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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重温苏轼的爱情,为孤独年月感到一阵酸涩,款款深情竟也能在地下酿成苦泪,日复一日地生长,深扎人间心脉,而致泪眼滂沱,血脉模糊――苏夫人,你何其幸,而又何其不幸。
然天下女子,又有哪一名,不爱死了这种残*?情浓意烈时,深心底处,自也渴盼,郎君与己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道是无情,却有情。真实情形却是,恋到极处,当双眸再也不见其它,只余了那人,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莫不牵扣心魂,便是为其遍体鳞伤,亦无怨无悔。
——如若为爱,须入地狱,也在所不惜。此话用于白素贞身上,再恰当不过。
《白蛇传》中,许仙以一己之恶名,成就白素贞的一则传奇。
假设白追问许:你爱我吗?
许想必会做脉脉含情状打着擦边球:你说呢?
他既彬彬有礼,必面露矜持,不肯明言亏负,只管委婉暗示:并非我不要你,是你让我不得不。陡生歹意,却万不肯落下恶名,既萌魔鬼心思,又要天使面孔。自家夫人给人盯上了,不仅不以为忤,更巴巴地送上,至此**水落石出,他岂是爱,只是贪着软玉温香,纯属占占便宜而已。他的所谓爱,是爱着那千娇百媚的脸,爱着那翻云覆雨的夜,而不愿意深入了解她的心――大约知悉美人非我族类时,还要啐声晦气吧。好好一部爱情长篇,无端变成鬼怪电影,其诡异,其离奇,无以言之。
观者忿忿不平,白却义无返顾,盗仙草,漫金山,抗天规,将爱之一字,诠释得淋漓尽致,惊天动地。
她的下场人尽皆知。被抛弃,被镇魇,她以邪魔而遵人道,白白替许传宗接代而不得善终。若是红颜薄命倒也罢了――索性从头来过就是,可怜这位冰清玉洁之皎皎女子,却要永世不得超生,叫人仰天一记长叹。
铮铮如铿金,泠泠若鸣玉――即便在现代,白也是当之无愧的奇女子。
没有许仙,白素贞的芳名能否流传千古不得而知。只好奇,如有早知,可还会当初?
许必是不肯的,谈谈情尚可,赔上性命多不明智。白呢?她当淡淡笑来,泰然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不疯魔,不成活。
旁人不禁眼眶酸涩,当年东郭先生遇着的她的祖先那般狡黠,怎会诞出如此笨笨的子孙?
她确是十分蠢笨。
假设没有平地起风波,许能如白对已般,贫富病厄不离不弃么?倘若白在他前面死去,他能念着她一年,两年,抑或三年?你想象不到。只需有人对他说一句:你的娘子并非人类。山盟海誓顷刻灰飞烟灭,患难与共,便都是虚话。
但是白,必定毫不迟疑,轻易便如苏轼般,十载相思,肝肠寸断,难忘难了。事实上她也做到了,用千年修得的无限时光,去思念已然无心的男子。
世人只见凄艳决烈。泥层底下,那女子兀自无辜凄凉,却淡定自若。
爱,即是爱了。那是上古的咒,以身为阵,以魂为法,无法用八卦掐算,没有生死之门,乾兑离震之物早已化灰,你无从躲避,亦不思逃匿。
旁人凄凄惶惶,局中人神色坦然。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整份爱情虽有所残缺,在我心中,她的修行已然**。如苏轼的文字般,凄然且幽美,撼人肺腑。
情愿波平浪静的溺入爱海漩涡,也不愿皈依,如颠如狂,遇谁杀谁。
爱者,拒绝救赎;不爱者,堕入阿鼻。
何必感到毛骨悚然,爱情原本便是凌驾于哲学之上的神话。没有因果对错,没有逻辑是非,任你局中人再如何恣意癫狂凶狠,最终也只得一字之差:爱,或不爱。爱入天堂,抑或地狱。若爱长成狰狞模样,虽触目惊心,也,甘之如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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