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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前1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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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9 07: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引子


午夜两点。
万籁俱寂。沿江市师范学院的校园笼罩在一片黝黑黝黑的夜色里。没有风吹,没有月光。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是偶尔有一只野猫在黑夜里敏捷地四处乱窜,一双散发着清幽光泽的眼睛如鬼火一样明灭在无边无岸的夜空下。
住在女生宿舍九号楼的吴媚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僵直地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宿舍里其他舍友都睡着了,四周弥漫着轻微起伏的鼾声,还有女孩子熟睡时身上散发的特有的味道。
突然,吴媚听到了一阵令人浑身发冷的笑,“咯咯咯,咯咯咯”。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和诡异。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起身四处看,宿舍里的其他人都酣睡着,刘珍正翻身,嘴里面嘟囔了一句梦话。这样的夜晚真是平静啊,看到四周都是自己熟悉的同学,吴媚心里踏实了,又躺倒在床上。
这样过了十几分钟,一阵倦意袭来,吴媚的两眼轻轻合上了。突然,吴媚好像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回旋:“今天晚上,我会找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给我打那些电话?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吴媚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那个有些沙哑,有些阴冷的声音又传来:“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的名字叫吴媚,你的祖父叫吴作栋。这一点就够了。我是他的老朋友。请你今天晚上两点半,到女生宿舍九号楼的天台上去,就是你们用来晾衣服的天台,我会在那里等你。”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尽管吴媚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害怕,可她还是喜欢听,仿佛那个人的声音里被注入了能让人着迷的魔法。可是,那个人曾经对吴媚说,他不是人,至少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那种意义上的人。
“那你是什么?”吴媚曾经这样问过他。
他说:“我是一个已经死了七十多年的人。”
一个死人?鬼?
想到这个字,吴媚的心里猛一哆嗦。尽管吴媚自称“胆破天”,意思就是胆子大的能把天撑破,可当她想到自己被一个自称是鬼的东西缠上了的时候,心里还是感到一阵一阵恐惧。管他呢,反正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的。我们都是唯物主义的忠实信徒,怎能被一句鬼话给吓破了胆?
想到这儿,吴媚稍稍有些心安理得。她想虽然这个人老是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话,可和他聊天还是挺有意思的,而且好像这个人有一些特异功能,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事似的,每当吴媚和他在电话里聊天,他都能在不经意间把吴媚心里想的东西用一句话点破。他还说,他就是活在吴媚心里的鬼。
想到这儿,吴媚的思维已经滞顿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一阵穿堂风掠起,宿舍里的空气一下子变的冷了起来,冷的让人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接着她又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整理什么东西。
她想起身看看究竟谁打开了门,可她那会儿就是不能动。又是该死的鬼压身。自从吴媚第一次接到那个“人”打来的电话,几乎每天晚上她都要承受鬼压身的痛苦。明明自己意识十分清醒,能够听到或者看到身边发生的事,可身体就像是被别人控制了似的,怎么都动不了。自己不断提醒自己已经醒来了,要去开灯,可还是不能动,好像还没有醒来似的。那种大脑和身体分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更让吴媚恐怖的是,每当她被鬼压身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平常见不到的事情。
上个月,有一天晚上吴媚鬼压身了,她竟然看到了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祖父,那个名叫吴作栋的老人。她祖父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吴媚心里很害怕,想要喊出来,可嘴怎么也张不开,只能被那种恐怖感觉一点一滴地淹没。
还有一次她被鬼压身,结果听到几个男人正在自己的宿舍里打麻将,并且那些人还喳喳呼呼地说一种吴媚听不懂的方言,好像吵架一样。那一切就像电影情节一样离自己很遥远,可明明这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等吴媚醒过来时,那些打麻将的人就不见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这一次,吴媚又被鬼压身了。她躺在床上,能够听,能够看。可她的身体就是不能动一下。她听到有人走进她的宿舍。明明宿舍门从里面反锁了,怎么就突然打开了?吴媚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颤抖。
那个人正在向她的床位走过来,脚步轻缓。后来就停住了,他站在吴媚床头,低头看着她。吴媚挣扎着想要叫出声来,可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俯下身来,那张脸靠的更近,更近。当那个人的脸已经伏到吴媚的眼前时,吴媚感到了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那张脸上,除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竟然什么也没有!
