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左掌的春暖花开----夕勒

雨夜窗烛 · 发表于 2007-1-9 20:05

巴索大我一岁，确切的说是半岁。我在春暖花开的季节诞生，他在叶子枯黄的时候落地。大二的时候，他递给我情书。开端就写，苏左回同学，我喜欢你。我笑，然后把信揉碎扔在地上。再然后，一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会收到巴索的信。当我皱眉看清落款的名字时，巴索站在我眼前。巴索说，苏左回你为什么不看我的信?
　　我抬起头，看见一米八零身高的男生伫立面前，挡住所有的光线。还有，一张清秀的脸，和凌乱的头发。我说，你叫巴索?
　　他点点头。我又说，你要追我?
　　于是他白皙的脸上有了两团桃花。我扬起脸，微笑。
　　那好，我答应你。
　　从此，我们一起打饭上课逛大街。我当时以为，巴索只是我的过客，是我大学生涯爱情游戏里的一个无味的调味品。所以，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努力照顾这段感情。我和巴索交往，只是因为，巴索的眼睛里有和莫简北一样的神色。我总喜欢摸着巴索的眼睛，然后凝望，回想。我说，巴索，真漂亮。
　　巴索就笑，眼睛眯起。如同半片花瓣，有微亮的神采和耀眼的光明。
　　莫简北也是一样。
　　大二的时候我已经是当地一个杂志社的撰稿人。巴索每一期都会跑到街上去买杂志，然后很仔细的阅读我的文章。我告诉他，他们会给我样刊，不需要特地跑去买。巴索就总是笑。某一天，巴索突然问我，左回，为什么你的文章里总会有一个男人的影子。
　　我放下手里的笔，抬起都看他。巴索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不安。我摇头，说没有为什么，随便写的。
　　盛夏，叶子上翘的季节。没有风，却有沙沙的声响。隔着窗，看见树下削瘦的背影。眼睛突然就开始模糊，喉咙里一阵阵的酸楚。手指握住颈间挂着的尾戒。只剩一只，我也用力的握着。就像是幸福，松开手，就会消失。
　　巴索突然握住我的手，轻轻的说，左回，胸口又疼了吗?我说，没事，巴索，我没事。
　　我的胸口偶尔会有一阵的疼痛。那是几年前的车祸留下的疤痕。那道长长的疤痕从颈间延伸到腰际，就好像被撕开的身体。那道伤痕让我疼痛了两个月，于是在我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就像是我和莫简北的纠结，一世都解不开。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挣扎着从梦魇里清醒。然后直起身，难过的哭泣。
　　一地殷红的记忆，抹不去。
　　过年的时候，巴索带我回家。他的家在市里。巴索的母亲是高官，父亲是商人，有一个公司。这样的家庭给了巴索最好的环境。而我苏左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外地户口。和一只会写字的右手。可我是巴索第一个带回家的女生。车子驶进一间高级住宅区。我看车窗外的楼群，心里隐隐的不安。巴索握住我的手，说，左回，不要紧张。我父母很随和。你只要想平常一样就好。我笑。我说，那我可以不穿拖鞋，可以把外套扔在地板上吗?
　　巴索乐了，说，可以。
　　巴索的父母真的很随和。也许是因为我穿上了唯一的一套淑女的衣服，也许是因为我把爆炸的头发拉直扎成马尾。巴索的母亲盛情款待，而他的父亲一直和我平和的交谈。
　　在巴索家吃了晚饭。他的母亲在厨房洗碗，叫上巴索帮忙。我说我来吧。巴索就推我到沙发上，说，你坐着，别累着你。我抓起抱枕要打他。他笑着闪开进了厨房。我坐在沙发上，想想我真该去帮忙。于是我起身，走到门前，听见巴索母亲的声音。她说，这女孩什么都好，可是不是本地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家庭也不好，没有背景。小索，别和她来往了。玩玩可以，别太认真了。巴索沉默着，我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就穿上衣服离开。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我与巴索间，一直都有一道围墙。坚固的，让人无力。
　　车水马龙，一辆辆的汽车奔驰着，没有疲惫。电话铃响，是巴索。他说，左回你怎么走了？左回你在哪？左回我去找你。我说，巴索，我们分手。从现在开始，我苏左回和你巴索，只是陌生人。
　　抠出电池，扔了手机。我把脖子缩进衣服，用力抱住身体。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的冷。关于我与巴索的未来，我从来都没有憧憬。只是他母亲的话提醒我，我并不属于这个城市。上海，没有我的未来。我的曾经属于哈尔滨，我的未来也在哈尔滨。在上海生活了两年，却已经承受了这里的温暖。如果可以，我也想在这里停留。只不过，巴索是我的过客，我也只是上海的过客。
　　仅此而已。
　　隔天，我回了哈尔滨。街上熟悉的建筑，让我觉得温暖。想起两年前我逃离般离开这里，莞尔。手指僵硬，脚步很轻，恍神，又看见高大单薄的身形和凌乱的头发。我眨眨眼，巴索的影子就不见了。笑笑。我喜欢上巴索了吗?竟然会产生幻觉。
