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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八月长安的《最好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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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流口水的娃
时间:
2013-10-12 18:54
标题:
八月长安的《最好的我们》
《最好的我们/流水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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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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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长安全新力作,属于80、90的共同青春。继《你好,旧时光》《暗恋·橘生淮南》后第三部长篇!这一次,和整个青春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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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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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长安创作五年全新力作!继《你好,旧时光》《暗恋·橘生淮南》之后第三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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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是觉得青春从不曾永远,而那时候的我们,就是最好的我们。这一次,我们和整个青春做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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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说青春从不曾永远,而那时候的我们,就是最好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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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让我们和耿耿、余淮、余周周、林杨、洛枳、盛淮南一起和整个青春做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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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长安全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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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高中时的同桌吗?那个少年有世界上最明朗的笑容,那个女生有世界上最好看的侧影。高中三年,两个人的影子和粉笔灰交织在一起,黑白分明,在记忆里面转圈。本书以怀旧的笔触讲述了女主角耿耿和男主角余淮同桌三年的故事,耿耿余淮,这么多年一路走过的成长故事极为打动人心,整个故事里有的都是在成长过程中细碎的点点滴滴,将怀旧写到了极致,将记忆也写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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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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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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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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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们都说这名字不好,劲儿劲儿的,好像憋着一口气跟谁过不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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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喜欢。名字好不好听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这个名字中倾注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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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我妈都姓耿,估计他们起名字的时候脑子里转悠的是“强强联合”“爱情结晶”一类很美好的念头,所以我叫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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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后来他们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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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不确定我对自己姓名的解读,是不是一场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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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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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考那年赶上非典,兵荒马乱中,作为普通初中的普通生,我很不厚道地发了国难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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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考试取消听力,数学题难度降低,语文作文题回归到小学生命题作文,物理化学占总分的分值调低,总之,历次模拟考试从来就没进过我们班级前三的耿耿同学竟然在初升高统考中考了全校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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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班同学非拉着我在阿迪达斯和李宁的旗舰店门口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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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这张代表着Impossible is nothing,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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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让我举着振华中学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在Nike门口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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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这张又代表了“Just do it”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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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们知不知道Just do it的含义,他们说,怎么不知道?做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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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没能做掉振华。这都是后话了。而且在我很郁闷的那段时期,听闻Adidas因为某件吃瘪的事情而在一怒之下将官网改名为Nothing is Possi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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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相。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世界上唯一可能的就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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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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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前报志愿,我当时填报的三项是振华校本部,振华自费,振华分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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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交志愿表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递给老师的。遮遮掩掩,生怕被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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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我们班的万年第一名都没敢报振华。她纠结了很长时间,还是跟师大附中高中部签了合同,只要第一志愿报师大附中,中考录取分数线就为她降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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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师大附中就是用这种方式抢走了一批具有考上振华的可能性却又对自己没有自信的优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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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每次考试结束,我们班同学就在她面前起哄说她是振华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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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恶意,可是初三某次模考之后,她却因为这种玩笑而大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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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因此而觉得她无理取闹。可是我理解她,我们不负责任地用几句话将人家捧高,但是万一摔下来,谁也不会去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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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跟我爸说起这件事,我爸非常马后炮地评价道,耿耿啊,你那时候就具备了考上振华的心理条件了。你能从振华苗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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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tm放屁……我突然想起他是我爸,不是我同桌,连忙把同学间的口头禅憋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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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和我爸的关系,的确很像“同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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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报志愿的方法就是我爸爸坚持的。他的目标是,保住分校,力争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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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有可能进校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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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他。爸,这种事情要是真的发生了,一定会付出什么代价的,比如,折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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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竟然真的稀里糊涂进了校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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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的校本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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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就是一次跟阎王爷借高利贷的过程啊,还是强行被负债,他妈的,还我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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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主任说,整个13中,报了振华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7班的余周周,一个是2班的沈屾,另一个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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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屾最终考试失利。那个女生是传闻中上厕所蹲坑都要带着单词本背词组的牛人,三年如一日换来这种结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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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大夏天蹲在肯德基门口舔着新出的彩豆甜筒躲避日头的时候,抬起头无意间看到路过的沈屾。没有打伞,也没有躲避毒辣的日头,依旧背着大书包,脸上有油光,额上有痘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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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停步。眼神很平静,就像看一个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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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看的我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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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心虚。人家可能根本不知道我是哪根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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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却感觉自己抢了人家的甜筒,还笑嘻嘻地蹲在墙角舔得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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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道她去上补课班。提前上高一的数学物理和化学三科。讲课的老师是振华的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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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甜筒在谁手里,沈屾还是沈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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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特羡慕她。她是一个能让人记住的人。无论别人是否喜欢她,十年后回忆起来,她还是沈屾,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坚持都是沈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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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他们会说,就是那个,那个中考时候点儿正得不行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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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少女的惆怅让我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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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用一贯的快语速教训我,“她考试的时候心理素质差,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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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从来不同情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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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跟我爸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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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挂电话前,我妈说,我中考的志愿是我爸从和她结婚到离婚的十几年中办过的唯一一件成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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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为了我爸的荣誉,我折寿就折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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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总说如果她有时间,就亲自抚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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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到我懒懒散散的样子越来越像我爸,她觉得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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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奶奶强烈反对。算命的说我爸妈八字不合,我妈命硬,克夫,老人家很信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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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家境不好,好强争气的性格让她的一举一动都验证了算命先生的判断。传闻会亲家的饭桌上,因为奶奶不经意地显摆自己家条件好,暗示妈妈攀高枝,导致妈妈脾气爆发,现场一度失去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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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奇怪,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们怎么最后还是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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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的疑问,爸妈都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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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他非要娶我,跟你爷爷奶奶都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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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小,还特傻缺地追问,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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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眉毛都竖起来了。“怎么,你妈我不值得他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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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爸傻呵呵地笑,“又漂亮又能干,当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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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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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不出脾气超好的老爸跟长辈翻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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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总说他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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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为她翻脸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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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帅的那一刻,她竟然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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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凭借自己的能力,爬到了市分行的高层,负责中小企业贷款,打拼到一身亚健康慢性病。反观“金融世家”的老爸,倒是一直在市委大院的政策研究室里面混着,养养花鸟鱼,打打太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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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长相到性格,能力到智商,全都像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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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我老妈的美貌与智慧,还有那份不服输的韧劲,一点都没遗传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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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选一的机会我都能选错,所以每次四选一的选择题,我都蒙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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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忙,我也不想在她的电话里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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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了几句开学前的准备,她就要say 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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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过两天再聊”,在她马上要挂断的瞬间,我突然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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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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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什么事儿?”她的口气有种习惯性地不耐烦。如果不是我了解她就这种急性子,可能早就吓得把电话当炸弹往楼下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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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我只是搂紧了电话,不知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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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了?”她语气终于柔和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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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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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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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问,就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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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对,就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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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破事儿,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那她刚才干嘛半分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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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顿了顿,说,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挂了吧。我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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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我一定觉得她是在装潇洒,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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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也许她真的根本就不在乎,我已经不敢说我懂她,就像我不敢说我懂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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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和毛利兰特别像。我爸妈和她爸妈一样,虽然离异,可是七年了都没有再婚,我爸就像毛利小五郎喜欢妃英里一样舍不得我妈离开,而且是那种全世界都看得出来的那种。而我妈,也真的像妃英里一样,优秀,美丽,嘴硬,刚强,但是时不时还想得起来关心我爸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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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一直误以为,他们总有一天要像动画片上一样,重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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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分开呢?我爸那种笑眯眯的乖乖宝,当初是怎么顶撞我爷爷奶奶,即使被扫地出门还是大操大办娶我妈妈的?我妈身高只有一米六,我两三岁时候我爸得肺结核,她又是怎么把独自一个人煤气罐运下楼还说没事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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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即使没能阻止他们离婚,但是至少现在,一切都在我的努力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成绩出来那天,我们三口人一起在香格里拉旋转餐厅吃的晚饭庆祝,我觉得他俩相处的挺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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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入学前半个月,我爸才在晚饭后和着新闻联播的片头曲说,耿耿啊,你考上振华,我就彻底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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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正在切苹果,反问,放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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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半天没说话。