鬼呀!吴媚被吓得猛一哆嗦,接着就醒了过来。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宿舍里依然很寂静,没有人醒来。窗外夜色正浓,远处的楼群在夜色里显露出一片黑漆漆的轮廓,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坟墓,沉寂在那个神秘莫测的夜晚。
吴媚伸手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使劲地喘着气。她又无力地摇了摇头,心乱如麻。她开始怀疑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别人隐瞒那个神秘电话是不是有些不对。如果她能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男朋友,可能现在的情况会好一些。她转念又想,即使是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又能怎么办?即使纠缠她的那个人不是鬼,也不会是一个好人。
这样想着,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不觉已经落下泪来。
午夜两点半。外面的夜色更浓,像是漫天泼下来的一层墨,笼罩着整个世界。在这样的夜晚里,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吴媚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很留恋地环视了一下那个有些温馨的宿舍,看了看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
窗外传来一阵渺远凄迷的歌声,在歌声中,吴媚缓缓地起身,梳妆,整理好床铺,有些机械僵硬地走出宿舍,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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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07-2-9 18:47 | 只看该作者
哈哈` ` 不看` 回个帖  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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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07-2-9 13:46 | 只看该作者
都是些没耐性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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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2007-2-9 13:30 | 只看该作者
一群猪啊 都不会看长片的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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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07-2-9 11:45 | 只看该作者
真长`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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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07-2-9 09:27 | 只看该作者
[s:43]
好长呀,看不下去了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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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07-2-9 07:3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

下午四点半。
自从苏格从大黄村回来,就像是得了一场大病,除了吃饭,他整整两天都躺在床上。要么睡觉,要么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伊呀和乐乐一直坐在他的身边,像是怕有突如其来的死神会把苏格带走似的。窗外的小雨就没有停过,一直丝丝绵绵地下着,雨水洗过一层,外面的树叶就枯暗一分,直到有几片发黄的树叶枉自飘零,落在林中水洼里,荡起圈圈涟漪。
秋天来了。秋风秋雨中,满世界凄凉萧瑟。
伊呀似是有什么心事,什么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床上的苏格,眼神中偶有不安掠过。乐乐则两手托腮,眼瞅着外面雨中忘归的麻雀愣神,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哦……呃……呃!”苏格又在恶梦中惊醒。他转脸看了看伊呀,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心情渐渐有些安稳。已经整整两天了,伊呀和乐乐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他身边。苏格有些歉意地对伊呀笑了笑,笑过后,他的表情又转为凝重。不知为什么,自从从大黄村回来,苏格的耳边就经常回旋着夜玫瑰的旋律,它像是一个冤死的鬼魂紧紧缠绕着苏格,挥之不去。
在漫长的一生中,每个人都会经历或伤心欲绝或恐怖万分或万念俱灰。现在的苏格正体验着夜玫瑰那首神秘歌曲带给他的恐惧。
任何东西只要有了杀人的能力,它就会让人感到敬畏。
苏格正呆在床上乱想,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抓起一看,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看来那个号码是本地的。
“喂。”苏格的声音有些虚弱。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只是在电话那头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尖叫,又像是一群人正在张狂地狞笑。
“喂。你是谁?”苏格问。
“苏格,我终于找到你了。”电话里面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充满摄人心魄的力量。
“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苏格突然感觉那个声音很熟悉,像是经常听到似的,但他就是想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我是谁?我是……王晓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该过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王晓义?”苏格的手机一下子掉到床上。他竟然是王晓义?苏格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王晓义?
我怎么会接到他的电话?他已经死了!
一阵凉凉的寒气从苏格的脊背缓缓升起,凉气所过之处,寒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伊呀则充满怜悯地看着他,似是有话要对他说,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苏格的手机屏幕仍不依不饶地闪烁着,看来王晓义丝毫没有要挂掉的意思。
“王晓义,你究竟想要什么?为什么要纠缠着我?”苏格捡起手机,两手不停地颤抖。他的声音已经走形了。
“苏格,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任何罪孽都是要赎的。你是有罪的人,所以你的灵魂和你的生命都要用来赎你以前犯下的罪孽。”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冰冷。
“可是……可是我有什么罪……罪孽?”
“你自己所犯的罪孽你不知道吗?你对家庭不忠,所以你伤害了伊呀和乐乐。你勾引米雪,所以你伤害了我。你让你的学生为你写论文,你盗用学生的研究成果。你采用不正当竞争手段得到了副院长的职位……”
“别说了……别说了!”苏格声嘶力竭地喊。
“你认为你现在得到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吗?你还有苟活的理由吗?”等苏格平息了,电话里又这样说。
“苏格,走出那个污浊的世界吧,到一个空气清新,四处开满鲜花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罪孽,没有伤害,没有无休无止的背叛与谎言……”听到这些话,苏格的心里豁然开朗,仿佛一间阴暗的地窖里突然充满了阳光。
“我真的可以走出来吗?”苏格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微笑。
伊呀的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她忙冲过来抱住苏格:“老苏,你醒醒。你是在做梦啊老苏。”
苏格挂掉电话,转过脸来看着伊呀,他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得神秘莫测。一会儿脸上绽放起一朵明媚的笑容,一会儿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扭曲,看起来无比悲伤。他轻轻地推开伊呀,有些机械地向外走去。
伊呀紧紧地扯住他的衣服:“老苏,你要到哪儿去?”
“有一个地方。”苏格表情木然地说,“鲜花四处盛开,像是三岁孩子的脸,纯洁、美丽。阳光像轻纱一样笼罩着我,我不再寒冷,不再恐惧,嘿嘿……恐惧。那里的每个人都笑着对我说话,每个人都是透明的,我能看到他们的心脏,能听到他们真实的思想。我不再用谎言来欺骗别人,别人也不会来伤害我。那儿没有无休无止的论文和竞争,没有工作,没有世俗世界的一切压力。”
讲到这儿,苏格腼腆地笑了,像个孩子一样。他的眼睛变得纯净无比,里面闪烁着希冀的光。
不知为什么,听到苏格这么说,伊呀的表情却变得痛苦无比,两滴硕大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老苏,你怎知道鲜花的下面就不会有陷阱?你怎知道阳光照耀的地方就没有阴影?你怎知道天使的笑容背后就没有地狱的冰冷?那都是梦,老苏,你要醒来,不要沉迷于别人给你设计的梦境。快醒来吧。求你了老苏!”
讲到最后,伊呀的声音哽咽了。
苏格缓缓地转过脸来,看了看伊呀,他说:“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我是谁?我是谁?”
伊呀的脸上现出绝望的表情:“老苏,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了吗?”
“可是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在这儿?我又到底是谁啊?我是谁啊?”苏格的神智已完全处于癫狂状态。说完,他又要往外走。
“老苏,你等等。”伊呀紧紧抱住苏格,她的表情不再痛苦,不再温柔,而是有了些许恶毒,“老苏,你真的想要到那个地方去吗?那你喝了这个吧,喝完,你就能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说完,伊呀拿出了一个她早已准备好的小瓶子,打开瓶盖,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散而出。
“我真的,喝完它就可以到那儿去了吗?”苏格的表情纯净无比,像个面对纷纭世界,好奇无比的孩子。
那儿是哪儿,谁又能猜得到?
