t 我真的不大适合安慰人。你别哭了,你别难过了,你掰别不开心了......只要对方吼我一句“凭什么阻止我悲伤!”——我立刻就能词穷穷。* S7 j, W0 M1 y0 q
文潇潇没理我,继续抽抽搭搭。这里也没外人,她不用给我面子。
_. m- g% Q: _9 ?# P1 D 我把面巾纸从门上方的空当伸过去一点儿:“那你要不要擦鼻涕?”
+ ~8 ?) x& u' D3 ]5 T* O 几秒钟后,她伸过手要拿,我迅速地将纸抽走了。
' t: N& ?1 j7 o “你想要擦鼻涕就开门。”我说。# u H( W. }% x6 e5 ^, v1 ~- {- V
里面没反应。
$ E. h. Z0 w! X+ o+ q “女厕所味道多难闻啊,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使劲儿哭还没人管,我带你去。你开门。”
$ v+ _/ [" ?. {! S C( p$ `1 G. T: p6 C8 a 这句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门栓唰啦一声被拉开了。
5 a/ p3 `7 h7 h3 i2 V- f 眼睛肿成桃子的文潇潇低着头不看我,一只手拎着眼镜腿儿,只是用鼻音问道:“在哪儿?”( Q5 F# D7 O6 `0 \8 U4 W
其实我还能带人去哪儿啊,除了行政区顶楼。
) E+ T6 U; w8 p/ L+ e 从我们教室过去最快也要三分钟,在我们沉默赶路的过程中,文潇潇撸鼻涕了几次就不在哭了,所以最后我也不知道我俩到底还去顶楼干吗。8 W' C( X8 T k4 P9 ?
“你要是不哭了,咱们就……”
/ Z& G$ X+ s3 F* N' B “闭嘴,走你的路。’’
g/ {% v% w- z; U 我靠,这人还是文潇潇吗?她让我闭嘴!她好凶喂,你们快来看啊!她平时都是装的!她是个大骗子!
7 w) Z$ E1 |+ U' |4 R3 u .
; |& }8 k/ O Y% f; S6 V. P8 R9 K 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和文潇潇—起坐在这里“谈心”。
6 t# v |8 V1 B( H: e+ x 本来一开始谁也没说话,直到她终于憋不住,轻声问:“这里就是余淮逃了排练之后来上自习的地方?”
# i# y2 j+ ?* ?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 H5 R' K3 d+ J2 F/ i+ c
“那天下楼搬服装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就是在学校里面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就是这儿吧?”5 Q( v2 Q9 {8 g) h
我忽然问道:“你那么关心他,该不会是......”9 P9 O. \ Q" o8 V- |* ~
没有了高度数眼镜的阻隔,文潇潇此时眼睛瞪得比桂圆还大。
% n* m1 W6 E4 n/ x- ^ 装什么装,现在像只小鹌鹑,刚才凶我那股劲头儿去哪儿了?. V* c' m" n+ ?! H2 P6 n
我坏笑起来:“……该不会是妒忌他学习好吧?”0 S r% V/ I! h. F
哼,我就不问你是不是喜欢他,怎样啊?8 P7 g6 f0 B" O' _" T4 ~
文潇潇表情恢复正常了:“没有,我哪比得上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什么好妒忌的。”
4 g" w8 C/ r2 d9 F8 { 于是我们又陷入沉默。可文潇潇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 ]7 V$ i3 z+ W- A0 D9 Z! g
“你们关系很好?”她吸吸鼻子问道,说话的时候故意不看我。
5 l- B) M3 y c1 z6 R$ ~ “是啊。”我语气昂扬。% m3 E' v! i: B
文潇潇又不说话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是同桌呀。”0 X$ \/ h6 o( J0 \9 J, @* J5 u
“那你跟你同桌关系怎么没这么好。”我毫不留情。
! }7 n6 H8 b4 v, _ N h' H! o& M+ ^ “我同桌能跟余淮比吗?!”5 l. _3 q. \: C* d
刚才那个凶巴巴的文潇潇又出现了。
8 u* y `) c2 o6 u) P5 X( j& p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文潇潇迅速脸红了,赶紧低头用T恤下摆擦了擦眼镜,戴上。
- H" ^( E- F% k4 \0 S “我说文潇潇,你是不是有仟么特异功能啊,就跟超人—样,穿上西装是上班族,扒了西装露出紧身衣就是超人?不信你把眼镜摘下来试试看?“
) \# ?0 F/ i8 L8 h5 i- ]8 j7 }! D8 C* a 文潇潇忸怩地点了点头:”我的确,一摘下眼镜,看不清东西了,就,脾气不太好。”+ i j" H+ p# ?' U$ \% h
我实在忍不住了,在空旷的楼梯间放声大笑起来,文潇潇憋得满脸通红红,过了一会儿也笑了。5 N) q9 i( w- F, Z0 D! u% \
“你多好啊,能和余淮一桌,有什么问题都能直接问他,多安心。” 潇潇抱腿坐着,下巴搭在膝盖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球。& |8 Z# I6 {6 Q8 Y
“是啊。他很热心。特别……善良。”我重重地点头。
! }' n9 M9 }) X& o9 f% @1 j/ _2 h& h1 {3 ^ “我刚开学的时候特别受不了张峰讲课的速度,数学课老是分布上,我脸皮薄,不好意思举手提问……”
! \" e2 n* o' |& u! D( h' ?4 Z “赶紧摘眼镜啊!”我打趣她。
1 @" k: k( m/ D2 f “你烦死了!”她笑着打了我后背一下,继续说,“那时候,余淮却说他没听懂,真是救了我的命。其实他怎么会听不懂呢,他什么都会,又体谅人,每次班级组织活动的时候都帮了我不少……”
/ G6 ]) C5 I% \3 ? _/ F “徐延亮也帮你不少,你做人不能这么偏心眼儿。”2 ^6 P" s$ T0 k# ^4 b8 a8 }+ a
“闭嘴!”文潇潇快要被我气死了。, l1 x' q! B: P$ `6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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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还是没有对我说,她喜欢余淮。
; H O4 d& ]$ i! r4 L 我也没有说。9 l$ q! `" n8 P7 |
我觉得余淮值得所有人喜欢。我没有告诉她余淮是因为我才在课堂上问张峰问题,也没有说过他不仅仅只是在我求助的时候才给我讲题。她们已经都知道他的好了,我想把更好的那个余淮留给我自己。; o0 S. |4 y+ m# g
或者我这样谦虚,只是因为我自己心中都没有把握,他这样好,是因为他本来就这么善良而慷慨,还是因为我。
- U! W: {+ y- Y 我给她看我拍的照片,里面有好几张文潇潇的,有很好看的侧影,也有嘴巴张得圆圆的飙高音的搞笑样子。文潇潇指着丑的那张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装作不明白什么意思。9 Q# E9 ~' a7 ^( y! T" W
“你会拍照,真好。”她一脸羡慕。
2 R) k! T! z# ? “你会弹钢琴呢,更好。我这算什么本事啊,谁不会照相啊,可弹钢琴就不是谁都会的了。”- _. ]5 x! C% m" v4 V
“小时候因为不好好练琴挨过很多打呢。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练琴,可是一堂课就要两百块,我可不敢浪费钱,爸妈都不容易。”* J1 L3 G3 @, S, Z
“但是熬出头了呀,你现在气质多好。”
) d5 e# s/ N' C7 w. G3 j! X6 u “我觉得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较好。”文潇潇摇头。8 u w. J% i& {3 x( ~
我们就这样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打响。文潇潇开始害怕自己这样跷课会不会被张平骂,我告诉她,我可是奉旨来安慰她的。
! y" o+ \* w: F ~9 }3 r7 o* [6 z “你为了这次比赛付出这么多,最后这个结果是很令人憋屈,我们都理解,是我们不争气。但是大家还是把你的努力都记在心里的!你看,我就是五班全体同学派来的和平鸽。你擤鼻涕的面纸巾还是我朝余淮借的呢。”" w+ ?2 C9 E0 I1 Q# g
文潇潇一低头,笑得羞涩却灿烂。
| ]7 K- b) R+ z# n$ G- S' w! r 没防备被我抓拍到了这一瞬间。 J+ v& h7 b% t. T
“你干吗,我刚哭完,丑死了!”
6 v4 t4 S# ~ Y- y X3 _ “一点儿都不丑,真的,你看!”7 ~% _% h8 l' z. d" |$ e: z
行政楼楼梯间的窗子朝西,落日在这个时候斜斜地照进来,给文潇潇燃了满面桃花。照片中的姑娘不知道因为什么,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好看。
9 d8 Y9 q, `+ l% h5 L% @( w 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天。
6 j" v1 ]2 d: d: s3 ?6 h: a; ^; N" o 周六晚上我妈带我去吃了牛排,我好奇之下百般请求,她终于同意让我尝点儿红酒。
6 F, T P% c6 q5 x. @ “刚才服务生说买一赠一呢,多划算。”* D( x% J: }, B% k7 }
我妈勉强答应让我尝试一下,于是我就心满意足的开始学着电视剧里的人一样晃着杯子,第一圈就泼了自己一脸。
, q4 \( `3 |8 o! T& s, h. Z, ] 我妈的额头上写满了“我女儿怎么可能这么蠢一定是妇产医院给我报错了”。
8 P, G& E/ e) D. A& J2 l 我妈要开车,于是没有喝酒,剩下的一瓶红酒被我们带上了车。
8 v, H* o: |- V0 z+ L- o8 Y# T, G2 h& b “妈,这瓶酒送我把!”
1 x$ m9 T! @5 d. ?7 y “你有毛病啊?你才多大?你问这问题前没用脑子想想?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吗?”我妈语调又提高了。
4 q7 s/ |' B5 i2 [% D( ] 但我是寿星,我才不怕她。
' D) O9 V, T. [6 H, n2 W! X# } “不是的,”我摇头解释,“就当生日礼物,反正我也不喝。我可以摆在书桌上当摆设,平时想象一下上流社会的生活,学习一定特别有动力。”( }3 y" _8 g2 u( B
我妈沉默了很久很久。
. D8 ]. q) D# P. _ “耿耿,你觉得爸爸、妈妈在精神上亏待你了吗?”
) G& { x2 f( z6 m “……”+ M5 J$ d" a1 l- Y
我们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雪,才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L. W/ B) C) _5 f* |
我爸打来电话,问我们吃完饭没有,最好早点儿回家,大雪天交通事故会比较多,嘱咐我妈妈小心点儿。% f2 C$ o2 d# ]/ G5 o
“我想跟我女儿多待一会儿,用不着操心。”2 B- T7 e) r) ~9 ^. @) A
我这边正跟我爸说话呢,就听见我妈在旁边边开车边甩出这么一句,我连忙捂住话筒,三言两语结束了电话。
( {0 v) Q+ b6 t “我爸也是担心咱俩的安全。”
- A3 G- k) `; L2 K/ T1 { 我妈冷笑着哼了一声。
' V: [) y! J0 f; ^, I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我妈妈却开的格外慢。妈妈说,现在这边空旷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后面那几条主干道出事故了,车都过不来。1 R9 B* U$ s2 c
我透过车窗的确看到有很多在大雪中等公交车的路人,看着黑压压的阵势,估计是很久没来车了。
6 j$ u. {5 ?2 B( W% g; Y6 O5 O 我忽然觉得应该做件好事,就磨着我妈让她把车停在某公交车站牌边上。
; z. ?7 A/ o6 W4 ^0 g7 N 我按下车窗,暖烘烘的车内灌进一股清冷的风。
+ r" ]& @8 a9 O ]$ l9 U4 C “我和妈妈要开车去西大桥方向,你们有人在哪附近住吗?我们可以捎两个人过去!”
* [6 ]; c7 J+ v# F. `. v 我都笑成花了,站台上的众人依旧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我。
# g9 T! v5 {$ {& F$ a" c 等了半分钟,我只好重新关上车窗。4 q8 j p" `7 s
“他们不会信你的”。我妈妈平静地说。
8 U0 R4 c' C: g2 L 我郁郁的盯着窗外,很快那几个公交站台就被我们的车甩了后面。
) s& U% T7 F8 | “妈,你胡不会觉得我有点儿缺心眼?”: T: S- m6 a! _# X. S9 g B0 I/ j! L
我妈笑了,是那种从鼻子出气的笑法,没说话。( F3 t% h' P7 u; Y
车经过教堂广场的后身,美景从建筑群的中缝一闪而过,我惊叫了一声,转眼就看不到了。
3 I* ^3 e) y$ b. L 我妈看了我一眼,没理会我,默默地把车掉了个头,朝着教堂广场的正面开了过去。3 R) T$ V! V. c' ] _
她停下车,说:“下去看看把,挺漂亮的。”
+ m3 d: \8 m5 c% P# j% Z 阴霾的天空在夜晚比白天要迷人。我仰起头,看到城市的灯光将天幕映成美丽的暗红色,鹅毛雪从不知名的某处纷至沓来,落进我的眼睛里。$ i: U+ S, c0 ]2 R' x
这座老教堂还是殖民时期的俄国人留下的,美的令人窒息,不知怎么在砸碎一切的混乱年代中幸存。小时候家里特困难的那段时间,我就住在这座教堂附近。那时候商业区还没发展起来,附近只有一个“第一百货”,还是没改制前的国营商场,东西都摆在玻璃柜台里面卖,只能看不能摸。我小时候常和小伙伴们到教堂附近探险,爸妈都很忙,没人管我,我记得我差点儿就把教堂后们的大门锁捅开了。
; ]7 y ~& f8 K e& u% b/ e; S) y 可能是记错了把,记忆中我太善于神话自己了。
" o+ r+ G" h# B; k; ? 几年前,市政府终于花了很大力气将它从商业区的围剿中解救出来,画出一片空地,拆拆补补,修了这样一个广场。- q( f/ \* P# u b- J
在夜晚十六组橙色的射灯光芒围绕之下,它头顶无尽的暗红色天幕,安静地伫立在雪中,像错乱的时空随着大学一起降临在高楼林立的商业区中央,天一亮就会消失。. m) H" a$ l3 G. ^0 ~2 D8 w, g
和我小时候印象中那个灰不溜秋的丑家伙一点儿都不像,她这么美。+ _9 K6 h% h& x8 m
我一会儿忧伤地抬头看雪看教堂,一会儿又发疯了是的在干净无暇的雪地里打滚儿,开心的不得了。我妈一直站在车前远远看着我,没有呵斥我把自己弄了满身的雪,也没有过来和我一起玩。% [3 C% U( b6 [4 N- a
我折腾出了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跑回到我妈身边。
$ H. y- d. f- V5 ?+ q “你明天非感冒不可。”我妈摇摇头,但并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d! J$ M: B: h
我嘿嘿一笑,和她一样靠在车上,安静的看着教堂,又看看她。
& N: X! b2 {* ]/ q! Q: a 妈妈穿着一件很漂亮的黑色羊绒大衣,带着黑色的皮手套,头发潘得一丝不苟,化了妆,很漂亮很漂亮。
3 D/ a. U+ W3 A9 I9 m' W 就是那种,如果我长得像她,可能我的大部分烦恼就不存在了。 U5 j; D7 ~. U Y- r& o
可是她刚过了四十岁,四十岁之后是五十岁,五十岁之后是六十岁。$ S( Z3 f1 h" m" [, h
妈妈也会老的。2 {6 e& j$ W: Q) ~ U
看着教堂旁边的一道斜坡,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1 {; N; E, _5 p3 c 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大雪天的晚上,我爸爸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去接妈妈下班。妈妈那时候在一家小营业厅里对账到深夜,看到爸爸和我出现在她单位门口,还特别不高兴,埋怨我爸胡闹,孩子冻感冒了可怎么办。
7 T# b* A5 n% B- X- R 我那时候那么小,怎么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 \ ?& n) v6 W2 e9 H5 k( ` 妈妈单位离当时的出租屋挺远的,我爸在那么冷的天里骑车,愣是累的满头都是汗。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妈妈坐在后座,三个雪人在空无一人的夜里数着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跋涉几千米回家。: I9 v @1 k3 X: M: u! ~
我爸骑上教堂边的斜坡时,一不小心就摔了。幸好地上有很厚的一层雪,我穿的多,像个肉球一样滚出去很远,却毫发无伤。我记得我躺在地上,因为衣服太厚了而爬不起来,远远看着爸妈连滚带爬地趴在我这边赶。
3 u; k5 ^$ b' p/ Y9 w 他们一起喊着我的名字:“耿耿,耿耿。”* g5 Y' y' { t2 F, v. \
我觉得他俩焦急的样子好好玩,于是傻缺的咯咯笑了。
2 I; s7 ?! G* f 突然有些鼻酸,我们都熬过了那段最苦的日子。# i; \; {6 k- b# Y. T
后来就不在一起了。' t6 K) Y. H. \/ K! j9 Y
上英语课的时候,赖春阳给我们讲过一句英国那边的谚语:Tough days don’
3 f/ m1 Z# [8 V 苦难总会终结,坚强之人永存。, a+ i# P) L* n/ }9 _% p
坏日子总是会结束的。3 A* d/ I x) P. l. {
但是很多我们以为是最坏的日子,回头来看也许反而是最好的日子,只是坏日子里面的苦难消磨了很多可贵的温柔,轻松的好日子来临时,我们却没有多余的勇气了。/ j5 V, R* Y6 ~( J) G+ W& \/ Q8 D7 Q
我侧过头去看我妈。她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而是正专注地想着什么,眼睛望着教堂的方向。7 A# T% ]0 h' D9 ^0 v
可我不知道,我们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座教堂。3 q6 x& h, S' Y6 i
新年过后,很快就是期末考试。
# O1 r% E/ g6 L# ~. |2 y 我的复习过程大概就是,在计划表上按照数学、语文、外语、物理、化学的顺序将每一天要复习的章节列好,用五种颜色的笔,使整张表格看起来横平竖直、充实丰富、精彩纷呈。, m, x; b+ U3 ^
但是根本复习不完。" m" H# Y" r" m9 m4 S' O4 e
每次做数学题都能错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错,练习册后附的答案太过简略导致我看不懂,扔下数学先去做物理——结果是一样的。
0 m+ Y1 D, } o# O! [/ C$ J 于是转过头投入语文和英语的怀抱中,可是更加找不到方向。因为除了语文背诵篇目之外,这两门课都没有复习范围——字音、字形的选择题题库浩如烟海,英语卷子的难度则是高一和高三毫无区别。* a6 S- R2 g9 m" b- S
赖春阳和张老太的态度同样“无耻”:“本来就是靠平时的积累嘛,没有复习范围就对了。”
; n# g; y1 Y! O7 v 所以复习英语和语文虽然没有太大难度,但是给我三十天恐怕也不够学的。' x- d2 [% f3 ~* @0 e
我坐在书桌前充满挫败感,每十分钟就站起身去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小林帆刚从外婆家过完新年回来,见我蹲在并向冷柜前,惊讶的张大嘴巴。) ^1 J6 H2 w2 R7 f
“姐姐,你还没瘦下来呢,怎么就不减肥了?你不要放弃自己呀!”
3 A& c" ^* P1 Y% G4 W4 v& @& Y 我毫不客气的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6 }' X; o% m2 ^ 齐阿姨刚好从厨房出来,只看到我打了林帆一巴掌,林帆捂着脑袋逃窜。
3 N- ~1 R: e% X, N5 t$ v4 U9 H 我顿时有些心虚。我认为和这个小屁孩已经很熟了,但是他妈妈知道这一点吗?不会误会了吧?
5 q! j3 k. @, T9 V# b9 y8 I+ L/ o 我假装没看到齐阿姨,笑得愈加灿烂的补救道:“再气你姐姐,我可揍你咯!”$ y& D! B3 s: ]: H2 q1 ] A
林凡居然已经窜进自己房间去打游戏了,我的亲热玩笑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 P0 n; n; }7 S2 Z) P+ c1 |- x 真是尴尬死了。) L6 O8 a( p1 I4 ?( c
齐阿姨控制情绪的本事值得我好好学习,她明明都看在眼里,依然和善的走过来笑着问我:“耿耿,饿了?要不要我给你煮点儿馄饨吃?”# f G/ B1 j( i/ d* [
“不用,”我摇摇头,“我就是想打开冰箱看看,我不饿。”
6 u; n$ s" z& T2 n/ d( V& { 我连这种胡话都说出来了,她依然眉毛都没挑一下。; A- V4 }( L5 _8 ?' o N# O
简直太牛了。, C* m! P# w+ ]+ D; L, q5 D
新年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又回学校上了两天课,期末考试就来了。2 V2 j) s( E( v- [/ x
考场分配还是和期中考试时一样,我还在一班。
* g) X6 y; X7 `" _/ V% [# ? 天还蒙蒙亮,我就到考场了,在门口边喝豆浆便拿着余淮给我的数学笔记本看了好一会儿,教工大爷才拿着一大排钥匙过来开一班的门。) _. s+ ~; m1 k/ _
“这么用功啊,吃早饭了没?”他朝我笑笑。
; f g5 G! I/ P& r9 X% |0 b 我点点头。
1 z! u6 `1 _4 w/ X “起这么大早来用功,一定考得好。”他继续说。! F1 A L) @: i; t! \6 H
我摇头否认:“我学习不好的。”4 H: @) U7 v+ D! D' S
“哦,”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怪不得来这儿临时抱佛脚了啊,平时不好好努力,早干什么去了?”
7 V: M& u, b# p M% W% s 关你什么事儿啊!刚才是谁夸我起个大早来用功的?我对着他佝偻着的背影,嗷嗷嗷咬了好几口。. j- ]' l1 ]( L3 [$ Q
余淮和林杨都是临近开考的时候才匆匆赶进教室的,余淮顶着一脑袋睡的东倒西歪的头发,林杨则狂打哈欠。
% m8 p. f d) \ 语文考试波澜不惊的结束了。余淮说得对,语文考得好不好,完全看风水。每次考完语文,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考得怎么样,反正我算是把所有空都填上了。作文题目又是些成功失败相互转化的陈词滥调,我敢打赌,十张卷子里有九张写了爱迪生和他那1000个废灯泡的故事。
( N( e! i( g" i4 p 闲的没事儿做了三只丑凳子的爱因斯坦,拿着退休金不好好享福,却跑去炸鸡翅的山德上校,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老爸的樱桃树给砍了的华盛顿……其实我们压根儿不知道这些事儿是真是假,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又通过什么途径开始知道这些励志却又古怪的名人事例,但他们现在就固守在我们的语文作文卷上,被用各式各样的句式与词语重新包装,内里却始终是一团迷惑。* Q3 N0 O8 M5 w8 g8 a! Z
我们既不关心这些故事的真假,也不关心抒情是否足够真诚。这只是一场用绝对正确的价值观换取分数的交易,我们从小就明白。' j- P. ?6 L+ @- `" ^" `! J6 x$ ]+ V
十一点考完语文,中间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从书包里掏出热水壶和一包饼干,打算用中间这几个小时再好好背一背简便公式。7 z, w/ Z; {9 y/ L) k$ k# ^
笔记本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余淮就从后面扯我的校服。- ]0 n! o6 [, j* Q Z
“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m" k' z6 {% W
“食堂人太多了。”我解释道。
7 g7 `4 {. k4 s' q' ]% |3 U; Z 余淮一皱眉:“那也不能只吃饼干啊,你也不怕噎得慌。”# Y9 j! q# l% Z z; Y- O
我的目光被他头顶上那两根飘摇的头发所吸引,有点儿不能集中注意力。
" H! L% Y( x+ z; g3 \" Z “啊?哦,不噎得慌,我打了热水。”' }% E1 C @9 C7 N5 K6 l
他被我气乐了:“你可别逗了。我和林杨要去学校对面那家饭馆吃饭,你一起过来吧。”
( n. M$ C' j: b9 z" M( z( P0 g! L 我不得不说实话:“我想多儿点时间看书,不吃这顿也饿不死。”
' v2 h7 J9 L4 k' Q 不许跟我说临时抱佛脚没有用!
1 @# A: S% @0 e) E! u: u 我的眼神泄露了我内心的凶狠,余淮到嘴边的话明显是被我瞪回去的。
3 l: I+ o/ f2 k% S2 H8 d7 k “可是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答谢你的呀,昨天晚上竞赛出成绩了,你不想知道吗?”
9 Z- ? Q5 K2 r) A “啊?真的?”' a2 W3 z' J! o* a; |5 O% `
林杨从余淮后面走过来,也朝我笑着点点头。
' g" w0 P0 {( S2 u2 M @ “那你考得怎么样?”我急切的问。& {0 P) J: S# I8 K: N' H; _' |' u+ p
“边吃饭边说,走吧!”与坏不由分说的把我拉了起来。
! [. G) H9 a* W3 s# a 由于今天考试,午休时间较长,所以学校的大门没有关,我走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背后,一路上会接收到各种探寻的目光,尤其是林杨,长的好看本来就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他偏偏还交友甚广,走几步就能遇见一个熟人,还有不少是主动打招呼的女生,我差点儿被她们的视线烤熟。
& I9 T' l7 k; ~: m- \ “你往哪儿躲啊,”余淮浑然不觉,对我躲躲闪闪假装陌生人的行为十分不解,“怎么搞得好像我们俩民警拷了你一个小扒手回所里似的?”7 z+ K+ Y7 E' g6 S. V7 m% c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联想能力啊,你有这本事怎么作文老是挤不出来?
' f* I0 j6 c0 R- L1 K 终于到了饭馆,却找不到位置。高二、高三和我们同一天考试,高年级的学生比我还讨厌食堂,更喜欢到外面来吃饭,此刻饭馆里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4 u+ i; M h" P$ X0 b) n 在林杨出卖色相之后,我们仨好不容易在角落里老板娘单独支出来的一张小桌前坐定,点好菜了,我终于有机会问起余淮竞赛的成绩。1 P B9 V0 N8 |" f- U
“太偏心了,怎么只问他啊?”林杨坏笑看着我。
2 U2 v% H1 }! S3 |6 m0 _( u 然后被我们集体无视了。" |/ x0 }" L: S
“我得了三等奖”余淮说。
9 G; d- N( c6 |( Z# t# Q) E/ ] “我们昨晚已经庆祝过了,所以早上都睡过头了。”林杨笑着补充道。. Q" {5 N5 h2 K* V. f0 ^( t+ K
我瞬间绽放一脸笑容。; {' y1 n8 k9 F, @+ O
这个消息比我数学最后两道答题都做出来了还让我开心。
* l0 w1 I& p. S( }9 z6 e 真奇怪,我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一种和自己没关系的开心,以前我爸妈遇到好事情,那都算是我家的事,是会让我沾光的;好朋友的喜怒哀乐会让我牵挂,可是要以他们的悲欢为悲欢,我可真做不到。2 x# }' _2 N V" }0 G$ |+ P- Z
但是余淮的事情不一样。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8 A3 J- d, }8 p “你知道三等奖意味着什么吗,你就这么开心?”林杨在一边奇怪的问道。) d/ f( _8 s5 R/ L
对哦,代表啥?
4 l [/ l- l: p) J2 `+ @/ o( c9 L2 G 我疑惑地看着余淮,余淮有点儿不好意思,脸上的表情和他第一次在地理课上阐述了开普勒三大定律之后一模一样,满是隐忍的得意。, |8 q# a& L: j* J* Z0 @
“全国三等奖已经有保送资格了,明年秋天,他就是大学生了。”林杨笑着宣布。8 I1 ^. ?5 w) E* C; {6 ^6 q
我手中的筷子差点儿掉下来。
5 d% I J. @+ A 老板娘亲自过来上菜,桌上很快就要摆满了。% t7 C; b7 n# Z, {: w' G$ l
“来来来,以饮料代酒,我们先喝一杯庆祝一下,恭喜余淮迅速脱离高中苦海,即将成为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大学生拉!”林杨给我们两都倒上可乐,然后率先举起杯子。
0 }% ]: ?' z5 x0 H* g: J 林杨真是一个有气质却没架子,亲切又可爱的帅哥,在拘谨的我和神情诡异的余淮之间活跃着气氛。6 m9 E. _( ~9 l2 x+ t+ X( I: R0 _- ]
可我现在看他特别不顺眼。4 R) M$ k' @% w$ t( n( ^/ W
我心乱如麻,但还是颤巍巍地举起了杯子,挤出一个非常假的笑容,对迟迟没有举杯的余淮说:“恭喜你啊,真是……真是太好拉!”! X9 E, I. t8 `
余淮皱眉看着我,似乎在仔细研究我那一脸快要绷不住的假笑。
7 {8 o* l# m0 b; q3 Z& K3 a% Y3 J 别看了行吗?我都快哭了。
: j4 h6 E* s# d6 U' ^0 ?/ f- f& ?5 U! @ 像是被这个消息一击昏头,饭馆里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此时离我那么远,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映,来面对这样一个“好消息”。; b0 {% [1 A9 g5 a& N
我刚才说我真心为他高兴,那我现在难过什么呢?