我终于放下刀回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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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礼拜天,我领你去见一个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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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光屁股带翅膀的小天使,左右开弓抽我耳光,边抽边喊,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他妈给我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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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低下头继续切苹果,而且很镇定,没有切到手指头,和电视中演的一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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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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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真的很想问,爸,这是不是你最后的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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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面一直在模拟幻想着自己是如何砸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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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因为考振华已经背上了阎王爷的贷款,我怕什么啊,撒泼,打滚,无理取闹,悲愤大叫,离家出走……所有单亲家庭的子女面对父母再婚时候的反抗行为我都可以试一试,然后像那些给偶像乱点鸳鸯谱的fans一样朝我爸妈大喊“求求你们了,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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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没感到悲伤或者委屈。因为这种脑内补完,我兴奋得一夜没睡,胸口波涛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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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实际情况是,周日的中午饭在我老爸的好脾气和我的软性子共同作用下,吃得气氛温馨,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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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阿姨比我爸小8岁,长得并不漂亮,打扮却很得体,声音富有磁性,一看就是个教养良好脾气温顺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我爸在她面前,像是换了一个人,大方,有霸气,开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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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吃虾。”她夹了一只竹筒虾,放到我碗里。然后我爸也夹了一只虾,放进她儿子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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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年前她丈夫出车祸去世,留下她一个人抚养四岁的儿子。医院的工作又累又忙,她顾着两头,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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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坐在我对面的小男孩。他叫张帆,今年五年级,长得白白净净的,安静羞怯得像只小猫。刚见面的时候,红着脸朝我鞠躬说,姐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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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喜欢竹筒虾,却看着他妈妈的行动,不敢自己夹。我把自己那只也放到他碗里,笑着说,姐姐不喜欢吃这种虾,你帮姐姐吃一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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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爸和那个阿姨都如释重负地笑了,好像得到了我的什么重要首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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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点悲壮。对,就是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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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喜欢她。又或者说,喜欢和她在一起时候的他自己,放松,惬意,像个当家做主的男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被指责为窝囊不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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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连最后一点幻想都失去了。这不是什么激将法,因为他的心再也不为我妈激动了。可是他已经等过了,没有义务再等下去。他也有权利幸福,只是我一直误以为他们都会把我的幸福放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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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终于肯正视现实了。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爸妈的离婚不是闹着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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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亲家庭的孩子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离开谁你都活得下去,因为大家的幸福,并不是绑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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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去让那个阿姨和我爸觉得,我是希望他们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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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坐在对面的小男孩张帆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我,不知道想说什么,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啃他的竹筒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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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很小。所以比我更容易接纳和习惯一个新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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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啊,我听你爸爸说你下个礼拜就要去振华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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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我才回过神。这个阿姨是否知道,她喊的这个名字的含义?这个名字从我出生起就烙印在身上,无论那两个人手里的是红本结婚证还是绿本离婚证,都不能改变。我就像一座废弃的纪念碑,又或者提前中止的合同,甲方乙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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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坐在客厅里,爸爸有些局促地等待我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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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上,当时我脑子里面转来转去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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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母子搬进来之后,我还能不能每天早上不刷牙不洗脸穿着睡衣四脚朝天地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以吼歌来开始我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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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可以不介意,但是我不可以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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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恍恍惚惚地踏入了振华的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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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到的那天,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很多学生都是有两个以上亲属陪同而来的,除了爸爸妈妈,可能还有爷爷奶奶和其他活蹦乱跳的晚辈,美名其曰,现场励志教育。我拒绝了我爸我妈分别提出的陪同要求,自己带着相机和证件跑来看分班大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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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人群咔嚓咔嚓一通乱照。我走到哪里都带着相机,以前是三星,现在是索尼,假期新买的,800万像素的最新款,姑且算是考上振华的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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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有一群被称为非主流的晚辈异军突起。他们也时刻都带着相机或者有照相功能的手机,走到哪儿拍到哪儿,连公共厕所的镜子都不放过。不同的是,我从来不拍自己,他们却只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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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榜贴在围墙上,校本部和分校加在一起,很壮观的一大排。我不想和他们挤,就一直站在外围等待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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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的秋老虎真够受的,我低头找纸巾擦汗,突然听见旁边一个大叔用人神共愤的大嗓门对着电话吼:“看到了看到了,和茜茜她妈跟李主任打听到的一样,这次的确是分了两个尖子班,对,两个尖子班,一班二班,茜茜杨杨和咱家小川又在同一个班,二班……谁告诉你一班比二班好?排在前面就好啊?你急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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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笑,抬起头才看到,在那个舔着啤酒肚的墨镜大叔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年,个子高高的,瘦削挺拔,一直用不屑的表情盯着地面,尤其在大叔反复强调尖子班的时候,他嘴角嘲讽地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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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没考进尖子班心里正堵得慌吧,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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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举起相机,悄悄地把两个表情各异的人一起拍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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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广播大喇叭响起来,要求所有同学按照班号排队等待班主任人选抽签大会。围墙边的人哗啦一下子都散了。其实他们早就找到自己的班级了,只是还都围在那里寻找其他熟人的去向。我趁机移动到墙边,直接绕开前两个尖子班,从三班开始,以极快地速度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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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过分专注,我根本没有余光来看顾周围,所以挪动到五班的红榜前的时候,跟一个男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我的颧骨磕在他的肩膀上,疼得我当场就蹲下去哗哗淌眼泪。不是我娇气,生理反应实在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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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我才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男生挺不好意思地伸手递给我几张面巾纸,我连忙把脸上抹干净,仔细一看,竟然就是刚才被我照进相机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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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实在对不起。”他很诚恳地鞠躬,毛茸茸的寸头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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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摆摆手,抓紧时间继续看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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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我就在5班,耿耿这个名字写在第四行的正中央,很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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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意思的是,我右边那个名字,竟然叫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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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面上看着没什么,可是念起来,耿耿于怀,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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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自己咯咯傻笑起来,突然发现我身边的男生也盯着红榜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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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他摸摸后脑勺,指着红榜说,“我名字左边的那个人叫耿耿,跟我的名字连起来,正好是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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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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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哦,我就是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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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想起来,你说人这一辈子有几次机会能用“老子就是XX”的句式对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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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口结舌半天,然后才想起来微笑,说,我叫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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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生长得……挺让人没印象的,小麦色皮肤,小眼睛,笑起来眯眯的挺可爱。白T恤牛仔裤,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个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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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说,以后就是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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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是啊,以后就是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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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今天天真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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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是,是挺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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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了。他也张了张嘴,好像因为每次都是我来起话题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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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就都笑了。操场的另一边是闹哄哄的排队胜景,这一边是孤寂的大排红榜,和两个社交障碍的新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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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一列,女生一列,看长度,竟然很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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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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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谨慎地打量着新同学,队伍后面就是黑压压一大片家长,整个操场就像动画片里面的日本牛肉锅,虽然食材都是一排一排码得整整齐齐,可是还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腾腾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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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时间太长了,也不知道主席台上到底在搞什么鬼,中国就是这样,台下的围观群众永远不知道上面的人在做什么,别人鼓掌你也跟着呱唧呱唧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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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打了个哈欠,特别充分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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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站在我旁边,问,“昨天晚上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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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笑,周围人纷纷斜眼看我,于是我赶紧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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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终于找到话可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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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翻了个白眼。我猜是这样,因为他眼睛太小,我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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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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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我小学每次运动会前一天晚上都睡不着。只要第二天有大事儿,我就失眠。根本上这都是心理素质差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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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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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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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镇定,不到一分钟就失败。我刚说过,我心理素质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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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小姑啊?!”我低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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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讶地张大嘴,“我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才发现,你说话特像我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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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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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结结巴巴地说,“表情、表情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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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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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主席台上的副校长开始对着麦克风“喂喂喂”,喂起来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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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说了什么我都没怎么听,我满脑子都是他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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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趁着校长三句一顿大喘气的空隙,我不甘心地问,“我长得那么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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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不迭地摇头,还挺识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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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说,“我没说你们长得像。我小姑姑比你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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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欠扁的不是这句话,是他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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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无辜,且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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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姑姑也在振华。”他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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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倒是我吃惊了,“你小姑姑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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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咱们同岁,”他顿了顿,“你属兔还是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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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加上小姑姑,“我属……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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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前辈。”他微微一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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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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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虎尾巴,”我强调,“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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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你就是属虎屁股,也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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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语,只能把话题拉回到他小姑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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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小姑姑也是新生吗?在哪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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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歪头愣了半天,才轻轻叹口气,“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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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完全不再计较刚才他对我的不敬,瞬间觉得自己能像他小姑姑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你小姑姑是个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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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又是在纠结尖子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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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们同岁,为什么你要叫她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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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扳着手指头开始算,“中考结束之后我爷爷过60大寿,但是其实我曾爷爷是她外公的大哥,所以她妈妈是我的姑奶……不对,呃……我爸爸叫她妈妈姑姑……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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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袋里面的神经元已经被捣成了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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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叫她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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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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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叫你什么?”我笑喷,“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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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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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把我晾在一边不搭理了。小姑姑的话题无法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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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台开始一片混乱。