“嗯。”伊呀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喝下药水,苏格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直从口腔滑到胃里,接着一阵灼热感升起,苏格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这是在哪里?怎么这么黑,这么冷?”这是苏格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伊呀看着躺在她面前,已无生息的苏格,脸上浮起一层微笑。她蹲在苏格头边,像是抚摸乐乐一样,轻轻抚着苏格的头发:“小乖,这样你永远也不会再走了吧?”
乐乐此时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边,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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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07-2-9 07:3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沿江市刑警队。
和大部分有个性的单身男人一样,林烁懒惰而不拘小节。他茶色光亮的办公桌上凌乱地堆积着一些文件,一台笨重的电脑上蒙着灰尘,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为此,刑警队的几个女同志没少笑话他。
此时的林烁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凝神苦思。他两道英气逼人的卧蚕眉紧紧地拧在一起,似是心中有万千疑问,却无从解答。
为什么事情如此超出常规呢?林烁心想,我以前也经历了很多悬案疑案,可任何一个案子都没有这么棘手。夜玫瑰究竟是怎样的一首歌呢?为什么他们都说听了夜玫瑰就会死?这是迷信还是科学?还有吴媚留给罗晓伟的日记本……
想到这儿,林烁又转脸看了看桌上那本深蓝封皮的日记。读过这本日记后,林烁发现里面有很多疑点。首先,吴媚在日记里说,自己受到了一个男人的要挟,不过她没有说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男人以某种东西要挟她,把她当成自己的性奴隶。而吴媚深爱着罗晓伟,怕罗晓伟知道这些事情,便委曲求全,在一个自相矛盾的漩涡里苦苦挣扎。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呢?其次,吴媚还说她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那个人在电话里让她听了《夜玫瑰》。并循循诱导她自杀。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或者说,那个人就真的如吴媚所说,是地狱的使者?最让人感到疑惑的是,这本日记前面的被人撕掉了好多。而这本日记是苏格处理完罗晓伟的事情后亲手交给他的,在那之前这日记也是几经转手,会是谁撕掉了前面重要的线索呢?
职业的敏感让林烁认识到,前面撕掉的那些日记里,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儿,林烁感到头昏脑涨。索性就拿过日记本,信手翻了起来。

四月二日,星期六,阴。
今天,他又找我了。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像条狗一样折磨我。我真想不到平日里那个衣冠楚楚和蔼可亲的外表下竟掩藏着一个如此肮脏的灵魂。我闭上眼睛,不愿看他那丑陋到极点的身体,那年老发福的肚子,苍白细弱的腿。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让人恶心。现在我一想起来就想呕吐。
这还是站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课的老师吗?这还是那个谆谆教导我们做人道理的长辈吗?既然自己是个恶棍,又何必满口的仁义道德?既然自己是个强迫女学生的变态,又何必成天故作清高?
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句子来形容这样一个人。我只知道我恨他,他用那个东西来要挟我,像奴隶一样地折磨我。毁了我干净的身体,毁了我干净的心。
当初我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喜欢上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人?我为什么要和他……(此处被人涂去)晓伟,我为什么不早点遇到你?遇到你,我就不会被这些恶棍欺负了。晓伟,你告诉我,我该怎样解脱?你可知道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沼泽里越陷越深是什么感觉?
是绝望啊,晓伟,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啊。黑夜扑面而来,死气沉沉,我只想喊叫,只想窒息。既然天已经黑了,就让它黑得彻底吧,就让它埋葬我的一切吧,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让我干干净净地离去。
你能救我出来吗,晓伟?好多次我都想把这一切事情告诉你。好多次我都想报案。好多次你从同学那里听到了我的传言,或伤心欲绝或愤怒万分地来找我询问。可我开不了口啊,我不能让你知道这一切,不能让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事情玷污我们的爱情。
我好想洗涤掉所有的记忆,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带着满脸的微笑和骄傲。
可是,晓伟。每次我笑着说爱你的时候,你可曾看到我转身离去时流下的泪滴?

接下来就是很多问号,那些问号占满了整个页面。力透纸背,完全能看出吴媚写这篇日记时心里彻骨的悲怆。林烁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愤怒从他身体里缓缓升起、凝聚,直到形成了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王八蛋。林烁暗骂了一声。
这个人是吴媚的老师,那会是谁呢?
苏格?