" a9 e. Q- }6 V! l8 c “林杨,你闹够了吗?”余淮无奈地踢了林杨一脚。4 [. F7 }2 V- k: y. B
林杨比我还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地指着我的脸,笑的那叫一个开怀。
' I6 p0 ?5 g9 ~! A1 h. J) ~) @( u! V “……怎么了?”我被他这样一闹,更迷糊了。4 x: L7 W" @) _* B
“是这样的,”林杨那张可恶的俊脸凑近我,笑眯眯地说:“全国一、二、三等奖都有保送机会,但是二等奖和三等奖进北大、清华的概率自然会小很多,不够好的大学余淮是肯定不会去的,所以呢,他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的。”
2 O" a. y( ~( ]' W2 N& g3 _ 随着他的话,我的耳朵慢慢恢复了正常功能,不再像是和这个空间隔着什么了。
* D. @6 k3 W z/ b# e" i: M “那你干吗那么说……”我呆呆地问。) f4 y# ~2 p( B2 `& _
“你看你刚才的表情,哈哈哈,太好玩了。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余淮要走了?”
9 {+ x6 Z! ]- j5 z0 X% S5 A0 B 余淮全程保持着奇怪的沉默,无视林杨和我之间的交谈。! ~; e6 j/ C& z. l1 B9 R% U
“小姑夫,我跟你有仇吗?”我咬牙看着他。# _) p" y( P- p: S) I W: H% D
“我几次三番帮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你却过后兜头全部告诉了余淮,把我卖了个干净,你说我们有没有仇?”
* h' z) b/ d- `9 F4 i 想起陈雪君,我缩了缩脖子。那件事情,我在保护林杨这个线人方面,的确做得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地道。
1 x7 W8 n; l3 U$ U. O 但是余淮不走了呀。
. u+ V9 s5 U, u6 n; K; U$ v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的,我心脏有点儿受不了,连忙低头往嘴里扒饭,努力调整情绪。
$ G- p- ?# }& R$ n “不过,三等奖对高一的学生已经很难得了。”林杨继续说,“这说明余淮在竞赛这条路上非常有戏啊,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徒弟。”
' B" S2 p; a; L, u$ b 余淮终于有了反应,扫了林杨一眼,哼声:“谁是你徒弟。”1 ~8 R6 L/ V4 l9 [. ?! _% f
“那小姑夫,你得奖了吗?”我问。5 A" d9 L- k3 K) h% z' f6 e! b0 [. D
林杨嘿嘿一笑,挠挠头:, Z: {: P2 H) b
“我得了二等奖。唉,更难得啊。”
- e# ]8 D) e; ~! [9 y( J H8 B1 ~ 我和余淮一起低头扒饭,谁也不想继续搭理他了。7 ? h7 \# v$ L! S# L
回到教室的时候快一点了,林杨本来叫余淮一起去和他们二班的男生打球的,余淮也答应了,不知为什么看了看我,又说自己想回教室去睡觉。$ R; j4 _7 Y/ K% s! N$ T
我们一起并肩走在宽敞的大厅里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有微薄的暖意。, ], C) \ }' L8 f1 Y- s7 K) u
“还是要再恭喜你一次。你看,虽然只是三等奖,但是你证明了自己。你没问题的。”
2 i1 m: p+ P' m. t1 M( X0 i) a 余淮自信地一笑,没说话。! {3 E7 D8 |( E5 C; ~1 s
“我要是也能自己给自己底气就好了。”我不无羡慕地感慨道。
; y: x$ C7 x) c0 H9 K7 D 他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我吓得一激灵,他也连忙收回手。
" }: z, {% h' ~ “你……”我脸红了。
/ |* g6 O% r% y& Q1 W4 F* T “我这是在给你传递胜利者的力量。”他一脸严肃。: \% M+ v% o% x, X( K5 I
……胜利者个大头鬼,余淮你要不要脸啊!
! L; ~0 s2 r* o9 w% X9 Q0 f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赶紧收了收心,打开了笔记。虽然中午受了好几回刺激,但是我现在必须集中精力。下午的数学考试对我很重要。% e; J# E' q9 X4 k: |
“你上次考数学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啊?”余淮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出现在我背后。: N- V: N( O- n5 M8 ^
“你让开,”我摆了摆手,“我得集中精力。这次不一样。”
- H$ C$ Q7 h2 Q" B( S “哪里不一样?”6 `/ _) U0 F8 [
因为你给过我一本笔记,因为下半学期在数学上我付出过很多努力。就像你希望竞赛成绩给你一个回报和肯定,我也希望数学成绩能给我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啊。
|3 G1 J2 i# k, g5 l2 | 但我说不出口。
) b* n, q% m6 J2 M& F 余淮看了看桌面上那本他送给我的田字方格数学笔记,笑了,说:“我来帮你吧。”
/ O: u. v H: \0 q+ R 他说着就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拿出—张白纸,在最中央写下—个最简单的定理。& j' a) Z3 ]6 P& }' A
然后从这个定理出发,一点点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幵去。数学课本上一章一节向下发展的平铺直叙,变成了他手下一张白纸上无中生有的一棵树。$ Z* I' D3 e8 J4 e6 r/ ^
我之前已经很努力地研读过他的笔记和不少类型题,只不过只要离开笔记,反映始终还是惺半拍,很多公式都记不准确,只能硬背。他的媒娓道来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函数和集合的种种关系就这样清晰地立在了我的脑海中。8 {+ U$ b0 M" Q4 o2 f8 y5 A! Y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讲了四十多分钟,可我一点儿都没觉得漫长。+ C. @+ w2 s4 x( U" ~
“你早跟我这样讲不就好了!”我又感激又遗憾。
0 _* ^7 s3 c/ w5 z “你现在如果觉得脑子很清楚,那说明你已经做过了一定数量的习题,也对每个单独的知识点有了基础掌握,否则我早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反而更容易记混。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
4 {: y5 R4 }/ {! y5 Y 我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拿张此刻已经满满当当地画满了图的A4白纸。
l) s4 A$ [/ M. r% a “看一看就赶紧收起来吧,小心一会监考老师误会你作弊。”" [2 e2 U5 T W, N9 t M
还有二十分钟开考数学,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了。林杨挂着一脸水珠走进来’ 一看到并肩坐着的我和余淮,就一脸痛心:“能不能不这么粘啊,你俩平时坐同桌还没坐够?”4 B9 e G4 ` a
余淮起身朝自己的位置走过去,说:“别老往歪了想。有工夫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让我小姑姑搭理你吧。”. N4 ^' w. n: J n$ s6 {% ~- D
从我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余淮的这句反击真的挺弱的。但奇怪的是, 林杨竟然真的因为那三个字而消停下来,强撑的笑容里竟然有些忧伤。6 {0 ?' _! O- z+ B+ c/ l: j
“你懂什么。”% l" w) }# d: G1 B
林杨扔下这句话就回到后排的位置上坐下了。" [/ a' ~/ h& j9 |; P) R
我又对着这张纸看了很久,直到老师让大家将书包都放到窗台和讲台前,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收起来。
# a( @/ P( O2 d' v6 d3 Q" \$ L8 P 我的书包和余淮的放在了一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悄悄地跟我说了声“加油”。: l% H ?+ L7 I+ j, g
当然。我微笑。2 e5 S* r, F0 h9 ]
怎么能给你丢脸呢。
9 u ]; I1 R* X) X& w- E2 d1 U 第四十二章断点 (No. 228 一
$ }$ E, Q5 {4 |& l 五天后就是家长会。
0 d" [/ J2 k! ~/ X& q 期末考试的成绩不像期中考试那样给人以压迫感,可能是因为放假的欢愉冲淡了恐慌,离开了拥挤的教室,不需要再与周围人进行直观赤裸的 对比,人心里自然会好受不少。% c0 c/ z9 O! X
我爸去开家长会回来后,说张平表扬我进步很大。我抢过密密麻麻的排名表,蹲在茶几边仔细看了起来。
( K( C2 g2 S& _( W: G0 l* D 数学满分150分,我这次居然考了120分!要知道,上次我的数学还徘徊在80几分呢,不及格!
5 L- q7 z1 t0 b: { 其他科目倒是和期中考试时候差别不大,但是经过我的估算,这次我大概排在全班三十几名,前进了十多名。
G& S0 k6 {1 T9 b 我抱着排名表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第一时间想要冲到房间去给余淮发个短信。* n* q9 ?" a/ A( B! h3 c) M+ h( L; N
“对了,耿耿啊,我跟你们张老师谈了一下,我们都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如果髙二分班的时候去学文的话,上一本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使劲儿努力努力,也许能上中国政法大学这种水平的学校呢。”
4 L& B. ?2 O2 i$ j 我回房间的脚步顿了顿。6 a) N2 _" `- p8 k m: ~4 E
“哦,还有半学期呢,再说吧。”我笑笑说。8 h% B- S3 { C7 v" p9 ]' \$ `) f
寒假轰轰烈烈地来了。
& c. T* _' I$ ?" }/ O 我们这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整个假期我都没有任何出门的欲望,每天都睡到十点才起床,洗漱之后随口吃点饭,即使效率低下也还是硬坐在书桌前,完成刚放假时凭着维心壮志制订的“学习计划”。 L1 L f) L( g2 r( }# [% B6 g* o9 Z
刚放假我就跑去了我市最大的图书批发市场,把下学期数理化的教材和练习册都买了回来。
% h* K5 ~" r' I m: q 我天性当然没这么勤奋,会制订计划的原因,除了我平时就特喜欢“重新做人”和规划人生之外,就是期末考试成绩的鼓励和余淮的督促了。& [8 I j: Z0 g1 G) F
在我发短信给他报喜之后,余淮的反应是:“你还可以考得更好的。”4 g$ D$ S# S4 w5 O$ J. x/ u/ U1 b
我对此深信不疑。我的雄心壮志都放在了下学期,我会证明我也能学理科的,即使比别人笨,先飞就好了呀。
d; E9 b0 s* b `) C7 ^1 O q 我爸又开始在晚饭的时候游说我,每天带着小林帆一起进行“冬季长跑”——开什么玩笑!面对饭桌对面小林帆满脸的幸灾乐祸,我只好偷偷翻白眼。- {" P/ h- Y! y+ H6 E
林帆这种不到十岁的小屁孩,有的是精力。去年,不知道是体彩还是福彩机构出钱在我们小区搭了不少色彩缤纷的市民健身器械,形成了一个小型游乐场,并迅速引发了熊孩子群体和老年人群体之间的一场争夺战。林帆的小同学们虽然都不住在附近,但我家小区旁边有一所小学,放假 期间的孩子们把这个乐园当成了据点,林帆因此也认识了不少新的小伙伴, 每夭都会跑下楼撤欢儿地玩好几个小时才上来。北风呼晡的大雪天,他也 一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 s6 e3 ]* g6 \# m$ f+ u 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和我这种死气沉沉的、每天在家不是坐在电视前冥思就是坐在书桌前苦想的髙中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z/ R2 ~* r _
不过,林帆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假期开始后的第二个星期,齐阿姨就给小林帆报了一个奥数班、一个英语班和一个最近正在我市不同年龄段风靡的——跆拳道班。) k) u0 H1 W3 p
我不由得开始想象那个小豆芽菜大喊一声妄图踢碎木板,却在下一秒泪眼模糊地捂住脚缩成成大虾的样子。* `0 C0 D3 s+ ^0 H9 V
没想到,还没髙兴几秒钟,就得知贼心不死的我爸竟然也给我报了跆拳道班。& l* L. n/ y& T* t- k8 M% @
于是我和个头刚到我肩膀的小破孩儿一起在大冷天奔赴省展览馆上课。 小林帆穿上了白色的跆拳道服,精精神神有模有样。而我嘛……) n7 o# W L2 q) A% F4 A
“姐姐,挺好看的。你穿这个,像桑拿服似的。”2 V; r8 ?1 L) t' A
我的第一堂跆拳道课也是最后一堂。因为学初级班的大多是小孩儿,身体柔软得很,抻开韧带什么的都是小意思;而我,在教练帮我压腿的一瞬间,叫得比《柯南》里发现尸体的女人还惨。 P n% p! I' n4 D9 ]1 R; ]
武的不行来文的,反正我爸是铁了心要让我每天冒着风雪出一趟门。 正好新东方刚开始从北京大本营向外扩张,每个寒暑假都会来我们这种二三线城市办短期培训班,红火异常,往往报名消息刚放出来就会爆满。我爸在办公室同事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第三排的名额,还多花了点儿预订费,因而自我感觉极其良好。1 q- j) Z e* a& V9 T1 Q- M# ~ {; y' n
“所以呢?”我从书堆中抬起头。
3 s$ e! s) x$ H% ~ E! ?: i “不用有心理压力,爸爸不觉得辛苦。”; s: W+ m- u- U0 e/ b3 U/ O6 Q b
“……辛苦啥?”
# b4 x8 O8 ^: A- C/ R( {" `" O, M 我爸没想到,自己这番辛苦付出完全没有得到我的感激涕零。
, j( X: w0 g: {( T% R 废话,谁要大冬天跋涉大半个城市跑去医大听什么新东方啊!我爸报的还是早班,八点半开始,四点半结束,为了敛财,小小的教室里面居然塞了两百多个人,一堂课两个小时,会坐出脊髓灰质炎的!你想谋杀亲女吗?!
& D% W) V% g# Q6 }/ r 我爸一仰头,哈哈笑道:“跟我玩这套,那你死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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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应该怎么都没想到我会在第一堂课之后给他发了个短信,说都是自己之前不懂事,并对他的良苦用心表示感谢。
3 y; v0 e. ]9 s, i 我爸想破头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忽然如此温柔懂事的。因为第一堂课刚开始,我因为在附带移动小桌板的椅子上坐得屁疼,开始东张西望做保健操。% {: w2 u& [! q& S2 b
忽然就在教室的角落,一眼看到了余淮。( B D# f+ X+ `$ W( l
我以前就对新东方的授课方式有所耳闻,所以没有表现出来身边几个同学的新奇和兴奋感。" j' {! x8 K( F% ~3 |+ B7 }9 D0 ~5 d
为了在髙强度的集训中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新东方老师们个个都要兼职单口相声演员。实际上过课之后体会更深一点儿:新东方的课也不是那么难熬,如果老师不讲正经知识的话。
1 Y0 V, r- s6 Q+ o8 g: [ 给我们讲听力课的女老师叫Renee,是外交学院大四的学生,北京人。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所提前批次招生的学校。这个女老师长得很普通,气质很出众。她穿衣服有风格,松松垮垮的,却格外好看,普通话口音纯正,嗓音有种略带沙哑的性感。她也是四个老师中唯—不怎么讲笑话的人,当然有可能是为了省力气。
, l c" I" y1 P& T: z# P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抄完黑板上最后一点点笔记,抬起头看到她倚在讲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笑闹欢腾的髙中生们。
n4 ]) f& s2 s0 [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并不傲慢的优越感,在热烘烘的教室里,带着一丝凉意,穿过了喧闹人群的上空。
/ Q6 h6 ]. b) e% w 她在想什么呢?她每天的生活会不会很丰富、很有趣?7 R4 L% J# v- j. @3 j" t
以后我也会成长为这样的女人吗?
+ t; O6 q. n- Q! d6 c 我合上抄满了听力易混词的笔记,心中升腾起一种忧郁却又跃跃欲试的复杂情绪,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找余淮相认。( s4 k g! e( @* D
课间休息被我耽误过去了,重新上课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余淮回到他的角落坐下了,于是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 P1 p+ G( E$ k1 G
“你在干吗? ”
- S8 S/ g% q' a! q1 m* U: W 他很快回复:“上课。”# E$ z7 R% Q; _ P9 N/ v
“假期上什么课呀?”) q& l2 X) w& H+ ^. F5 X! Q# p- `
“学十字绣。”
6 r; M4 ?, J( E. V' v2 y \- w6 P 浑蛋。我咬着牙继续发:“那你猜我在干什么?”' N& g5 Y& ?: X
“你不是也在绣十字绣吗?”: I7 z1 @% ?: B, G4 y
我一愣,本能地朝他的方向看过去。重重人头的阻隔下,我在缝隙中 看到,余淮朝我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 E: t9 {9 E: d& n+ [
中午休息,我蹦蹦跳跳地穿过一大排椅子跑去找余淮。 F0 `! b* u- R- ~' @* k
不知怎么回事儿,一个你天天都能在学校见到的人,即使心中喜欢,也没觉得怎样。可冷不丁在校外的场合遇见,竟然会让我有些害羞。真是奇怪。3 ]" C& l1 I+ o
“一起吃饭不?”' |' a1 \. T4 ]
“好啊。”他扣上外套的扣子。3 v+ O; A* l& N* I* c
我们要在校外单独吃饭了。我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用脚尖钻地。. y- p/ U1 q7 m4 a+ V" M: `2 l8 w" G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呀? ”我笑着问
' Q. ]$ U- H% K6 G0 f! J5 Y “你进教室的时候跟头熊似的冲进来,带倒了一排凳子,是个人就看得见你。”余淮鄙视地看着我。
, d8 y7 j( n4 a 天天都十点起,突然改成七点起床,迟到也是在所难免的嘛。我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
9 I8 I( _# G5 H “不过你可真行啊,居然抢到了那么好的位置。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能坐在这种鬼地方。都看不清黑板。”
O% ?$ y* k+ R7 s c8 L “不是还有电视吗?”我指指教室中部悬挂的几台电视。6 H$ U* C1 B0 O [4 X/ v
“我今天早上右眼起了一个小泡,不知道是不是麦粒肿,看东西有点模糊,盯着电视屏幕久了就痛,”他拎起书包,拽了拽我的袖子,“走吧。”
H ]* g! V2 L1 I2 x; h, D 还没走到大门口,我口袋中的电话就响了。! S6 c" p+ W3 Z9 }
居然是我爸。
6 i) h* W3 [# u9 ]2 y 我疑惑地接起来:“爸?”
1 L+ X" y2 Y+ c& [ “你怎么还不出来啊,人都快走光了吧?我在门口呢,今天中午我带你吃午饭吧。”- c3 p- H4 e x5 \3 f1 J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
( h- t$ b" X8 y, f" ~ “为啥?”我颤颤地问。
, D1 h! ?! f% |6 R% o3 b “什么为啥啊,”我爸和煦地笑道,“爸爸请你吃饭有啥奇怪的,你说说你,不好好上课,还给我发短信说什么谢谢,爸爸给你创造学习条件不是应该的吗?你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一套,跟爸爸还客气。”% R& L5 |7 P# N5 j' w4 z3 v& s& e. \
我平时对我爸到底有多恶劣?导致他收到一条致谢短信居然激动地跑到我上课的地方来请我吃饭?这么感性、这么冲动、这么任性,我爸难道双鱼座?我市公务员是不是工作太淸闲了?!
! v# Q4 u, f. `5 O2 E. I4 N 我吓得什么都顾不了,在余淮诧异的目光下撒腿就往外跑,刚踏出大门就看到我爸乐呵呵的身影。
" y+ ~0 V O3 f, c0 Z2 y& g6 Y “爸......”
: r% E4 z& w$ P; T, B 我爸依旧呵呵呵地保持着昂扬的精神状态:“走,上车,医大附近都是学生,饭馆肯定爆满,我带你到远点儿的地方吃饭。”
9 d. C9 |7 B, L- C5 L. x% a 我正在张口结舌,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唤:“耿耿!耿耿!”. f( J1 S q: N+ a( D
我爸的目光自然飘到了我的背后去。
$ m" Y4 Z( C! O9 T& f- o! O 我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头,然后瞬间挤出一脸惊喜非常的笑容。
2 x2 K7 `2 [6 i “余淮?你也来上新东方?我怎么没看见你呀?你坐在哪排?呵呵呵呵,真是太巧啦!”
1 [. A4 J1 K" j# w) P 余准:“耿联,你是不是傻……”
3 }/ g/ J& H3 B/ b 我迅速地用大嗓门盖住了他没说完的话:“爸!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被手指盖住,看不清,猜测是同学,如有错误,请指正)余淮,学习可棒了呢,总考我们班第一名,平时经常帮我讲数学题,非常(看不清,猜测是非常)热心!”0 ?7 v8 N" J# b4 G
两个人都被我的热情洋溢吓到了。余淮扔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然后转头非常礼貌地朝我爸笑着点头:“叔叔好,我是耿耿的同桌,余淮。”$ e* T- K$ J7 ?# W z7 R
余淮的自我介绍让我不合时宜地走神儿了。 |8 @* |+ N# O7 a* ]& d/ G s% Q
耿耿余淮。虽然已经过去半年了,可任何时候,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名字排在一起,依然会心尖颤动。
) g2 d" j/ H' a 真的很搭呢。' S* [9 u ]# o; T6 H6 y
我爸浑然不觉,对着余淮笑得慈祥。! Y: \3 _# a, F( [- C
“余淮?哦,我开家长会的时候还听张老师表扬你呢,听说你参加什么全国什么大赛还得了奖呢。真厉害,我家耿耿要是有你一半,我就髙兴死了。谢谢你平时这么关照她啊。”
% `4 j# O+ b4 j; M3 ^2 n 我爸拍了拍余准的后背,一副感慨后生可畏的领导样,令人不忍直视。
8 \1 |* T6 Y& N$ e5 N “走!一起吃饭去!”( I L o- |% d) y' l
快说“叔叔不用了”,快!我扔给余淮一个严肃的眼神。$ d1 L( @. ~) V( b7 {, A
余淮却挠挽后脑勺,咧开嘴笑着说“那就谢谢叔叔了! ”: A: S! k$ ~! U% D
我爸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了,示意我们跟上。我气得踢了余淮一脚——这顿饭我要是能吃得下去就怪了!) p1 s' _# L- b4 o% A* i" W, T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还能吃垮你家吗?你看你爸多大方!”8 H6 E5 H8 o' |
“不是这么回事儿!”我急得想咬他。! D2 n* l% [" P* X! _- C6 n z
“那你干吗老是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他说完就大大咧咧地跟着我爸走过去了。
: Q' u: y0 v3 ?" |+ [ 我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7 ^0 G+ r. J. V& t$ b8 z 你就是我心中的那只鬼啊。3 a$ v: l/ q6 C+ w. |
这是我吃过的最别扭的一顿饭。
7 h4 ^+ w- X, j/ G4 c 我的拘谨表现和那对一见如故的“父子”形成了强烈对比。他们天南海北地聊,我爸平时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冷落过头了,遇到一个稍微有点儿见地的年轻人就能说得这么热火朝天,我一句话也插不上。余淮反客为主得过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我阻止他来吃白饭,他居然好意思坏笑着对我说:“耿耿多吃菜啊,别客气。”
+ L) Q* ^1 Z2 p% P 简直是气死我了!) L: z; p" Q3 }7 n
但是另一方面,心底隐隐尝得到甜味儿。:
& G: J' [- ~/ g5 x 你看我爸和他姑爷相处得多好啊。虽然现场只有我有足够的远见,他们还不清楚这次会面的重大意义,但是他们以后回忆起来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 b# j' Y: E4 Y b" R8 i
嗯嗯。一定会的。
: n; H) U n! G; {$ i7 N2 l Q 我正在心里撒了欢儿地意淫,忽然觉得现场一片安静。
/ T/ C1 x% |5 l6 x( f “怎么了? ”我懵懂地抬头问。
, Q N$ N# G+ s: e 原来他俩聊着聊着就发现我在一旁一边盯着桌上的一盘菜发呆,自顾自傻笑了很久,诡异至极。6 S* P2 Q. w8 G. N
被他俩这样盯得发毛,我起身说要去上厕所。9 k* R2 |& v# I; V8 L% U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的谈话出现了分歧,居然争起来了。9 O5 W# e9 ~+ u! ~
“可是叔叔你刚才说的这一点我不同意,中国古代很多所谓的贤者没留下太多好影响,他们推崇的也就是以终南捷径那种方式入世,错的时候退一步,对的时候进两步,说白了还是投机。”
! \/ g4 @6 O) x- ? 我愣愣地听着。# K( p4 a* Q" M/ Y* o; {
这人是余淮吗?他平时是这么有文化的人吗?
- @' @0 B g7 U: _ “你啊,还是年轻,”我爸笑了,听上去还是呵呵呵的宽和长辈样,但我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地在对待余淮,“识时务和投机本质上都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程度问题,没必要这么偏激。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人啊, 越是对某些事情知之甚少,越容易形成固执单纯的看法。”
d, z& Y- x, i# E 余淮有点儿不服,但似乎也听进去了,正在低头思考。/ R0 b% m! b8 c
“您刚才的意思是,偏见源于无知?”他歪着头问道。
$ a- |3 N, k2 ~$ l5 N 我爸忽然问我:“耿耿,你觉得呢?”
; y$ U) m0 ^3 B2 E' R0 S7 B 我觉得啥?
0 J, Z! U* q+ V; T# S- v! [ 我本能地看了一眼余淮,不经大脑地点头说道:“我觉得余淮说得有道理,做人还是不要……不要投机,真诚点儿比较好。”
, ? x0 g0 ]- h: ]. Q9 R! R 什么叫一句话得罪两个人?就是我这样的。
7 h* ] X4 U' L' I D 余淮对我这个水平低下的支持者十分嫌弃,而我爸的脑门儿上,则忧伤地写着一行大字:5 K% I0 a/ g7 P' l8 n7 X. r3 ~
“女大不中留”。
5 }8 M$ W n- T5 Y8 h9 J 回去上课的时候,余淮跟我说:“你有个这么好的爹,这么有思想,聪明,深谋远虑,为啥这些优点平时在你身上都体现不出来呢? ”" Z9 \: f- `! P$ L$ x6 S/ c5 q
他像煞有介亊地摇摇头说:“真是白瞎了。” r9 j; y3 a+ ^
我不知道该怎样反击,只好转移话题:“喂,我们换座位吧,你去坐我的位置,我那里看黑板可淸楚了,就是有点儿吃粉笔灰。你眼睛好点儿了吗?”
, ^( t8 |8 O! t/ G' _3 P+ Q 他忽然笑了,摇头,说:“耿耿,你真是个心底很好的女生,又单纯。”' z4 y; p, L6 o6 u$ x
节奏忽然从虎父犬女转变成了口头表扬,我有点儿跟不上。跟我爸聊完天后的余淮真是很奇怪。
8 x4 _8 c9 e3 V3 N+ q 余淮微笑着看着我,说:“不过上—辈想得多、做得多,下一辈自然就比较单纯没心机。”
# s1 j1 y1 q4 \5 M6 d 他说完,毫无预兆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耿耿,我真羡慕你。”
o9 e6 Z& o' |4 ?1 l. e$ G 然后他就回座位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大门口发呆。: {' B# M- e' b5 \8 p, |8 ^
“到底换不换啊!”我喊道。
9 K) \+ }2 H# [) r “不换!我坐在门外上课都比你反应快,换个鬼。”
! s. S4 t; Y' K 余淮的背影依旧是我所熟悉的,高大宽阔,却瘦,所以走起路来晃悠悠的,浑不吝的样子,永远大大咧咧,永远直来直去,永远阳光。然而某一个时刻,他明明白白地展示着他没有那么简单。
: ~/ g2 \; U! Q: L! ?! V 他那么纯粹,却说,我真羡慕你的单纯,耿耿。
, B/ s$ i w6 j. H 我早就知道他优秀。
! q7 X+ o8 v" }) n! @8 c 但那不是我觉得他离我如此遥远的真正原因。2 G. `3 ]. p/ Z m9 k. ?: K
我忽然意识到,虽然我一直坐在他身边,每天十个小时的相处,对他的侧脸熟悉到可以背着画出来,我却并不真的了解他。偶尔会觉得好像多懂得了他一点儿——比如发现他会因为竞赛考试而脆弱不自信,伹也只是 一瞬间的共鸣和亲近,下一秒钟,又回到原点。
# x3 T# m0 k ~1 @) O' U 在我们的时间轴上,我拥有的都是零碎的断点,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的余淮。
4 ~" _8 q6 k% c# X1 ?) y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在饭桌上隆重地表扬了余淮。
! W& t+ p8 H/ h6 r6 o% y 概括来说,就是考上振华的学生果然不一般,不光成绩好,而且全面发展,很有思想,涉猎广泛,虽然还是年轻稚嫩,但是前途不可限量。1 ]- q! C+ o5 T! X/ \
我本来还担心他们争论一番后我爸会有想法,没想到居然是如此高的评价。我听得心花怒放,却不得不绷住,可以表现得很淡然。( R1 r1 Y/ x5 j' ~1 }
我爸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落回主题:“耿耿,你要好好跟人家学着点儿啊。”
0 ?+ x2 F- L+ j: |" c1 t: d8 x “嗯,当然当然。”我点头。) p6 C* l) q' H9 X9 |% B3 M8 T& w% \
我爸愣了。
' X5 P5 ]" |) \) j4 b! { 以前每次他表扬邻居或者亲戚家的谁,我总会皱着眉头臭着脸,用沉默来表达我的不屑。
2 n( Z! ]7 T) P* F5 \ 然而,我爸是个多么可爱的男人啊。
$ {" k$ H9 I1 j$ L 他把这一切归结为他的女儿终于懂得了他的苦心。
! F- A% {9 f3 e/ U6 \+ z 新东方持续了十一天,在春节前结束了。
/ @6 G9 Q7 h$ p5 n+ i3 V3 o' n 余淮只坚持了一个星期。
4 `# _9 ]9 u4 v+ Q 他到底还是不同意跟我换座位。他提前退场那天我像是有点儿预感,频频回头,每次都正好赶上他站起来往外面走。/ l8 I8 o) q8 ?9 O x: n
我给他发短信“你怎么了?”