各个班级的家长代表上台抽签选择班主任,我百无聊赖地低头玩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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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大叔和余淮的那张,忍不住笑出来,歪头仰视身边臭着脸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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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弥补了小眼睛的劣势,挺直的鼻梁和深刻立体的骨骼构架让他的侧脸远比正脸好看。我想都没想,抓起相机就照,那一刻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时机好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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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咔嚓”一声吸引来了包括余淮在内的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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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持着照相的方向和姿势,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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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余淮面色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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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突然镇定下来,“同学,你让一让,挡我镜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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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定的眼神戳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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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耷拉着眼皮讥讽地看着我,往旁边一闪身,刚才被他的脑袋挡住的大太阳就在取景框中金光灿烂地晃瞎了我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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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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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教物理,叫张平。他站在那儿,几乎和黑板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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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进教室的过程中就听到很多家长不满的抱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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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穿亚麻连衣裙那个女的,非要上去代表大家抽签,也不征求意见就自己往台上走,那是谁家家长啊,也真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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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抽到这么个新分配的小老师,还是男的,能管好班级吗?第一次教课,什么水平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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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长相就镇不住这帮学生。这班级要是乱套课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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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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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后,我也会成为这样为了子女关心则乱毫无逻辑和涵养的大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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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富有逻辑,富有涵养,可是从不为子女慌乱,就像我爸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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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转过头去看余淮。教室的座位并没有分配,大家都是随便坐,很自然他又坐在我身边。那一刻我脑子里面有个荒谬的问题,这个男生要是当爹了,跟儿子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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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教室里面每一个用淡漠表情掩饰期待和兴奋的孩子,每一个自以为站在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的平台上的佼佼者,每一个充满了各种期望和目标并志在必得的未来赢家,三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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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见各种亲戚,被大人摸着头夸奖,他们说,啊哟,振华啊,进了振华不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北大清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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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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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沈屾,在我们心里,也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振华。然而真正决定命运的,却是另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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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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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转过头,“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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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脑短路,脱口而出,“你说你要是当了爹,是什么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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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面通红,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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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我发现,自从考上了振华,我的智商原地不动,情商却朝着尖子生靠拢,稳步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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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张平在讲台前整理各种即将分发的资料,班里面新同学窃窃私语互相介绍,我们却像两尊石雕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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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尴尬地偏过头去看窗外阳光曝晒下熙熙攘攘的家长们的时候,他突然很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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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估计,那应该取决于孩子他妈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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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所以我们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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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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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他如释重负趴在桌子上,好像刚参加完一场重大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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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脑子里面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皱着眉头,半张脸贴在桌面上,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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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我辩解,“我就是突然很想知道我们大家几十年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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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用鄙视的目光镇压我,眼神飘向窗外,好像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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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像我们的父母吧,”我继续说,“毕竟是遗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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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摇摇头,“那样多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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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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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人就这么一辈子的时间,你前半辈子观看你父母的生活,后半辈子还要再模仿复制一遍——你亏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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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谁能担保我们不重蹈覆辙?也许父母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无聊,他们也有理想和憧憬,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爱情,就像此刻的我们。可是他们也和我们一样,高估了自己的创造力和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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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爸我妈曾经那样反叛而浪漫的婚姻,荣辱与共,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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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余淮转过头来看我,笑眯眯,“你这女生真挺好玩的,真的,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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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好玩。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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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对着各大公司网申系统的Opening Questions发呆,这些变态的国企外企总是要我们用100字左右来形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总是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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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开朗,有时候木讷。有时候认真,有时候懒散,有时候热情,有时候冷淡,性格中找不到任何一丝压倒性的鲜明特点。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有一天下午,热气腾腾的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有个第一次见面的大男孩趴在桌子上用懒洋洋的语调瓮声瓮气地说,耿耿,你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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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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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敲敲桌子,咳嗽两声开始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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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欢迎大家来到振华,大家对这所学校有什么问题的话尽……量不要来问我,因为我也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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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笑,他也露出腼腆的笑容,好像成功讲出一个笑话,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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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的头发是偏分,而且分得很明显,略长的半边刘海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农村版谢霆锋。他的眼睛和余淮一样小,我有时候很难找到他目光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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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教育背景之后,他开始让大家记录开学时间、第一天上学需要上交的教材费学费班费、新生军训的安排……大家拿出纸笔刷刷地记,我余光无意捕捉到余淮写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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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是不是尖子生的独特魅力。哪怕是一个站在墙角其貌不扬的眼镜男,佝偻背,两眼无神,只要一坐到书桌前开始写字算术,那种姿态就散发着一种专注的霸气,何况是余淮这种高高大大的清爽男孩。他略略低头,整个人被阳光和阴影一分为二,眼睛低垂,没有驼背,握笔姿势正确,下笔如飞,字迹清隽,这样的姿态,偏偏不知哪里又有点漫不经心的懒散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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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把相机打开,将照相声音调为静音,刚刚鬼鬼祟祟地举到一半,他就皱着眉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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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跟狗仔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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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别这么自恋?你以为你多好看啊?”我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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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不好看?我不好看你干嘛拍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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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女生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镜片反光,明晃晃的,我俩赶紧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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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回头继续写字,我很小声地学着刚才余淮的语气:“‘我怎么不好看’?啊呸,你真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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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理我,继续认真记录缴费清单,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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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晾在半路,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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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到半分钟,他突然大吼:“你愣着干嘛呢?我给你机会了,你到底拍不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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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大半个班级都回过头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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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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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看到了,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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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相机都带来了?也别光拍一个人,给老师也照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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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开始大笑,起哄。我脸红了,但也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给张平照了一张,他摆着V字手势笑出一口白牙,活脱脱就是个欢乐的农村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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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张平的号召下,全班同学扭过头朝着我的方向微笑(当然也有很多木讷腼腆的同学丝毫没笑,目光苦大仇深),我们有了第一张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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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级的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他中断了冗长的各项通知,突然倚靠在讲桌上开始跟我们语重心长地讲起自己的高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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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末了,他长叹一口气说,“你们长大就知道了,高中时候交到的朋友,最贴心,最难得,最真诚,最长久。等到了大学,人都变复杂了,很难再有真心相待的同学,哪像现在,你们是最好的年纪,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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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话,初中老师也说过——初中交到的朋友,最贴心,最真诚,因为高中的时候人都变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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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各执一词,然而共同点在于,人越长大,越复杂,交朋友的难度和成本都在极速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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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张平慢慢地说出“最好的时光”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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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对余淮说,“喂,赶紧,把最好的时光几个字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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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又拧上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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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什么,你写字好看,翻到新的一页,空白的纸,写上,最好的时光,要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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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疑惑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依旧是那么好看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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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即将完成“光”字最后一笔那张扬的转折时,我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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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上的男孩,挺拔温和,在光和影的纠缠中认真专注地写字,笔下是白纸黑字,最好的时光,每一笔恣意舒展,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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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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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过来要看效果,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心慌,没有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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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电了,”我苦着脸,“开学的时候我再给你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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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长了脸,“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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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慰他,“不过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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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小得意,但是极力掩饰着,“哪里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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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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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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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不知道怎么给他形容,“就是手离笔尖一寸远,胸离桌边一拳远,眼离书本一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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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过头,再也没搭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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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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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终于结束了他的忆往昔,重新回到开学注意事项上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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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大家很关注的,就是分座位……当然,我们还是按照小学生的方法,大小个排序,公平起见嘛。当然,如果哪位同学视力不好,需要做到前面来的,可以单独跟我说,我酌情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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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当然,如果有哪位同学不想坐在前排,就喜欢坐在后面,也可以提出来,我很乐意给你安排……还有,互相熟悉的同学如果想要做同桌,我也没意见,但是个子矮的那一个要跟着个子高的那一个一同坐在后面,也是为了公平,总之大家自己权衡,我向来推崇公平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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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刚才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没有听到张平前面说的话,此刻才转过头傻呆呆地问我,“你听懂了吗?他刚才唠唠叨叨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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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耸耸肩,“就是说……就是说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只要跟他申请,他酌情考虑。如果他不同意,你就还是跟大家一起按照大小个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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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比张平简洁明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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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听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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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对了,有初中同学跟你同一个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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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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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惨?你哪个初中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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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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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舌。“那可是咱们市最好的高中,听说今年有将近一百个考上振华统招的,更别提自费和分校了,怎么会没有你们初中同学?按照概率也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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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眉,“哟,你还懂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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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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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同校的有,但是要说同班的,完全没有。