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关于生命，关于爱

一一籽

听说

天刚要黑的时候

在天边出现的第一颗星星

它叫作黄昏晓

   妈妈在我5岁那年卸下了我们家所有钟表的电池，抱着我说：“小小，我们家的时间是暂停的”。我感受到妈妈颤抖的肩膀，可我推不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只看见爸爸蹲下来，吻我的额头，对我微笑。他说：“小小，你知道樱花吗？你要像樱花一样生活好吗？”，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我点头。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摇头，他下一秒就会倒下。那时的我被宣判，20将是我生命最后的数字。

   我的生命是有期限的，这是我5岁就知道的事情。我的心脏被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而身体则被浪潮卷走，18岁的我心脏仍然是5岁时的那颗。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活，不奔跑，不打闹，不吃辛辣食物，不接触任何会刺激我的东西。就这样静静的等待20支蜡烛全部熄灭的瞬间。我的生命是有期限的，我的爱情也是有期限的。

  “小小，我每天都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永不停歇，像是在提醒我，我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慢慢的消失。我觉得自己很可耻，我想要活下去，非常非常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在祈祷另一个生命的陨落，我那么清楚，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另一颗跳动的心脏。小小，我们该怎么办？”小至躺在医院的草坪上，枕着手臂，望着蓝的不像话的天空问我这个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我不知道，小至，我不知道，大概就是这样，为着今天还能看到这么蓝的天而感谢，为着能呼吸到空气而感谢，为着能这样对话而感谢，为着我们今天还活着而感谢。”小至看着我久久不说话，继而微笑。

“小小，我申请了遗体捐赠，反正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那样被火化然后埋到土里会让我觉得自己像垃圾，所以想着能捐的就捐了，不能捐的就当为医学事业做贡献了。这么美丽的世界，有人替我看看总是好的。”小至说着闭上了眼睛，今天的太阳总让人想要懒洋洋的。我侧躺在小至的身边，阳光撒在他的脸上，金色的光边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我想象他在阳光下奔跑，挥汗如雨的样子；想象他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笑脸，想象着如果我们能健康的所有的摸样，美好的让人心痛。我闭上眼睛。

醒来时我已经在病房，是爸爸把我抱了回来。妈妈递来一串蓝紫色水晶手链和一张纸，上面是小至的字“你睡的熟，看你的笑脸是做了好梦吧？不忍心把你拉回现实，就叫叔叔把你抱回去了。这个手链是我上网在淘粉吧看到的，因为便宜才买的，如果不喜欢也可以扔了。”我笑，真是不坦率的家伙。妈妈正在削苹果，我说：“妈，我要申请遗体捐赠。”妈妈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头，说“好”。我戴上手链，转头看向窗外，寻找今晚的第一颗星星，假装没有看见妈妈抖动的肩膀。

我和小至终于从医院的常客变成了常住民，7岁时遇到小至，到现在已经11年了，我们没有等来任何人的心脏，没有幸或不幸。我想到我和小至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我坐在病床上，他跑进来，笑着对我说：“郑小小，你真是个糊涂蛋，竟然把心脏给丢了。不过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去找，我叫林至。”从窗户偷渡进来的阳光附上他的脸，他的笑异常灿烂。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我也一样，为找到同伴开心不已。

我和小至躺在阳台上，星星已经布满了整片夜空，医院的夜晚总是很安静。小小感谢父母的了解和放纵，享受这一刻来之不易的安宁。

“小小，你快18岁了吧？”小至突然问。

“嗯，还有一个月就是18岁的生日了。”我没有任何话要再说下去。

“小小，你18岁之后，我们逃走吧？”

“好”我们相视而笑，彼此默契，彼此了解。

帮助我们逃跑的还有我们的父母。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从医院的窗户望出去，街道上的樱花树都已经一片繁茂景象。爸爸让小至带我去樱花园，说那里现在很美；妈妈给我穿了好看的衣服，说等我回来。我想我一定笑的很甜蜜，不然怎么感觉爸妈的眼睛都要被我溶化了。

我和小至约在XX大学门口见面，我去的时候小至已经倚在门上等了，我奔跑过去，拥住他，他笑。我们好像置身在我的梦境之中，我们最最美好的样子，没有医院，没有眼泪，没有倒计时的钟声，只是普通的大学情侣。他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去看了世界上最美的花朵，天地之间所有的空隙都被飞舞的樱花填满，花瓣争相落下，在空中嬉戏打闹，以最美丽的姿态落入尘土之中，小至拾起一朵放在我手上，我握紧。开心的笑。“小至，你知道吗？我爸爸一直都说要我做一个像樱花一样女子，我觉得我是。”我望向小至的眼，寻找答案。小至笑：“是，你是，我也是，我们正在飞舞，现在是我们最美的姿态。”我知道我们之间如此默契。

我们去做了我们想做的一切事情，去游乐园玩过山车，拥抱着蹦极，吃路边摊上辣的流泪的食物，去大学校园的课堂上听课，在操场上拿着水等小至打完篮球，一起在美丽的枫树林里奔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让小至不断加速再加速，一起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等待黄昏晓的出现。我和小至约定，两个人要变成一颗星星，加倍的发光，然后在黑暗来临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好让我们爱的人在繁星点点的天空中一眼就能找到我们。我们努力挣脱束缚着我们的枝头，选择用最美的方式陨落。

“妈妈，我们家的钟表再从新走起来吧，我不怕时间的流逝。我知道你怕我一个人走的太快，会害怕，会寂寞；可是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小至的时间跟我是同步的。我们约定要变成最亮的那颗星星，我们会在黄昏时第一个出现。我们会变成永恒的存在。”

“爸爸，妈妈请不要哭泣，我的生命是如樱花般绚丽的存在。”

窗外，小至拉着我的手，微笑着向天边跑去，已经快黄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