9 b! ]9 M1 F# v( j" e$ y( O “尿急。”
) B1 |( p# }' |$ }; V5 \; ^ “这才多久啊,你就尿了这么多次,也不嫌折腾,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 [7 }7 a7 c4 \ “你才有毛病。”
9 b; P0 w4 i, C# X7 D: @0 n “你看看我,都好几个小时了,还没上过一次厕所呢。”
1 p) l- a; V1 S 他好久都没有回。
7 ?2 u9 u" V( S+ b, f8 W 等我都快要忘了这回事儿,手机忽然振动了。
2 L1 P4 P& `4 M5 m. j) M 余淮说:“当然,懒人膀胱大嘛。”
: j% ^) N+ q9 ~) d' D' i ……他妈的。我合上手机,一边愤愤,一边又忍不住嘴角上扬。6 D% g3 i2 K+ q& A* ^
你知道吗?和喜欢的人发短信,亲密地互损,却决口不提喜不喜欢这些心思,是特别快乐的事情。
4 N( q' R7 ^/ @ 反正我是现在才知道的。
7 d; t5 p8 a5 [0 N. L 后来余淮退场了才告诉我,他跑厕所是因为他灌了一肚子水强制退烧,烧没退,反而差点儿让膀胱报废了。( ?9 `/ E* P6 y% h6 j
余淮到底还是没能用水蒸气熏眼睛这些土办法克服住麦粒肿的生长,发烧住院了。
% J$ w( C# y6 K+ P 我朝我爸要钱去买了支小录音笔,开始录老师讲课的内容。当然为了省电,讲笑话、调戏在场同学以及口头连载《死神来了>这些部分,我是没有录的。% j6 W2 k' B1 A6 o5 ?
我把录音笔和我精心抄录的笔记都放在书桌里面收藏好,给余淮发了条短信。* R+ ~( X# @ A7 y8 Q0 z! y
“你好好养病,我把课堂内容都抄下来了,还有录音,别着急,不会让你错过重要内容的。”% h6 W* o/ l8 d4 e' Y
唉,我爸要是知道他女儿这辈子第一个关心呵护的男人居然不是他,得有多伤心啊。
+ C7 z' h2 ?# O* c# T! v 第四十三章意外 (No.238 一
9 ~/ J o* r- {* D6 i 春节到来的标志大概就是我爸开始一批批地往家里搬单位发放的大米、大豆油,代金券、芦柑、苹果、宽带鱼……( R2 h; I, r. X6 B; J' v$ Y) k
我一直都对春节没啥感觉。过去的中国人对春节的期盼大多源于物质匮乏,尤其对某些北方农村地方来说,这种穿新衣、吃大鱼大肉、大扫除的机会是很难得的,怎么可能不欢欣鼓舞。
" \6 [; G1 ^6 v7 L" ^- l5 R, s0 i 小时候还觉得去爷爷奶奶家很热闹,可现在只剩下无聊。春晚不好看,无所亊事,还要面对七大姑八大姨对学习成绩的询问,想想都头头皮发麻。( M' l; N- L7 P6 H) B; ~
小林帆蹦蹦跳跳地过来问我:“姐姐,快过年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 d! Y4 k2 {- f) ]; T" C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好好珍惜吧,现在过年对你来说还是开心的亊情。”) N- N- |/ h- }2 U- J7 x
小林帆使劲儿点头:“有压岁钱我就开心。”3 b$ I, l: X+ T
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淸明节也有压岁钱,那我也会喜欢清明节。”) y/ O& |( K- P9 u& i
嗯嗯,你死了就能在淸明节收钱了。我笑着催他赶紧穿好衣服,我们下楼放鞭炮。
. Z# P1 E/ m; g) z8 y 小林帆这种蔫儿坏的小孩很喜欢放鞭炮,幸亏我这个姐姐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害怕,所以我爸就买了好多他认为安全系数较髙的鞭炮,让我下楼带着弟弟玩。
4 V1 E% O6 t: j* t, Q/ d: D! [ 安全系数高的鞭炮里,自然没有小林帆最喜欢的二踢脚。
) W3 L0 I ~5 F% } 我爸说,每年新闻中都有人放二踢脚炸飞半个脑袋。
, e4 Q9 @5 T: J& W" b' s8 m “半边脸都不见了,眼睛都塌进去了呢!”0 Q) Y9 N1 B: r9 i
爸你可以不要和颜悦色地跟小孩儿说这么惊悚恶心的话行吗?
# Y2 U/ y* v; ?* y/ ^$ _ k! x6 \* K 我们穿好衣服走出门,把背后我爸和齐阿姨的千叮咛万嘱咐关在了背后。- j) Y6 ?3 O! X
“你想先放什么呢?小蝴蝶怎么样?”我在塑料袋中翻翻检检,拿出了一个比火柴盒还小的鞭炮,表面上画着黄色的小翅膀。
Y9 b" e3 h" M! X3 \# {0 W& _ “这是小蜜蜂。”小林帆鄙视地扫了我一眼。
! N j: }4 B: ^7 T. s0 X 很快我明白了它为什么叫小蜜蜂。点着火之后放在地上,它会飞速自转着笔直蹿上天,发出的声音像只屁股着火了的小蜜蜂。: U9 q0 I* h5 r* l; K3 e |( i
一开始我还是心里有点儿发怵,但是成功地放飞了几个简单温柔、不闪火花的小鞭炮之后,我俩胆子都越来越大了。' l4 S% r) N H: l! i, z
某些时候,火药味也挺好闻的。
( u0 l) I, A; \6 d 即使胆子大了,我也是很谨慎的。好几次鞭炮点着之后,我们都迅速躲开,可过了半分钟还没有任何动静。小林帆觉得是半途熄火了,急着跑过去查看,都被我拦住了。* `& g$ l7 Z% u( y) e. k1 g$ |
“反正袋子里有那么多呢,不差这一两个,咱们不要了,万—出点儿什么问题呢。”我赶紧从袋子里掏出新的鞭炮吸引他的注意力。: v+ B# b9 n V1 ]2 Q7 @- ]2 w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点儿晚了。小林帆本来想要晚上出来,因为白天放鞭炮不漂亮。我拉他上楼,他不肯,非要最后放几个好看的烟花收尾。' ?+ K1 h6 o. }6 ^1 v( F; W6 |; I
我只好拿出一根像金箍棒一样的细棍子出来。我不知道这个品种叫啥,但是我小时候玩过这个,只要点着一头,指向天空,这根棍子就会像吐痰一样,以每两秒钟一口的速度往外吐不同颜色的烟火。! m0 K$ Y6 i# ?0 |4 J7 R6 w& t& {
当然不是会绽放成花的那种,只是一个彩色光点儿,划过—条抛物线,还没坠落,就消失在夜空中。
# n1 G& M8 Y5 S8 v& T1 L 我小时候一直叫它五彩续纷吐痰精。( t/ D, }, j* K* v
小林帆虽然不髙兴但是也没办法,他还是一个很懂事乖巧的小男孩儿的。+ U4 r l3 e. r1 y3 }, ?% V! l2 z! M
我让他呈四十五度朝天拿好这根吐痰精,然后擦着火柴,小心地将朝天空的那一头点燃。2 c: N, d# X, q3 v4 h9 ~3 B4 Y$ L
前三口痰都正常,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划过明亮而渺小的光芒。
' h$ r- i6 j: N* c; ~- j 小林帆仰起脸朝我笑。
. \7 }6 Q! x) N6 n! _7 N 可就在这一瞬间,吐痰精突然跟疯了似的,居然从屁股这头,也就是朝着林帆前胸的这个方向,喷出了火花!
; p- _7 S+ Z% G, P 耀眼的火光过后,我眼睁睁看着小林帆的脸瞬间被火药熏黑,胸前的羽绒服破了一个大洞,一片焦黑。
4 ?6 W e0 p( M6 I: D! q5 r 他往后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 t5 Q O5 V# m* |; M+ }: q6 C 整个过程如此突然,在我眼中却像慢动作,大脑一片空白。
4 Q/ k3 C |( ^- H/ I" ~! I3 c! I( y 掉在地上的那根棍子还在往外喷着火,我冲上去一脚将它踢远,然后转头去查看林帆的状况。
/ W, K1 ^9 a7 j 还好,看样子脸上没什么外伤,不会影响外表,只是不知道胸口是不是伤到了。我急得眼泪瞬间掉了下来。8 ]4 I: A! k# ~& W8 ~' _4 {
出门没带手机,我没法儿打120也没法儿通知我爸妈。临近新年,街上的小店基本都关了,举目四望居然一个行人都没有。我绝望地地等了几秒钟,咬牙把他扛起来,背到了背上。
! C0 W7 E2 R. o: c/ U 第一下没站起来,直接跪地上了,膝盖在冬天的柏油路面上磕得生疼。 我也分不清我的眼泪到底是吓得还是疼的,反正都看不清路了。, |: T3 A+ `" _: E6 D% b& w
我一路连滚带爬地把林帆背到了我家楼门口,却怎么也没力气带着他上楼了,只能狠狠心将他放在一楼楼道里,然后转身大步跑上楼。5 d* j) _. S* u- r
还好我家只是三楼。我像不要命一样地拍门,开门的是齐阿姨。
7 g; f r8 b+ Q; a$ `9 Y; p0 Q3 R+ }/ u “耿耿,你怎么了?”她看着门口我的样子,本能感觉到了什么,“帆帆呢?”, G9 n! t0 p) r' C" h% b5 `4 L
“我没法儿带他上来了,他还在一楼,快,快叫救护车,他被炸伤了, 现在昏过去了……”
+ S! C6 R: c# S5 S9 V 我被口水呛到,咳嗽起来。齐阿姨愣了,一向淡然的面孔忽然发了狠,下一秒就用力推开我,疯了一样向楼下跑去。
; m' a+ z5 P2 i! g: N" _7 U4 z 我本来就没力气了,根本站不稳。她推我的力气很大,我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墙上,眼前一白。
, C1 r. r0 C* C 还好没晕。我扶着墙蹲下,晃了晃脑袋,视野中的金星缓缓退去,终于又能看清东西了。4 a8 G0 ~2 N3 x$ g8 R: @
第一个看见的是我爸的拖鞋。
# I! d. J6 K; m5 ~8 _' Q 他蹲下来下来,摸着我的后脑勺问,耿耿,你没事儿吧?耿耿?耿耿?
) C! T5 b8 r. ?4 k* P+ Z' e 我忍住心里的酸涩,对他摇摇头。
" a- c3 K9 S& w3 t& I “爸,赶紧叫救护车吧。林帆……”
% b; M+ r% Y" r& S* f6 B “我听见了。叫救护车没我开车快,耿耿,你在家里等等吧,赶紧躺一下,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 T3 y2 O3 X3 z2 J 他的声音依然不急不躁,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E+ Y) n6 U9 d5 O3 @, h- f
“爸!”我本能地拽住了他的袖子,想解释一句不是我的错,又忍住了。
4 u( b6 m/ E$ j7 I T 不合时宜,就不瞎耽误工夫了吧。我爸会信我的。 t4 e7 Q3 m- u6 g* |3 t4 {
我爸扶我站起来,然后回屋拿了车钥匙和钱包、手机,就匆匆下楼了。# ^5 t" S! G4 X' Q
我看不清他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我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是因为头晕还是因为泪水。
! c; o# o. f2 ?: I& ~ 我回家洗了把脸,窝在沙发上闭眼睛歇了一会儿。后脑勺还是很疼,不过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没防备,撞得太狠了。
0 H7 g# L6 E6 g: H/ m4 {: ~0 g 虽然委屈,可更多的还是很担心林帆的处境。
5 @3 r2 [( v% ]4 G) O' n 我想了想,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f/ J5 _, K# g$ u
平时我妈常常打断我说话,直接跳到结论——就是训我——但是这一次,她在电话那一端很冷静地听完了我的话。
, Z8 }0 L' m) T4 \* o 也许是因为,我没告诉她齐阿姨推我的事儿。5 _1 I. g8 Y+ M
我妈妈冷静地说:“事情不是你的责任,但现在最关键的还是那孩子怎么样了。”! ]$ ]* u3 f( M4 Y( B: j* d
她说会给我爸打电话,然后去医院看看。
: n/ i$ _; V. e" C “我知道情况了后会马上给你打电话的,别担心。”
7 [: |2 B( _/ Z( v* z8 _4 o6 L1 _ 我呆坐在床边整整一个小时,其间接到我妈妈一条短信,说她也赶到市一院了。
- W4 I) X( R1 j; H$ I$ G “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严重外伤,但孩子还没醒。别担心了。今天晚上你爸和他妈可能都要陪护,你过来跟我一起住两天吧。”
# d" Q! {' W) T" u3 ~* u 我妈办事一直很利索,我在家又等了一个小时,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要看的辅导书,她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 B5 r1 I% u3 T Q “没什么显着外伤,但是胸口有点儿烫到了,再加上冲击,呼吸道被火药呛到了,所以就晕了。休息两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放心吧。”
$ D( L1 K: x7 n; J) B! d 我妈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过话了。. P+ [( R4 W8 x
我点点头,把旅行袋放在后排痤位上,自己坐到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
$ ~ C6 Q% D, Q! I; x2 H3 I 我妈叹口气,启动了车子。+ S+ ?+ @$ a& R1 q. B
我们一路都没太说话。9 o( ^1 X# h' m' a$ t
一直以来我刻意不去放大单亲生活的不愉快,让自己瞒天过海地傻乐呵。然而,这种脆弱的家庭关系里隐藏着太多的亲疏远近,一点点考验就能试出真相。
A4 r6 x8 D k4 P. J" D" g. q+ j 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特别理解齐阿姨。她以前在做后妈的方面是—百分,完美得不是常人,像是永远没有情绪起伏一样;直到她推我之前的那一刻,我从她焦急又埋怨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个和我妈一样护犊子的 母亲。
0 `+ C' ~7 X8 Y* i% p( _+ A 对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是有分寸的,关心自己的孩子才是无保留、没理智的。
* g# V1 C% m1 { 这件事情让人无奈的地方也就在于,她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可她伤了我的心,我伤了她儿子。) i/ ^6 ?+ B9 K7 a: ?- B! l; D$ Z: D
我们都心知肚明,总会有那么一件事,总会有那么一天。3 u1 l9 @4 q/ e. @5 V, o; M
我俩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可它还是发生了。
u3 h" H* C0 G4 J/ L0 E 临睡前,我接到我爸爸的电话,把我妈跟我说过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 t, v! b& z8 L
“爸爸都知道的,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现在这边太乱了,你先跟你妈妈一块儿住一天,爸爸对不起你。”
1 R8 j4 V) D! k 我笑,知道他难做,也没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K. W# C9 v/ o4 X
我妈在洗手间刷牙,听到电话了,走过来跟我含糊不清地说,她刚去医院的时候就帮我解释过了。
; E3 _7 H4 _$ O% E" K( K$ @ “小孩的妈妈看起来挺明事理的。何况孩子没什么大碍,她也没必要太小题大做,还是跟我客气地都说怪自己儿子淘气,不怪你。”" m: p4 Y% Q6 O9 I. P9 c. V
“他们会觉得我是打电话向你告状了吧,”我苦笑,“特意给自己开脱什么的。”$ g! R/ y: O. |
我妈眉头一挑,一扫之前的温柔,说:“我当然就是去给你开脱的,你又没撒谎!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我话都说到了,她也没什么好挑理儿的。等她儿子醒过来,一问不就立刻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行了行了你别多想了,这些本来就不该让你想。” T& D0 Q4 I* B8 p! p
她顿了顿,忽然叹口气,又冒出一句:“也不知道你爸是怎么回事儿,算了,都是我们大人不好。”9 r# {) U4 e- L& |. Y! B
她搂着我,拍拍我的后背说:“耿耿,爸爸妈妈委屈你了。”) K2 ~, M R# W3 o2 a/ Y
本来我好好的。- P# B/ X# [# s8 A/ i
她最后一句话,忽然让我哭成傻X了。% O! \5 U* w5 i$ K* ~1 {
第四十四章 新学期
8 a+ c d3 s6 g1 O (No.243——No.247)
9 \3 n& W' L7 A. b0 D; t$ l/ I; P7 F 晚上,我很无耻地要求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我睡。& S$ o5 S3 k3 F! m2 X u
的确很无耻,因为我都比她高四厘米了,可我妈今天很惯着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就答应了。
2 A2 o+ c$ C* b9 K& C7 t6 j; b 我小时候特别麻烦,老生病,一生病就不好好睡觉,而且有怪癖,就是必须被抱在怀里悠来悠去才睡着着,一停就醒,一停就醒。
! F8 [! l+ f6 m) I/ o# j! w2 J 无数个夜晚,都是我妈妈这样抱着我睡的。
6 ^7 y* W. Q6 _1 @. R 可我现在人高马大,她是没法儿像小时候那样抱我了。我只是象征性地窝在她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一会儿笑一会儿。" e C# I( U2 N; U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左右地悠着我,一只手在我后背安抚地拍产丰,好像我依旧只有三岁,离了她就会死。1 G f# N; P6 I2 ]
我爸妈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4 o* \! \. Y2 J' q% e0 n* \8 Y8 g7 X 讽刺的是,我早就记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可能是“离婚”这两个字自打我记事起他俩就在吵架的时候不停的提起,狼来了喊了太多次,早就主麻木了。( m, U* Z2 @* K; w& t1 z
所以到底是因为我爷爷奶奶单位分房子的事儿,还是因为我爸又把一个什么指标让给了同事却被人家诓了的事儿?还是因为我被姑姑家的小姐姐欺负,还是因为我爸那边的哪个亲戚背后说我妈事业蒸蒸日上是因为跟银行里的谁谁不清不楚?1 K+ `7 B* ]( L; A0 u& [
没有一件事是真的由他俩直接引起的。1 F# G w1 U) \& t! L4 ~6 t& B2 m6 v8 {
最后离婚的却是他们。
9 W9 X8 y' ~5 E0 x 我爸妈从来没有正面跟我谈过他们离婚的这件事,他们的回避也许是因为我总是一副用不着解释的傻缺样儿,我太不让人担心了,我长得就特别想得开……* U. U2 Q6 ?% E! x, k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 n2 w9 k. D: \1 w. Q; G! G 大人又怎么样。我比别的小孩更早明白自己的爸妈不是万能的,他们只是这个城市无数搞不明白自己人生的成年人中的两个而已。
" f* g) N0 F p( R1 W/ ? 他们分居期间我还没升入小学五年级,暑假就住在爷爷奶奶家,总有些嘴贱的亲戚用逗小孩儿的态度问我:“耿耿,这次你爸妈可能来真的了,要是离婚了,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
! y5 _' l+ _' g. p: l' F 从“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到“你要跟爸爸还跟妈妈”。
7 P1 r3 s: }$ N/ L9 G' \& t } 我不明白为什么压根儿做不了主的事情,却总要我来选。9 \+ h# J3 K" p! @4 E) d
这种对话每次都以我局促脸红为结局,然而真正终结这些无聊亲戚的,是我妈。
5 {& B7 O( Q3 |" K, ` 有一天,又有傻X亲戚问我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o$ E9 g! Q2 y
我不说话,她就一撇嘴,说:“你啊,要是再这么呆,谁也不要你,你爷爷奶奶想要孙子,你还不表现得好点儿,要不然啊……”0 I% Z9 W1 f; X
正好被风进门的我妈妈听到了。# ^' O" h1 c7 S$ M, [) C
当然,这个亲戚有可能是故意的。
/ ~# c/ [2 ?9 O- Y! j0 M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从玄关大步走过来,一把推开那个老大妈就甩了人家一耳光。# f2 P/ K% `$ B t4 ^
“你再在我女儿面前碎嘴一个试试看?我女儿也是你能训的?说一句我扇一次!我自己家的事儿和得着你操心?她爷爷奶奶喜欢男的女的关你什么事儿?你自己一个蛋都下不出来就知道在这儿蹭饭打秋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他妈也有脸管别人家的事儿?!”
9 a9 @' t; ~3 L4 ] 这段让我热血沸腾、难听至极的话我只听了一次,却一直都记得。
, ~3 \" [+ [3 u2 a 我爸妈都是文化人。文化人逼争了比长舌老娘们儿的战斗力不知道高多少倍。
. \0 Y) j3 @4 j: G4 `5 A 我早就不记得她打的那个亲戚到底是个什么亲戚了,反正她后来反抗了几句,又被我妈打了,最后是爷爷奶奶跑出来拉架才结束的。) ?. p8 ~* U7 |' x3 L* Y; Y% D
我妈把我带走了,后来我爸又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反正最后的决定是我跟着我爸生活了,我什么都不用选了。% Y [# J& B/ x3 G# J v3 [
自始至终我没说过一句“你们别离婚好不好”。
5 ^- ?+ d2 @$ c5 y1 K) {2 y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上我竟然如此早熟。的确,每次吵架都不是他俩的直接原因,可他俩是那么不同,这种不同是无法彼此宽容的,任何事都能拉大这种差距,宽到再也迈不过去。3 _4 h1 }( n1 z2 m/ _
我做数学题都能错那么多,他俩为什么不能犯错呢?我都明白。* `# m# v+ A) ]! g+ m
我记得,我跟我爸妈分别说过一句话。
# p4 D5 Z9 Y6 _4 F ?/ m 我说,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特别想嫁给我们班体育委员。后来三年级的时候,我觉得体委变丑了,性格也特别讨人厌,我就不想嫁给他了。
" U9 K# B5 u* Y( `4 N4 y) [ 但是,如果我二年级真的嫁给他了,三年级的时候我是不是也算离婚了?