其他班的人我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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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同班,好歹也能认识几个啊,三年的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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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肩,“那么多人,哪儿那么大闲心挨个认识啊,累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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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们完全无法沟通,“好不容易有那么多人跟你一起考上高中,这是多少年修来的缘分,你都不珍惜。你又不像我,小地方考进来,连个熟人都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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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个学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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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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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看他挂着疑惑的表情说“没听说过”了,然而他却大喜过望地说,“啊呀,你和我小姑姑是校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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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诧异,起哄似的叫起来,“怎么?莫非……龙姑娘也是13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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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我一眼,转过脸,又别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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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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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张平哈哈一笑,又开始跑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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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今天也挺高兴。刚才主任说了,咱们班配备的数学老师,叫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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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动地将张峰两个大字写在了黑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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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全班肃然,反正我是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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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的目光已经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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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峰啊,是我小学同学。我俩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小学就是同桌,初中也是同桌,高中我们一起考进我们县一中,还是同桌。上了省师范,我俩不同系,没法住一个宿舍,可是我俩女朋友是同一个宿舍的。后来没想到一起应聘上了振华,一起带高一,还教同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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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栽倒在桌子上,“耿耿,你发现没?还有更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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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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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一个叫张平,平原的平。一个叫张峰,山峰的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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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咧嘴,靠,这什么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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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啊,同学们,你身边的人,就是你一生最最值得珍惜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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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我和余淮就不约而同看了彼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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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齐颓败地趴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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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么说,我可真他妈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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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我还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一穷二白的苦相时,余淮突然爬起来,很认真地说,“喂,咱俩做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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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一颤,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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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他大咧咧的笑容就在阳光里,小虎牙白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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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错药了吧你,我们又不熟,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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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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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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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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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站在家门口打开书包,发现钥匙掉进小口袋的夹缝里面,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我低声咒骂了一句,突然听见屋子里面的脚步声,穿着拖鞋软塌塌地朝着门口走过来,一听就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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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门,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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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着干嘛,赶紧进来,外面一股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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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做梦。她说话还是这么快速果断,带着一股天生的冲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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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我很惊喜,可是话一出口就有点不对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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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家门口,问我亲妈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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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她毫无知觉。她从来不像我这样喜欢东想西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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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当然有事,”她把拖鞋扔到我脚边,“赶紧进屋擦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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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擦干,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镇可乐,刚拉开拉环,就被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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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把它放在茶几上,“冰凉冰凉的,对脾胃都不好,刚从外面进来,喝点温水最好,这个放在这儿晾一晾,暖和了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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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可乐应该放暖和了再喝的人。”我从茶几上重新拿起可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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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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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唠叨,突然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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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要是你妈这么说,借你十个胆儿你也不敢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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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一百罐可乐,她也不见得能碰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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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完,三口人都沉默了。我爸低着头,我妈出现在客厅门口面无表情,我举着可乐,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喝,客厅里只有可乐罐里面的气泡争先恐后地破裂,制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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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半晌我爸突然开口,“今天报到……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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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我说,“人挺多的,分班了,我在五班。抽签选了老师,老师说开学那天要收费……各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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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单人沙发上,我爸妈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状态很像三堂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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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解解渴差不多了,你那胃受得了吗,还喝起来没完了!放茶几上一会儿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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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突然□来一句话,瞪着眼睛,声音又急又大,吓得我小心脏一收缩,可乐差点直接朝他们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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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撇嘴,把可乐放回到茶几上,我爸在旁边很无奈地叹口气,不知道是为我还是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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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是教什么的啊,男的女的,多大岁数?”我爸开始和颜悦色地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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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坡下驴,“男的,大学生,刚毕业,教物理,叫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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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老师叫张峰。我把后半句刹住闸,憋回肚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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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男的?”我妈不知道又开始想象什么了,“能靠谱吗?自己就是个孩子,怎么当班主任带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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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掏出电话开始翻通讯录,“前两天吃饭的时候刚好认识你们一个副校长,我问问她,要么换老师,要么调班。这哪行啊,这抽签肯定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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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皱着眉头试着反抗,“你别听风就是雨,年轻老师的教学水平未必没有年纪大的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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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突然笑了,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年轻当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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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完全摸不着头脑,就看见我爸脸色有点发青,但也没说话。不过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讲话,只是碍着我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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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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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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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是你非要离婚的。”我轻声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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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看到了她对我爸再婚的一点点醋意和不满。原来不是丝毫不在乎的。可是不是这种方式,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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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两个人各自生活单身到老互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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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突然站起来,我抬头,她的眼神里面有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愤怒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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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清,总之看得我心里一阵阵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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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平静下来,说,“总之调班或者换老师的事情我再跟人家沟通沟通。你也别四处乱跑乱玩了,开学前几天好好温书,我看人家很多要升高中的孩子都已经开始上补课班提前学习数理化了,你也上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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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就走到玄关那里,换上了高跟鞋,“先走了,我下午还有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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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大门被关上,发出砰的声响,我和我爸都仍然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像两尊呆滞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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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搓着手,许久不知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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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我先开口的,“爸,如果我妈说想跟你复合,不想让你结婚,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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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讶地看着我,很长时间之后,才笑了,“傻孩子,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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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大人回答问题的方式。他只说不可能,却不告诉我,是不可能在一起,还是我妈妈不可能妥协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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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勇气已经见底了,我没法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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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背对着我开始倒水。我瘫在沙发上,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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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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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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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和你齐阿姨结婚……你真的不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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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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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我不希望他们结婚,因为我有自己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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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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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玻璃杯放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说,“还是喝点温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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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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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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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拿起我房间的分机。我爸正在客厅看电视,应该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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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过去,拨号音刚结束,就被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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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妈的声音依然很有精神头。但是我觉得很奇怪,她的手机没有来电显示吗?打电话的人不是我爸就是我,说什么“您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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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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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哦,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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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在等客户的电话,手机刚响,就接了起来,根本没有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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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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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踌躇再三,终于把道歉的话说了出来,“妈,今天是我不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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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断我,“行了行了,小孩子懂什么,你要是就为这个,那没必要。大人的事情你不明白,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多上点心就行了。我先挂了,我这边还有事,我怕一会儿客户电话打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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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叹一口气,我妈还是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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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快,她放慢了语调,“今天没时间,我明天给你往家里打电话吧,你开学的事情……我看看能想到什么再嘱咐嘱咐你吧。你上高中了,也不是小孩儿了,补课班也好,以后的发展和目标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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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顿了很多次,好像思路也很混乱,反正我是没听懂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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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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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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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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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又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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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换班,我们班主任也挺好的,你别瞎操心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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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天没说话,“你自己看着办吧,咱俩改天再谈。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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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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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面出现的竟然是余淮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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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嘻嘻地,像是开玩笑,很随意,但又非常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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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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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几乎是我对振华唯一的好感和期待了。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一脸焦灼,志在必得的孩子一脸冷漠,未来的三年,我想我会为自己偷吃了沈屾的灵药而付出寂寞独守广寒宫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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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还有一个初相见的少年,友好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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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他们各自想要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许那已经都不重要了。