林烁不禁打了个寒噤,又坚定地在心里抹去了这个答案,苏格不会是这样的人。但从另一个方面说,即使这个人不是苏格,苏格也一定会认识他。我一定要找苏格调查一下,林烁暗想,一定要把这样的恶棍绳之于法。
林烁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继续往下翻看。

四月八日,星期五,晴。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正在熬日子。我把一天一天的时间放在一个灼热滚烫的锅里反复煎熬。失眠、头疼、心悸、还有无休止的幻觉时刻折磨着我。
我知道,照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疯掉。
我想,当我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世界,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那时,我是一个多么干净多么幸福的小孩子。天是蓝的,花是红的,草是绿的,白云飘悠悠在我眼前晃过,妈妈抱着我,为我哼着小曲。每当我心里想到这样的情景,都会忍不住地哭出来。可现在,我却经常被那个流氓糟蹋而无力解脱。有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
可每当我有死的想法,或者想要与那个流氓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晓伟。想到晓伟牵着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犹豫不安的表情。想到我伏在晓伟的怀里流泪时,那只抚摸在我发梢的温暖的手。我没有想到,在孤独寂寞中长大的我,能够得到晓伟那么温暖那么细致的爱。是晓伟让我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这一切的发生都像梦一样,晓伟的爱成了我今生最大的奢侈。
晓伟,你知道吗?我正是害怕失去你,才一次次忍受着他的折磨呀。我害怕他会把那东西公开,那比死还要让我难受。我也相信,你看到那个东西,也肯定会忍受不了而疯掉。
人欲望的沟壑是如此之深,深不可测。他一次次找我,把我的身体当成他的玩具,每当他像个疯子一样伏在我的身体上颤抖的时候,我都想扼住他的咽喉,亲手把他送到地狱。
今天,我来月经了,可他还是不放过我,又打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我没有去,并且告诉他,如果再纠缠我的话,我就去报警,并且我还骗他说把这件事告诉苏院长了。他很生气,又说要把那东西公开。我血往上涌,把他痛骂了一顿,并且说我现在就去报警,既然无法解脱,那我就干脆与他同归于尽。
他说我会为我所说的话后悔的。
晓伟,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我害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寝室里的同学都出去过周末了,我一个人关着灯,躲在黑夜的角落里啜泣了好久。
谁能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四月十日,星期天,小雨。

今天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的、绵绵的,整个天空被这种温润的雨丝缠绵着。在这种天气里,我总是感觉非常的孤单,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同学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有些神经质吧。唉,我终于知道一个人的精神面临崩溃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晓伟今天回家了,说是要回去看看他年迈的奶奶。
晓伟走后,我心里一下子空了,好像这个世界都变得虚空了起来。以前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爱情,看到一些女同学为了自己的男朋友魂不守舍的样子我都会在心里偷偷地笑,心想,谈恋爱至于这样吗?
可现在我懂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晓伟走到一起,我的心就变得敏感了好多,也细腻了好多。总莫明其妙地就感到心里有些温暖,或者有些忧伤。有时候听到一些歌曲,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有时候也会为晓伟的轻轻一吻而在心里窃喜不已。
如果没有以前的那些事情发生……(此处有水痕模糊了墨迹,林烁认为那是吴媚的泪水。)
我记得,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小女孩马蒂尔德很伤心地问来昂:是否生命总是艰辛,还是只有童年如此?每当我想到这句话,心里都会揪痛不已。如果世上真的有上帝,我好想去问问他,我的童年已经如此不幸,为何还要让那种不幸蔓延我的一生?
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直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进来。到现在我还觉得那跟梦境一样。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沙哑很低沉,但我能听出来那是一个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话。他说:“吴媚,我一直在找你。已经找了一辈子。”
他声音里弥漫的温暖能把人最坚硬的心融化。
我问他为什么要找我,可他没有回答。他说,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他还告诉我痛苦来源于罪孽,任何人都会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而承受无尽的痛苦。说完,他还为我放了一首歌,那首歌很忧伤很空灵,每一个音律都像是一根细软的丝线穿过我的心脏,带给我疼痛的同时还带给了我莫名的欢愉。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那首歌,我开始相信他对我说的一切话。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那种相信来源于什么,那种感觉很傻,但是很固执。
不知以前听谁说过一句话。当一个人很固执地相信一件事情的时候,那他就无药可救了。现在的我就已经坠进了他的语言陷阱,他的话像是吗啡,能让我短暂地忘掉所有的哀伤,那种感觉像是阴雨天里从云层透出的金色阳光,驱赶了阴霾和湿冷的气息。
我知道,阳光过后会是更激烈的狂风骤雨,会把我撕得粉身碎骨。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如何能摆脱呢?
晓伟,你快回来吧,我现在好无助。

再往下看,林烁感觉吴媚的表达开始有些混乱了。她象是一个得了疟疾的病人,忽冷忽热的。一会儿她说好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一会儿又说她知道那个人想要害她,好想摆脱那个人的电话骚扰。从这篇日记分析,这时候的吴媚已经出现了精神分裂的征兆。
更为严重的是,那时的吴媚有了自我强迫的症状,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上帝选定的受害者,强迫自己相信自己的命运悲苦。并因此开始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自己的生命。
很多自杀者都死于这个原因。
林烁合上日记本,点上一根烟,把自己陷进沙发里,凝神思索了起来。从警校刑侦系学习的时候,林烁就非常喜欢看《福尔摩斯》等侦探小说,并一度醉心于推理研究。他曾有一句名言:正确的推理是对案件真相的还原,错误的推理是对案件真相的损伤。让林烁感到自豪的是,毕业后他在沿江市刑警队就凭着自己过人的推理才华而一举破获了几个大案,从而使自己成了警界一颗耀眼的明星。
其实推理并没有那么难。只要一个人有一定的归纳分析能力,再加上一定想象力,就完全可以从几个不相关的事件里综合出必然联系或者相似之处,从而完成一次推理和假设。
任何事件的发生都不是偶然和随机的,就像树木的生长都要从种子开始一样,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能找到最初的源泉。这世间万般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林烁非常相信这个道理。