g5 x& G% {6 T& f! r( u/ _ 我爸妈居然都哭了,分别跟我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耿耿,你是不是傻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 Q% h* n7 t3 k2 E& t/ d 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
7 R5 V* i' {! H1 a 心里再难受,我也理解。
6 B' e/ E2 ~; E% ^ 虽然余淮说我单纯,可有些事情,我想我比他懂得多。+ L2 q: i: z$ O) D( s' {
小林帆第二天就醒了。听说醒过来后就连吃了两个掉渣儿烧饼,直到大夫过来阻止他。5 B7 A- f: n3 Y% }& _. n
真是饿着了。4 d% J. x/ C' P+ p% f3 o) X& s& q) w
他自然对他妈妈和我爸都说了意外发生的原因,罪魁祸首就从我彻底变成了买到假鞭炮的我爸。/ w ~3 E3 e) F& O
小林帆当天就出院了。我爸和他分别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小林帆撒娇道歉,说是他自己倒霉,让我担心了,问我能不能早点儿回家,他要和我一起打游戏。( S: B1 P+ {& E1 e6 b( B8 u
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会有一点点齐阿姨的授意。
2 P+ p# N" B( v3 |1 V: T* q 但我不愿意这样去想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儿。
D; d8 l3 i a 下午的时候,齐阿姨却亲自到了我妈楼下,说要请我出去吃点儿甜点,委屈我了,她要道歉。: Z: {0 x! r- `
我妈很诧异:“她倒是有心了,不过用不着吧?”* ^2 I' g- b, M
她依然不知道我和齐阿姨之间发生了什么。
* T9 L4 l. V/ t3 s% \: R" v “你想去吗?不想去也别勉强,每天都住在一起还赔什么罪啊,假模假式的。”她一边晾衣服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0 \$ s( C1 O
我想了想:“我……我还是去一趟吧,以后大家心里都舒坦。”
' ]+ z' A5 A# T# z7 Q 我们去了附近商业中心里面的必胜客,点完单之后,服务员转身一走,面对面坐着我和齐阿姨都陷入了沉默。( I- N* ]4 ~# r& A% Q
齐阿姨脸上还是淡淡的,只是多了几分愧意。/ @0 l; J2 ? C
“耿耿,阿姨真的很抱歉。我当时真的疯了。我推你不是因为责怪你或者报复你。我真的是急得什么都顾不了了。”. G; I" |6 i- }2 Q8 u
“我理解。如果出事儿的是我,我妈也会这样,”我点点头,顿了顿,继续说,“我是说,会跟你一样着急,疯了一样往下部,但不一定会推人。”3 |; S) p ?4 n" v3 N
齐阿姨抬眼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0 Y# j3 f. T3 S. V4 T4 l) ]- E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不过我自己都大脑空白了,什么都顾不得了,见谁挡在前面都会推开的,我真没想针对你一个孩子。耿耿,无论如何阿姨做得不对,委屈你了。”% B1 A0 V8 K# [. J+ p5 |* }
我摇摇头。
' Y& x5 d1 E7 J$ } “我刚刚没说完。我说我妈不一定会推人,但如果她知道是别人害得我被炸伤什么的,转头去捅人家一刀都有可能。当妈妈的嘛,我真的明白的,我妈比你还护犊子呢。”# J8 d/ k% ]6 s' ], x
刚说完,我就被自己逗笑了。- f1 I, S/ L& w
齐阿姨寡淡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她感激地看看我,又垂下头,眼睛有些湿。
# i( j7 J3 c, ] O9 N 在齐阿姨听到我说林帆出事了之后那短短的、不到一秒钟的瞬间里,她到底想了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未必真的清楚。& W; E; ` K7 D/ A9 g
揪着不放也没什么意义。9 J# l& M' y% \- U1 J
我不知道她过往的生活里经历过什么。她也不会跟我说起。+ G. g3 H1 s6 ]0 c
无论如何,她都将会是我爸爸未来人生的另一半,在我长大离开之后,真正陪伴他的是她,不是我。我和齐阿姨对彼此本来就没有更多的要求,这样挺好的,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 y+ c' t& H4 U 有些界限划得更清楚了。真的挺好的。
4 N! v5 |. G. M3 ~/ W# a8 E 我妈拒绝了我爸把我接回去的要求。我一个字也没透露,也表现得很正常,可做母亲的直觉还是告诉她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儿。
, U- }' H+ @1 J1 x+ |. N$ E “过完正月十五再让她回去吧。我到十五都休假,正好让她陪陪我。”我妈在电话里说。
& @1 o0 c& e% _, O 于是剩下的大半个月我都跟我妈生活在一起,直到开学。
' e0 l0 ]7 J4 H 我回我爸家那天,齐阿姨做了一大桌菜。我们聊天的时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 s8 ^. L k- Y: l% @ 内心里的耿耿有些不一样了,我感觉得到,却不知道是哪里变了。
& p/ Z1 Z! ^) i4 b 也许离长大成人又接近了那么一点点吧。
' t) g. E* n% j4 S/ A7 M( [4 T( U 我从来没有那么期盼过开学。+ ]9 K2 f1 O) b, [& n1 z
新学期的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带着新东方的笔记和充好电的录音笔,背着一书包家当,开开心心地奔出家门。
$ V+ A% k- {( C8 k4 {" d 二月底的春风依旧像刀子一样割脸,可白天一天比一天长,昭示着春天不可阻挡的步伐。我在青色的暗淡晨光中走出小区,踏上了上学的路。
) B$ E8 ]. }2 `! E 背上的书包很沉,可我还是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奔跑起来,张开双臂,迎着凛冽的春风。 g" l/ K' i) r# T9 `# Y9 R% E
书包在我屁股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拍着,不知道谁想阻止我一大早就发疯,还是为了催促我,跑得快点儿,再快点儿。# b9 C( b% R1 s( R+ w1 f8 R( I
重新看到振华赭色的大楼,我竟然真的有些想念的感觉。
# F& [* c, M- a- C 一推开教室门就有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穿着校服的同学,一大半在埋头读书,一小半在嬉笑打闹;看到我进门,简单,β和徐延亮都夸张地招手,朝我奔过来;开学第一天,窗台上就重新堆满了各种练习册和杂物,和上学期的脏乱差无缝对接,好像大扫除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M: g. Q4 W5 p+ E5 k8 i
好像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9 v# Z2 T5 M- N4 W* u$ y6 `
然而看着伏在课桌上抓紧时间看书的同学,我再也不会像上学期一样问出“不是刚开学吗?他们到底在埋头学些沙瓤?”这种傻话了。! x8 z O" S/ j3 U
余淮以前对我说过的,上高中后,再也不会有新学期长个子、换老师、发新课本、穿新衣服剪新发型、迎接新转校生等等事情发生了。7 f- E- O* p( r. r! E
至少在振华不会。6 O& H5 S% k9 i1 I' H/ p4 ]
没有步调一致的停顿,也没有整齐划一的重新开始。因为别人没有停步,所以你也不敢放松,一个带一个,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j, _8 P3 q/ Z. c5 t
然而,毕竟春天要来了。季节的力量是强大的,它能让我在冬季压抑难过,就有本事让我因为春天的来临而内心雀跃。# G6 L) T3 c7 F$ g& w$ ?0 b5 o" A; ]& t
对着终将要覆盖黑夜的白天,对着终将要抽条的枝丫,对着冰消雪融的街道,无可阻挡地乐观起来。( K& X O- @4 F' _' Y. p
我刚把东西放下,广播里就有女声响起,提醒大家马上到广场整队,准备参加升旗仪式。
4 K" H" ~3 Q2 j: n! o* b O 连这个不知名的一班女同学刺耳的声音,此刻听来都熟悉而亲切。
2 u |$ a2 Y. R5 ? _ 我透过窗子看着操场上白蓝绿三种颜色的校服汇成的海洋,潮水般从教学楼这边,朝着广阔的升旗广场漫过去。1 \. y3 h2 @+ c* e
我知道自己马上也要走下楼,成为其中的一滴水。
& A# S' O+ }4 g2 c$ A% w/ ~; l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 @( w, D* ?1 C3 c9 M 简单和β在背后喊我一起下楼去。
x3 P; E2 U1 u1 h) F6 | 我的同桌余淮还没有来。
5 R" y: U$ K& r: K5 ~ 我做的笔记还没有交给他。1 A- a3 B' r1 C8 C
但是我很快就要见到他。
$ {, n- P c+ y 虽然我一冬天也没脱胎换骨,上课的时候也许继续听不懂,下课之后也许依旧要面对层出不穷的烦恼和自我怀疑。7 T& ?7 ?- t( ]- K! ^/ k* |5 B
但是无论如何,我很快就要继续和他,和他们在一起了。
' X% p, b! H9 L% z% m) m& i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爱上了振华。. I1 g1 i9 J, F% g
第四十五章 老子的人(NO.248-NO.251)
* m5 P; \0 x' q }( T' G2 D" H 三月末发生了两件事情。) ?. ^. D* `+ X5 P; w
第一是振华周边的杨树上都爬满了毛毛虫我市一年一度的虫灾再度降临。! W* }$ L5 w% t4 L) g0 w4 y
第二件事情是,盛淮南大神早恋了。对象是高二年级的女神,漂亮极了,可惜成绩不好,也从来不学习;但是这种悬殊反而给这段恋情增添了十分的传奇色彩。$ q. \; D, S& [
“早恋”这两字儿能把人数案件带回到《花季雨季》风靡全国的年代。因为我妈对我这个长相明明让人很放心的女儿毫无道理的严防死守,我自然而然地被灌溉了一脑袋陈旧保守观念。
1 Z2 Z3 s9 \, i y 萌动的心和条条框框的脑袋之间争吵不休,所以别人的传奇就变得格外诱人。
5 ?5 ?0 g8 o7 N ]9 T7 h/ \ 这个大八卦迅速让我们高一、高二两个年级都沸腾了。我、β和简单三个人花了小半天时间围攻余淮,指望着从他嘴里诈出点儿新闻来。
, E- r$ _6 d& }$ O+ k 可余淮的答案是不知道。
2 A$ Y. g0 m0 q6 ?$ ~: p- u “我们男人之间的友情没那么俗,管那么多干吗。”他不屑地扫了我们仨一眼,从窗台上拿起篮球出去了。 z* K' w8 v6 f/ d0 S$ q
最后β一摊手说,你看余淮要是个女的该有多好,问的和答的一定宾主尽欢。真是白瞎了一场好戏。, M' V, E6 {2 {; I- R% `) R$ @
余淮是个女的才不好呢,你懂个屁。我背地里白了β一眼。! h% [/ K* P' |) O. l p
只是偶尔想到盛淮南身为振华所有尖子生的楷模,观念竟然如此开放,作风如此大胆,不禁让我对身边的某个傻大个儿多了几分期待。
* \- y- Q- Z6 M& O1 t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9 ^: G3 h5 R1 s' G+ f9 }. x3 E- D 五月初的时候,振华高一女排联赛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 t& K' V4 _6 u, f5 F 身为体育委员的余淮的生活变得分外忙碌。# u( @( v+ n# _* w8 c, C" x
体育老师从平时排球课中表现不错的女同学中挑出来六个正式队员和三个替补。
0 u* @* L3 s. v& H “反正你们打得都一样烂,人又笨,我就不指望学会二传和扣球了,会垫球、发球能过网、长得高、肉厚不怕砸……就够了。”8 S( J9 @# z: {8 N, Y* r
等等,人笨肉厚不怕砸是什么意思?!
7 K9 c) `2 p* p' p, J7 j( W3 X: @ 体育老师说完选拔标准,叹口气,宣布了队员名单。" _9 ]0 f' f- @: H
正式队员中正好就有我、β、简单和文潇潇。
0 `+ |6 b) x4 H' Z% E& G" s β本来是对在大太阳底下曝晒这种事儿非常反感的,可架不住张平在动员会上一时兴起让入选的女排队员们全体起立,然后在看到β的时候,笑眯眯地说:“不错嘛。”0 w3 d5 b( ~4 F Q1 W
我和简单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这个“不错嘛”到底是啥意思,但是上学期期末张平和β家长的一番密探,彻底改变了β在家中腹背受敌的生存状态,所以即使张平说的是“大错特错”,β也能甘之如饴地卯足了劲儿投入训练。
1 A, y) W* W0 Y# E2 C" G# D+ g 文潇潇对这项运动也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热情,一个星期内被砸废掉两副眼镜也在所不惜。
% q* O) K3 K7 ^% o+ E0 o/ | 而我的热情也许和她一样,都来自于余淮。- S9 v3 z1 i2 p+ }5 d$ m
女排训练的时候常常会找一群男生作为对手陪练,余淮就是陪练主力,跟我们一对一练习接发球。% B) o0 z" p& {
可惜只要对手是他,我和文潇潇就接不到球。; \0 {" x# D) x# r
废话,是你,你不紧张吗!
5 [3 i7 G/ ^" D6 `4 Q' u$ [' c- }+ a 余淮对文潇潇是很温柔的:“慢慢来”“别着急”“根据球的轨迹预测落点”“不用总把手摆成接一传的姿势,这样会减慢移动速度的”……反正指导得像模像样。
0 p4 u) R b* ]: n, m 至于“你是猪吗”“老师选你是让你当肉盾吗”“你是樱木花道传人吗?怎么净是拿脸接球”“喂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哪个班派你来我们这里当卧底的”……这些都是冲我来的。0 I0 w* l8 F% X% H! m- x! M$ y! J
我气得牙痒痒,央求我爸给我买了个上面长着小绒毛的高档软式排球,每天都花半个小时的时间对着大楼外墙练垫球。* b% D3 G' M6 l
手腕内一开始有密集的紫红色出血点,渐渐地也都消失了。
6 ?( C3 o: I/ |" e8 x2 y( Q 这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儿让我进步神速。渐渐地,我可以对着墙面用适中的力度来控制球的运行轨迹,连续不间断地垫球几十次。* E+ r1 t" T4 U
这种进步比上学期死啃指数对数函数的硬骨头还要令人满足和兴奋。
$ P6 \ g9 l2 O# N1 L 我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像是再次重新认识了身体里的耿耿。
% L5 D# b+ I4 i- I; g 这感觉真好。9 O0 \# g' \1 {$ X; {& M3 O' M% F' Y
可面对余淮的时候,我的水平依然烂的出奇。
. R; Q1 C% B5 x! G2 Y( \: h- ? 我不是个漂亮姑娘,可面对喜欢的男生的时候,还是很在意姿态,所以不肯大力奔跑救球,因为怕发力时面目狰狞;准备姿势重心不够下移,因为觉得那个撅屁股弯腰的样子像大猩猩……
B: l1 ]( Z2 O/ A 如果对面的陪练是别的男生,比如徐延亮什么的,我就能发挥出比β她们都出色的水平。余淮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奇怪,上课的时候就会揪我半长不短的头发,问我到底为什么。5 |( f3 b1 Z( K$ a$ N
哎,这让我这么说的出口呢。你个大傻冒儿。
: n+ _3 N* @& [& I0 g) r6 X 可惜女排比赛我们只赢了第一场,进入十强赛之后,就被二班女排打得落花流水了。
) o! I% q9 ? f( i 高中业余女排联赛的水平也就这样,二传和扣球这种配合绝杀就甭想了,一多半得分跟发球有关。二班有几个女战神,发球时力道那叫一个大,文潇潇的眼镜刚开场就被轰飞了,饶是我面孔坚毅,甩脸接过一次球后也流鼻血不止。
+ P+ Y7 S. W: X; A, o: d+ Z3 c 我们很快就输了。* z. J8 o2 V1 C1 h$ |2 I
值得欣慰的是二班后来得了冠军,所以我们也算是被荣誉亚军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i5 C( ?% ]3 S8 X* n/ q( A 我下场后,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半天,止不住血,不敢抬头。周围围了一群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关心我,我听到了徐延亮的声音,还有韩叙和朱瑶,刚下场的文潇潇也在旁边怒吼二班缺德(估计是眼镜被打飞了,人格也突变了);还在场上负隅顽抗的简单和β则毫无顾忌地大喊:“耿耿,你等着姐们儿给你报仇,血债血偿!”7 e% Q& a9 h" i& @+ i/ b! s
我感动的不行,越想哭,鼻血越澎湃。
7 C* j0 o w! E; Y( V' R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揪起我的领子,提着我就往教学楼跑。我捂着鼻子,血一滴滴地把白T恤都染红了,懵懂地转过头去看拉着我奔跑的人。
! J0 E5 ]) q/ \! s0 A' x, A& P 是余淮,果然是余淮,拉着我的胳膊,怒气冲冲地往教学楼里跑。# h# E# L. j! S% i
哎,怎么说呢,模拟练习时忸怩维护的形象,在这个血崩的瞬间,全毁了。 r- T: ?: r: d
“你等着,我非揍死林杨不可。他陪练出来的这些女生都他妈是变性人吧,肌肉块儿都比我大,敢砸老子的人,我看他是活腻了。”$ S, i0 Z$ m0 [& q
老子的人。
/ t4 S2 a2 O( ^+ W 其实我知道,“老子的人”是“老子辛苦训练出来的人”的简称。
# q# w& G$ W+ z5 r1 N" O 可就是控制不住因为这四个字红了眼眶。
' {4 N# B) I5 M! H2 H! c 就让我误会一次吧。1 p* U! ?$ D5 k+ ?) m- ], e) p
余淮和我加起来一共四只手,都在忙着往我的脑门儿上拍水。哗哗的水声将玻璃门外喧闹的操场和赛况都冲得很远。* A/ a O X' h1 ~4 v4 A
“好了好了,不流血了,”他掏出一包“心相印”递给我,“堵上吧。”
1 l$ A) y; K/ P9 U- F7 V 我掏出一张撕开,卷起来塞进鼻孔,然后用剩下的纸抹干净脸。
5 h9 f7 p O/ [8 I, Q: U 恤算是毁了,也没办法。7 ?+ L P/ |$ q: w) d5 i3 K
他盯着我,忽然笑了。
9 i7 H& m* p8 k* a' J- r9 [6 e “怎么了?”" ?2 c+ l& I* ^* C9 u, c' F* x
我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肯定很滑稽,胸前是刺眼的血迹,刘海儿都被打湿了,全部掀上去,露出大脑门儿,脸上可能还有没擦干净的灰尘,一定很可笑。
: ?$ O" }0 h* j; w1 p# \/ W0 v 余淮摇摇头,说:“我忽然觉得,你要是留长发,可能会更好看的。”
/ k/ X8 v" s& x6 ?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 y! m, n# Q4 E P. [ 就在我呆呆地思考这句话的傻乎乎,忽然听见耳边“咔嚓”一声。) m! ]6 N' g/ @' f" l5 P
“你干吗?你为什么拿着我的相机?”我伸手就去抢。
9 O! x' ?; U& a, L 余淮没有躲开,任由我抢过去。/ z% p2 O# n8 Z/ u! d
最新的照片除了他刚刚照的那张惨不忍睹的重伤痴呆患者以外,还有连续二十几张,都是我。! v0 ^( M% i/ R4 Z8 @6 A
和β、简单等人抱在一起庆祝的我,接一传时咬着牙、脸都皱成一团的我,发球得分后跳起来大笑的我……
& K3 S1 d$ x9 h 虽然没我照的好。
& b6 O7 q* d1 j 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我。
4 ?: v! E9 ]/ _6 f2 Q* e; z3 \, X 我抱着相机,有水渍一滴滴地滴在屏幕上。我不知道是我发梢上的水,还是眼睛里的水。" E# b% F a7 j
“你有毛病啊,是不是砸傻了?”
6 O1 a2 R) c" v! Q* @9 b3 K6 B 余淮伸手过来拍我的脑袋,我偏头躲开,抱着相机撒腿就跑。9 T& q# v9 \. L( Q+ Q A( i
回过头,还能看到那个惊诧的少年,站在一排水龙头前,被阳光渲染得无比温柔。
& U0 A: T& f6 A( Q 我不能让你看到啊,余淮,我哭起来太丑了。
x. M1 m' H1 [! }' d U 第四十六章 老子的人(NO.252-NO.258)$ ?9 ?/ g2 G# b- C5 v G9 v
五月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今天。6 ^" ^4 ~) W7 d$ w8 A4 z" e
又快到六月了。
( `& l1 e9 M$ P8 W4 E 去年的六月二十二日是我们全市中考的日子。
) t0 X4 R! U5 z; X! _2 r* r# s 地理老师教过我们的,六月二十二日,近日点,北半球夏季白天最长。
) | p4 j, ^+ D$ f* K3 F 天光就像一条开头向下的抛物线,正在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最顶点的日子移动。0 i7 ^$ l& C3 e S
夏天你好。0 o" X% ^) i2 n! `0 |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十三中初三毕业班的学生,天气炎热,中考迫近,所有人都躁动不安,但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做模拟卷。$ t' r1 n( ]& P, f- Q8 T& G% {) F
汗水都滴在试卷上,再用胳膊一抹,划出一小片浅浅的水迹,几秒钟内就干掉,在卷子上留下小小的褶皱不平。) o" ~& }8 Q; m9 p7 }/ }; b9 |
一年这样快就过去了。+ y1 R+ w E) h8 O0 I* B! d6 d
《同桌的你》是怎么唱来着?
/ t2 i( {8 _& m( {; O: k2 G. ?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 c# E* M G0 w0 @% f 其实不是这样的。& b! s9 b3 j3 d) r" E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快考试前的那几天总是在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的?可时间就是一分一秒慢悠悠地走,一点儿都不同情我们的煎熬。
5 ^# C! U/ T& n9 k" o 倒是考完之后的那个暑假过得飞快。- H$ G, l/ p$ b: B5 K0 m
我伏在桌子上,整张脸都贴在余淮刚给我买来的可乐罐上,汲取铝罐上珍贵的凉意。( j1 Q- K2 x; U4 \7 o1 H
我的下巴压着一张刚发下来的数学月考卷子,鼻尖对着的地方正好是个红叉。5 v6 y7 h* ? P% x4 [3 N
“付出和结果之间的关系,如果真能用个公式算出来就好了。”我感慨道。+ c2 C# j; g n- M3 U; w m4 W
如果这样,人间会少多少伤心。" V8 e. x! V4 F1 b
“只能说大部分情况下是正相关,但是算出来是不可能了,这变量也太多了,还要先一一验证相关性呢。”余淮说完这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就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可乐,满意地打了个嗝,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 K5 m9 E9 j, \! Z! C- ^. }/ e8 \ 我两只眼睛都努力看向鼻尖那个方向,看成了对眼。+ }1 b4 h7 ~ A u
那一长串的1/(2+1)+1/(3+1)+1/(4+1)……1/(n+1)看上去怎么那么像蜈蚣,手脚并用地在我鼻子底下爬,满卷子爬。月考时,我都快要把笔头给啃烂了,还是一道也做不出来。6 O" X9 [2 K. `
数列啊数列。7 a+ O6 [/ }4 P8 o
我刚从三角函数的大坑里爬出来,就跌入了数列的大坑。, n+ v# C+ F! H# G; y8 a8 v$ i
每学习一个新章节,我都要经历一遍“我靠这都是啥”——迷茫——艰难开窍——好不容易学会了却发现已经赶不上趟儿了的沮丧过程。
# r7 u$ V. R% ~& H a/ ^ 我坐起身,烦躁的收起了考卷。
+ G; U# g3 d% k% ~" e [" H$ P2 l5 y0 ~ 知道吗?小时候我可羡慕大雄了,因为他有哆啦a梦。大雄从小傻到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这不要紧,他还拥有那个从抽屉里爬出来的蓝胖子,蓝胖子会帮他;帮不了他,也不嫌弃他。
2 l- |1 |. E; k7 H 我小时候每天放学都会拉开抽屉检查一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哆啦a梦才会来。
- W9 S; t/ y$ N 这一直是我的梦想。
5 [ ]* c. {! D 现在这个梦想还是实现了一部分的,我是说,我变成了大雄。
, u# E8 V5 A7 e9 Z) e) _9 d8 W 自打上学期期末考过后,我的成绩就这样稳定在了我们班的35-40名区间段。怎么往前使劲儿都没有用了,因为前面的人也在努力。
" |- K3 E+ P/ \: h, S# |# q/ K 有时候上课的间隙,我会忽然走神儿。夏天我们换了白色的纱质窗帘,阳光透过白纱照进窗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像偶像剧一样打了柔光。又轮到我们这一组坐在窗边,虽然偶尔会很晒,但可贵的是一直都有风经过。窗帘常常被风扬起,拂过我的脸,落下的时候会温柔地将窗边的人笼罩在其中,遮挡住视线。/ H! r$ b; a. i9 T0 O7 V& l. G2 l
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短命小堡垒。/ s+ y- R+ I$ F, n: ]5 r
有时候被罩在其中的是我和余淮。我们会对视一眼,笑,然后他将身上的窗帘打掉,继续低头去写字。( o& k2 ]; [' h/ \0 ^2 i$ t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身上。我蓦地想起初见的那天,他就这样坐在这个位置,在我的镜头下,写“最好的时光”。
& t- r* p! c% V- \% j 最好的时光。
; Z5 V/ z2 i1 b9 \) K9 \/ H 更多的时候,被罩在里面的只有我自己,连余淮都被隔在了外面的世界。讲台,老师讲课的声音,黑板上方红色的八字校训,琅琅的读书声,都在纱帘之外,他们都没发现我不见了。5 n0 d8 a, v) c! m; |) {, `
我不会像余淮一样急着摆脱窗帘的纠缠,而是抵着下巴,安然享受这一分钟的失踪。
) W; e$ }. l+ O+ b% ?, C# C 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困扰我的一切问题。时间不可阻挡地向前,但是可不可以偶尔也忘记一下我呢?
|8 ?7 S+ r$ i 上个星期五,张平下发了一张表格。# g/ _) z# D0 A9 H/ y* H
《振华中学2003级高一学生文理分班志愿表》: U. C7 i* {# S; w/ Y. O3 u
拿到这张表的时候,余淮扫了一眼,随手就扔进了书桌。张平的声音从讲台前悠悠传过来:“这张表呢,打算留在咱们五班学理科的同学就不用填了,有学文意向的同学填好了之后让家长在最后一栏签好字,期末考试之前统一上交。”
1 ]( [& w' i) \* l! F$ f. U# v 我捏着这张表。
0 Q$ |9 r, d: S w! k0 `* R8 C$ w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 p8 P5 a9 r- I1 u. Q5 B “回家和家长好好商量商量啊,我的建议呢,是这样的,”张平双手撑在讲台上,对着台下各怀心事的同学们说道,“有些同学本来就志向坚定,一早打算好了,那当然最好。对犹豫不决的同学来说,我的建议呢,是在考虑的时候啊,这个,要以兴趣和能力相结合为原则。”' q/ {4 t2 H: O" Y+ ?' C9 D
“没听懂!”β举手。2 [, K4 t' L; v" M
这时候,全班都在窃窃私语,躁动的情绪暗潮涌动,只有β还在耐心听着张平絮叨这些废话。
) f. V2 o: \ \& b: i4 l, |) w5 U2 i “能力就是成绩啦,当然要选自己有优势的方向啊,这个我就不费话了,大家回去好好研究自己大考小考的各科成绩,不光要研究现状,还要研究潜力。”
5 {1 d \8 }- h* W% z; Y, V7 ~- P' e { 对于β搭茬儿,张平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
! z3 H+ e% v8 ?9 m/ f8 V& T1 H/ L( u$ [9 _ “兴趣呢,也分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你对理化生和史地政这两个方向课程的兴趣,也就是高中课程上的文理方向;第二个层次,指的也就是你大学的时候想学什么专业了。想当数学家,就去学理科;想学中文系,那自然去学文。早点儿考虑,也就能早点儿树立未来的人生目标,这是好事。”
; F% e# ~/ U$ n; t! l 我拿着表,虽然有些恍惚,但张平的话还是钻进了脑海。 u z6 @# U) a( |* [$ N! m
是啊,耿耿,你想做什么呀?
8 i1 J9 ^# @3 i7 O9 c 我转过头,看着正专心致志地写化学练习册的余淮,问题脱口而出:“余淮,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4 z, D% e& M8 s5 V$ @ 余淮愣了愣。
9 n: k1 @8 t& r: z4 X 他转过头看看我,本来想要笑我的,可是看到我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也收敛了玩闹的心情。3 R; i, H) D! {# L( d& m; ^7 Y+ p
“不知道呀。不过。”他放低了声音,“我是想去清华读工科专业的,本科毕业后申请出国读博士,再后面的事情,我也没想地。”: I6 v4 L' @8 \3 C3 K( P
一年过去了,他对我也渐渐敞开了心扉——曾经校庆大扫除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承认自己想要考清华,现在已经能够轻描淡写地对我一笔带过。
9 a+ N& {9 h2 h4 y/ ]3 O( O 余淮盯着窗口不远处的那棵树,半晌才收回目光,笑笑说:“想那么远没必要,反正先这样打算着吧。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 Y2 i, ]: G ~( M7 b3 A 我摇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捏紧了手中的分班志愿表。
' g6 w# ?: Q6 f( h 他看了一眼,动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他曾经说过不要我学文,可我忘了问他为什么,就急着答应了。
3 L# S3 `6 X- k/ y/ C4 T 现在想问,又问不出口。
& _3 f6 d" p* V3 p, }7 C: z 这个曾经对我说“说真的,别学文”的少年,真的站在关乎我未来命运的十字路口上,却不敢再轻易地说出不负责任的怂恿和挽留。- ~# K: c2 Y u3 [+ ^
我记得中考那年,我们班的万年第一名在纠结了整整两个月“我这种边缘水平万一失手没考上振华可怎么办”之后,终于在中考前一个月,下定决心签下了师大附中的加分录取协议。1 @5 g* r: m& l$ B4 H, s
第一志愿报考师大附中,考砸了也会有二十分的额外加分保驾护航。
' V# y+ W3 F+ f$ @1 c 在那之后,她彻底放松下来。卸去了考振华的压力,人生中没有了不确定性,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 K, e1 c1 i0 X) N; A 中考的时候,因为心态放松,自信上场,她考出了一个以前模拟考试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高分,超出了那年振华统招录取分数线整整五分。
# A6 }; r6 h& }7 o# ^# o0 F 要知道,她以前的努力目标还仅仅是振华自费呢。% Y) e5 h+ W7 B, ?7 m$ |1 p& p
师大附中高中部也是所好学校,但跟教育界寡头振华中学还是没办法相比的。师大附中高中部招生组开心了,可万年第一用这种方式与心心念念三年的振华告别了。' Y5 P- E2 j; V; Y
她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星期,连同学聚会都没有参加。
3 o9 z! z+ Q/ v 万年第一签师大附中的合约是为了保底,属于对报志愿和录取政策研究之后的稳妥选择,防止自己失手之后不光上不了振华,连其他重点高中也失之交臂。现在她得到了那个保底的结果。
% [/ g! P r/ ^: A6 t) m 纵使得偿所愿,到底意难平。* X8 R# M. K' |, G
拥有99%可能性的人,从不犹豫,比如余淮,比如沈灿
1 Q3 Q" C7 | z 拥有1%可能性的人,也从不遗憾,比如我们初中毕业班的大部分人。+ ^, b. J" O& X0 I6 ~$ J
最难过的就是夹在中间的人,比如万年第一,比如我。8 e ^7 v- d! z: L
本该放在自手中的,我们却交给了翻云覆雨的命运之手,还假装这 都是自己选择的,甘之如饴。' D) z0 u/ M ]& m" l# ^
从兴趣的角度看,学文科对我这种都不知道未来想要干嘛的人来说,算不上损失。从能力的角度,对我来说,背年代大事总比配平方程式简单。所以最终该选啥,没什么好犹豫的。
! E+ W; S1 h# v+ E3 n7 w 是啊,没什么好犹豫的。
& h# @+ a9 G1 k: H! | 我看着身边那个被窗帘罩在其中的男孩的侧脸,还有窗帘外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一张张在我被球砸出一脸血的时间,围在身边的面孔。. o' w* O/ _+ _1 R9 j& A6 v6 e
我爸妈为了我学文理的事情,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钟头。
+ h M, A0 m* l 最后的决议是,当然去学文啦,还用想吗?
9 L4 ?# q! W! v; }* R. ?0 K 我很奇怪,那一个小时他俩到底还说了啥。
: R+ j! ^7 `0 J6 P# Z9 P- n1 \ 我没说什么,只是像只驼鸟一样,将脑袋埋在了期末复习资料堆里。
2 N# }" t& [4 A B- j0 V 简单和β很早就决定了要结伴学文科。
9 ^% ?0 W0 Z4 Q0 i' L 要学文的β,简单是被她强硬拉过去的。Β学理科只有死路一条。几次考试都徘徊在倒数十名左右的β属于只有1%可能的那种人,学文是解脱。她爸妈至今还没有让她去北京读书的打算,所以保守估计,β在振华至少还有一年时间好混。
/ p$ [5 o3 Q6 ]8 v) ~ “人的日子当然要越过越舒坦啊,我好不容易投一次胎,不是为了跟自己过不去的!”