我以幸运儿的身份进入了一个并不属于我的学校,背后又是一个被排列组合到面目全非的陌生家庭,而我自己,好像一下子就从扩大的缝隙中掉了下去,谁也没发现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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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余淮的邀请而觉得生活充满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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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为一罐夭折跑气儿的可乐而迷茫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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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容易让人感到温暖和惊喜的是陌生人,因为你对他没有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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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容易让人感到心寒和悲哀的是亲人,因为你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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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突然想要抓住一个陌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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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突然敲了敲门,走进来,说,你齐阿姨提醒,我才想到,耿耿啊,你想不想要个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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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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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很肤浅的人,于是现在我开始喜欢上这样的家庭和生活了。就像我初中的死党所言,当你的父母在感情上亏欠了你,你就有极大的可能得到物质上的极大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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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做感情空虚的有钱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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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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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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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有兴致地朝我们这群新生张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评的,是高二的学生,墨绿色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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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有兴致地朝自己班级和隔壁班级同学张望,互相之间拍拍打打的,是高三的学生,浅蓝色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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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的时间越长,对自己人的兴趣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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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群杂牌军在主任的指挥下混入墨绿浅蓝的人海,仿佛一头扎进了广袤的钢笔水中。书包里空空的,因为教材还没有发下来,里面只有几张演算纸,一个笔记本,一个铅笔盒,还有一台相机。然而当我远远地瞄到余淮并朝他打招呼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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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充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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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背什么来了?炸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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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这个不好笑的玩笑,他很配合地弯腰低头摆出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神秘表情,竖起食指在嘴边发出“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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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吹在我脸上,然后嘿嘿一笑转身去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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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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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耳朵有点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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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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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墨绿色校服外套的高二学姐靠在灯柱上看我,清秀白净,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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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没什么,偏偏那种宽厚老成的眼神看得我一阵阵心虚。我尴尬地朝她咧咧嘴,权当是跟前辈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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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吧?”她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分辨度,蛮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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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好。”我点头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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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洛枳!”一个肩上披着细碎中短发的女生跑过来,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一跳一跳的,“你看见没,那边,有个高一新生染了一脑袋红毛,莫西干头,棕红色,特正,左耳朵上还戴着耳钉,倍儿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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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什么纸的学姐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来,相比旁边女生的热情,她表情倒很平淡,只是点点头说,“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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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咱们级当年的彭帅还风骚。真是后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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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微微一笑,颇有些诸葛孔明指点江山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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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代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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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呢你?”我还在原地傻笑,抬头就看到余淮兴冲冲地跑过来找我了,“队伍都快排好了,你还在这儿瞄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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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我激动地拽着他的袖子比比划划地想要跟他讲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学姐又在笑,远远地看着我们,仿佛教导主任蹑手蹑脚阴笑着在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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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定睛一看,那笑容里面满满的都是羡慕,好像她已经老了很多年,现在看见了触手可及的青春,唏嘘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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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自己诡异的念头吓到了,光低头琢磨,忘记了手正狠狠地掐在余淮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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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撒手道歉,他却摆出一副娇羞的表情,细声细气地呵斥道,“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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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摊手,“我真冤,没占到什么便宜,就被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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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你摸都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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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冤屈地大叫,“可是手感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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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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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就互相调戏的男女同学实在有伤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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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说的对。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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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脸通红地说,“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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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朝着五班的队伍走过去。抬起头,黑色T恤挡住了我大半的视野,前面男生的背影晃晃荡荡的,不过晃得很有节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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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一个很活泼的人,就像此刻,站在队伍里面,我也没什么兴趣主动跟前后左右的新同学打招呼做自我介绍,当然如果有人愿意起这个头,我一定是那种乐于捧场不吝微笑的群众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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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余淮,我就觉得特别亲切,虽然一点都不了解,却有种上辈子我们就认识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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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书包侧面掏出相机,举得高高的,角度微微向下,朝各个方向狠狠地乱拍了七八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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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扬声器里面响起主持人银铃般腻人的嗓音时,低下头认真审视刚刚拍到的几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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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恰巧拍到人物特写,有的只是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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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群面无表情的同学中间,有个极漂亮的女孩子歪着头,带着微微好奇又极力掩饰的表情注视着她斜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极漂亮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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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高二的男生,身上搭着校服,长着一脸青春痘,抬起一只脚试着去踢前面那个男生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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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还有余周周,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只能看到小半个侧脸。而就在她没注意到的斜前方,有个好看的男孩转过头偷看她,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似乎不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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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神奇的是,我竟然拍到了那个学姐。一群嘻嘻哈哈面目模糊的同学中,只有她沉默而严肃,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专注地看着什么人——可是她注视的那个人并不在我的镜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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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听到鸽哨的声音,附近居民区的鸽子呼啦啦成群结队飞过头顶。我仰头,看到一方湛蓝如洗的天空,没有建筑物的遮蔽,纯粹的蓝,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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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把相机揽进怀里,不知怎么开始有点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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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相机好像是上帝的眼睛。我们在人间庸庸碌碌,只看得到自己周围的一亩三分地儿,它却能站在高处捕捉到所有人转瞬即逝的微妙瞬间,然后让那些背后的故事露出一条细细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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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却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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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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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什么气啊,开学第一天,忒没朝气了吧?”余淮在我身边,不敢大声讲话,听起来口气贼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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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相机递给他,他开始一张张地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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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刚才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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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看出点什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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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脸贴近了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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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张油汪汪的脸,离我屏幕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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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闻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脸蛋紧紧贴在了屏幕上,贴完左脸贴右脸,看我气得直翻白眼,才高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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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拍的乱七八糟的,能看出什么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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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单纯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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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倒是说,这里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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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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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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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抢过相机翻到那几个人的照片,把角落里面的细枝末节和眼角眉梢都描绘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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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这几个人背后都有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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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很认真地揣摩了一番,用轻蔑的口吻说,“也许只是你想象力过于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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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抓狂,他却又深沉地来了一句,“也许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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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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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又恢复了大咧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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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大家来参加升旗仪式,是不是都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偷看一眼平时不容易见到、或者能见到却不敢明目张胆注视的某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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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这句一口气通到底的话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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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弱弱地接一句,“放屁,升旗仪式是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我来参加的目的很纯粹,你少代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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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笑,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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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之后的几分钟里面,我却一直陷在他的话里面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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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从来不曾亲身体会过,但是也知道,有时候课间操和升旗仪式是很多人最为期待的。乌泱泱的人海中,他们总是能寻寻觅觅地将目光定位到某个人身上,将冗长无趣的仪式变成一场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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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幸福的,还是在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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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言不搭后语地感慨了一句。我想起我爸,他的爱情究竟是生是死我已经不能推测,可是我知道,他后半辈子的幸福不在我身上,也不在我妈身上。他要牵手共度余生的,是齐阿姨。她温柔,她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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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余淮嘿嘿一笑,接过话茬,“小爷我一直都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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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驳他面子,转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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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中学以‘新学期,新生活,暨2006级新生入学欢迎仪式,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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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发现,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人,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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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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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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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军训了一个星期。每天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然后回教室,老师训训话,大家自习,四点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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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下午军训结束后,张平领着我们绕着硕大的新校舍转了几圈,说要领着大家认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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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谓的认路方法就是,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建筑A附近,跑过去看看门牌,然后很开心地笑出一口小白牙说,同学们啊,这是艺体中心,就是上体育课的地方。当然也可以上美术科音乐课,里面有钢琴,有电脑,上课的时候可以看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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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片儿”的尾音未落,就有几个男同学咳嗽了两声,鬼鬼地笑起来。这时候张平脸色明显不大对劲,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底气不足地大声说,“多媒体教学,我的意思是,可以看VCD,DVD,听CD,多媒体教学,多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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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同学都不明就里,只有那几个男生笑得更诡异了,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还大着胆子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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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问走在后面的余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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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明显是想笑却又不敢笑,既正经又无赖的样子,我都替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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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了?你怎么管得那么多啊?”他喷了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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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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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回来,随着大队伍继续跟着心怀鬼胎的张平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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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同学们这是体育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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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这个区域是张平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公共设施,体育场。看台棚顶仿照悉尼歌剧院,像是几片白色的大贝壳——然而比人家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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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学校啊,是唯一一个开运动会的时候不需要租用区运动场或者市运动场的学校——还有很多学校每年春秋季来租咱们的场地呢!跑道是胶泥的!