想到这儿,林烁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连燃烧的烟头掉到他的衬衫下摆上他都没有知觉,一下子烧了个小窟窿。
把吴媚的那三篇日记综合起来,林烁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可行的推理。恐怕这也是他现在能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了。
这三篇日记相隔时间并不长。在第一篇日记里,吴媚写她受到一个性变态的要挟,被迫沦为他的性奴隶而无力解脱。第二篇日记里,吴媚开始无意识地或者说是内心冲动性质地反抗,并且扬言要报警。最重要的是她谎称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苏院长,很显然她所指的就是苏格。第三篇日记里,吴媚就开始收到那个神秘人打给她的电话了,然后她就在《夜玫瑰》和那个人的引导下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凭直觉,林烁认为强迫吴媚的那个老师很可能就是害死吴媚和罗晓伟的凶手。并且从作案手法上看,苏格前段时间经历的撞车事件和后来的夜玫瑰骚扰事件也应该与这个人有关。
首先,这个人有杀害吴媚和所有知情者的动机。作为一个有作为的大学教授,他知道吴媚报警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他的前途,他的家庭就都毁掉了。并且,他还很有可能为此郎当入狱。往往一些高级知识分子更自私和狭隘,更注重自己的名声。那个人很有可能为了保全自己而害死吴媚。吴媚又谎称她已经把这些事情告诉苏格了,所以为了灭口,他又要杀掉苏格。作为吴媚的男朋友,罗晓伟是最有可能的知情者,所以他又杀掉了罗晓伟。
很多连环凶杀案,都是凶手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而杀害不断出现的知情者,从而一发不可收拾。林烁去年就侦破了这样一个案子。一个人一旦杀害了另一个人,或者有了杀害另一个人的动机,那他就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撒旦,就会控制不了掩藏在内心最黑暗处的邪恶与冲动。
其次,从作案手法看。那个人应当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能杀人于无形,能让人相信他的话而去自杀,由此看来,他应当具有相当高的智商和知识储备。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
最后,吴媚说那个神秘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故意压低声音,通常那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不想让吴媚听出他是谁。由此可见,那个人很可能是吴媚比较熟悉的一个人。
综上所述,林烁完全可以把那个老师列为重要犯罪嫌疑人而着手进行调查。
不过让林烁感到有些苦恼的是,那个人究竟是谁?还有如何为他的犯罪行为进行定位?毕竟吴媚和罗晓伟都是死于自杀,很难找到证据说明那个人是谋杀他们的罪犯。
想到这些,林烁觉得有些头疼,但心里还暗暗有些兴奋。这么长时间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个无物之阵里乱闯乱窜。四处都有杀机,不断地有案件发生,可凶手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直到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林烁怅然地走到窗前,默默地点着一根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有些身心疲惫。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街道上亮起了华灯流彩,映照着路面积蓄的雨水,四处金壁辉煌。
而更远处则夜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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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07-2-9 07:31 | 只看该作者
苏格的话无疑正印证了罗秦氏的猜测,她苍老脸上的阴郁更加深了一层。许久,她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命啊,这都是命啊。我早说过让你离沿江远一点,我这都一把老骨头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啊。我那乖孙子呀,我那命根子呀。”
此时的苏格不再像刚才那样恹恹无力了,而是两眼放光,腮边泛红,一副兴奋模样。他紧紧地抓住罗秦氏枯瘦的胳膊,不停地问:“大娘,你一定要告诉我,那个夜玫瑰到底是怎么回事,求你了。”
罗秦氏惊恐地看着苏格,仿佛被苏格那紧张的表情吓着了。林烁忙扯了扯他:“别这样,老苏。”
为了不影响下面的交流,苏格只得压抑着内心的紧张和焦虑,默默地陪着一个伤心欲绝的老人,看着她把内心的恐惧和悲伤化成混浊的泪水流出。等罗秦氏终于平息了一下心情,在苏格的恳求下,她缓缓地说起了那些陈年往事。那些残存在记忆里的一点一滴的恐怖回忆,还有那一个个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夜晚。
“我是1943年被晓伟的祖母,就是我婆婆买到大黄村当童养媳的。那年头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罗家比较富裕,过来之后日子还算是过得去。婆婆对我也很好,唯一让人觉得不满意的就是我公公的脾气有些古怪。他很少和人说话,总是看着院子里的一个东西发呆。一旦说话他就会和人吵架。后来我听婆婆说他年轻时在上海滩呆过,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跑了回来,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婆婆还劝我看到了什么异常的事情也不要声张,家丑不可外扬。我当时还想会有什么异常啊?不过过了一段时间,我记得那天是谷雨,天阴朦朦的,我半夜里起夜,到厕所去。可我走到院子中间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那时候黑漆抹呼的,我只能看见一个黑影。当时心里就觉得很害怕,我还问了一句,‘你是谁’。可那个黑影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我就看见那个黑影面朝南跪下了,并且还一个劲地磕头。磕完头,那个人又站起来,围着院子晃晃悠悠地走,就那样走啊走。我当时吓得都尿裤子了。想哭又哭不出来,想走吧又觉得两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走不动了。结果当那个人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竟然是我公公。我当时还喊了他一声‘公爹’,可他根本不理我。就那么呆着脸走过去了。”
听到这儿,林烁和苏格的心里都有些寒寒的。林烁忙说:“大娘,那是梦游症,没什么可怕的。”可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自我安慰。