; ]0 Z0 E; o3 a 她说着,左拥右抱,大力揽住我和简单。
: R' @1 d8 w0 u2 `4 E: T3 `, K- k- q1 { “小妞们,跟我一起投放充满人文关怀的新人生吧!让开普勒和门捷列夫这些贱人手拉手滚出我们的生活吧!”4 f: w `/ v+ r! S7 e$ g2 [
我和简单一头冷汗。
9 W: n8 R& ?9 w) C) B' A7 S β再接再厉:“而且,谁说我们是因为学不好理科才学文科的?我们是因为真心喜欢文学!”
& U+ G7 {: e$ w% }7 B/ ]5 T “可你的理科的确很烂。”我轻声说。+ k# G8 x3 C/ A/ N' M$ T
“那又怎样?!”β一梗脖子,“老娘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我做不到的事儿,说成我不想做的,怎样啊?!”/ E: `1 A! }+ {" }. }
但是才过了一下午,β就啊啊啊大叫着,神情无比狰狞地将分班志愿表撕了个粉碎。" e- Z1 ?) p! U/ l
起因是这天下午,β贼兮兮地跑去地理、历史和政治办公室,分别跟教五班的三位考师就她学文的前景聊了聊。
& o5 b, K7 {# q 在文理分科志愿调配期间,文科办公室空前热闹,在高一学年备受冷落的三门学科此时差点变成心理诊所,因为各种原因纠结犹豫的大部分姑娘和小部分小伙子都喜欢跑去寻找安慰和自信心。
3 q; N- ?5 w; D( @4 T4 B 文科的老师们也都很有耐心,开始给她们讲述自己的历届文科毕业班的光辉传奇,那些此时已经活跃在各行各业前沿的学长学姐的故事化作了一针针鸡血,让本来怀疑自己没法儿学理科是不是脑袋太笨的沮丧同学瞬间爆种子复活。( d) F8 z2 o7 n6 w/ q# a+ O4 t7 D
但是β和地理老师吵了起来。
9 S' B/ N6 L, Z% ` 教五班的地理老师很年轻,曾经因为余淮展现了物理方面的才华就不甘示弱地把课讲成天书的小姑娘,心气儿本来就很高。当β流露出自己理科成绩很差只好学文科的意思时,地理老师不知怎么就忽然被踩尾巴了。& j8 U% Q7 c0 R# L1 u* e- {
“你这样的也别学文科了,文科可不保证能让你成绩变好,文科也不简单的,想来走捷径的还是哪儿凉快去哪儿吧。反正如果未来还是我教你,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 o1 m- T* u. w2 W7 N( t4 [3 N β摔门冲出了地理办公室,立刻决定,孙子才学文呢!
2 g& R3 `( q3 a" R, x: g: x) M5 l, |. S 她对人生理大选择的轻率态度彻底震撼了我和简单。β却振振有词地说:“你以为人生是你选的啊?所有选择不过都是一时激情,你是看不清命运走向的,选啥都有道理,只要你会说,会说的人咋活咋有理。”9 W; H4 r; @$ m* c- \' H) e
反正她是够会说的了。. i4 [5 _( p0 s0 u; C& X
β在教室后排空地站着,啊啊啊叫唤,把地理老师羞辱她的话学了个十成十,然后唰唰唰将学文科的志愿表撕成了碎碎的纸片,一挺胸,一仰脖,把纸片朝天一撒。
) R$ I: C) U0 z3 A 哗啦啦,比下雪还好看。雪中央站着义愤填膺的β,那姿态,啧啧,铁骨铮铮。' A0 d" Q5 x# A! [$ n N
“老娘要是再起一丢丢儿学文的念头,β倒着写!”β指天誓日地大喊。
6 l1 D5 }- Z; u& ^% x 全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 ], {) H. T& x6 `: l# R 然后生活委员站起来,指着β说:“不愧是咱们五班的人!有骨气!——但是,β你还是要把地扫一下。”
+ U2 T3 i A2 z% B. b. G 下午自习课前,我偷偷翘了课,跑去了高二区。
) r0 c# n- T8 B. y# D' i$ z “学姐你好……”我拦住一个正要出门的女生,“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洛枳?”
" p' c. R4 D: t; k, W# v0 n- t, G 女生很漂亮,虽然只差了一个年级,但比凌翔茜的美要成熟很多。她没穿校服,红色的针织衫成了绝佳的背景墙,衬着一头垂到腰际的长鬈发。被我叫住的时候,她正在往外冲,一回头,瀑布一样的黑发像潮水一样甩过来,我向后一仰,堪堪躲过。; f- }9 I: k Q" L* ^
“哦,好呀。”她笑了,朝我眨眨眼。1 q) L5 w( N7 g( ] d3 \! Z; U
我被电傻了,忽然就明白了“明眸善睐”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 {0 y$ j- X8 C* {1 |0 O 女生朝教室里喊了一声洛枳的名字,就跑出门去。走廊里还有几个高二别的班的学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很多人都和她相熟,看她走出教室,忽然集体起哄。
; ~" O; t( S$ w) J/ Z6 Y “叶展颜去找她男人喽!”
c! n1 S9 |) f5 [1 N 那个叫叶展颜的美丽学姐回头笑骂一句,没有停步,朝着走廊尽头那扇明亮的窗子跑去了,无尽的长发随着步伐摇曳,看得我也心驰神往。' J# d0 {/ P5 x9 D. U
第一下,叶展颜?: T1 g. D/ n. `
这不是传说中盛淮南大神的女朋友名字吗?大八卦!
3 |, C8 f. S6 L; ~ 随着我意识到这一点,心也跟着怦怦跳起来。
" F4 O! {' K' M& R5 S 果然,好看的人就是会和好看的人在一起啊。
1 T. x8 G! v8 t* j 我仰头盯着天花板的白色灯管感慨。不过没事,余淮也算不上多好看。0 t. [+ j- Q" M' x& i0 Q1 A
“小丫头找我什么事?”这时候,洛枳学姐出现在门口。
; R$ X' E1 t i& {* F “啊?哦,学姐好!”) {# L8 s5 r9 L9 ~9 d) P) j% }
我先鞠了一大躬,起身时感觉到周围学长学姐们奇怪的目光,不由得很尴尬。3 M7 c5 S: }+ J0 y
“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她笑起来。# O E3 o1 \, H7 H/ {
当然了,我心想,做心理咨询怎么能不给钱嘛。
! [ V" N2 w& X' b3 k. b' p: w “你是第二个跑来问我该不该学文科的人。”洛枳说。
) ]' z5 p% _% t/ F- m2 b9 e7 m 我和她并肩坐在行政区三楼的窗台上,将后背靠在玻璃上。夕阳余晖照得人暖融融的,却一点儿也不热。她周身都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色光圈,笑得好亲切。
- R# H& m* A! B) e, }* c- D3 O “另一个是谁?”我不由得好奇。
7 ^- d$ n8 A. Z4 i4 m( O* V7 i8 R+ B/ v “叫凌翔茜。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
0 U, ?7 ^5 Q" Q# r" j8 r' B0 d “她可是我们级的女神呢。”我介绍道。
' [! @ I* g) l: a1 F 早就听余淮说起过凌翔茜有学文科的打算,这个消息虽然没有盛淮南谈恋爱那么震憾,但是也流传甚广。6 z4 `! P$ R5 t! y1 |
很多女生都在背地里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看来大美女在一班激烈的竞争环境下待不下去了。
6 h; R( k- i2 Y q5 r. I0 [7 u; i 谁不乐意看美女难堪呢?
0 k3 l# `" g8 l w4 t1 C' o0 K3 A 凌翔茜的人生恐怕是我不敢想象的。大家都在振华的海洋中生存,只有她因为漂亮而活成了一条观赏鱼,一举一动都被品评,无辜却很难让别人同情。% M8 U. z1 n1 G( x+ m6 h, s
“是吗?”洛枳听了我的介绍,若有所思,“怪不得压力那么大。”# i5 H( m6 B7 s$ a4 G3 N' {2 L9 a" @
洛枳是我们高二文科的大神,稳坐第一宝座,所以很多老师都对我们说过,可以去找她聊聊学文这件事。但是最终有胆子找一个陌生大神学姐落落大方地聊天的,只有让很多女生非常不屑的凌翔茜。5 e& N- K* v2 l) x% p$ {5 ^ Y( U
漂亮女生的自信与生俱来,不服不行。
$ m( l$ ]4 Y) U/ O0 B/ X 我还是不免八卦起来:“那个,学姐,能不能告诉我,凌翔茜怎么了?”- L% F# a7 P4 L- V z
“和你一样纠结要不要学文科啊,”她避重就轻,“不就是被那些女生脑子笨才去学文科、文科比理科简单、都考进了一班这种尖子生班却跑出来,学文很丢人等等的陈词滥调气到了嘛,我当年也是尖子班出来学文的,所以她来讨经验,想让我给她些信心,好去面对流言的攻击。”
; y+ L# Q' G& X# g3 Z( n “那你当年为什么学文科?”
) O: \& f5 Y4 v 洛枳没想到,我居然从凌翔茜忽然绕到了她这边,眼神闪烁了一下。
8 d8 g. R" J/ R “因为文科的确简单啊,谁不希望日子轻松点儿。”她笑了。
. E6 i1 W, O; e2 I3 F3 x 说谎。
[1 u L2 \0 f 我直觉如此,却不明白为什么。& V6 j: m! V' k+ u) R/ N2 P) f
我也只能接着问:“刚才你说的那些瞧不起人的陈词滥调,当初就一点儿都没影响到你吗?”3 E1 n6 W$ R+ D6 G$ v% L
洛枳摇摇头,笑了:“我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 `3 v B* T4 V4 v) N T- H$ o/ e 多少人在被世界围攻的时候赌气地说过这种话,没有人像她这样令人信服。% m2 ~' B" J9 p7 r* ]
“不过,”洛枳又把谈话的主动权抓回到她自己手里,“你也面临跟小女神一样的烦恼?不是吧?”3 ^% p* Z6 y- d- |9 L
洛枳一脸坏笑。4 @$ ^7 F& F% x
可不是嘛,我从成绩到长相都不配被攻击,不禁汗颜地摇头否认。; E8 T1 u' c9 A7 _$ G# Z
“所以你又在为难什么呢?如果你觉得理科很难,那就来学文呀,做我的小学妹。”她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亲热地进入了传销模式。. p, Q' S! } F" o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屏住的情绪,在她忽然像个姐姐一样笑嘻嘻揽住我肩膀的瞬间,开闸一样奔涌起来。$ @, |3 o2 b* @4 F. Y' `- n
“前途很重要。”
, ~% z4 y9 w1 T5 \ 我突然哽咽。7 b) h+ m$ U, ]+ f( A$ w e
“可我离不得离开一个人。”. F8 R8 _1 w" R4 _# L. T9 \
洛枳安静地听这我颠三倒四地讲话。
/ K$ k( D( d: c4 W' C8 s 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我有一个同桌,我喜欢他,我想留在他身边。可我知道我应该去学文。& |5 \" r* z, i* q, [! S: P6 G
我跟她讲我叫耿耿,他叫余淮。我跟她讲余淮有多么优秀,多么没有架子;我跟她讲那本田字方格,讲我们一起演的《白雪公主》,讲他和陈雪君,讲他对我说不要学文,讲他帮我止住的鼻血……
' e0 }: I, U/ X* h 许多许多琐碎的小事。" L$ ^1 b/ T7 o9 {# |% |# L4 w( `) [
洛枳微笑着听,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耐烦。
F# u7 ?5 I( k6 ? “你喜欢他,可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所以你留下来,前途和他都不一定能回报你。你也知道没回报的事情就没意义,不应该做,可你舍不得,只能饮鸩止渴,是吗?”
; T8 D- v' U- o 我点点头:“相比之下,我真是够废话。”
' g ?6 `3 {+ x! t# C. i5 P: s “不是的,”洛枳摇头,“你说的那些,不是废话。”( i+ s( L& a$ |# ^$ x1 q
太阳渐渐隐没在楼宇间,可距离真正的天黑,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0 n4 ?2 T! Y1 P* z7 F
“我帮不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她说。
: N8 r; q1 o7 b- G5 z) N8 ~% U 我以为她会说,人生很长,喜欢的感觉是会改变的,不值得牺牲前途,你会后悔。或者她会说,学文了也可以继续喜欢他啊,学业为主,你要分清主次。甚至她可能会说,学理科也未必不好,你要好好努力,追上他的步伐,未必没有奇迹。
/ o3 \& ]$ S# r9 E9 h( H' H 可她说她不知道。
" H* k# B! j; V “我自己都没活明白,我又能教你什么呢。”她转头看着背后落下的太阳,神情肃穆,又有些哀伤。# H% l4 G0 t6 p8 T5 I4 F3 {
“学姐,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7 U" A/ F) s; u$ ~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耿耿,其实我很羡慕你。”
) }) B& ?/ i# W* u x* B 又有人说羡慕我。
$ v% N& O+ k' E+ H7 N “我真的很羡慕,喜欢一个人是克制不住想要跟他亲近,跟他说话,了解他的一切。你有这个机会,把你的喜欢包裹在同桌的身份下,常常开个玩笑,互相贬损,再互相关心。即使治标不治本,也比见不到摸不着,假装不认识要好得多。”! w# x6 p2 _9 \
“学姐……”
. R7 D, d8 E- A3 I; r7 a2 N4 ^1 d “你以为现在不认识没有关系,因为还需要时间准备,总有一天你会让他认识最好的你。但是有时候感情和好不好没有关系,就差那么一秒钟,即使你再好,他的好也早就都给了别人。”8 K7 S0 n e0 g6 ]" u7 G. Y
她转过头笑着看我。
8 x; J4 D& p1 K# ~' W2 O" Z9 m “所以,我真的帮不了你,不是因为我妒忌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1 m4 y3 J+ u% E Z' U2 L+ ? 放学的铃声打响了。; {1 u1 ]+ X" S3 z8 r# j4 D
我很抱歉耽误了她两节自习课,洛枳摇摇头,拍拍我的脑袋。
! n, K9 ]; |3 @3 @ b+ D$ p 她坐在窗台上看我走远,我回过头,看到她朝我笑,像校庆那天的时候一样。- d8 s( u( _) o& _3 w1 Y! Q
忽然想起,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对着人海随便乱按了好几次快门,当中有一张就是洛枳。她凝神看着某一个方向,可我不知道是在看谁。6 @6 ~$ |9 q+ T& ?
可她是不会将她的故事告诉我的。; e3 }& Z7 E0 b. H2 Z
很多人都问过我会不会学文,我的回答都是还没想好。
+ T. I- l/ n. s9 W3 t! Q/ A8 R+ y+ E 可余淮一次也没问过。- S& Y& B" @4 t. \6 a' x2 e
不过后来也不用问了,张平来收学文志愿表,我们班一共有七个人站起来交表,当中就有简单、文潇潇和我。
/ a: K+ o6 q" K β当场就爆炸了。5 B& M0 m9 B" f' w. J5 A% X
“没义气!我也要学文!”6 ^, ^: P& |8 P: j4 v. v5 r2 I
“你不是说,谁学文谁是孙子吗?!”好脾气的简单也白了她一眼。+ ?: V |9 W, ^: [
β迅速抬手指着简单:“孙子!”
# O1 g2 @: `) M- ~: S/ K6 w 在讲台相遇的时候,文潇潇向我投来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遗憾,也有些庆幸,像是找到了一个同伴。
/ a4 m3 U) {: R 我走回座位的时候,一路上余淮都在看着我。我余光躲避不及,只好抬起头也看着他。0 V. }, o/ n& C
然后他就偏过头去了。 U- t9 W- a3 f" |; k' d
六月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 J! o0 ] [- e5 H1 s; D& X' N a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的那天中午,β突然和简单冲进一班考场来找我。# a1 C& x, ~' f1 I
“我们出去玩吧!”β兴高采烈地提议,“庆祝你们两个孙子都要背叛五班去学文了!”
% u7 k" Q! _# M- R 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好啊,就咱们仨吗?! l! C2 t. t) ^9 K' J$ z3 t
简单突然红了脸,嗫嚅着说:“还有韩叙。”
\1 P* \( x1 s8 W; C β赶紧补充道:“可是韩叙这孙子居然也把徐延亮也叫上了。太不地道了。”
' A) i- S) d/ G% m) b- j 她们两个走过来,一左一右架着我,大声说:“别磨磨蹭蹭的,走吧,一起吃个饭,然后去唱歌或者看电影怎么样?可以看《十面埋伏》或者《千机变》,我听说《十面埋伏》可难看了,章子怡死了半天没死干净……”; T+ _. |! S# `, w* U+ {0 r$ j: M
我忽然转过身,说:“你们等等我,我也要叫一个人。”9 C1 s3 W# n; p" @7 c
我正迈步要往考场里冲,差点儿撞上了一个从班里大步走出来的人。
8 f _# v1 J( x" P. R 是余淮。他看着β和简单说:, m4 o% Z) ?& v
“你们要出去玩?怎么不带我一个。”! h" e- A/ |1 W# l: ~/ w6 X5 |; M
β在肯德基排队的时候又被带孩子的男家长插队,吵了几句嘴之后就掀了盘子,拉着我们所有不明状况的人跑出了店门。
4 I' Z9 M+ \1 R7 G' w- H7 S “怎么了?你干吗骂他傻X?”徐延亮疑惑不解。% j! r" ^: Z& M; j
“不骂他怎么办!”β气急败坏,“我又打不过!”
" S2 [ _- [5 \% H7 Z5 D% F h 于是我们大家重新回到了烈日街头到处游荡。简单看到韩叙头上的汗珠立马就心疼了,建议我们不要挑挑拣拣了,随便进一家饭店吃点儿东西算了,反正都不饿。
' m. Q6 g% t! _, m% m β不乐意了:“你以为我是为了挑挑拣拣吗?把你们这么多人拉出来当然要负责,这是母性!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吃包里的奥利奥不就行了。”
& }8 Q w% t( E" J/ f “吃奥利奥的时候拉屎真的是黑的吗?”徐延亮突然问起。1 |) o; g: ]4 q
“闭嘴!”“你有毛病啊!”
' M: [5 v" }; n1 O$ [ 我们大家都怒斥他在饭点儿说这么恶心的话。
5 |$ Z! k$ F; @$ c 只有β兴致盎然地点点头,说:“可不是吗,你回家试试,吃五个甜甜圈还能拉出奥运会呢!”6 h6 N4 b' q* l
全程余淮都走在我身边,却从不跟我说话。' H4 O, G5 t( j# V8 a3 f9 `* O
大家的确都不是很饿,于是就在电影院附近随便吃了点儿,赶上了下午三点多的那一场《十面埋伏》。
6 ]' g" V( U) f1 u7 A$ w2 o 放映厅里竟然只有我们六个。! f7 \# s! ]" {9 C5 u' |# L
“包场欸!”β跳下台阶,学着国家领导人一样笑呵呵地指着空荡荡的放映厅,“来来来,不用客气,随便坐随便坐。”7 y; a- q& c8 Q: u* x5 H4 l
于是简单就随便找了一排和韩叙坐在了一起。徐延亮以为大家还是应该坐一起呢,也凑了过去,却被简单一记眼刀杀跑了——“离我们俩远点儿”。
5 L- k' ~0 S2 w" B+ C& e4 b 简单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成长为一个会用眼神说话的女子……
( \( u, }) s9 P" c' o( f c+ v 我转头看了看还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的余淮,问:“你想坐哪儿?”
7 ? |" j: s6 N8 a; e “你管我,我坐哪儿不行啊。”/ B! `% {" K D" G+ D
有毛病啊你逮谁咬谁!我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G9 D( ^& U7 R( E/ w P1 E2 p
然后,他就坐到了我右手边。% j/ V! A3 S; j9 ]7 S; T
和以前在班里的时候一样。以后也许再也不会了。) i# Y9 ~, H) @1 Z X6 h1 w" S8 P
我还没来得及咂摸那心底刚泛上来的喜悦和伤感,徐延亮和β就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左手边。我瞪了β一眼,她凑到我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你得体谅我,如果我再给你俩也创造机会,那我和徐延亮就真的要被现实逼成一对儿了,你忍心吗?”
R6 M5 O: g/ I; ^7 q 电影很快开始了。我无比懊悔地发现,跟他俩坐在一起看电影真是个错误。
- t/ c6 Z2 y: e U7 R2 h y% @ “金城武真是好看啊。”β一边吃爆米花一边感概。
% l, V/ q3 D, D3 F( W “得了吧,都是盲目跟风。”徐延亮指着屏幕,“你仔细看,他某些角度比我还丑呢。”
6 |' ]- J! A+ u/ h f- w3 [, A0 n- O9 u+ B “徐延亮,我是真的欣赏你这种舍身也要把对方拉下马的精神啊。”
! D$ D; G6 u0 M9 M! s 过了一会儿,徐延亮又说:“我听说张艺谋和章子怡谈过恋爱,因为章子怡长得特别像巩俐。”6 A3 z& l+ H+ E) ]2 b* R% G; N
“真的吗?”β的语气非常心不在焉。9 f0 E6 ^4 C- ]" {$ c
“谁知道,当事人肯定不承认啊,要么解释说是特别尊重的前辈,就是‘特别好的朋友’,切。欸,你相信男生和女生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 T0 Y0 t- s! N) p0 q: D “别人说不准,你肯定跟谁都特纯洁。”1 t* t) K; R$ r' b5 j. S
“你凭什么这么说?”
3 u0 a5 ?* v) M' ] β哈哈大笑:“凭你的长相。”
- i- R( X" G/ O' G ] 听着他俩一来一去的相声表演,章子怡扮演的盲女在黄叶林中死去的凄美镜头居然也能让我看笑了。9 I- b& W+ }) I
后来这部电影我已经不清楚内容了,章子怡到底死了几次,为什么一直死不了?她到底喜欢刘德华还是喜欢金城武?我一个都记不得。
2 Y4 }1 Y4 s; s 我只记得,中间我好多次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悄悄地看余淮,不敢动作太大,怕他看到。
+ x' x, T. `# @) Z 电影院黑暗的环境是天然的保护,和明亮的大屏幕相比,我的目光是太过暗淡的存在。
- o5 K; ?# q! D6 r 可还是会好奇。他知道我在看他吗?他知道我为什么在看他吗?
3 J: D% C* z9 e* o8 Y! e 余淮,你知道吗?# o. j; h k+ P& ~1 s) S& a
电影结束后大家真的饿了,出门就打了两辆车奔赴我市最近很红火的巴西啤酒烤肉城,开了个小包房。3 G1 D c+ {7 c$ D* e8 s
我第一次吃这种自助烤肉,大厨每隔一段时间会拿着一大串肉走过来,给每个人的盘子上削下来一点儿肉,新奇又有趣。9 D9 y4 b% Y# ]+ n" z& O9 Z
“耿耿,以我们吃麻辣烫的经验,我知道,你肯定是女战士,你一定要保留实力吃到第二轮,大虾都是最后才上来的,千万别用错战术!”β大声嘱咐。9 Z6 m3 X3 I9 _( x) z: o9 o% R# m! T
“滚!”我瞟了一眼没忍住笑的余淮,“我明明吃得很少!”
' ~7 _0 q) b. n& R6 u% J2 u 徐延亮忽然建议大家来一打啤酒。大家面面相窥,都觉得这个建议太大胆了,却又有那么一点点跃跃欲试。
. G, E- O) H% Q “徐延亮,你可减减肥吧,再喝啤酒肚会更大的。”简单比较胆小,试着劝了一句。
9 W# j/ [, R3 e% p5 X “我为什么要减肥?”徐延亮一拍肚子,“我吃这么胖容易吗?花了家里多少钱呢!我凭什么减肥?”$ j- a7 U" ^' s$ G6 B- C' w. Y
“徐延亮今天终于说了句人话,”β兴奋起来,“不多喝,反正就是为了气氛,喝完了嚼口香糖不就没有酒味了嘛!”% L1 I: K w4 h/ g4 M7 u' L
“嚼口香糖是用来掩盖烟味的。”常识之神韩叙同学终于忍不住抚额了。( F9 H* T6 L% f- i3 u& [
“我同意啊,”余淮忽然开头,吓了我一跳,“庆祝耿耿叛国!”
# a/ k! K% H8 K “余淮,你太偏心眼儿了吧?还有我啊!”简单拍桌子,怒道,“好啊,服务员上酒!”
, F) `8 i$ x" u2 i8 S; }* o" j& d 是谁说的“只喝一点点”?
% N! K8 E( P6 U4 v0 s$ L/ c" o 那现在像哥仨好一样抱在一起唱歌的三个蠢货是谁?8 q% g4 T! g, K% k- _
简单酒量极差,β比她好点儿,徐延亮则是比简单还差,极为丢脸。0 v4 a( a, R+ J
而我居然是个女中豪杰,只是跑厕所太勤快。肯定是我老爸老妈的优良基因起了作用。# z: O$ s& ]! q% j
即使酒量好,到底还是微微头晕了。只是理智还在起作用而已。我拿起相机给那三个大呆瓜照了好几张照片,又拍了几张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的小白脸韩叙——他的确是越喝酒脸越白。7 M a/ g6 U* s6 d/ l6 z+ e7 i; Y1 {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余淮。
. s K, ^. g9 h7 Q: O7 Y1 ^ 余淮本来就是小麦色的皮肤,喝了酒以后简直就是一个关公。0 `% q+ d3 S: I7 t
我看这抱头痛苦的简单和β,忽然理解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叔叔阿姨。在带卡拉OK的包房里唱完歌喝完酒,这些叔叔阿姨很多都会三三两两地拉着彼此的手倾诉哀肠,陈年旧事都翻出来絮叨,每每面对这种场面,没喝多的大人都会特别痛苦。$ F: t. n- o( |
小孩子们懂什么,不管家中大人喝成什么样了,我们关注的都是自己的游乐,从来没发现,有那么多秘密和故事就从身边溜走了。
# p) \) W+ h _3 _* o! I# c 我放下相机,静静地看着在一旁陷入沉思的余淮,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问,余淮,你喜欢我吗?
5 C* h+ g9 D! u4 C4 g( W: v 你喜欢耿耿吗?
6 D7 H6 A: j& C; O. Y# R 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_' c. G+ [* b
是不纯洁的那种喜欢。2 ]! N7 N, y# F H4 `# A7 a- q: l
你愿意告诉我吗?因为我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比喜欢自己还喜欢。
7 m$ a5 Z8 @$ E, r$ x 然而我只是走过去,和简单、β抱在一起哭了。
' u! N2 ], g( D h3 `+ T% {8 e 在余淮的要求下,服务员拿着我的相机,给我们六个毫无仪态的高中生照了一张合影。 {* @) c, o ?. ?
β忽然大声喊起来:“去他妈的成绩,老娘是为了你们几个才每天去上学的!”9 V: K3 P4 @0 B) @% x P. Z
简单呜呜呜地哭着说:“不管是不是还在一个班,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 P$ K% V5 j. C. B. f 我却说不出话。我讨厌离别的场景。我连我爸爸妈妈离别的场景都记不住。
3 O7 \) Y6 [! d- A- Z1 @; ?4 y 忘记悲伤的事情,是我的特异功能。
( t1 D7 ]0 _$ {. s4 R$ A 我只是侧过脸去看余淮。$ m {. m: `# j* E- M E4 ?
是我都错觉吗?是他的脸太红了,还是他真的眼圈红了?
9 M Y: Y1 L4 p" v% Y! o/ d- { 我们这座森林腹地的北方城市,夏夜总是清凉的。白天的暑气随着太阳下山渐渐散去,夜色下,满是晚风带来的温柔凉意。 v8 B% x# a# E/ G2 k9 Y
我们几个从饭店出来,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一开始还能听见β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迷迷糊糊中走过几个路口,再一转身,身后却只剩下余淮。
2 W/ Y; ?! U5 @+ o" y8 H “别担心,他们打车回家了。”他看出了我的紧张,解释道。0 ^' c- ?0 ^" U f0 u& E% U
……说好了做一辈子朋友呢?就这么把我扔下了?
6 b3 B, F! D! }1 A 我必须承认,自己有一点点晕了,可是不妨碍,我还能走直线。
1 K$ D/ ~$ c5 w, ` “我送你回家吧。”余淮说。4 X' i9 l; P7 _+ M
他似乎醒酒很快。而我内心突然有种盲目乐观的奇异感觉,好像自己这样醉醺醺地回家,完全不需要担心挨骂一样。
- f1 D; j6 R4 P% _; a# E 这种感觉到底是谁给我的呢?啤酒,夏天,还是余淮?