中间是,是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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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终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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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能用来踢球的,一般叫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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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一瞪眼睛,“我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管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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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笑,回头很得意地朝余淮晃晃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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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现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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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张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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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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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的教官是个山东人,大眼睛,肤色黝黑,嗓门大,热情而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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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教官自我介绍的时候大都会说,大家好,我姓张,以后大家可以叫我张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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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同学们齐声说,张教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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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教官站在前面吭哧吭哧半天,说,我……叫张来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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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静等他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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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五秒钟后,发现,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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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这时候因为个字高而站在第一排排头的余淮突然笑起来,大喊一句,“来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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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非常默契地跟着狂吼,“来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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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刚排好的队伍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得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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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一天军姿,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来顺打算教我们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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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因为他这个新兵蛋子看到远处的老兵开始带着自己班级的同学吼《团结就是力量》《当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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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很激昂地起了头,“团~结就是力~量,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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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心涣散,大家都急着回班坐一会儿,于是声音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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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顺很生气,他打断了我们,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没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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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着急,就容易爆出家乡话。我们被他的口音逗得笑倒一片,他就更生气了,打算身体力行,告诉我们,军人是怎么唱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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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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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顺的歌犹如魔音贯耳,声音非常大,震得我鼓膜嗡嗡响,然而神奇的是——他的歌,根本没有调调,只是在喊,完全都在一个音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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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高低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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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完,一脸得色。余淮带头哗哗鼓掌,然后很无辜地问,“来顺,你这是诗朗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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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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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在班里认识了一个女生,叫简单。过程极为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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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迷糊糊好像要晕倒,我非常迅速地扶住了她,然后自告奋勇拿出水、扇子、和清凉油(这都是我那奶妈老爸非要塞进我书包的,结果还真的用到了),给人家一通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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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尴尬地表示痊愈了,很好很好,真的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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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她好象不是很感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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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就知道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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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的时候,仍然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高一新生一股脑涌进食堂,把高二高三的人吓得饭盆都拿不住了。我心想,他们当年不也吓唬过前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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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排队买面条的时候,听见后面的两个女生在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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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得腿都麻了,今天热死了,现在身上都是汗,这个破食堂也跟蒸笼一样,好烦好烦好烦!不过没有你娇弱啊,我刚才看见旁边那个女孩把你扶到场边去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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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了,我刚才想到一招,装晕菜。正打算实施一下,如果成功的话就推广给你,结果被我旁边那姐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手里那十八般武艺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晕下去了,我甚至都害怕她会把脉,拆穿我那点演技,我以后还混不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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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这么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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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叫耿耿,倍儿有精力的一女生,很热情,吓得我赶紧痊愈,回去接着站军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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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排到窗口,端起一碗牛肉面,刷饭卡,然后转过身,在简单同学傻呆呆的目送下,迈着沉重的脚步没入找座位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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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滋溜滋溜吸面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熙熙攘攘的新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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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突然又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我是沈屾,看到这一刻,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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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对手竟然这么多,漫无尽头,好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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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跃跃欲试,新的战役要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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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尽管我很一厢情愿地记得她的存在,为她惋惜难过,可我终究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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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觉得我要淹没在这里了,以一个无名氏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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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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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多我们军训结束,张平领着我们绕了学校一圈,回到班级,开始轰轰烈烈的排座位行动。我站在走廊里用脚后跟轻轻地磕着墙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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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远远看着余淮。他已经有了不少新朋友,虽然是第一天军训,可是班里面很多人都首先认识了两个人,一个叫韩叙,一个就是余淮。认识韩叙的多是女生,那张俊秀的小白脸和冷冰冰的气质摆明了就是吸引思春少女的。而余淮,则因为那副傻兮兮的笑脸和调戏张来顺的勇气而得到了男同学们的青睐,勾肩搭背的,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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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更欣赏余淮这样的男生。我总觉得,能被同性欣赏喜欢的,才是真正的好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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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简单和那个皮肤有点黑的女生竟然又在我背后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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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啦,班头说可以自由组合的时候你不是还特兴奋吗?去跟班头申请呗,你们不就能一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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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并没有搭腔,可是我却能想象得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就像今天我给她涂清凉油的时候她那副羞愧万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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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肤女孩又劝了她什么,我没有听清。因为我在想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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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是否记得,那天他开玩笑一般地对我说,我们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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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应该走到张平面前去说,老师,我想和余淮一桌——我没那个勇气。何况,会被人误会的吧?会吧……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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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说了也没什么嘛,心中坦荡荡,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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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是会被误会吧,这可是刚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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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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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只白天使一只黑恶魔就大庭广众地互殴,拳打脚踢中,我看到简单从我身边冲了过去,怒气冲冲的样子,好像刚刚蓄满的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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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黑丫头在低声叫好,简单,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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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走到韩叙面前,站定,周围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假装没看到,其实八卦的余光盯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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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很紧张,有点假,急急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开始傻笑,万分尴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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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抬起头,愣愣地看了看她,那副样子让我觉得这个冰冷的美少年变得有点活人的热乎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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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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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失魂落魄地朝我后面望过来,我听见黑丫头憋足了一口气儿,大叫,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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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简单就乐得屁颠屁颠地跑到张平面前去申请了。张平挑着眉毛远远地望了一眼韩叙,意味深长地一笑,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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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回来的时候,颇有些英雄凯旋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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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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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失魂落魄的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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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简单开头,后面去找张平的人就络绎不绝,近视的,远视的,弱视的,想坐一桌的……我却突然失去了余淮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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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缘分吧。我在心里干笑了一声,按规矩,大小个排队,能排到一起去,就坐一桌,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有点失落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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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中等个子,要怎么样才能和那个傻高个坐在同一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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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张平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有特殊申请的同学都说完了吧,还有吗?那咱们就按照大小个排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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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听见了余淮的大叫,“等一下等一下,我都忘了,我还没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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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怎么了啊?”张平飞了一个白眼过去。自从草皮事件之后,张平就一直对余淮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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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同桌啊,那个谁,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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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嘈杂的背景音掩护下小声地对张平提出“非分之想”,只有他大着嗓门当着安静的人群喊出要和我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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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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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真的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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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目瞪口呆,有点结巴地问,“人、人家乐意吗,人家认识你是谁啊?而且你们可得坐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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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乐意啊,我昨天问过她,那个谁,人呢?”他四处望,终于看到我,“不是说好了吗,你乐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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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那张小麦色的傻脸,突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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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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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之后,简单突然跟我提起这件事。她说,那一刻,她荒谬地认为自己在见证一场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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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说得格外庄重,好像等了很久,含笑点头,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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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齐阿姨和他儿子张帆一起来我们家吃饭。齐阿姨做饭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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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啊,饭菜合口味吗?”齐阿姨有点忐忑地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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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特好吃。”我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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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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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第一天开学感觉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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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停顿了一下,笑,“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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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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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主义大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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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顺走的那天,我们一群人都哭了。我当时特别为来顺伤感,听说他家挺穷的,其实年纪不比我们大几岁就出来当兵了。记得以前听我爸说过,有些时候部队里面的新兵蛋子常常被欺负得特别惨,暗无天日的,我不知道来顺那张傻乎乎不会拍马屁的薄脸皮究竟能否在部队吃得开——甚至想得更远一些,他指挥教训的这一群人,在两三年后将会迈入高等学府,深造,好工作,好收入,好房子,好生活——而那时候,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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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想法被我妈听见又会被斥责为幼稚,而我爸则会呵呵一笑来原谅我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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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看问题永远从“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角度出发。她的世界容不下弱者,也不存在什么“起跑线不一致”的不公平。你过得不好,票子少房子小——那就怪你自己没能努力爬到剥削阶级的高度去过好日子,是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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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爸,则会从他那用参考消息和政府内参培养出来的宏观角度去宽容我这个小屁孩微观的偏激。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平均是暂时现象,而一个社会对于竞争和效率的追求大于公平,是发展阶段的需要,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过好日子,现阶段从宏观角度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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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他们的冷酷。或者说,是成人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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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来顺对我们说,他羡慕我们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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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挥挥手,说,“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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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得一塌糊涂,余淮低着头,抿着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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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正式开始了新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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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上张平就把余淮他们这些坐在后排的高给子男生都叫出去搬书。一摞一摞用塑料绳捆扎的新教材被他们运进教室,我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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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新学期发教材,我都兴奋。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这德行,教材是从第一排往后面传的,我那时候很羡慕前排的同学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权——剔除掉所有页边折损或者有污点的,挑出一本最新的留给自己,剩下的传给后桌——然而后来我的一个小伙伴万分苦恼地说,她当时被分到一本破了的书,于是就重新挑了一本,把破的塞回去继续往后面传,被老师批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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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批评。然后班里面一个很受老师喜爱的男孩子站起来,主动领取了那本破书,得到了全班的热烈鼓掌和老师的表扬,哦,还有一朵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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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小伙伴非常非常痛苦,她盯着我,很认真:“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朝那个男生要那本破书,他不给!