罗秦氏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接着说:“再后来过了两天,也是一天夜里。我们正睡觉呢,可我由于害怕,怎么也睡不着。那时候,我就听到外面有个女人在唱歌,唱的就是夜玫瑰啊什么的。那声音别提多吓人了。当时我就听到公公在里屋里号啕大哭,还边哭边喊‘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就这样我们都一夜没睡。到了下半夜,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了,公公也消停了。我们就睡过去了。不过到了太阳出来,我们一看公公不见了。婆婆不放心,就让我们出去找。等找到的时候,才发现,公公已经跌到池塘里淹死了。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公公明明会游水,怎么会在那不足一人深的池塘里淹死呢。”说到这儿,罗秦氏脸上已经有了倦态,仿佛要睡着。林烁和苏格已经被这个故事迷住了,一个劲地催她:“大娘,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罗秦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苍茫灰暗:“后来,我男人,我那冤死的男人也是在一天晚上听到了夜玫瑰,就学着我公公,跳到池塘里淹死了。村里人都说我们家被池塘里的水鬼下了死咒,所以都不敢到我们家里来。唉,为了避开这个厄运,我就让我儿子,就是晓伟的爸爸到上海去了。而晓伟舍不得离开我,所以就……就……”
罗秦氏裂开那张黑胡桃一样皱巴巴空洞洞的嘴,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空气中正弥漫着稻草的香,而天际那块黑铁般的阴云正悄悄地翻涌而来。
又要下雨了。这该死的天,要么就是一个多月不下雨,要么就是下起来连绵不绝。
阴雨朦朦中,苏格站在自家黑漆漆的楼檐下,久久不知所归,一脸迷惘,一脸绝望。在茫茫雨丝中站成一个渺小而孤单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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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9 07:31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凌晨时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一下子变得清凉湿润了起来,恍然间让人有了一种秋天的感觉。林烁和苏格驱车到了沿江市郊的大黄村。大黄村很小,傍在郁郁葱葱的龟背山下,村前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田野里莺飞草密,不时有鸟雀啾鸣声传来,让雨后的村庄显露出一派迷人的诗情画意。
林烁打开车窗,探出头去贪婪地吮吸着外面清凉的空气。苏格则眉头紧皱,恹恹地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打盹。看来这位老同学昨天晚上又没有休息好。林烁无奈地摇了摇头,顺便关掉了空调,打开了所有的车窗,任田野里凉凉的秋风从窒闷干燥的车厢流淌而过。
苏格被冷风一吹,突然间打了一个寒噤,他肩膀猛一收缩,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了你。求求你不要找我。”
他的声音一开始很小,有些嘶哑,到了后来就大喊大叫起来,同时他还手舞足蹈,表情甚是恐怖骇人。
“老苏,老苏你醒醒。”林烁焦急地摇醒苏格,看来苏格的精神状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苏格醒来,茫然地看着前方,又转过脸来看了看林烁。许久,他缓缓地说:“我们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我怎么在你的车里?”
林烁一怔,突然间被苏格这个傻的不能再傻的问题给问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自己强压住笑容:“老苏,你睡迷糊了吧,我们这不是正往大黄村去找罗晓伟的家人了解情况吗?唉。你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好,晚上就要多休息。还有,你刚才怎么了?怎么说了那些梦话?”
苏格猛一哆嗦,默默地点上一根烟:“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让你那么害怕?”林烁有些好奇。
苏格大口地喘着气,压低声调说:“我梦到了死人。好多死人。”
说完,苏格转过脸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烁,仿佛林烁就是那个在梦里找他索命的死人。林烁心里一寒,似是被苏格那阴骘的表情给吓着了。苏格低下头去,嘴唇哆嗦了好长时间,一字一顿地说:“林烁,救救我。”
“救救我。”这句话像是一个垂死的人发出的绝望的哀求。林烁的心里不禁一酸:“老苏,你不要多想,可能你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神志有些不清。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想要谋杀你的人捉拿归案。”
说完,林烁又觉得心里有些发虚,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刑警队会议上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话,虚头八脑的。
“可是,林烁……”苏格说到这儿一下子停住了。好像在顾忌什么。
“怎么了,老苏?”
苏格兀自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什么:“你不会相信的。”
“相信什么?”林烁的表情看起来明显的有些焦急。他心想,今天苏格怎么了,怎么大白天的说话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苏格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脸来看着林烁:“林烁,你听我说。你想要查谋杀我的凶手是查不到的。因为想要杀死我的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不是人?”林烁自言自语地体味着这句话,“难道……”
苏格接过他的话:“要杀我的……是鬼!”
一头牛正从林烁车前横越马路,林烁猛地一刹车,胸口被安全带猛勒了一下,有些胸闷。他知道,在现在的这种状态下,他再怎么给苏格解释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都是枉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和他探讨这个话题。想不到受过高等教育的苏格看待问题的方法是那么偏激。还好,见林烁不配合他,苏格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村子里很是冷清,少见人影。偶尔有人走过,也是一些上了年纪肩膀上扛着农具的老人。也难怪,这年头,那些年轻人都禁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纷纷跑到一些大城市里求学或者打工。谁还愿意呆在这个自闭的小村庄里务农啊。
林烁把车停到一个老农身边,探出头去:“老伯,请问这里是不是大黄村?”
“是啊。”老人裂开嘴唇,露出两排被香烟熏黄的漏风的牙齿,一脸知足模样。
“那,请问罗大春家怎么走?”罗大春是罗晓伟的爸爸,这是早晨苏格在罗晓伟的档案里查到的。
“罗大春?”老人脸上有些惊疑,他左右看了看,又摇摇头说,“罗大春不在了呀。”
“不在了?”林烁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是啊,不在了。他前些年到上海做生意去了,就没有再回来。说是去做生意……”老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烁心想,这个老伯怎么说话也是这个德行啊。说半句藏半句的。他又问:“那罗大春还有什么家人在这里?”
老农脸上突然露出惊恐表情,连连冲林烁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说完他就转身到了一个小胡同里,消失不见了。
接连问了好几个老人,林烁都是一无所获。他们好像都对罗大春的家人很忌讳,三缄其口。好不容易他们碰到了一个年方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林烁停下车,少女停下,歪过头,用一副迷惘的眼神看他。
“请问,你知道罗大春家往哪儿走吗?”林烁被少女热辣辣的眼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微微红。
“嗯。知道。”少女看来性格挺直爽,“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子了,名叫罗秦氏。整天疯疯癫癫,神魔鬼怪的。你们找他干什么?”