( B M7 c$ {% f1 ^5 m 他就走在我身边,奥尔我犯头晕时或者过马路时,就拉着我的胳膊,轻轻地,像是怕吓着我。2 v! M( ?5 ]- J# r4 ~0 p. b
“我真喜欢夏天。”我说。8 O: Y0 Q: @& X/ }4 ?$ b
“嗯,我也喜欢。”余淮说。; G/ K5 A0 ~& |2 x5 q. i5 [
“我觉得呀,”我侧过脸朝他傻笑,“如果真的会有世界末日,末日那天,一定不会在夏天。”
* H! _, l; U8 E+ J- y 余淮温柔地看着我,安静地听这我胡说,没有打断,也没有不耐烦。0 Y; ^# f! T# p+ x* H+ \- W
走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依稀记得说了些什么,但是应该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 h9 w! o! T% b1 {* e
我们尴尬地面对面站着,最后还是余淮说:“耿耿,加油。”8 X2 r) J4 F2 o. k5 Q N& z
我突然问他:“你希望我学文吗?”$ Y5 U- o) p+ }- b. {, D2 B, c
“你应该自己做决定,这事关你的前途。”他说。
4 R" Q, |" h! w5 X 所以你一直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是吗?/ A, T" S" l+ Z+ s6 q
“我就问你。反正我现在都选了要去学文了呀,你可以说了。”
7 I/ a1 o# g1 S! C/ o! b/ j4 K 很久的沉默之后,余淮抬眼睛看着我。8 G0 M+ L$ }& a1 @% n
“曾经,”他慢慢地说,“我有过很荒唐的想法,你没办法学理,我就去学文好,反正我学文肯定也比你学得好。”# x0 ^5 r u3 ]8 H
我愣住了。& _* f0 I( T% W. k3 j% I3 a/ v3 u
他说完,如释负重的样子。
& W& H. |8 Y8 {( B0 I) j5 j. G! u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会这么想。不过就是想想……总之,耿耿,加油。”
; N- K8 I% v& k( j 他笑着跟我道别,没有等我说出一句话,就转身大步离开了。3 X$ T# l8 u: u X7 t$ F
少年的身影没入夜色中。
% Y9 `: b# Z S: s) k+ {. D0 C. V: e4 p 这句话就够了呀,我笑着想。+ M* `7 J) C: i' b2 s7 g6 D8 j5 `
末日不会在夏天来临。$ @5 i Z# H% {
因为夏天是最好的季节。
; a( n6 @3 }1 B; F 夏天让我盲目地相信,即使一直这样在马路上晃荡下去,喝了酒,不回家,作业忘了做,考试没复习……也没啥好担心。 ~$ C" h" q- r4 m. J
天光悠长,夜晚风凉。3 Q# _: R1 U( H% u/ K, ]. e G1 g
反正废物和学霸坐在同一桌,过着截然不同的每一天,却能一样开心。
3 ?7 w2 _* w O' l* t1 n1 { 青春就是这样吧,谨慎珍惜还是放肆恣意都一样,反正不管怎么度过,最终都会遗憾地明白,这段好时光,到底还是浪费了。; E$ c, R: G4 ~& Y
这个夏天过去的时候,又一个新学期来临了。/ z! w* q8 a/ e% k8 \% p8 U
我走进振华的时候,操场上的人山人海和去年的此时一模一样。墙上连绵的红榜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在这里相遇。
0 c. @' F# t/ t9 _% f1 Z! l3 j 有个新生不小心撞到我,羞涩地笑着说:“学姐好。”) P8 a9 X/ a I
我也是振华的学姐了。$ x, E: K, ]- A* K# a; {
我走进教学楼,习惯性地上三楼,拐到五班的位置,推开门,走进去。9 _( l5 c! V7 C% C. f1 G. D! ~
文潇潇等人已经不在班里了,可我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简单。
J3 L; X% `1 c: L+ {* H; t ~- n; M 简单说:“我是为了我们这些朋友才在最后关头改了志愿留在五班学理科的。”$ M- S$ N5 S4 ~+ }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韩叙。
$ j* M; h& s2 r3 Q) X3 q 放屁,友情才没有那么大力量。
3 S, b) T1 \2 ?% @( M4 k1 T 我走过去,面对最后一排的余淮。/ T7 _ F { V1 r# \7 Q
“你怎么……”他目瞪口呆,“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0 `* N" g; \/ E3 |8 I5 e# E `" O
“没有啊,”我背着手,笑眯眯地说,“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x- F; w. B$ r9 |/ z
“什么?”
# X* B, X* U$ m9 X “余淮,我们以后一直坐同桌好不好?”
, N y9 l) ?$ P/ c 他迷糊了一会儿,眼睛渐渐地亮起来。
! K* ^* L- c# [* w 那是我在余淮脸上见过的最激动和喜悦的表情,男孩笑得毫不设防一直点头,点个没完。
- d4 V0 ~2 }( V% l% X$ K 前途和他都未必能回报我的任性。
4 i' J# [% F* ~/ Y, G. G2 s# p 但是这一刻就足够了。
# _! m% e1 A. _( [ 青春就是这样,好得像是无论怎样度过都会被浪费。3 H+ g. H" T, E, n: z. |. [" _6 {
那么,不如浪费在你身上。) E$ v" e$ O1 G- O$ D" E6 n+ p' [
我和简单、β一起爬上了行政楼上面的天台。好久没开启的铁门只能撑开窄窄的一道,我们侧身挤了过去,蹭了满校服的灰。+ l$ H% x: c6 b$ h: {* A
β说,她觉得这个角度看毕业典礼是最好的。
: N" I! B: D2 `8 S$ n- E8 @ 又一年的高考结束了,等操场上的这群人离开,我们就是高三生了。
% o# |. z$ I6 k! W" \ 熬了两年,我们终于站在了振华的权利定点。9 t# o' j9 E& z' p
这种感觉格外奇妙。曾经我是那么恐惧这个大怪物,报到的时候,每拍一张照片的感觉都像是心不在焉的游客。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它盛名在外,在它发现我的底细之前,我要先在心理上拒绝它。5 R. _0 W H) s+ [8 m9 N
然而今天,我可以大大咧咧地跟着出租车司机说我是振华的,不因为自己的成绩而心虚,也坦然接受司机对振华的赞美。对夸奖与有荣焉,对诋毁同仇敌忾。
4 y) O! O) h4 y+ a7 [% R 我已经是振华的高三生了。 u. D& K3 L q4 U* m5 X
这种典礼的议程总是繁杂冗长,我关心的只是洛枳学姐做升旗手的事情。
" D; Z# t. c% j3 u! n6 G | 高考她依旧是第一名。简单和β得知我居然一直都认识这么一位文科大神却还是窝窝蘘蘘地在五班学理之后,都表示我这个人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s; r4 m/ W/ l+ |* O
“你去学文就有大神罩了啊,平时多熏陶熏陶,怎么也能考个不错的地方,你待在这里学理,怎么想的啊?”2 [0 p/ Y' w" s
被β这个对待人生比我还草率的人训,真实岂有此理。
6 L$ h7 {7 N9 D- T4 e4 [ 余淮适时地把话抢了回来以示清白:“这真的是资质问题,我已经够牛了,近距离熏陶她两年了,也没熏透啊!”
, @; |9 N, j. |3 z, Q+ [: A 结果又变成他们全体哈哈哈哈哈了。
3 B% }* H0 j$ p8 @ “那个就是吗?”β指着站上升旗台的女生。
+ [2 u$ ?* I/ I7 X 我眯着眼睛:“太远了看不清嘛,你选的什么破地方。”3 {4 R" d G- {- i) G
“为了着眼大局!一看你未来就当不了官。”β不满。6 l( h0 G' z* I$ ^, s" K6 l
很快,扬声器里主任的声音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升旗手是洛枳。9 ?! w0 U5 M8 c1 U- d% z
“那盛淮南呢?升旗台上的另一个男生是盛淮南吗?”简单不关心什么文科大神,她只关心帅哥。
& |5 L5 C6 i/ L+ Y8 r% T1 @ “不是,广播里提的不是这个名字。”我摇头。3 k& v, F2 E) G1 @6 N; {% N: {& X0 O
“哦。”简单垂下肩,不说话了。 e$ }" N$ b: a9 V: L
β消息灵通得多:“好像说这次盛淮南考失手了,没拿到第一。不过也无所谓了 ,考砸了也照样该进哪儿进哪儿,何况我听说他半年前就拿到保送机会了。”& ~# b' w. Z) O, V7 x
整个仪式都无聊透顶,我们三个本来以为能通过观摩前辈们的热血青春来鼓励自己,为即将到来的高三打气,没想到,过程如此平淡无奇。0 _9 O9 k0 u- q$ c7 y. ], ~* _
唯一的亮点,竟然是洛枳做升旗手做砸了。
1 @2 e) ^. v" G 不知道她到底在紧张什么,竟然把国旗升得像只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地蹿上了旗杆顶端,全场哄笑,我们三个也笑成一团。. }1 b0 E+ a) X B3 h
“学习好的人好像都有点儿肢体不协调,”β说,“你看你学姐,升旗都升不好。”' d! Z/ ]1 s5 w0 H/ D$ l
我自然要为我学姐找回场面:“高考又不考升国旗。”. Y% ?# z% o7 C5 {( w
“走啦走啦,回班去,我要有卷子没做完呢,下午就讲习题了。”简单已经往回走了。
( q, c5 |1 U3 [# z! ]1 H! T β和我对视一眼。# [# L* ^0 n3 r0 K: M0 S$ P
叫简单出来看高三毕业典礼也是希望她能分分神,高三就要来了,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 w, h# w U& x- z, Y2 X5 U 可这个平淡的典礼让我和β都大失所望,更别提鼓舞简单了。气氛一点儿都不热血沸腾,操场上的高三学长学姐们平静得好像这只是和平时没有区别的一场升旗仪式。0 T" L% l# p$ h) ^% {
β说,他们刚知道高考成绩,还没报志愿呢。几家欢喜几家愁,命运未卜的情况下,谁有心情去纪念青春。
+ X6 G- e# q# V9 R* ~- u: ]# |: k 我明白。. {: v$ {! _0 {1 s( T( l: f- s
对时光的感怀需要闲情逸致,忙着活命的人只看明天,顾不上回头。
4 C. y' U! O& o* p L 临走前,我还端起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多张照片,想着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交给洛枳。5 ]1 E+ j5 Q/ n6 w, h$ v4 f5 g# H
忘了说,我早就鸟枪换炮了。* E4 _. |' K1 v
我爸给我买单反了。
" w& @( u6 m. _+ X2 f 又一年的新生入学,又一年的运动会、校庆、“一二.九”大合唱、新年、男篮女排比赛……和又一年的髙考和中考。对振华来说,髙考意味着离别,中考意味着相遇。
4 \$ f4 m* l* U6 @, M5 B) R 我的生活除了这些热闹鲜艳的点缀以外,底色依然是铺天盖地的雪白卷子和蓝色水笔的痕迹。
8 y- I' ~$ J( [6 p( O/ W, O7 k2 ]# |- T 月考结束,松一口气;过两个星期,开始为下一次月考复习,再次紧张焦虑自我厌弃,咬着牙上场;又结束了,再松一口气……心情和期盼像 是f (x) =sinx的函数图像,髙低起伏都是有规律的,一次次循环往复,仿佛没有尽头,稀里糊涂就把曰子花光了。
. M* W' c* p" _9 g# ~. } 我始终不敢说自己坚持学理到底对不对。
& r+ a$ q0 x7 c; n( x+ W" h7 D, { 当初我爸妈气得暴跳如雷,我却固执得不肯回头。我从未因为任何事情表现出自己的坚持,这让我爸妈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心热爱理科。我利用了他们的误会和溺爱。爸妈后来特别喜欢自我安慰,理工类大学择校的选择范围更广泛,专业五花八门,女儿的选择是对的,肯定是对的。
: G, D6 W* {( F7 i4 v$ O( U, o 可我的理科学得并不好。* ]& x9 q5 w7 r& C: T
文理正式分班之后,振华理科班的授课进度比髙一时加快了不少。虽然有余淮的帮助,可我依旧觉得有些吃力。7 p# @1 c4 F$ V! P$ s1 v! Q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b: f& v0 }* \' W
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代价,虽然真的每天置身于压力和挫败中的时候,比想象得还不好受。3 ?3 X! F- V* ~/ \* o# i" N
幸而还有朋友,还有余淮,所以总能咬牙撑下来。- | ~% |- w* X- c8 M9 b5 I7 F4 R C
髙二我们班的老师换了好几个,除了张平、张峰和语文张老太还坚守岗位之外,还有一个赖春阳。可是期末考试临近的时候,张平忽然告诉我们,赖春阳辞职离开学校了。
3 K: e5 c; q& @% @, i/ @7 a [/ C+ c 所有人都震惊了,只有我知道为什么。
+ [- S) R7 M3 k) ], R- m 上个星期齐阿姨的包在医院附近被抢了,我和我爸陪着她去医院所在辖区的派出所报案,就在大厅里,看到了正坐在长椅上哭泣的赖春阳。# _) j& a( n) C1 H; V {4 a# h
在这种地方遇见赖春阳的尴尬程度,简直堪比上次我在女厕所蹲坑大便后一开隔间门碰见教导主任在排队。0 n; F! l4 I* ~
我一直祈祷她别看到我,但是赖春阳一抬头就和我的目光对上了。
+ B+ E1 E) ?- ]- y 我把一句“赖老师好”憋回去,假装不认识她。跟着我爸妈进门找办事员,然后趁他们叙述被抢包的经过时,偷偷溜回大厅。% o4 N. ]& G; P
“赖老师,我跟我爸爸过来报案的,我啊……我们被抢了。那个,不好意思刚才没跟你打招呼。”: }# C4 |' m9 Q) A# s2 X4 v) @
我不知道赖春阳出现在这里干吗,我觉得她应该也不想遇见学生家 所以刚才没敢和她相认。- _: N, q5 z* S
我以为她生病了;因为她的确请了好几天病假,我们这段时间的英语课都是别的英语老师代班。
! \* n0 {2 Y, j2 B, i% j$ I 赖春阳很快明白了我的想法,感激地笑了一下,憔悴的脸上起了很多 干皮,一双大眼睛格外空洞无神。
/ [# I S, u* h6 T “我女儿她离家出走了。”她声音很小,听起来空前地疲惫,“都一个星期了,不见了,我怕她已经死了。”
/ K# G/ C! d5 y5 z 赖春阳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就哭了。一位四十岁的女老师,在我这个十八岁的学生面前,哭得像个苍老的孩子。# ^% m; F' z" u2 }& _7 v& D
我不知怎么就想起髙一的时候,她抢我的手机未果,训我半天,最后自言自语:“你们啊,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话。”' y' ~# X; f, |
那句话,其实不是对我说的吧。
5 A6 y& m$ ?1 U+ Q2 g 赖春阳的女儿十四岁,叛逆期巅峰,拿了家里的钱跑去大连见三十岁的网友,已经出走一个星期,手机停机,杳无音讯。
! X9 F" i8 M# }9 I u# K 她每天都在派出所的大厅里坐着,觉得有什么消息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3 [" f# @* y$ p
可是没有任何消息,只等来了立案。
2 F- p% e d% k* K+ ` 我不知道她的丈夫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也不是我能问的。临走的时候,我抓着她的手说我们大家都会帮她的,我们帮她在网上发消息,让她把女儿的QQ号交给我,我帮她查……2 f# @3 \% B0 E9 F# D% g
她只是特别凄凉地一笑,摇摇头,说:“傻孩子。”8 I- I4 x8 j, O8 x
我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她依旧在大厅里坐着,整个人瘦小得可怜,直勾勾地盯着地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V1 z4 c8 q. _2 V
和每次课堂上陷入虚无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 E; ~; }/ k9 n. E" p0 H+ [ 课堂上,她会忽然朝我看过来,点我回答一些无厘头的问题—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抬头看我。' X/ y. ^( f- o) f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赖春阳。
2 d$ j' a p8 \; m2 {- W# A 我们长大了,心目中的老师早已不是当年比父母不无所不能的伟岸形象了。我们不会再任由不讲道理的老师欺凌,也不会再对他们和常人一样的脆弱与无能为力表示惊诧。他们只是从事着教师这份职业的普通人,也会犯错,也有柴米油盐的生活要烦恼。) y# e5 \* w Y$ X" s4 A* ?6 Z
比如张平永远没办法将五班的平均成绩提上来,常常挨教导主任训,和女朋友分手后神情恍惚,瘦了好几圈。; a6 z; t0 V8 U$ ?+ Q
又比如一班的班主任俞丹在这个节骨眼儿怀孕了,家长联名上书要求换班主任,因为高三这个关键时期不能被一位无法专注精力的女老师耽误;而俞丹则拒不让位,因为一班是状元苗子班,她怎么能将培育两年的胜利果实拱手让人。, A& Z3 d+ ?6 ^/ X* ^9 [
再比如赖春阳。/ z5 [) e, X9 z K+ g2 b
有时候看着他们,我会忽然感恩起来。% h4 T, y# W# J0 J% w; J2 P
我的生活是单线程任务,不必选择,不必割舍,不必挣扎,只要学习就好了,只要奔着那个目标跑过去就行了,别迷惑。" d+ g& x& r, n' c/ c$ ?" b
所有大人都致力于让我们不要为其他的事情分神,愿意代劳除了复习之外所有的烦恼,清除障碍,阻塞岔路,只要跑就好了,越快越好。
$ }- ]2 _3 a7 g' D* b+ T' ?2 j 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个充满烦恼的大人,捡起芝麻丢西瓜,怎么活都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K' D# J; D) J; d* b% v' l7 L6 A
那一天总会来。
$ H `3 e. ?+ k+ e 我会是一个怎样的大人呢?8 ?+ s/ K- j' V
我转头去看身边正在为最后一次竞赛而分秒必争的余淮。自然而然地想起两年前新生报到那天,我没头没脑地问他,如果你也变成了孩子他爹,你会是什么样子呢?! ^- v; C; ]/ k+ @! @' l. H5 ^1 y- x
现在我依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同的是,我更想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那一天。
, s4 m8 [, D) v" V5 M# M 高一放假,高三毕业,只有我们高二年级还游荡在这座略显空旷的大楼里。- m2 y. {# m6 r0 C2 B0 J
不到两个越的暑假被克扣掉了一个月,用来补课。最后一个月学习新课程的时间,高三正式一开始,我们就将要全体进入第一轮复习。
0 K; F1 T- J& f' }6 e" ]( f1 v' O- H 酷热的夏天,教室力里面三台吊扇一同转,转成了三台热乎乎的电吹风,根本无法消解人心里的烦躁。教室的地上摆着好几盆谁,老师说这样降温,恐怕也是心理作用。7 w' K- f5 n, Z; r9 G
不过对简单来说是真的降温。因为她常常会晕乎乎地站起来,一脚踏翘水盆溅自己一身。
5 ~2 D/ t3 {, E$ ~: x- S 每当这时候,我们几个都会大笑,笑着笑着,β和我的眼神都会变得格外暗淡。
. h! [: U5 P( w0 M 简单现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所以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在课堂上撑不住睡着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支水笔。$ Q: \0 ?* `7 q" B! ]
而韩叙只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看书,跟坐在他身后的贝霖一样,像是周围的一切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 U4 W/ U, r8 |8 G! D 我紧紧地盯着那两个沉静如两尊佛的人。9 x1 g7 n! c; w4 @1 P) O& V8 ?
知道一旁忙着做竞赛练习题的余淮都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拍拍我,说:“耿耿,别看了。”% m1 a7 B- w9 J7 W& T: [
贝霖是高二刚开学的时候转到我们班来的。
5 f o! [( l- W 文理分科之后,三班和七班被学校无情地拆散了,班号和教室都空出来,选文的同学们集体入驻,就这样组成了两个崭新的文科班。而三班和七班原本学理科的同学则被平均分配到了其他班级。
8 e5 ], ^7 l: C% y+ F+ w 当然,“其他的班级”是不包括“贵族一班”和“贵族二班”这两个连篮球联赛上都能动手打起来的死对头的。) _* _' G6 Z/ \1 k3 S# Z7 `
贝霖和另外三个同学就是在这时候转入五班的。
: `+ q2 b7 a1 B: h 她戴一副眼睛,长得白皙文静,却剪着很短的头发;因为个子略高,她被张平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刚好坐在了韩叙的背后。β向来对新同学充满兴趣,她自己的外号又叫作β,因此想要和贝霖交个朋友,来个“贝氏姐妹花”这种可以进军三十年代上海滩百乐门的新组合什么的。
a& }" d5 }' E 然而,贝霖不理任何人。
7 x a( B7 Y! K+ h# W 同事学习狂的朱瑶不过就是很勤奋,虽然为了节约学习时间而逃避扫除、在乎成绩。但还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十七岁姑娘,“一二·九”大合唱之后跟我缓和了关系,常常会回过头跟我聊几句天,余淮不在时,她也愿意给我讲两道习题——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任何一门课上比她考得好。
- G4 Z7 }, B5 w1 y 但贝霖是真的不理会任何人。 _; A4 V! M0 ~* f1 f+ _, U; P1 \1 k
第一次期中考试她就把我们震住了。贝霖以三分的优势压了韩叙一头,成了五班的新龙头。
/ Q6 |; `- c; C+ Y! T2 w* l( l 她就像机器人,无论β如何热情地搭讪,贝霖都只是回以淡淡的笑容。* `9 N+ B d6 m) A5 F+ X8 M/ k
那时候,简单会在闲聊时忽然问我们:“你们觉得,贝霖像不像女版的韩叙?”6 F# [3 O2 E# B3 g( F; d# _( ^4 ^, Q
β每每都会哈哈大笑说:“简单,你终于肯承认韩叙是个面瘫了。”3 c) x* ~% o3 i
简单只是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贝霖没有那么冷,有时候还会和说两句话的。”
s1 Y% s* M' z/ l5 S2 d2 N2 n 我和β都 没注意。谁也没有再分出太多注意力在贝霖身上,除了韩叙和朱瑶。朱瑶的好奇发生得合情合理——她嫉妒心并不强,本来第一就没她的份儿,但她想知道,贝霖是怎么保持那么高分的语文成绩的。
, N. c5 I6 y+ R3 r: V( i2 f! D: P 哪怕是班里着名的文学女青年,语文成绩也免不了在某个范围内忽高忽低,而贝霖的语文分数总是在135上下,浮动从没超过三分。
( E- J' T) K; k, T+ H6 | 而韩叙对贝霖的好奇,一开始,谁也没发现。
& t% s, e& ^0 c 下午第一堂课是语文课。. z3 t3 O+ E1 l9 h: q3 q! E5 o7 I; o
余淮的语文成绩一直半死不活的,严重拖了他的后退。,虽然他崇拜的盛淮南大神语文成绩也不好,但也只是相对其他成绩而言。
* c. M! h) n' k$ }- w" Q 我严重怀疑,余淮在感情方面的不开窍影响到了他揣摩语文阅读理解的文章选段,导致他总是给出特别离谱的答案。
1 G/ o. M6 f% D 当然基础知识也很差啦。# t2 y+ q3 Q c2 P7 K
比如古文阅读题,问“茹素”什么意思,他的答案居然是非肉食性的蘑菇。8 X, Z% T3 N0 D2 x$ Z6 U" h
据说这还是他PK掉了脑海中另一个备选项“不花里胡哨的素色蘑菇”之后,才谨慎写出的答案。
/ E- ^( X; D' c- j/ f" i9 A+ G 然而余淮依旧是我们五班的前三名,张老太这种都快要成精的老教师,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学生。其他科目的优异成绩证明了余淮的能力,语文这一科则体现了他的态度。她深深地以为,余淮只要分出平时学习理科三分之一的精力,就一定能把语文成绩提上来。
- m- y" a0 v$ x* B% I$ r8 x$ \3 @- } 余淮却考得一次比一次随心所欲。3 i' Y9 S! k4 N, C+ e" u- R) C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高三上学期,最后一次全国物理联赛就要开始了。余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和紧张,暑假前就投身竞赛夏令营集训,现在更是分秒必争地做题,怎么可能会认真对待张老太下发的雪片一样的语文卷子。5 O: B4 j. @2 w9 H
他装装乖也就罢了,张老太还会觉得余淮真的是在文科上缺根筋。然而,余淮把他被张老太点名批评的不满全部发泄到了卷子上面。
- B. j0 M4 |, ^7 e 上课铃刚打响,张老太就抱着一大摞卷子走进教室。语文课代表发完卷子之后,张老太在讲台上问:“还有谁没拿到卷子?”- Y1 P% V/ z5 t3 O
余淮正在埋头算题,眉头拧成了疙瘩,完全没听见。
% F% j* U, M; ?( y' ]( [: } “我问谁还没有卷子?!”张老太狠狠地拍了一下讲台桌。
7 Q8 `2 {0 }9 D* {: `: K0 x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余淮,他如梦初醒地举起手:“我!老师我没有卷子。”$ p o$ f# _6 t$ `7 z2 H
张老太冷笑一声,说:“自己上来拿。”
! t, j7 w0 s; h6 J 余淮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走向讲台。张老太狠狠地把自打刚才就摞在她手中的一张卷子拍到了桌面上。
1 `0 j) D; U7 g% b6 K; v “拿起来,给大家念念,倒数第二道能力题,你怎么写的。”# j1 R. u* w. G8 H9 m
我连忙将卷子翻到最后一页去看倒数第二道能力题。0 Q7 T0 R* w) m* u" y3 x
那是一道仿写填空题:
: y9 M; o# T9 N* w* a “如果我是阳光,就温暖一方土地;& Y* `/ O6 }- O( i+ G
如果我是泉水,就滋润一片沙漠;
% S: b, S7 o- o' f: f 如果我是绿树,就庇护一群飞鸟;" X0 {' ^5 [7 n3 {- n8 Z
如果我是清风, ____________。”
0 O: U8 t; T; T# G4 o# E, Q 这道题倒没什么。* W- B# w& V; `
可余淮大声念出来的答案是:
+ w) d1 N" C1 C+ I, L) d) `3 w “我一定弄死心湘阴。”( @/ E9 z, A$ n
余淮在门外罚站了大半堂课。4 j& {& [& h+ K5 H$ u$ M
自打我上了高中以来,就没见过罚站这种事情了。振华的老师们都会把学生们当作成年人来对待,连课堂上大声训斥的情况都鲜有发生。 L& ^/ x; [' f' M6 T
我举手示意要去上厕所,张老太白了我一眼,点点头。我赶紧从余淮桌上拿起几张他写了一半的演算纸和一支笔,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 Z7 ~; W2 o0 b4 n' [ “给你。”
8 T. |0 |8 ^7 E) P% A, p$ J7 p 余淮感激地哈哈笑了:“雪中送炭!小爷会记在心里的。” Y/ Y' x& n8 {1 Y2 n+ t" ^
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学张老太翻白眼:“行了我还得假装跑一趟厕所呢,你小心点儿别让她发现!”* `. i. U6 `5 S6 `
下课铃一打响,张老太还没走下讲台,我们就蜂拥出去看余淮,发现他坐在地上,几张纸垫在屁股底下,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 _& }. M% O6 u, J. O 虽然睡相很丑,半张着嘴,还流着口水,β他们都在拿手机拍,可我不由得心疼。
. c1 C0 u% A8 ?$ b1 `. N 虽然现在还是盛夏,夏天的落拓气质纵容了我们的懒惰,可我知道,两年前洛枳跟我说过的那个“黑色高三”的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了。而我身边这个一直让我蓄满太阳能的余淮,最近明显有些光芒暗淡。( ?! |& z4 @* W; M* O$ w/ w
虽然依然浑不吝地在语文卷子上搞笑,可我看得出他的疲惫。
" s# \. @: R6 k' A( J 对他来说,最后一次全国物理竞赛开始了。
6 \9 b! N) ^! s$ z- e 继高一的时候得了三等奖之外,余淮在 高二时又得了一次二等奖,上海和广州分别有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余淮当然没有接受,因为“还不错”三个字是以我的标准而言的。
, R( A8 i; P `' E5 Y 如果说高一那次他的紧张是因为自己和自己较劲,那么这一次,就是真刀真枪的紧张了。高一时尚且可以和林杨一起在小酒馆里嘻嘻哈哈哈地说三等奖好难得,而高三的时候,一等奖变成了不得不。6 M* Y; I' l; d2 L$ A
曾经拍着胸脯说没关系还有机会,现在不敢行错半步。* K; q$ Q; I8 n$ x
考场上一寸得失,交换的都是人生。
: d, H/ A$ _" ]7 r; s 当然,即使考不好,他照样可以参加高考,考上顶尖大学的概率依旧九成九——但是如果真的考砸了,那么他这三年物理竞赛的意义何在?一场坚持,岂不是又成了徒劳?