　　家里没有人。我敲了很久的门，还是没有人回应。掏出钥匙，竟打不开。隔壁的门开了，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问我，你找谁?
　　我说，姚淑怡。女人应了声，说，啊，她搬走了。现在这房子空着，一直没有人住。我是一年半以前搬来的。我住了半年，她就搬走了。我说，那你知道她搬去哪了吗?她说，不知道。小姐，你找她有什么事啊?我回答，没事，只是想来还钱。
　　提起行李，我下了楼。母亲早已经离开了，我没有必要继续停留。原本要还给母亲上大学的时候交的学费。我承诺过母亲，我会还给她。没有想过，母亲早已经和继父搬走了。难怪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过。
　　扬起头，忽然感到荒凉。母亲，早就遗弃了我。世上惟一的亲人，也不肯收留我。那些童年温暖的记忆，也只有我和父亲。如果父亲没有病逝，我又能得到多少幸福。
　　偌大的哈尔滨，也总有我的去处。我终于抬起手，给小糖打了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伫立在电话亭前凝望，笑，然后蹲下身。寒冷，掺杂的无助。我终于疲惫。
　　一辆吉普在我面前停下。抬眼，看见阿Right的脸。阿Right的眼神惊讶，然后是欣喜。可是他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提起我的行李，扔进车。我直起身，上了阿Right的车。我说，阿Right，你过的，好吗?
　　阿Right没有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脸。过了很久，阿Right说，阿Man，你过的，不好吗?
　　我终于哭泣，没有声音，却止不住肩膀的抖动。因为阿Right又说，我一直在等。我知道，等你累了，你就会回来
　　我说，阿Right，我很想，很想你。想你，想简北。可是阿Right，你不再恨我了吗?
　　阿Right没有再说话。我低下头，点燃一根烟。烟雾上扬，模糊我的视线。车内的空气变的浑浊。我们各怀着心事，彼此默契的寂静，和寂寞。
　　不过两年，阿Right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年那个扬起手掌大我耳光的小孩子，也不再是那个张扬的爱笑的缠着简北的小孩子。阿Right就是阿Right。车子停下，阿Right依旧沉默，拿着我的行李进了大厦。这是一幢有些奢侈的公寓。我不知道阿Right的车子和房子，是自己努力挣来的，还是他那个伟大的父亲送给他的。阿Right打开了门，我走进去。卧室的门忽然的就开了。小糖从里面走出来。小糖看见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她说，阿Man，欢迎回来。
　　我看看小糖，又看看阿Right，什么都没有说。阿Right开了口。他说，小糖，阿Man暂时就住在这里。
　　我说，阿Right，你应该叫她嫂子.
　　阿Right说，阿Man，我和小糖，要结婚了。
　　我似乎听见心脏塌陷的声音。我看向小糖，我说，是吗?你和阿Right，阿Right和你，要结婚了?
　　小糖看着我，眼神清澈。她的目光如同晶莹的白玉，没有愧疚，什么都没有。我背着手，走到阿Right面前，我说，阿Right，是吗?是吗?
　　阿Right点头。我终于用力挥出右手。这一拳很重，所以我也退后了几步。阿Right的脸侧过，我看见他脸颊上的淤青。就像当初阿Right打在我脸上的指印。小糖走过来扶住他，我说，小糖，你早就忘了莫简北。小糖的眼睛里流出一颗一颗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小糖说，阿Man，莫简北早就死了。我爱他，可是没有你那么爱。因为，你不知道，简北爱你，比你爱他的还要多。所以，阿Man，你可不可以把阿Right留给我?
　　屋子里很静，只有小糖哭泣的声音。我笑，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我的天空，突然就开始灰暗。张开手，什么都握不住。有一丝微弱的光，我奔跑着过去，只看见一片银灰色的沼泽。我张张嘴，喉咙里有两个颤抖的字音。我的气息那么微弱，也终于挣扎着说出口。
　　我喊，简北。
　　然后，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的疼痛。眼前所有的景象开始晃动，模糊。我的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涣散。闭上眼，看见简北孤单的影子。他站在一片光芒中对我凝望，身后是辉煌的天堂。简北伸出手，微笑着说，左回，左回。我的脸颊有温热的泪水。我说，简北，请你，带我走。
　　清醒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阿Right在我身边睡着。他的手握紧我的左手。我无力挣开。我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我说，简北，为什么你不带我走。