这样下去老师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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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拍她的肩,真心地为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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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师记仇,还是一辈子,多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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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也不知道那本破书的归属,是不是被他们两个中的某一个带回家用相框装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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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材不便宜。作为消费者,怎么会抢着要一本破书?维权意识真他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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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胡思乱想,书已经发到了手里,爱不释手地翻看,感觉到余淮很诧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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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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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看见高一的教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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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不是刚发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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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耸肩,“对,对,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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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武器——卷成筒之后包裹上废报纸的旧挂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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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文教店贩卖的那种花花绿绿的书皮纸。书皮只能有三种——棕色牛皮纸、白色挂历纸、蓝灰色绘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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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挂历纸外,另外两种严重仰赖你父母的职业属性,而我爸妈的工作性质,估计能拿到的只有发票账本和政府工作报告,而这两种是断然不能拿来包书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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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喜滋滋地打算开工的时候,看到了余淮那副眼珠子几乎要掉在桌面上的惊讶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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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包书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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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个年代过来的?现在你还包书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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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书磨损得脏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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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拳绣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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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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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慢慢从书包里掏出剪刀透明胶,余淮的叹息也越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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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好了之后,拿出钢笔慎重地准备在封面上写标题和班级姓名,我虔诚得就差净手焚香了,却突然想起来我字写得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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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包书皮都是我爸给我写名字的,我爸写字特别好看。我说了,他放假在家的时候就喜欢养花养鸟写毛笔字,跟离退休老干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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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的笔尖悬空很久,终于被我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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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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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字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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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主义。写上书名和你的名字,你自己知道哪本是哪本,别人知道是你的,就行了,你还想拿相框裱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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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当年对那本破书的恶意揣测如出一辙,我笑了,把余淮吓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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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突然想起“最好的时光”,所以很激动地揪住他的袖子,“余淮,你帮我写吧,你好像写字很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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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被恭维了之后就不好意思继续谴责我的形式主义,别别扭扭地拿起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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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不好看不许怪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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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笑得很狗腿,“不怪不怪,写吧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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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大笔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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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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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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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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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五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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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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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俩面面相觑很久,他脸红了,挠挠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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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一不小心写成自己的了,我就是顺手……要不你重包一遍?哦,我还有涂改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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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反而有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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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心里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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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吧,”我把书收进桌洞,递给他下一本,“接着写,写谁的名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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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指定了临时班委——就是让大家举手自荐。余淮毛遂自荐当了体委,而韩叙则被张平指定为学习委员——我不知道小白脸原来入学成绩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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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憨憨厚厚的,脸很黑,也是男孩,叫徐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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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坚持认为这是张平的阴谋,因为全班只有徐延亮比他还黑,这样张平以后和班长一起站在讲台上,就能衬出嫩白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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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依旧面色沉静如水。他就坐在我和余淮这一桌的左前方,隔壁一组的倒数第二排,简单犹如小媳妇一般坐在他身边,简单的那个朋友,我至今不知道名字的泼辣女孩,坐在简单身后,和我一样是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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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分座位时候的一幕幕,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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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课就是张峰的数学课。他长得又瘦又高,架着一副眼镜,肤色很白,眼睛细长,颧骨有点高,看起来……有点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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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很冷,和张平完全相反,根本不笑。当我抱着看热血友情大团圆的心态等来张峰的开场白,竟然只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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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叫张峰,从今天开始由我来教大家高中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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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翻开书,“今天我们来进行第一章的第一节,给大家介绍一下元素和集合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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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没意思。”我趴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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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来上课的,你以为演电视连续剧啊?”余淮瞟了我一眼,从书包里面掏出数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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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版本,但是却是用过的旧书,当然,没有包书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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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大书包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用过的教科书,练习册,演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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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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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时候提前学了高一的课程,所以先买了,”他随意地翻了翻,补充,“大部分人都提前补课了,或者自学。听说,像林杨他们几个搞竞赛的,好像还要提前学一点大学的基础物理和数学分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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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林杨是谁,也没有问。只是当余淮也不听张峰讲课就开始自顾自翻起《王后雄高二化学练习册》的时候,我悲哀地发现,我无意中闯入了那美克星的超级赛亚人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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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都提前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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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无意中就成了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极端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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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新买的漂亮笔记本,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我开始认真地抄黑板上张峰给出的集合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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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都没用,书上全都有,抄它作甚,浪费时间。”余淮头也不抬,就甩给我这么一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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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乐意。”脸上有点挂不住。虽然我知道他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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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提醒你,无用功。”他耸耸肩,继续做他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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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余淮这种提醒是为我好,可是我那点差生的自卑心理让我不想承认。有时候宁肯别人在心里笑话我不懂高效的学习方法,但是面子上一定要笑嘻嘻地,对我说,啊呀你的本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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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的一开始,我就知道,余淮是个尖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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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他破破烂烂的书都被吸走了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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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他做高二的《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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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他在报到那天听到一班二班时候不屑又向往的表情——你知道,差一点没得到,会让人不忿,而差得很远,就会让人平静。所以我平静,他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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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来的后来,余淮终于不害怕会伤到我的薄面子,承认,他也是从一开始就判断出来我不会是个尖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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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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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正经地哼了一声,“因为你包书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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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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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摸底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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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一天晚上还煞有介事地复习了一下,我爸特意给我端了杯牛奶,放到桌边,说,“轻松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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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应战了,还轻松个屁,被谁一炮轰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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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实力的差距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够弥补的。振华似乎特意要给我们这些因为非典导致中考题目难度降低而占了便宜的学生,这套摸底卷子,让我完全找不到北,彻底考崩了,从头发丝糊到脚趾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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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分考场,也没有各位就坐,考试的时候余淮就坐在我旁边,答题飞快。也许是学校料到这群尖子生会赌上各自的荣誉来应对这次考试,不会跟陌生人联手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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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我还在对着选择题冥思苦想不知道蒙哪个答案比较好,余淮已经早就翻页去做计算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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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页的声音,让我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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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上最后一科化学的卷子,我伏在桌面上,余淮喝了口水,问,“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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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我卷子上的空白你又不是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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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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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发现他已经开始做题了,演算纸上勾勾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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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学你哪儿他妈那么多练习册啊?何况,这可是刚刚考完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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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彻底被打败,站起身,“让一下,我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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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眼睛都没离开演算纸。我心烦,一路小跑去厕所排队,回来的时候,拍他肩膀,“起来,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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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突然大叫一声,“我靠,我就说算的不对嘛,果然还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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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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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就是让设计实验测不规则啤酒瓶容积的那个,我的答案有漏洞,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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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上了耳机,伏在桌面上睡觉,把他的科学狂想关在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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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们,都去死吧,牛顿莱布尼茨与爱因斯坦都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们,把地球还给我们这些弱小的生物,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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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出来的太快了。用张平的话说,初中物理那点知识,他基本上扫一眼卷子就能判出我们的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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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发下来一科成绩,我都连看也不看就对内折叠塞进书包。我从来没有那样深切地理解过大雄同学——他当年费劲巴拉地要求机器猫帮忙处理零分考卷,看起来很傻很天真,其实心里是多么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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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下课出去打球了,和他那帮刚刚认识的哥们,所以发下来的卷子都明晃晃摊在桌面上没有人收,一科又一科,看得我青筋一跳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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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简单则很狗腿地跑到我旁边跟我没话找话地攀谈,话题围绕着我们两个究竟谁考得比较惨——然而她的眼睛始终寻找着机会往余淮桌面上的卷子那里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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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他考了多少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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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脸红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然后迅速地瞄了一边分数,好像在默背一样,再立刻抬起头,“其实不是为我自己,我想帮韩叙比较一下到底他们两个谁的分数比较高,咱班头说好像就他们两个成绩格外突出……你别误会,韩叙才没有介意呢,是我自己要过来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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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快笑岔气了,简单终于停下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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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简单完全没必要瞎忙乎。排榜的速度比出成绩还要快,放学前,我们就人手两张打印版的成绩排行。一张是入学成绩,另一张是摸底考试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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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现在我连大雄都不如,他尚且还能把零分考卷藏起来,而我的那几科成绩就明晃晃挂在全班56个人眼前,还好现在大家还不熟,谁也不认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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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耿耿,入学成绩37名,摸底考试成绩46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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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入学成绩第一名,距尖子班分数线只低了0.7分,这次摸底考试是我们班的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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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入学成绩第二名,距尖子班分数线只低了0.9分,这次摸底考试,是我们班的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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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全班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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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桌是全班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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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过脸,很真诚地说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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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说,这算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次摸底考试而已。