' a' ~% S& u' z' `+ X1 K 余淮和我不一样,他做事情直奔目的,重视意义。所以对学文科的事情他只是想一想,而我真的跑来毫无意义地学理科。3 T: L5 e$ P0 P: y f* d7 a1 R4 s
所以我格外希望他能考好。
0 d+ T, B ?, `: J# |2 @ 就在看着刚醒过来忙着擦口水的余淮被大家调戏时,贝霖也拿着水杯从后门走出来,扫了一眼走廊中的热闹,轻轻哼了一声。
; P, Q2 W% ?) s) r2 E, L' t 韩叙也跟着走出来,问她:“怎么了?”0 V+ t9 X4 S1 |9 D. \! x2 A
贝霖笑了笑:“你知道的,得天独厚。”/ u# S n9 b0 ^7 o( ]
这四个字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某种暗号,我虽然听不懂,但看得懂韩叙脸上心照不宣的苦笑。
. c/ I$ g; o* z5 ~7 s1 H 我看着他们朝着背离人群的方向离开,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和谐得很,都是白白嫩嫩、冷冷清清、一副很能装的样子,剃个度就可以出家了。3 Y% x% E4 g& s8 d/ y8 N3 k) X( Y
收回视线的时候,却看到简单也在看他们。和余淮打趣的一群人中,只有她转过身盯着走廊尽头,目光像海洋突兀地漂浮着的浮球。
1 Q! T! d. d3 c 她也注意到了我,苦笑一下,走了过来。4 R) i% X" s" [9 Z0 f& |0 T
“得天独厚是是恩美意思?”我歪头问她,但没有说这四个字出自贝霖口中,“我怎么不明白啊?”
; P* R z4 K; C/ E 简单微微楞了一下,笑了。
9 t g% M% D$ }5 R/ ]4 B “是这四个字啊……你当然不会明白。”
, S1 ?) R8 k- A9 b 两点多开始上自习的时候,教室里热得像蒸笼。我的胳膊肘总是和余淮碰在一起。曾经这个时候我们总是会心一笑,各自往旁边挪一挪,余淮继续低头做题,而我则静静地等怦怦的心跳稍稍平复下去。
: \) H6 E. J6 a7 D( {5 s, ^; k* G7 f# l. ` 但是现在,胳膊肘上也全是汗,噌一下,两个人都一激灵,闷热汗湿的教室里,我们嫌弃地互看一眼,恨不得咬死对方。
+ }! E8 k4 K6 p6 D( N8 S) w 所以我拿起英语单词本,说:“受不了了,我要出去看书。”/ \7 Y# X# D& ]( y
张平对于大家自习课的时候到学校各个角落乘凉的行为是默许的,只要不是太过分。说到底自由散漫的也不过我们后排的这几个人,不会影响大局,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6 B- h4 m! A* Y: W- l 当然这也成了β心中张平魅力的一部分。反正她特别能往张平脸上贴金。两个月前,徐延亮第一个说起在办公室听到张平分手的八卦,β一言不发,默默走下楼,又拎着一只大塑料袋上来——她请全班同学吃最近很流行的绿舌头冰激凌。
; u7 N) {8 n9 h- r 满满级都是颤巍巍的绿舌头,我还拍了好多照片呢。6 }; z; k/ R$ `+ Y" g
余淮对于我主动让位出去看书的行为给予了赞扬,称我高风亮节。
) p" d( v$ d% h" e 这时候,简单也站起身,说:“耿耿,我和你一起去。”& w8 D: O- d" ~9 S4 c+ _: S5 \+ C
我以为β也会蹦蹦跳跳地跟着我们出来——行政楼顶楼的小平台已经快要成为我们仨的据点了——可她回头看看我们,特别朝我露出一个叹息的神情。
/ s2 U! }2 G7 p* L- U* a 我不明白为什么。
1 y) F* _/ R) B4 s# O 我们抱着文具在走廊里并肩走的时候,简单忽然问我:“耿耿,你为了余淮才学理,现在后悔吗?”4 z1 ~" i" o" W- Z3 z+ ?! J( u
“我才不是为了余淮才学理的呢!”我回话速度极快。 m5 k) K! `7 \1 {; a, J) u/ m
简单抿嘴笑了,不知怎么。周身的气质是那么沉静,沉静得陌生。5 T0 J$ X. s7 h/ y& D" ?5 B8 E2 m
我越来越不认识这样的简单。虽然曾经她远没有β疯癫大胆,但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热情又善良,有点儿胆小,爱看偶像剧,爱哭,比我还笨。3 c( ]) f& X+ ~" p$ g, u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笑不露齿地沉默。
# B" w) \% w3 M$ c “可是我后悔了。”简单低下头,很轻很轻地说。
9 Z9 m5 Z/ {0 i% e+ @! t) I2 p4 c* a( M 我想到那句暗语一样的“得天独厚”,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 S' ]- I% w% G: f6 x: O- U) P$ s 我们终于走到了行政区的楼梯楼,我先上了几步,发现简单没有跟上来。( y+ N$ |" D8 o' j
我转过身,看到她站在几级台阶下,仰着头,红这眼圈看我。
9 z6 W; L) x* T5 t7 U5 f “耿耿,补课一结束,我就要转去文科班了。”
: Z4 ^7 `- v' Q, _) i 简单的名字和我一样,是她爸妈的姓氏的结合。当然和我不同的是,她爸爸妈妈一直好好的,很恩爱。' g u( ~% z- R6 { K; Q% q
“我爸妈一直特别宠我,我想做什么他们就由着我做什么。不过我也挺乖的,从来不胡闹。我小时候就想,等长大了,要跟找到一个比我爸还好的男生,然后和这个男生初恋就结婚,跟我爸妈一样白头到老。”
- Z/ t$ g! z* i6 Q$ v% m9 h; ? 简单真的很简单。她相信从一而终,天荒地老。所以她小学认识β。β就会做她一辈子的好朋友;所以她小学前就遇到了韩叙,韩叙……- q J3 O3 y( P* F9 D: `
我的思路断在了“韩叙”两个字上。' U f5 [. p; [/ E5 i; a
“你们平时,会不会觉得我追着他到处跑,特不要脸啊?”简单早就不哭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还会笑。/ {; ]3 d Q9 b6 y9 Y' ~, p
她早就不是那个一被我们拿韩叙的事情臊,就会脸红地到处打人的小姑娘了。$ c( I |; C5 _# w; ?" T
我摇头:“怎么会。”/ e9 H6 l$ ^% V( A) B' I4 r `+ z3 \3 |
简单从不胡思乱想,从不患得患失,从没说过我喜欢你,从没让韩叙为她做过一件事,但也从没怀疑和动摇过。
. a5 M2 [. G- ]* p. T 她对韩叙的好,只会令人羡慕。4 x2 ]3 u1 j {! }
简单的爸妈从没逼迫简单去学过任何才艺:舞蹈、唱歌、奥数、英语……然而凡时简单有兴趣的,他们都会大力支持。- p! J& y9 _# n$ p/ I- |
比如简单上学前班的时候看到电视剧里面的古代才女素手执墨,皓腕轻抬,镜头下一秒移到一篇娟秀的蝇头小楷,旁边的风流才子不住带你头,好字,好字……
5 Z0 ^) c; Q, o8 o: g( e 她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喊,妈,我也要学书法!2 H" t/ ~+ x9 f$ R
简单小时候一直不懂的一个道理是,才子看重的往往不是字,而是写字的那位姑娘的脸。
) L& Q N. N4 ?, g) t, ~; `; B 于是简单就开开心心地去少年宫学书法了,手腕上绑了两天沙袋就累得大哭,发誓再也不去了。爸妈劝她再坚持几天,学习总有个过程,不能怕吃苦。! `, \0 D* N; G; d- O9 n6 L& B2 L
这几天里,简单遇到了韩叙。
4 P# f2 N9 k$ E% c0 U4 i1 m 趴在玻璃柜前浏览少年宫学员获奖作品的时候,小小少年指着一副龙飞凤舞的大字说,这是他得奖的作品。
: X' v; F" e; \# r+ V a 好字啊!好字!* g4 [1 M/ f, k- N) J
简单拖长音,十足十地像个要泡大家闺秀的风流大少。" ]' `1 W. R/ Z
小少年却白了简单一眼,好像被她这种一看就没什么品味和鉴赏力的女生夸奖是特别丢脸的一件事。6 l. B# f5 [! ]: `
如果真是这样,当时为什么要对人家陌生小姑娘说那副字是你写的?8 K" I9 N: P: U8 c; f* _
韩叙果然从小就不可爱。我心想。. p6 T7 Z; k3 d4 G% q0 q% t3 ?, D
总之,简单为了学闺阁小姐的字而来,却在这一天,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那个会写字的大家闺秀。
, z* W( U! c* a9 h8 S: B* x* Q& t$ i! A 韩叙到底好在哪儿呢?2 k) k7 I' j( K# k
一段感情是没有办法理解另一段感情的。比如我理解自己为什么喜欢余淮,却不明白简单为什么喜欢韩叙。
. g# c [7 z# Q1 Q1 |3 e 一个从不吝惜自己的赞美的小跟班,和一个从不稀罕听小跟班赞美的“大小姐”,简单和韩叙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喀什的呢?我完全没有头绪。
* {( \+ o( U+ H+ Q 好像就是青春期开始的某一天,被开了几句玩笑;又是某一天,把偶像剧里拽兮兮的男主角幻想成了韩叙……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特殊的纹理,简单的纹理中,镶嵌的是关于韩叙的细枝末节。
1 B! m" Z6 e! G, v: r, e' m 有些事情讲出来是会被听众骂成犯贱的。比如简单咬着牙决定为了前途应该去学文科,韩叙也没挽留,只是在吃完烤肉喝完酒道别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再没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F* x2 j, q8 D% Z- {' t% ^
于是去年那个夏天的夜晚,简单回家就跟爸妈说,她不要学文了。
0 E; z. G" A& T) ]7 ~4 ?& c- k 人是不是都有点儿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潜质?付出一千一万,只得到一句叹息,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y$ p1 v# ?' d9 @# U
简单早就习惯了做任何事情都第一时间考虑韩叙。也许因为我高一才认识余淮,所以偶尔看到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是会不满。而简单从小就屁颠屁带你地跟着韩叙,“为他好”都养成了习惯,是她成长的一部分,那么自然,都不需要停下来想一想。/ s* g& F Q* h+ R& f$ F V
不需要韩叙回应。看到汉语一帆风顺时的开心,她自己也开心。她把自己的那份开心当成这段感情的报酬。3 K7 u6 c L; V
“后来我懂了,”简单笑着说,“他喜欢我对他好,但是他不喜欢我。”: ^5 N" Y/ U x, B& S
“他怎么会不……”我本能地脱口就去安慰她。. v4 B! C: P) Z g/ z- }+ X1 k
“我知道的。”简单低下头,轻轻地说。" y) b& t# M; l3 ~4 v6 F& R
我总是会笑电影和偶像剧,在那里,不该被听到的谈话总是会被听到,不该被看到的相见总是会被看到……5 V% ~5 j" A# [! u* }9 e" O
我不知道简单是不是也这么想。
2 M' I1 I- M8 _ \ 她翘了体育课,趴在桌上睡觉,醒来时发现全班的人都走光了。韩叙的宝贝练习册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来,不小心抖落了里面几张夹着的字条。那时韩叙平时和贝霖的聊天。简单在韩叙身边坐了那么久,从来没发现韩叙和贝霖有过什么交流。6 r# _0 j% v% v7 X7 T* _) M
简单在贝霖刚来班级不久的时候说过,这个人不想我和β反感的那么冷漠,平时偶尔也会跟她讲讲话的。& S( ^8 s& I1 _, b
讲话的都是韩叙。
$ h1 A. z. Y6 ?. F+ E& f+ M 简单是个心思如此见到的家伙,她以为贝霖和我与β一样,慧眼发现了她对韩叙的小心思,故意用这种话题来拉近关系,所以就一股脑儿地把她所知道的韩叙的那些辉煌和糗事都倒给了贝霖。
i$ H7 G( ~& { 贝霖是多么聪明的姑娘。$ K* K; \/ W- \" Q
在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里,她装作对韩叙一无所知,说出来的每句话却都“无意中”命中韩叙的喜好和往事。
' i( a- U! I: G 所谓一见如故。
. v* a+ k* L) @5 W4 K' f$ d 像是老天爷怕简单不够死心一样,当她绕过体育场背阴处,就看到了韩叙和贝霖,躲开了自由活动的众人,坐在台阶上聊天。
- }$ B5 I! b! m4 D' G, q$ [1 F' j 贝霖说,她很羡慕简单。- ?6 P9 [, _7 N- I; K$ j4 P1 \
简单不知道贝霖的真实生活倒底有多糟糕,导致连她这样的也可以被羡慕一下。
+ s' u. U9 n1 X" R" L2 P; ^) d$ d “她和β她们都很令人羡慕。我羡慕这些在某方面得天独厚的人。余淮聪明,简单家庭幸福又单纯,β可以去北京占分数线的便宜,耿耿家里好像很有钱。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抱怨命运。但是,有时候,真是很羡慕。疲惫的时候总想要找个人说一说,好像这样就有勇气继续独自加油下去了。幸亏有你。”
$ s$ i& |9 o2 T( N 贝霖不爱说话,不代表她不会说话。
2 B! R' g4 u! D 简单看到韩叙轻轻地拍了拍贝霖的肩。7 N3 d* S J! w/ z, L- L
韩叙说:“我跟你是一样的人。简单她们的生活,羡慕不来,你和我,我们只能靠自己。”6 K. d% L% N) Y, u
“她们”和“我们”。
( i7 o# S( d' h* L/ G 简单发现,原来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韩叙
) G# c) t8 C T0 [% H1 H# Y9 N 她知道韩叙有洁癖,知道洁癖来源于小时候亲戚家的斗牛犬湿乎乎地强行“法式深吻”过,却不知道那亲戚有钱有势,他哭了半天,父母据理力争,姑姑却轻蔑地不理会,只顾安抚自己家的狗;她知道韩叙学什么都能学好,却不知道她在少年宫书法班玩票,说不学就不学了,韩叙却不敢浪费一分钱的学费……
8 s+ j9 M/ `7 ? 曾经简单以为韩叙不爱讲话。
) X3 k }+ Q/ {7 C1 {! z 后来她才知道,韩叙只是不爱和她讲话。
/ V7 s% s& J* E0 N1 {, \8 k3 G2 H 简单在背后静静看着,两个人一直没有回过头,直到她离开也没有。
% j% z1 v" k$ O, X: p' ?7 R! \ 这世界上的爱情有时候一共也就那么多,一些人得到了,一些人也就失去了。& L I: f2 ?% O) n5 P, v% N, ^0 ?5 N
简单在树荫下独自坐着,将几张密密麻麻的字条看完。0 ^+ e+ U3 A8 P0 s
蓝色的字迹是韩叙的,简单一眼就能认得出。
1 O! a1 ~0 M) I% ^1 @5 M 真的是好字啊,好字。
2 {1 o4 J6 l! M" @# J “高三再去学文,还来得及吗?”
2 f' X4 C1 k; z8 w8 B+ G 简单歪着头,盯着窗外的树,说:“来不及也没办法了。”; ?, n/ i) x5 T0 X8 ?2 F0 V% k/ ?4 o
“你不用为了躲着他俩就跑去学文啊,跟张平说一声,调换座位不就行了?你跟朱瑶换换,朱瑶肯定特别乐意和贝霖离得近一点儿,她特别关心贝霖是怎么学语文的……”我还在想着办法。
1 I% ^9 q8 G% P, l “我真的很后悔选了理科啊,”简单笑,“所以学习特别努力,希望能补救一下。我觉得特别对不起我爸妈,他们这么信任我,我次次考试都排在四十多名,他们从来没骂过我一句。”
" O( v9 ~) H6 M) @- ?% B- I, w4 r 简单的努力我和β有目共睹。中午去校门口和小商贩交涉的人变成了我们俩,只是为了帮简单在午休时多挤出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 t7 W/ @" f8 o+ J* C8 I- w0 `
她缺觉到了会一脚踩去水盆的地步,成绩却没有一丁点儿好转。我们都知道简单不是这块料,而且坐在韩叙身边的日子只会让她的生活雪上加霜,四十五分钟的自习课,她到底学进去了多少,可想而知。
. Q0 _& }# ~) q8 _4 Y+ A “狗男妇。”我到底还是气不过。/ `$ \/ `; r2 a P$ V: ?' k- N
虽然关于韩叙和贝霖的事情,我和β早就知道了,也始终避免在简单面前提起,然而此时此刻,我还是忍不住气血上涌。1 m7 |) E- s( U+ I& n
“才不是呢,”简单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一直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怪任何人。他又没许诺过我对他好他就会娶我,他有什么错呢?”" h7 n: P. {2 [' e _
我们谁不是这样呢。, `5 g5 A: h% S2 h `" H3 v
“一厢情愿,就得愿赌服输。”简单说。
" |& u- e& g- ^4 f0 p8 X 学文科于她而言,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 Q) q f9 F, J" h: k1 E 简单拍拍屁股站起来说,她想去自己一个人走一走。我坐在台阶上看她离开。
* i4 {% L; v! u" A 走到一半的时候,简单突然转过身,笑着说,“耿耿,我去文科班了,我们也永远都是好朋友。”
2 x, G, b0 C! z& t “废话。”我皱皱眉。
8 w/ }" N% Q% o4 @, X" w 她嘿嘿一笑,跑得不见了踪影。
; f6 y4 H4 @$ V8 b" _ 这句话我记得。一年前,在巴西烤肉城,喝多了的简单和β抱在一起哭,简单突然这样朝我们喊着,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n7 I1 J% [" y; g
我稀里糊涂地就掏出手机,给余淮发了一条短信。- F5 y+ R' r8 ^5 R
“你说,我学理科是不是个错误?”/ _# t3 {+ d6 z' |. t1 z7 b- H
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7 J- D; @- L; F- F1 C
这种行为太矫情。简单让我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可她说得对,这是我们自己乐意。/ D& u: U' U# q7 g
愿赌服输。; I# E/ g5 D2 z; L8 k* L6 j
行政区的顶楼没有比教室里凉快多少。我看了三页例句,大脑实在是不愿意工作,气得我只好扔下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屁股。心烦意乱的我站在小平台上四处看,无意中发现一面墙上刻满了刚毕业的那批高三生的涂鸦。
3 S; }) r" i4 e! v “谁得笔下能盛开一朵朵雪莲,却画不对双曲线的对称轴。”
* {3 K$ K# T- K1 \+ N “楼主真矫情。”6 j+ W" r- b; ^0 l3 O3 F
“画雪莲谁不会啊,我也会,看着!”: ?4 N1 [' r! }5 Q% ^! J$ H
“双曲线对称轴谁不会啊,我也会,看着!”
2 N2 ?' ^' h* \& o- w “楼上你画的那是啥,双曲线在哪儿?”
% h* C( p5 A, T4 P- c* P+ T# b “楼主不是只想画对称轴吗?要啥手表!要啥自行车!”
! N: z2 @% F3 Q, Z) t$ s3 G 这片涂鸦拯救了我的心情。
+ [3 [2 t3 R3 e 有人在抱怨成绩,有人在指名道姓骂某班的某某,有人跟着骂,有人帮某某回骂,有人说毕业了一定要去海男家喝到酩酊大醉,有人在许愿,有人在承诺。
% { _" M" x z 很多年后他们还会记得吗?那些许愿都实现了吗?那些烦恼回头再看会不会觉得特别可笑?
# `/ p8 M/ l6 p5 q 在时间的河流里,有多少人刻舟求剑。
0 q1 {: T" _: l4 N( h0 h. q2 s 不管他们有多少未完成,时间依旧稳步向前,将他们通通赶出了振华。墙上还有大片的空白,或许是留给我们的呢。0 f$ J+ Q7 i* F1 M4 w
我看得津津有味,从仰头读到弯腰,最后蹲下来。
9 {% _3 b: [4 a* q 背后的大窗子有着十字棱角,夕阳透过窗照进来,也在留言墙上留下上长下短的倒十字阴影。那些字迹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我突然在角落的阴影中看到了很轻的一行字。$ O! z! P, G# ]2 Q$ _2 p
字迹很新很新。
5 T' t9 s( B' u “洛枳爱盛淮南,谁也不知道。”
% z4 K1 t; {' |8 L 霎那间很多瞬间像脑海中被不小心碰掉的照片,我来不及去捡,只能看着它们从眼前生蔌蔌落下。6 D3 m ~) ]+ X' Z1 f- h
升旗仪式上,洛枳目光的方向。 M8 {: X. a. W
校庆上,她突然断掉的那句话,和此时头顶上主席台的广播里传出的“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淮南”。
8 d# O0 T. k* } 她想要翻看的那本笔记,脸上缓缓盛开的表情,试探性的“对了,你……你知道怎么走吗?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带你去?”2 f" h: G7 y6 W9 f
和窗台上笑着说的那句:“耿耿,其实我很羡慕你。”
q ~0 ^& Z+ B4 L* u0 Z, N% U 眼睛里的泪水让我有点儿看不清楚那行孤零零的字。
% `3 N1 R/ h; n2 l+ C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至今也不是很熟悉的学姐哭泣。
$ F/ z4 u5 l% \+ Q$ _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也许是因为简单,也许是因为我自己。
+ y" I$ o% {% C) Q 我们从小得到父母的爱,太过理所当然。无条件的获得,最终惯坏了我们,在得知有些感情也需要自己争取,更需要听天由命,甚至会求而不得的时候,就通通慌了神儿。
: @6 h+ F0 h- G: E, v& _& \ 高三开学报到的那天,简单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 G& o3 n4 p) P; O 韩叙一开始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徐延亮。
, B; J `4 m1 N “简单请假了?”他问。
6 I+ B. m+ ^4 Z 徐延亮摇头,故作惊讶:“啊?你不知道啊?简单去学文了呀!”
6 @) i M% O2 O g7 H! e; z β可没那么客气,她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韩叙,很大声地说:“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人去干吗,干你屁事?”
5 D/ ^! P/ D/ }* g5 x 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贝霖在最后一排缓缓地抬起头。
% h9 d1 K6 D8 ^( d+ J' P# l6 v 足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β一梗脖子,转回头去。闹哄哄的班里,这一幕像扔入河中的小石子一样沉了下去。
6 B) a3 f' f9 J2 H- k9 p 简单依旧常常会来在好我和β聊天,学文科依旧很累,第一轮复习相当于把个门科目都从高一的内容开始重讲一遍,在几轮复习中属于速度最慢也最全面的一次,简单自然很珍惜这段时间的学习机会。但是再累也比面对令人头痛的物理公式要简单一些,她至少咬牙背诵,不至于尴尬地面对卷子上的空白。5 c$ W( B9 J- P3 T/ h
好歹充实。- ?) \9 Q5 b1 M8 v" b# g
“你不知道文科有多变态,”简单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政治老师话超级多,而且全是车轱辘话,用A来证明B,用B来证明C,但是A成立其实是建立在C的基础上的,话都让他说尽了……”
" S% |; w+ [, g5 d “我们知道,”我打断,“我们好歹也是学政治学到高三的人,政治还没会考呢,我们也在学。”! P$ Y. E9 H( A% `, s% W7 G
“对哦……”简单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我说真的。我以前在外国人写的书里面看到过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马克思自己都说,只要是他搞不清的事情,他就会说这事儿是辩证的!” \* P- K4 z1 h
简单刚学文科的兴奋劲儿一时半会还过不去。不过,文科生的生活的确让我和β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事情,比如十月份的神舟六号上天,中共十七大召开,对我和β来说就是一则新闻,对简单他们来说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1 i$ W) q4 j; V9 J7 r
神舟和十七大都意味着更多的材料论述题,酒泉发射基地的地理坐标和周边区域的地貌特征要好好背,十七大的主要会议精神能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哪些观点相结合、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需的哪些条目又相互印证……$ v/ m4 g5 D, r) a8 F
我和β面面相觑,看着简单吹沫横飞地抱怨着,但也能听得出,这些头头是道的抱怨,背后都是已经入门了的喜悦。: u$ s' @4 S. m4 N
她已经走上正轨,辛苦,却有奔头。
8 U _7 _- M+ W 我们都为她高兴。
4 ^9 z/ `* h( L) h5 P1 @ 简单的新生让我也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 {7 U! p/ T4 p0 W+ @0 q# i' w 十月过半,我已经听得到“黑色高三”的步伐声。天黑得越来越早,真令人心慌。. k( X9 F$ N' W: L: p5 b) k
β却要走了。( n" r7 ]# ^: N' y* ]$ q
家里终于给她办好了手续,这个周末就走了。
% y/ }8 W6 |4 h* u 其实β早就未雨绸缪做了很多准备。高三刚开始的时候,她就致力于到处跟平时与她吵过架或者单方面被她欺负过的同学重修关系,建立邦交。
, R% R l; Z6 M4 A( m 目的只有一个——“大家既然都是好朋友,讲义气,可不许到教育局举报我啊,我不算高考移民,真不算。”
9 M0 ]% L8 F! n- }- ~& C/ s9 N 与一年半以前我和简单的出尔反尔不同,这次β的离开,是真的要离开了,不会在某天重新忽然窜进教室里面,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6 V) M9 X, C: ?! y5 p( D* f 所以我们都很伤感。2 m. k/ {9 r1 e( k
β临走前,张平本来说要给她开个欢送会,被β拒绝了。
3 J( |( j# Q# ] 高三人心惶惶的,她能去北京享受比较低的分数线,已经足够拉仇恨的了,怎么还敢晒人缘?9 h) l, t, F) y) m
但是张平送了β一本书,说是我们全班送她的礼物,但是“我们全班”都不知道。
+ h4 @5 Y- K; `0 [/ {- E 书的名字是《哈佛女孩刘亦婷》。
4 c+ v3 d9 n H/ @3 s6 j" w “张老师,您送我这本书是为了寒碜我吗?”β问。" E+ h- k; V |
张平啊哈哈哈哈地挠了挠头,说:“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嘛,也不是一定非要考名牌大学,让你学习的是这种精神,精神!”2 {5 R- a4 Z3 d9 i7 \$ w& Z
β翻开书,看到扉页上徐延亮熟悉的丑字。看来这书是徐延亮和张平的联合作品。
+ D& C, I5 h1 g6 ]+ ?6 R/ n l 赠 蒋年年同学:
3 O. g, E; }; P L) K V 祝学习进步,考上理想的大学,收货梦想的人生!
& Q. N5 w" {8 ^; P' ]3 ~, F 越长越白!
; k2 z- _6 u c+ r1 d& g 振华中学2003级 高三五班全体同学
4 `$ f9 ]# L( s) K2 o 我和简单看了看β一脸均称的浅黑肤色,立即断定“越长越白”那四个字绝对是徐延亮故意的。
! k$ n' Y& w' B& l* J3 o( a β皱皱眉:“老师,怎么是徐延亮写的啊,您好歹签个名啊!”/ [# O7 G7 G& l/ z5 e
张平一愣,说:“对哦,等着,我给你留下墨宝。”
5 R+ h3 `5 h+ U8 \' \( I$ X4 y# W- ? 张平在办公室里翻来翻去,不知道从 哪儿掏出一支签字笔,大笔一挥,签下了比徐延亮的字还丑的“班主任:张平”。2 C" y& i# R1 }) M. ]
β低头认真地看在了心里。9 V7 A9 F( H7 @; K* K
“张老师,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这两年一定已经被我爸妈家暴虐杀了,谢谢您这么理解我们。我们五班同学都不太听话,老欺负您,您一点儿都没跟我们一般见识,还总护着我们,真的……”7 u1 }+ a& T7 K! x3 }0 D
β说着说着有点儿哽咽了。简单和张平都没料到β怎么突然就您来您去的,正经起来了,一时间都愣住了。
5 ^- ^2 l! f9 m) h 我的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r! _7 ]2 E C# G% G1 C" z6 m
“还有,”β继续大声说,“失恋不可怕,是她没品味没福气,张老师,天涯何处无芳草,为啥不在身边找,你要知道,我们大家都……”
x) _. s: c# D! Y! _, U 张平收中的黄桃罐头瓶差点儿掉下来。9 A4 s$ m9 w' ?