　　阿Right惊醒，手上的力道加重。我皱眉，阿Right仍然没有松开。阿Right的眼睛布满血丝，说，阿Man，你终于醒了。我说，小糖在哪。他说，我让她回去了。我说，阿Right，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糖。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说，阿Man，如果两个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然后，哥哥死了，告诉他的弟弟，好好爱那个女人，好好照顾他的未婚妻。再然后，家庭联姻。他们所爱的女人离开。阿Man，你说，他的弟弟，该怎么做?
　　病房里有微弱的风，窗子开着，窗外干枯的树枝上有麻雀的叫声。我看着吊瓶里透明的液体一点一滴的流淌，就像那天莫简北的血液，干涸。我说，阿Right，好好对待小糖。
　　阿Right的眼神就变的暗淡。他的眼睛里有漫天的烟雾。可是，阿Right哭了。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两年前的耳光，是我太爱你。哥死了，母亲就恨你。父亲断了我的学业，母亲以死要挟。我以为，我在葬礼上，在他们面前演一出戏，他们就会同情你，就会明白你有多爱我哥。可我错了。那天你一滴眼泪没有流，只有一个绝然的背影。我真的很想拉住你，然后，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但你，连犹豫都没有。
　　阿Right一直哭泣，断断续续的述说。我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些话。然后我说，你知道吗?你没有拉住我，是因为你不够爱我。我没有哭，是没有我的眼睛已经胀肿，流不出泪。我转身，连犹豫都没有，是因为我知道一切的一切，已经成了定数，谁都挽不回。
　　我似乎看见，那一年殷红的夕阳和一地鲜艳的玫瑰绽放。简北躺在路中央，嘴边有红色的花朵。他背后的路面上满是血液，就像是蝴蝶的翅膀。他就这样离开，微笑着飞翔。而我的左手被车轮压着，胸前的伤口张合，已没了疼痛。我想握着简北的手，可是，什么都没有。而葬礼上阿Right的一记耳光让我摔倒。我侧身，于是左手落地。可是左手的神经已经被折断，支撑不住我的身体。于是我一个人慢慢的站起。我不想让简北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可是我转头，看见小糖微红的眼眶和眼里的恨意，看见阿Right的歉意和悲伤，看见遗像上简北微笑的目光，然后我就走了。因为我知道，结局，就该是这样。
　　我躺下身。我说，阿Right，回去吧。回去看看小糖。她是你的未婚妻。不要再错，不要再难过。冬天很快就会走。然后，就会开花了。
　　阿Right站起身，说，阿Man，我们走。我可以，离开这里。只要你愿意。只是因为你。
　　我微笑，闭上眼睛。我说，我爱简北。一辈子，下辈子。永世，不变。请你代替你哥哥照顾小糖，照顾你们的父母。这就是，简北最后的心愿。
　　阳光温暖，我似乎听见鸟叫的声音。春天，真的要来了。
　　竖起衣领，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然后，我踏上车，一路轰鸣。那些悲伤的气息呼啸着过去。我还是没有找到母亲。也许以后都不会找到。就像那些难过的记忆，隐没在这座城市里。而简北，却忽然的，让我感觉到幸福。颈间的尾戒，是那年只属于我们的记忆。简北说，左回，这尾戒，只属于你。然后他举起右手，我就看见耀眼的光泽。他微笑着为我戴上，亲吻我的额头。他说，左回，左回。
　阿Right，小糖，你们注定了会幸福。因为，你们是代替我和简北，幸福。
　　身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恍动。我抬眼，看见巴索。巴索的眼睛很红。可是他微笑着说，左回。
　　我看见他的下巴有青色的胡碴冒出，衣服布满褶皱。我说，巴索先生，请坐。
　　巴索笑了，坐在我身边。他拉住我的手，紧紧的。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我，我只知道他一定很累。可是，巴索的掌心依然温暖，他的眼睛有种坚定的光亮。巴索说，假期还没有结束，我们去玩。海南好不好?
　　我闭上眼，就忽然想起大理，那个温暖的开遍花朵的地方。我说，去大理吧。
　　巴索说，好。
　　然后，我们相视而笑。我们的十指交合，我似乎感觉到空气里有玫瑰绽开的芬芳。世界突然明亮。
　　也许，我再也不会悲伤。因为，我的左手，终于找到，可以撑起的幸福。

雨夜窗烛 · 发表于 2007-1-9 20:06

很感动于这个故事,虽然透着那种老套式,可我依然喜欢;
其实,与内容相比,我更喜欢它的题目"左掌的春暖花开",就象当初喜欢上海子一样,只因为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原来,喜欢一种东西也是可以很简单的,就象爱上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爱了就爱了.......

安魂花 · 发表于 2007-1-9 22:01

感动

〖转帖〗左掌的春暖花开----夕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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