林烁被少女的直率给逗乐了:“小妹妹,我是沿江市……师范大学的老师,想来找她了解一下罗晓伟的情况的。你能给我带路吗?”林烁本来想说他是沿江市刑警队的刑警的,可这个身份有些敏感,他就信口说自己是个老师,免得让那些村民起疑心。毕竟,在一个小村庄里,被刑警找上家门不是一件很体面的事
“哦,原来是老师啊。”少女嫣然一笑,“那我领你们去吧。”
说完,少女自顾自往村头走去。林烁则驱车跟随。他们已经出了村,林烁遥看着前方有一顶巨盖般的大树,大树下孤零零一个院落,显得是那么孤单,仿佛是被尘世遗落的陈年古址,幽幽地诉说着无尽的凄凉和沧桑。
少女伸手一指:“那就是罗大春的家了。”
正说着呢,一个中年妇女从后面慌慌张张地赶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气喘吁吁地说:“小芸,你这是干嘛去?快跟我回家。”
“妈?你怎么来了?”那个叫小芸的姑娘说,“这两个老师想到罗大春家,我领他们去。”
“你想找死啊你,我要不是听村里人说……”那妇女像是看鬼魅般拿眼惊恐地瞟了瞟林烁和苏格,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扯起小芸的手默不作声地回头向来时的路上走。
林烁紧皱眉头凝神看着那母女俩走远,心里一阵疑惑油然而生。为什么村里人对罗大春家那么忌讳,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他们到了罗秦氏家门前下车,苏格的脚步明显的有些绵软。他深吸一口气,凝了凝神。罗秦氏家古旧的木门紧闭,上面一左一右贴着两个门神,左面秦琼,右面关公。这是农村人贴在大门上用来抵挡邪气入侵的。
林烁敲了敲门。过了好久,才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婆过来开门。那老太婆一脸苦相,脸上密布皱纹和一块块黑褐色斑点,佝偻着腰,看起来瘦小无比。这就是一个平凡的农村老大娘的模样。
“哦,大娘,请问您是罗秦氏吗?”林烁开口问。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看来老大娘耳朵还没有背,不过从她说话的声调来看,她明显的反应有些迟钝了。
“哦,我们是……来找您了解一下罗晓伟的事情的。”
“晓伟?”罗秦氏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晓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说到这儿,罗秦氏的脸上竟然有了一滴混浊的泪。不过,她还是往后撤了撤身子,把他们让进了家门。
林烁和苏格进得堂屋,一件摆设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那是堂屋正中间挂着的一件陈旧的女人衣裳,血红色的,绿色镶边。衣裳的下面是个香案,上面有些供品,还有一个肮脏的香炉,香案两边一边一个一米多高的脸色苍白的纸人。那种摆设给人的感觉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大娘,您这是?”林烁好奇,就随口问。
罗秦氏惊慌地看了看那件女人衣裳,嘴里面嘟囔了一句什么,林烁他们没有听清。刚想继续问她呢,罗秦氏突然开口问:“晓伟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能给我说实话吗?”
林烁和苏格的表情有些尴尬,林烁讪讪地笑了笑:“没有什么事,大娘。您多虑了。”
“那到底有什么事?”罗秦氏看起来有些愤怒。
“嗯……”林烁转头看苏格,可苏格恹恹地低着头,根本就没有要给他圆场的意思。
罗秦氏左右看了看林烁和苏格的脸,好像明白了什么事情,突然放声大哭,混浊的泪水从她密布的皱纹中蜿蜒着:“晓伟啊……你终于还是没有避开啊……那可怜的孩子……”
“大娘,您先别哭。您……”林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不过他心里疑惑万分。为什么好像罗秦氏早就料到罗晓伟会死?
罗秦氏一把抓住林烁的手,紧张而惊恐地问他:“是不是,是不是夜玫瑰?”
夜玫瑰?苏格猛地抬起苍白的脸,他眉头紧皱,面孔显得有些狰狞:“大娘。您知道夜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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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9 07:30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陆续亮起,整个城市被五彩斑斓的霓虹包围着。苏格站在医院门外有些空旷有些阴暗的停车场,心里感到一阵一阵的不安。他不停地向自己来时的路上张望,盼望林烁快点回来。
医院大楼里的灯影投射在黑漆寂静的广场,灯影里有几个迷幻的身影来回走,或者正琐碎地做着自己的事。在这样一个夜晚,所有的发生都是那么不真实。那一刻,苏格感觉自己正游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之外,进入了一个被黑暗和虚无包围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没有空气,没有光,只有一阵一阵寒冷的风夹杂着一个女人空灵缥缈的声音传来:“夜玫瑰夜玫瑰,你夜半盛开为了谁……”苏格紧紧握着拳头,一阵一阵麻木的感觉从他手上传来。他感觉自己要窒息。
直到林烁走过来,苏格才从那种可怕的幻境中挣扎着走出来。
“老苏,你久等了。”林烁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说话的声调也不像以前那样轻松了,“他找我有点事,是和案子有关的。”
说着,他打开车门:“老苏,我送你回家吧,你现在脸色不太好。”
苏格点了点头,就上了林烁的车。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林烁发动车子,一阵粗重的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林烁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苏格笑了笑:“没办法,国产车就这个德行,发动起来跟放炮似的。对了老苏,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学校有个自杀的女学生?就是罗晓伟的那个女朋友……她叫什么来着,吴媚是吗?”
“嗯。”苏格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似的,“林烁,我们学校的事情你也明白。很多对学校不利的消息刚一出现就被学校高层给封锁了。如果这次罗晓伟不是死在医院里,我们学校也肯定不会打电话报案。”
林烁听到这里,握方向盘的手猛地一颤,车身就晃了一下:“这种事他们说封锁就封锁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懂不懂?”