我和简单连忙捂住了β的嘴,硬是把她拖出了办公室。3 M: T; ^3 T- ^4 Z
周六早上,我爸开车送我到机场,我在值机柜台前和简单会和,一起去送β。7 B+ J2 q4 T0 v. r
没想到,还见到了徐延亮。9 E, W6 |/ y9 {! S# V
我和简单对视一眼,好像都明白了点儿什么。
! t" h! _+ k8 {/ t* Z/ T4 K2 W; b β托运完了所以行李 ,就蹦蹦跳跳地来找我俩,见到徐延亮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表情比吃了大肠刺身还难看。
# `& ~& X. s/ P “我代表五班同学来送送你啊!”徐延亮一派乐观。
^( E. I- s/ ~7 K/ Y0 _' a" \; T1 P' G β冷笑:“是啊,我现在觉得可以安心上路了。”6 h& A! }# \: Y* e5 R3 k
我们四个一起走去航站楼里的麦当劳喝热巧克力。) y, T6 g0 H" l% \; S
全程简单都红着眼睛,笑也笑得很勉强。" [! y; o f$ H) K9 d" Z" a- v
她们是小学时候开始的死党,曾经穿同一条裤子互借卫生巾的友谊,一朝天各一方,怎么舍得。, Y. } @( Q8 b( [; d$ s5 X
我也几度鼻酸。/ Z1 x0 s& l. F
虽然学理的原因,余淮占了一大部分,但是如果没有简单和β,我很难得在振华一直撑下去。: X* C5 L+ Y( l4 M
我爱上振华,是从爱上她们开始的啊。
. n: f! B) ^* H7 a β倒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乐观。她相信我们大家都会在北京重聚的,完全忽略了全国不是只有北京一个地方有高校这一事实。
" F4 w1 u, b" Y; z “我说会就会,“β一脸得意,”简单学文后势头了不得,考个中国政法大学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吧?”
& b3 O8 F% b6 ~, g 简单的脸立刻就抽搐了。
% x' K+ m( A2 c7 V, l$ f “而你呢,”β指了指我,“你也肯定能来北京读书。反正你男人肯定会考到北京来,不是北大就是清华,你肯定会颠颠儿地跟来,管他什么大学呢,就是北京,没跑儿,为了男人,通州你都会嫌远!”' J) N. Z9 S. |# z& W
我说:“我爸还在停车场等着呢,你能不能别男人男人的,人家才十八岁,羞涩得很。”
8 @7 t! A Y9 O% S5 f 她俩忽然一齐看向我:“开什么玩笑,耿耿你不是属虎的吗?十九了吧?”: a. p0 s5 L. C5 s+ ?3 F
“都给我滚!”我怒吼道。
4 |1 u- g0 ~9 ] “那我呢?”徐延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o+ P: n% n* W- T+ X
“你去哪儿关我什么事?”β诧异。
% Z3 T( _2 k# _5 x1 F2 c 徐延亮丝毫没有着恼,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我也会去北京呀!”
; Z& l- n+ i( m$ w' a2 A- F “去呗。”β翻白眼。
0 W' s5 q! d$ o- v6 w, \3 j β走进安检口的时候,我和简单到底还是哭成了傻X。! A0 u6 M8 f4 I% _' U* n' B( a
一直挥手的β忽然大叫起来:“哭个屁啊,顶多半年,咱们就能再见了啊!”& g f5 ?4 G* r3 S5 x0 X
说完,她哭成了第三个傻X。
& _) U9 x/ y0 \. b! ~ 任何时候我们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大喝“道谁敢欺负我女人”的肯定是β。
) B4 @) O* s6 a" f; | 自己明明很孤单,却永远最乐观最好好的β。
, Q8 O$ s, o* q( {, v1 U 罩着我们的那个女孩,就这样飞去了北京。5 ?8 m2 T- [- w P- u1 N
第五十三章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E8 X" e% w% A+ p2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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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徐延亮在机场到达口道别。徐延亮去坐大巴,简单和我一起往停车场走。* L( G: [) `2 N# T9 x
“你说,我们真的会在北京重逢吗? ”简单问。
* c* r0 c( f% M7 j- {- J$ u 其实我不知道。但我是这样一个人,在残酷的可能性面前,我努力去看光明的那一面,然后笑着告诉别人,不是可能,是一定会。
2 Y1 Q" F/ J# |) e1 R 命运负责打击,我负责鼓励。. J5 b4 k) t. x, y8 h, A2 X
简单先看到了她爸爸妈妈,于是跟我道别了。我继续往前走,看到我爸站在车外打电话。
/ Y4 L+ g! x3 j% D! L2 U 他朝我招招手,说:“上车。”
, _, e0 l0 S- p# R( ?6 j 车在机场髙速路上飞驰。窗外的髙架下是单调的雪地、荒废的农田,偶尔有些枯黄的连片草地闪过视野,算是调剂。
) P% K( Q0 z/ S! e) m+ }7 q3 m 简单在文科班,极少见到。β也走了。余淮每天紧张兮兮地备战,我独自一人面对一次又一次月考的打击,练就了厚脸皮,却没练就一颗死心。 K% \/ r: M" R1 }! q0 F
每次还是很难过。
' e, p) G" [) f: a" V) ]* g 连绵不断的乌云,是北方冬天的标志。并不常常下雪,但也总是不放睛。* Y' b. k% B2 x$ A H0 w6 ^, M
看得人心里绝望。
5 E+ F7 S; T3 a/ w. O “爸,是不是再好的朋友,最终都会走散的啊?”1 j* c1 ^. Q3 q7 N. [+ V
我这种偶尔文艺的小调调也就跟我爸聊聊。我妈会回复我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b. F1 E8 C8 d
“耿耿啊,”他笑了,“长大后没有固定的教室了,你可能都没有时间和机会慢慢去了解一个朋友了,遇见之后很快就分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大人们都这样。”
8 ~- N( j8 ~: E8 h3 o 我突然意识到这问题不适合问他。
+ D$ g8 l' }! [% s, C+ Y 他的爱情都离散了,我居然还问他友情。
2 b' |- v* Y7 u* ?3 E" H4 V “爸,你和我妈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让你们失望啊,”我看着窗外,“我的成绩怎么都提不上来了,要是髙考还这样,是上不了什么好学校的。”
: ~* H2 [5 ^% ^! Q5 j “你这么听话,爸妈怎么可能觉得失望。”我爸不大擅长说漂亮话,他安慰人总是干巴巴的,但一句是一句都很可信。
( {* q" ?. x, Q, K* Z* [: B “但我还是考不好。”我苦笑。
* O# F- T9 L# R1 h3 f" d 我爸半天没说话。
$ T6 y2 Q+ |4 Y$ P2 j' q! J+ d “刚才你上车之前,我就在跟你妈妈打电话。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你安心学习吧。”
0 T! [3 X& J- N* Q6 s 我点点头。8 `, o* h j$ s5 x4 l
让我最后-次享受做小孩的福利吧,大人说什么,我只要听着就好,假装他们还是我小时候认为的那两个超级英雄,无所不能,什么都不必怀疑。4 t* c; q- I5 N# m4 _) [
物理联赛考试来临了4 y$ ?& N& V% {0 A- K0 \% s
他去考试前的那天晚自习,我又在他左臂上打了一针“舒缓安眠药,, 并在“针眼”上又画了个大对号。( p% C6 [1 e9 c1 j* a4 p
这是第三个对号,它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惯例,一个幸运的秘密。- Z( t: {" \' u0 \5 i0 i% r
“老规矩,”我笑着说,“今天晚上别洗澡哈。”( e7 \& u& c; H N3 K5 u. ?
他臭屁地—扬头:“给你个面子而已。小爷哪儿用得着这种封建迷信。”% z( ~2 B8 B# s+ F4 e6 j: V
髙三令人压抑又悲伤。我拍拍他说:“余淮,加油。”
' x) g3 p, c, ?) m; K 我的成绩越来越下滑,在大家都开始加倍努力的一轮复习期间,这种下滑愈加明显。那些高一学过的科目,于我却像是陌生人。我像一只在田野中掰玉米的熊瞎子,掰一棒子,扔一棒子。
* ^- U# A5 s8 B& Q4 [7 ? 我是最近才开始认真思考我的出路的。我坐在他身边三年,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离别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4 E# M X* A3 g/ Y$ z: t$ ~5 ` ^% n 当简单、β都在的时候,快乐的每一天里我没有好好看过一眼自己的生活。学海无涯,他们八仙过海各凭本事,我却只能站在岸边,看着每个人的小帆船越行越远,消失了踪影。
8 p* n- g+ j- a5 H! _ 我和余淮一人一只耳机,一起静静地听着Beyond乐队的《活着便精彩》。余淮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留给我一个孩子气的侧脸。
% Z _, y$ ?! U( X" n 余淮是会飞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G. `; O' D# g9 W8 a
可我只能站在地上。
/ ]( h( L1 f @7 q& \9 j y! w 余淮考试的那天又是一个周六。我照例定好了闹钟,被吵醒后发短信给他加油。
' W! x' [) E3 } 但我没像往常一样发完短信之后继续睡过去,而是爬起来,在熹微的晨光中穿好衣服,洗漱,背上书包,去上艺考生培训班。
6 e6 v. Q+ h( T1 Z9 z- Q 十二月开始,各大高校的艺术生考试就要开始了。我不会唱歌,不会弹钢琴,也不会画素描,写文章也不在行,所以只能往编导或者摄像摄影这方面努力。
1 }9 Q9 m$ U' n5 ?+ @5 G 这是我爸妈给我安排的出路。
( g, o2 m* G, C- a3 W 我爸说,反正为了加分,先考着试试,之后在看高考成绩,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学这些,你不喜欢就不学。$ d* G* \3 k |7 s7 M
可我还是去上培训班。 u7 z7 j/ u1 P" z
拿着下发的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历年考试题和参考答案,囫囵吞枣,努力地背下去。
8 `( r" V1 k$ V6 F 我的动力倒也简单。. {: X& E8 L; i
那些学校,很多都在北京。# S e/ q) G7 a9 K7 F
余淮星期一的时候没有上学。我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他也不回复,急得我赶紧打过去。
5 \- p- P, `3 x Y2 N- M 他的声音像是鼻塞了。7 W9 I) X& h+ |7 A3 ?
“你在睡觉?”! e1 `- L4 |9 L' t
“嗯。”+ B$ q. }. A7 }. X2 b
“你生病了?怎么没上学?”3 G4 f* @% H* X B8 a% i9 K" g
“病了。”
: y) V0 w, H& h2 j 我沉默了一会儿:“余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j. ^4 B& a. ?& _: Y
余淮那边好长时间都没任何动静。
& }: @: u& M0 @: H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很轻很慢地说:“耿耿,看我这三年,算是白费了。”7 `" s6 y. D. w3 L- g1 t* X
连朱瑶都很识趣地没有问余淮竞赛的事情。
8 u& E; w; A# K( e) y- d* | 林杨来找过余淮几次,两个人不知道在外面聊什么,常常大半堂课也不回来。高三上学期,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在为各自的前程想着办法,小语种保送、高校自主招生、竞赛保送、艺考、少数民族加分……张平就这种浮躁的气氛讲过几次话,但没人听他的。
* T- ~ }" Z; S* J2 K 余淮的翘课在兵荒马乱中显得那么不重要。
1 E1 `7 \$ k% }8 ^+ c% b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安慰此时变得如此轻飘飘,我没办法说出哪怕一句“没关系”。
5 O3 T& d B* y% c% E 我只能悲伤地坐在他身旁。( U: `* ]; g9 W: ?7 @0 c* i
我没办法安慰他,也是因为他从不提及自己的难过——“不开心”这三个字被他狠狠地压在了心底,从来没有浮上水面的机会。他依旧和徐延亮每天中午去打球,依然和大家正常地开着玩笑,只是说话的时候从不看我的眼睛,像是怕被我一眼看穿他的不开心。& c, h, w6 H& V( h6 H
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0 C4 P* {' ?% g8 I9 z
“大不了还能继续高考”“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行了不提糟心事儿打球去打球去”……这些话,他在跟其他同学说话的时候,都自己说干净了,没有给我留下一点儿表现的余地。8 R9 Z* W& `" w ]
多么乐观的余淮。4 m) Q& P- s' E; f* F' R S
在所以竞赛生都紧张地投入保送志愿填报和保送资格考试中的时候。广播里常常传来让某班的某某将某某大学的保送申请表交到教务处的通知声。
" t6 J' p( h3 _# P( g& P6 l2 b 每每这时,我都能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孩全身忽然僵硬一下。
T# H0 y5 Y) Y- [# P 可在别人眼中,他在这段时间里变得更加乐观、更加阳光,像一只有阳面没阴面的人。# r% F2 ^7 a# c3 f) a; ]
大家都说,余淮真爷们儿,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 `3 v+ V/ P5 p' Q2 _" c) I# h 放学的时候,他哼着歌收拾书包,我沉默地看了他两眼。
/ g1 Y% K }* ?# ?! A5 y 余淮忽然毫无预兆地沉下脸,说:“耿耿,你是不是特希望看到我哭得像孙子似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F3 T' s9 I2 e9 r! W% X3 o o
他没有给我反应的时候,拎起书包转身就走了。
" O* v1 e( k8 D; Q9 s! D7 d8 P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着十点钟的末班公交车回家,头靠在起了窗花的窗子上,靠得太久,帽子冻在冰霜上,差点儿扯不下来。
& y% O. l2 `. A5 S5 x; ] 不开灯的公交车里,霓虹灯和车灯都被窗花扭曲了,光怪陆离地折射在车顶上,像是它不打算带我回家,而是要带我逃跑。( Y" p, E n* ]
我不再是递给司机五十块钱让他可劲儿往远了开的高一小姑娘了。 n8 L9 _/ C" X( `1 b, N3 | u( n
第二天上午,我在家里整理行李,准备乘傍晚的飞机和我爸妈一起去北京。7 m$ \8 l4 ~: T0 b9 U- _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一家三口有多久没有待在一起了。
0 b4 Q; U9 }, H4 S. ~7 U& K+ Y 我在北京有四所学校的考试,所以向张平请了两个星期的假,看样子,我的生日也要在北京度过了。. ^( E- @4 }% A
上飞机前,我收到了余淮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7 w: H) k N7 s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我太急于想要让你开心,更急于想要成为能走进你内心的人,急不可耐地要撕破你辛苦伪装的坚强面皮,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6 y3 X2 T' F7 J; h9 N 我花了半个小时,自斟句酌,却没凑出一条完整的短信息,最后还是只回复了三个字:“没关系。”
7 w. h* ?) S, |" U8 R! A ` v 你好、谢谢、对不起,再见、拜托、没关系,客套词救了我们多少人的命呢。
3 [6 M: E$ F$ v P) O 我妈开车到我爸家楼下,然后把车停在了我们小区里,我们三口人一起打车去机场。
; M% @! {* A- `9 u 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要给我最宽松的备考氛围,他俩见面之后一直和和气气,没有拌嘴。
" S3 } i' ^0 \% {! r* _2 L: B 好像我们还是一家人一样,特别好。 I7 w: K2 L: L& ~* `6 Z. Z2 |
这时我们一家人第三次一起去北京。前两次都很开心,我不知道这一次会怎样。4 C9 R& Y2 L5 K6 t
到北京的时候是晚上七点,我们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才打上车。酒店在鼓楼附近,我和我妈住一间,我爸住一间。我们放下东西之后去吃了烤鸭,九点前就回到了酒店,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分别赶去两所学校的报名会。
, e3 n, [! x& b' G9 M4 } 我洗漱完就窝在床上发呆。我爸没让我带任何数理化的复习资料来北京,他说孩子太累了,放松两个星期,死不了的。* @) x/ e1 K# B* n! M) n
我妈擦着头发走过来,也钻进被窝搂着我。我闭着眼睛装死,脑袋里横冲直撞的是各种情绪,我怕一睁开眼睛,它们都会冲出眼眶。% b& A8 y- m9 Z- _' [
“咱们回家之前,去卧佛寺拜一拜怎么样?”我妈忽热说。& o6 |$ x2 i/ T/ G! W3 h& L
“不去。”
, \* F: Y5 a& d D; ^/ v “你小时候,有一次你外婆带你去拜佛,有个大师还给你算过命呢,我觉得挺准的,不如去拜一拜吧。”: H) B, q9 L; Q% F: L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女儿指望不上了,开始指望佛祖了?我被我妈气笑了。
7 ^2 \+ _; n8 k/ o3 U1 g; H9 w, q* X “算命的说啥了?”我问。$ w, Q) l% U" N# Q
我妈想了想:“他说你以后是个穿制服的,可能是老师或者公务员,而且你是帅才不是将才。”# q$ L1 B! Y! L0 z& B. ]7 @
我皱眉:“帅才和将才分别是什么意思?”/ e* h4 b& j7 ?7 Q
我妈其实也不是很了解这些,但是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她还是努力瞎掰了一番:“将在帅之下吧,将军是帮皇上打天下的嘛,所以你是有统帅之才的,不仅仅是帮忙跑腿的命。这命肯定好。”; u* x! f g& y5 O% E5 ]
我知道他掰扯这些都是为了让我不要因为这期间的考试而感到紧张。当我对自己没信心的时候,她想告诉我,你的命运是老天爷决定好了的,别怕,照着它一一验证就好了。! ] ^! W( Z; u/ L8 `
“婚姻呢,有点儿难办,”我妈接着说,“姻缘来得比较晚,但最后结果是好的。能生儿子。”4 j0 R/ N3 L0 |* h0 v+ p) h/ c5 U+ L
我刚坐起身来喝水,听到最后四个字,差点儿喷我妈一脸。" Y0 N0 G, a, P4 N& L0 s( A
电影学院门口人山人海,一多半是盛装打扮来考表演系的。我没心思多看,我爸妈倒是站在一起开始品评起路过的学生。5 Q5 L, Y. I" r# O! c7 c
“一年才招了几个人啊,这录取比例得多小呀。”我爸感慨。
6 U1 M- q( p& t2 e- t5 r( v- }* W “明星梦呗,”我妈摇头,“这社会就是个金字塔,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层流动。”
8 |, }8 V: n8 ?3 h" Y7 d' d. s “可不是嘛,咱们那会儿,好多行业还没规范,乱世出英雄。到了他们这一代的时候,其实日子没有咱们好过,压力又大,规矩又多,怪可怜的,”我爸感慨。1 n+ R. t8 ?$ R6 ^0 U
我赶紧往旁边走了两步,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两个党报时事评论员,却不小心踩了前面姑娘的脚。
8 ?; C* n- d$ q7 P. }2 F& \/ [- z6 c 圆脸小姑娘接受我的道歉,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攀谈起来,得知她是从山东来的,叫程巧珍,来考戏剧文学系,明天去另外一所学校报名。& N6 C/ b C" d% x, S% ]/ P2 i
我们聊得特别投脾气,几分钟内就把各自的家底都交待清楚了。2 h$ i' {9 ?, C8 ]9 g
“我要考编导系,可到现在连分镜头怎么画都不知道,”我耸耸肩,“临时抱佛脚的结果就是被佛瞪了。”0 w; ^% t0 V; _+ z2 h5 K1 T
小姑娘被我逗笑了,圆圆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特别可爱。
/ ~2 Z+ y7 \* q; c( I “对了,你是不是还要考中戏?”小姑娘歪头看我,“我有中戏这几年的考题,你可以学学看,佛祖慈悲,不会次次都踹你的,说不定这次就抱上了呢!”2 T9 K$ l3 y) \. r) w
“那太好啦,”我笑,“你方便借我看看吗?我一会儿可以复印一下吗?”, X A7 M! {4 k4 E
她很热情地一笑,点点头。
+ T1 ^5 o7 o8 z 报名结束后,她带着我和我爸妈去坐公交车,我妈得知要去的地方在南四环,坐公交要倒三次车后差点儿晕倒,扬手就招了辆出租。
& T: e1 x7 d+ }$ C( Z* I, f: o/ c9 Z 程巧珍因此特别不好意思,再三道谢,说她住的地方特别远,搭车都要花不少钱。
" s# f4 p7 t5 G E% K3 b: k9 y" D 我爸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回头对她说没关系的,谢谢你愿意跟我们家耿耿分享复习资料。9 g+ o# ^! ?5 Z/ a2 m6 T8 I
我冷出一身鸡皮疙瘩。我爸一摆出亲切的政府公务员架势,我就觉得特别适应不良。程巧珍和我靠在一起,我们一起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她忽然说,你觉得北京是不是特奇怪?
$ Q) j s% \& ^. S: X( H 程巧珍讲话有一点点山东方言的口音,让我想起我奶奶。
1 B/ Z+ W! ]4 l1 O( ?6 W “哪里奇怪?”我问。" d; n( @9 F# J/ x' R4 \
“我前段时间和我妈妈一起去前门玩,那里好多马路都很宽很漂亮,干干净净的,让人觉得自己特渺小。但是随便拐几个弯,就能拐进一条巷子,里面又脏又乱,就跟我现在住的地方一样,像农村。真是奇怪。”* ^9 J/ g- v/ `. c
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奇怪吧。
$ F- `7 M+ R! T 我想起我爸妈站在报名会场闲聊时说起的金字塔。我和程巧珍,我们所有在报名现场黑压压挤着的人,和远在家乡的教室里埋头苦读的人,有多少是真的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感兴趣的呢?9 c$ p7 C( p1 [" n5 S/ t" Q/ m
有些是想往自己的上一层突破,有些是不想掉落到下一层,固若金汤的金字塔里涌动的暗潮,是不是就叫做欲望。
, P* F. ]2 U' k% x! l9 L) u 程巧珍说得没错,北京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南四环外就是一片鸡鸭遍地走的乡下。我们偶尔会经过一片菜地,骡子和驴都在路边安静地歇着。我妈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可能是害怕上当受骗。程巧珍浑然不觉,每到一个路口就让司机指路。
4 N$ n/ M' k' Z# J7 D 到了目的地之后,我爸等在车上,让司机接着打表。他怕司机自己走了——那我们一家三口可就折在这儿了。' ]. l8 j1 g, v- I* p; R f
我们下了车,跟着程巧珍往院子里走。程巧珍住在一个农民院里,石棉瓦的屋顶上面压着不少砖,不知道是不是沙尘暴的时候被刮跑了什么东西。好像一共有四个房间,我们进去的时候才九点半,好几个住客刚起床,都披着羽绒服,站在院子里的水管前面刷牙洗脸。
0 ?# u6 u& L- q: {, [% Z4 h6 \ 程巧珍的屋子里唯一的家具是用砖头架着几块长条木板拼的床。我妈看得直皱眉,问她:“你自己住?这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啊!旁边住的都是谁,你认识他们吗?”
O: U% \' P6 k ^* S. D& i 程巧珍正蹲在地上从自己的大书包里往外翻资料,听到我妈妈关心的询问,一抬头,笑得特别甜。+ r; y* X! ]6 H: e& I' e2 q1 q' J; p
“没事儿,他们都是美术生,也是来艺考的,过几天美院就开始报名了。我秋天就来了,来上课,都在这儿跟他们住了快两个月了,大家都认识了。除了房东老太太特别抠门老断电以外,没什么事。”+ S5 V+ L7 Z9 y/ Q* d
我妈走过去按了按床板:“这铺得这么薄,晚上睡觉多硌得慌。”3 b( c- e7 {1 _7 G, F
“硌得慌倒没有,就是有时候没睡在正中间,板子突然就翻起来了,大半夜的把我吓一大跳。”
9 E3 {9 v7 z/ q 她像是说起什么特好玩的事一样,边说边笑。我妈和颜悦色地跟她聊天,我站在一边像个二愣子一样,打量着墙上糊的报纸,手足无措。: O3 |! ]: V. y/ J" R
程巧珍把一厚沓资料都交给我。
% h! r* u+ L3 @ “这附近哪儿能复印吗?”我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傻缺的问题。$ b7 U- K# ~* h; I8 U- y" i
程巧表倒没笑话我:“你直接拿走吧,这个我就是辅助看看,没啥用处了,扔了怪可惜的,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随口一说还害得你们大老远送我回来……”6 s7 c6 S$ \; X4 f1 v
她一个人也能热热闹闹地说很久。0 j2 g! R$ t' f# P6 K/ R* |( b
我妈神情特复杂,眼睛里满是疼惜和纠结。程巧珍送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妈忽然问她:“你考完试就回家了吧?那也就还有两个多星期吧?”
5 {- G+ A! x1 X/ v. N# T$ L4 U “是。”
$ l. X- R0 \9 B5 q “你要是信得过叔叔阿姨,不如搬东西到我们住的附近吧,我们给你找家好一点儿的招待所或者快捷酒店吧,阿姨出钱。这荒郊野岭的太不安全了,你出趟门还得坐那么远的车。”
; r, ?- _. `- @5 a* { 我立刻高兴起来,笑着看她:“是啊,住得离学校近点儿,也方便嘛。”' x& F3 C O5 s, }4 F
程巧珍很感动,可到底还是拒绝了。我妈劝了劝,也没再勉强。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她就笑嘻嘻地招手目送我们上车。
5 D6 p8 H3 P) D# R! y3 B 上车后,我和我妈好长时间都没说话。车掉了个头,土路很窄,司机开得很小心。窗外常常有驴车经过,驴子埋着头,一边啪啪地撒了一路驴粪蛋,一边拉着一车蜂窝煤,疲倦地、慢慢地与我们的车擦身而过。
& z) y0 d6 s3 s: J5 ]3 p0 i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 z: |1 ?$ h8 `" F! i 几场笑试有好有坏,我努力没让任何题留白,写得都快呕出来了,不由得开始佩服起文科生简单同学来。+ O) l7 R3 P; p1 ] T
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程巧珍住的那个农村小院,凹凸不平的墙面,泛黄的报纸,素色大花的床褥,院子里套着一段脏兮兮的橡胶管的水龙头,以及接着橡胶管流出的水刷牙的一脸疲惫的美术生和他们的家长……
1 G) W) ^7 A% q9 v 程巧珍有时会发来短信祝我考试顺利,我也经常询问她考试的情况。在离开北京之前,我给她发短信,说一定有一天会在电影院的大幕布上看见她的名字。
8 ?/ @* P& p8 J& q: J7 E0 J 她回答说,那是一定的。
5 k7 W! ]6 G; h) o# e4 D 她说,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方向。
* r6 L% y# S/ g0 g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迷茫?) m; E7 W4 J6 f' T$ ^: v
记得从程巧珍租住的小院回酒店的一路上,我妈坐在出租车后排揽着我的肩膀,一直在叹息。我以为自己早就过了因为看励志故事而热血沸腾的幼稚年纪,却在见到程巧珍的那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成熟是多么的脆弱和矫情。; g+ x7 e0 f9 D# S
在北京的最后一个晚上,正好是我的生日。我爸妈带我去了“老莫”吃饭。在家餐厅我在王朔的小说里面看到过。后来在家里和齐阿姨一起看一部叫《血色浪漫》的电视剧,里面的年轻人也常常聚集到这里,这里是那个时代的身份和洋气。
2 T5 w! I2 \8 v6 ~ “咱们这是进人民大会堂了吗?”我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我爸被逗笑了。
( }, n6 q* D( }2 |$ J/ a; Q! o 他们允许我也喝了一点儿红酒,却不知道一年半以前自己的女儿就酩酊大醉过了。就像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滥用了他们的信任,非要学理科,把自己逼到这个死角,到了一趟北京,害他们请这么久的假,劳民伤财,却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6 n' Y) h2 n. O 这样想来,我也有很多他们不了解的事情了。
3 F) T, d' i2 ?0 B& a 我自嘲地笑笑。以前总觉得自己最可怜,然而这趟来北京,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说不出来,但在心里酝酿着,一些念头就像是要破土而出,只是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2 Z+ m( E; [ O) b6 h 我爸笑着说:“考不上也没事,人生长着呢,能学到东西就好。”- \! k e: t) r
我妈这个实用主义者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他。! U- e- T9 p( Y
也许面对孩子,她也没办法现实起来了吧。$ q" K% I3 C%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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