“是啊。”苏格有些无力,顺势把头靠在椅背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活着就要接受那么多的不合理。瞎折腾吧,看他们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做亏心事的人早晚会把自己折腾死。”
林烁很狐疑地转脸看苏格:“老苏,你不会有事吧。怎么……”
苏格没有回答林烁的问题,两眼有些发直。他知道林烁想要问他什么。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过了好一会儿,苏格突然直起身来,看着车窗外模糊的灯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压低声音问:“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林烁猛地打了一个寒噤,拿眼瞟了一下苏格,发现苏格并没有看他。就没有回答,而是专心致志地开车。可苏格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仍然在自说自话:“刚才我在停车场的时候,又看到王晓义了。他还是穿着那件带血的衣服。”
苏格那阴沉的声音在狭小而黑暗的车厢里弥漫,林烁都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了。
“老苏,别说了。可能你现在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看到苏格那么颓废,林烁心里一阵一阵难过。
“林烁,你不懂。你没有看到王晓义的笑,他就那样对我笑,嘴角向外流着血。我等你来,那会儿我都快要疯了。”苏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带着哭腔大声咆哮着说,“他还向我走过来,我那会紧张的血管都快要爆裂了你知不知道?王晓义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死了,都死了……”
苏格终于哭了起来,他使劲地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林烁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一时间有些惊惶失措。这时一辆装满了货物的大卡呼啸而来,擦着林烁的车身而过,把林烁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忙把车停到路边。然后撕下一点纸巾递给苏格。等苏格哭完了,心情渐息。他又点着一只烟,递给苏格。
“老苏,你一定要相信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林烁也点上了一只烟,“所有的鬼都是你意志薄弱时产生的幻觉。我做刑警那么多年,见过死人无数,就没有听说过鬼能杀人的。所以,我相信,人比鬼更可怕。”
“那你见过吗?”苏格猛吸一口烟,问他。
“什么?见过什么?”
“鬼!”苏格冷冰冰地说。
“没有。”林烁觉得有些好笑,在这样一个让人烦躁不安的夜晚,和一个有些神志不清的人讨论着鬼的问题,真是荒诞。
苏格定定地看着林烁,吐出一口烟圈,他嘴唇苍白,面色沉沉,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没有见过,怎么能知道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

终于到了苏格家门口,这一路上林烁的心情被苏格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弄得乱糟糟的。不过林烁心里也明白,这段时间苏格的确经历了一些受刺激的事,谁无缘无故的被人谋杀,肯定都开心不起来。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就有无缘无故的谋杀吗?万事皆是有因才有果的。
苏格看着自己卧室的灯光散发着一层鹅黄色的温暖的色泽,脸上有了些许活力。他赶紧下车,仿佛车上有鬼魂在盯着他似的。
“对了老苏,明天你们整理罗晓伟遗物的时候,记得把他那本日记本留给我,里面有线索。”林烁把头伸出车窗外,努力地呼吸了一口车外的新鲜空气,“还有老苏,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咱们到罗晓伟的家里去吧,那封遗书……还有,我想对这个案子做一些深入了解。我觉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有些超出常规了。”
“嗯。”苏格点了点头。就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一阵风吹,周围的树林里响起细细簌簌纷乱的声音,林烁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上衣,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冷。
夜色正浓。
伊呀和乐乐已经睡着了。床头柜上是一杯冲好的咖啡,杯子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老苏,厨房里有饭菜,你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自己吃吧。我先睡了。还有,晚上别喝太多咖啡。
苏格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感动。以前伊呀也是这样对他,他从没有觉出有什么特别,可现在,任何一点小小的温情都能让他感动不已。
可能我这段时间太脆弱了。苏格心里想。
吃过饭。洗过澡。苏格觉得浑身酸痛,像是散了架一样,就赶紧爬到床上,熄灯前,他还轻轻地吻了吻伊呀的额头。
夜晚很静,静得有些离奇。苏格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伊呀却睡得很沉,沉的似乎听不到她一点点的呼吸。
走廊里的吊钟正敲响午夜的钟声,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苏格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因为失眠而莫名地烦躁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开门的声音从一楼客厅传来。那声音很清晰,在这寂静的夜晚,哪怕一点小小的声音,都清晰无比。然后苏格就听到楼下有走动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就那样“哒哒哒”时断时续地响起。
我明明把客厅的门锁上了,谁会来呢?再说,就算有人来,他也不会有钥匙啊,除非那是米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米雪了,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苏格心里乱纷纷地想。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心里异常恐惧,那个人走路的节奏怎么那么熟悉?想到这儿,苏格猛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王晓义?!
这个名字从他脑海里一出现,心里就一下子打了个冷战。苏格转脸看了看正熟睡的伊呀,轻手轻脚地起床,在模糊的黑夜中,苏格克制着想要大喊的欲望还有止不住的颤抖,悄悄地走出卧室。
打开廊灯,那奇怪的脚步声突然停了。苏格又摸索着下楼,打开客厅里的吊灯。灯光亮起,客厅里一切如旧,没有什么人,门也紧紧地锁着。
可能又是幻听。苏格长长地嘘了口气,浑身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苏格刚关掉灯,想要转身回房间,又是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
那是在地下室。
“谁?”苏格颤抖着声音低低地问了一句,又打开灯,走到一楼卫生间后面的地下室入口,一阵潮霉气味从地下室里涌上来,这间地下室已经荒弃不用了,里面就是堆积着一些平常不用的杂物。苏格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突然,他看到一个身影呆呆地站在地下室中间,背对着他。在一团浓重的黑暗里,那个身影身上的白色衣服隐约可见。
“你是谁?”苏格的声音已经走形了。
那个白影没有回答,只是轻飘飘地转过脸来,等苏格的眼睛适应了地下室里的黑暗。他终于看清了。
他竟然是王晓义!
“啊!”苏格低声叫了一声,转身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地下室。跑回卧室,苏格看到伊呀还没有醒来,就把自己蒙在床单里,浑身瑟瑟发抖,静静地听着王晓义从地下室里走出来,又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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