语气中有种低调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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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眼睛扫过我的成绩,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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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他没有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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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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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记得余淮对我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时候的表情。所以在我笑话了简单替韩叙瞎操心的行为之后,自己也咕咚咕咚冒着傻气地跑到张平面前,朝他要学年大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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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学年大榜?”张平有点诧异,声音很大,周围的值日生都朝这边看,我非常不好意思,慌不择言,急声说,“你小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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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古往今来我是第一个对老师喊“你小声点”的学生,而张平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被训斥之后竟然听话地点点头放低音量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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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学年大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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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点头,“就是包括了尖子班一班二班,大家在一起排榜的学年大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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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不过你要那玩意儿干嘛?开学大会上不是说了吗,每个班级在分班的时候都考虑了公平因素,所有班级学生的入学成绩平均分差距不超过1分,你不会是想要验证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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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真有闲心。我翻了个白眼,“不是,老师,我就是想看看我们跟一班二班的差距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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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像看智障儿一样盯着我,拽过我们班级的排名扫了一眼,估计是为了看看我的水平,然而结果让他更加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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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挺有国际眼光的哈……不过我建议你攘外必先安内,你还是先在咱们班把成绩提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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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忍无可忍打断他,“不是我要看,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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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突然一下明白了,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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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懂了。行,我去办公室要一份哈,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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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顺利得到了这份长达6页的全校前三百名的成绩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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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30名的成绩,咬得那叫一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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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名叫楚天阔,这个名字我喜欢。第二名就是余淮提到过的超级赛亚人一号林杨,比他低了1分。余周周的名字排在第13位,紧随其后的就是余淮,位居第15,分数比余周周低了1.5,他后面就是韩叙,比他低两分。再往后面是两个女生并列第16名,和第15名的韩叙分差比较大,一个叫凌翔茜,另一个叫陈见夏(作者乱入:《早恋》的女主角,嘿嘿)不过所谓大分差,也只是6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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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班二班果然很厉害。刨除分校,总校一共12个班,而前五十名,被一二班占去了29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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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对余淮韩叙他们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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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份三百名的大名单里,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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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名单献宝一样地递到了余淮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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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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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年大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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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状似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哪儿弄的,给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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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结,懒得理他,往自己桌上一摔,拎起抹布去擦黑板。擦到一半,回头看,闹哄哄的班级里面,有个角落,一个男孩正偷偷摸摸地斜眼瞄着我桌子上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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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别扭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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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没有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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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说我要说自己一点都没难过,那是假的。考上振华的那点廉价的小兴奋都随风飘散了,就剩下我自己一个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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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爸问了我成绩,我很不好意思地交上成绩单。当然是两份一起,我想要向他表明,第一,我入学成绩就差,37名,中后游;第二,连他自己都承认我的入学成绩存在相当一部分的撞大运成分,现在我们将这些虚假繁荣剔除掉,我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摸底考试中的46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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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太正常了,我希望他在看到成绩单的时候能理解我的苦心和所有说不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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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实际情况比我想象的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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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把两个成绩单看反了,还很激动地说,你看看,你进步了9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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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应该对我爸更好点。真的。这么好的爹,他们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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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唯一知晓真相的我自己还是在看到我爸书桌上面的唐诗宋词集时候伤感了。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还正好翻到最喜欢写无题诗的李商隐同学的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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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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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知道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是就是一下子被击中了,古人真厉害,不管他们实际想说的是什么,限制在一行最多7个字里面,读者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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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的确是偷了别人的振华。高处不胜寒,我已经预感到自己冰冻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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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不该做的就是在电话里面跟我妈提到了这件事。她完全无法理解我婉转的小心思,对着电话大吼,“是个人就应该因此想到要发奋读书提高成绩,就你能联想到自己来错地方了,你说你有没有点出息?我问你那你应该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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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翻身睡觉,振华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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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考试的风潮过去,九月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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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是多么美好的月份,天气凉爽,空气清新,周杰伦发新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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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所有的升旗仪式上面主持人总要提到这句欠揍的“金秋九月,秋高气爽,金风送爽”的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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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的确,秋高气爽,金风送爽。一切都金灿灿的,我的呼吸也格外畅快,趴在桌子上呆望窗外阳光灿烂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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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必须要承认,九月最让人不爽的,就是新学期。课程对我来说,有那么一点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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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点点”的意思就是,上课时候,听听全懂;做卷子的时候,做做全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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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都听懂了啊,那些定义,那些定理的推导,为什么一做题就犯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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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没有给学生统一订练习册,关于这一点我还曾经问过余淮,如我所料地收到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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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没有义务给我们安排指定练习册啊,市场上那么多,你自己根据水平去挑就好了,根据能力,爱做几本就做几本。话说回来,如果他定了练习册,但是是我不喜欢的类型,那我也不会做,白白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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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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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每科老师都会下发海量的练习卷子,但是学生是否按时完成了,老师也不过问——他们上课会选择性地讲讲卷子上的题,方式就是“大家注意下第5题,其实有种简便算法,我们假设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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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我会做的那些题,都不在他们的提醒范围之内。他们也不关心我做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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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老师是个白白胖胖的年轻女人,听说是个新老师。作为文理分科前颇受歧视的“副科”(史地政)教师,她第一堂课就用了二十多分钟端正我们对文科的偏颇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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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振华的同学从小就认定了学理科,对文科丝毫没有了解,只认为那是理科跟不上的人才学的,我觉得这种认识都很肤浅,文科其实也很不容易学,只能说各有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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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下面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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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正在翻英语卷子,侧过脸撇我一眼,“你想学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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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愣,还真是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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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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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本来就比理科简单,有什么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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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怒什么,文科又不是我妈,我捍卫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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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简单你为什么不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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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前方的简单闻声回头朝我们看了一眼——我连忙陪笑脸,表示不关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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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想造原子弹玩,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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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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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同样身为振华的弱势群体,我不自觉地对文科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战友情谊,好像抬高了文科的地位,就等于抬高了我自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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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逻辑,莫名其妙的荣誉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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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真的,别学文科。”好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以为话题都结束了,他突然又飙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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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接了一句,“恩,我不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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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笑了,没有看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朝他的英语卷子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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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专心写字算题的时候,特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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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地理老师开始进行正式的教学内容——地球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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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我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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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我的智商问题还是她的教学水平问题。我发现文科的确比理科难懂,因为物理我都听懂了,可是我听不懂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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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近日点远日点的时候,地理老师停下,笑眯眯地问讲台下面心不在焉的同学们:“咱们振华是不是不少竞赛生啊,有没有物理好的同学知道开普勒三大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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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余淮懒懒散散地举手了(我感觉那副懒散的样子是装的,肯定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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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英语卷子,站起来说,“这三条定律应该是17世纪初开普勒发表在他自己写的书里面的,第一定律又叫轨道定律,是说所有行星绕太阳运动的轨道都是椭圆,太阳处在椭圆的一个焦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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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很想拽拽他的袖子问问,那个开普勒还是开普敦的(我没听清),凭什么这么说啊?而且,椭圆……一共几个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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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定律就是面积定律,也就是说,对于任何一个行星来说,它与太阳的连线在相等的时间扫过的面积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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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他跑到讲台上画了一个椭圆,太阳,地球,连了几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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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点说,用S代表太阳,E代表地球,就是在面积上,SAE=SBE’=S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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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挠挠后脑勺,“这个的证明涉及到角动量的问题,不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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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在心里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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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定律是在几年后才发现的,应该是叫周期定律,也就是所有的行星的轨道半长轴的三次方跟公转周期的比值都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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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说的话我就完全听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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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涉及到数学公式,我就当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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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的时候,他还颇为谦虚地说,“估计很多同学都知道这三大定律,其实我的理解也不全面,班门弄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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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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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之后,继续做英语单选,一脸严肃,好像根本没看见讲台前既兴奋又严阵以待的地理老师。地理老师对他大加赞扬,他却好像没听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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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却发现了他抿着的嘴角,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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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笑就笑吧,你刚才很拽。”我非常体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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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终于面红耳赤地趴在了桌子上,“耿耿,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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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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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此刻的地理老师。余淮的表现好像踩了她战斗模式的开关,为了表现她不输于这群高一毛孩子的专业知识,她讲的课直奔天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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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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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地理是理科。如果你大学时候要修跟地理有关的,大气,地球空间科学,地质,统统都是理科。”他一边转笔一边说,顺便还答了一道单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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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余淮一系列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在绝我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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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振华上课的这两个礼拜,有件事情让我很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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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13中上课的时候,课堂气氛很轻松(也许是因为没几个人听),如果听到不明白的地方,只要你皱着眉头用茫然的目光看老师,她就会仔仔细细地再讲解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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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我不大敢举手说自己没听懂。安静的课堂上,我怕自己的突兀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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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小家子气的行为,我知道,而且本来我在这个班里面就没什么面子可言,但是我仍然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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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老师的特点就是,书上有的东西,他们基本不怎么讲,我也习惯了自己看书预习。不过他们上课会引申出来很多定理和简便公式,搞得我压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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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我从听听全懂变成了听听全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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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着急。虽然还有一个多月,可是期中考试就仿佛秋后问斩的刽子手,明晃晃的大刀朝着我的小细脖子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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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峰的数学课讲得旁若无人,梦游一般。虽然余淮评价他的课讲得不错——估计是针对他们那样的水平来说的吧,反正我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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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又一次他一笔带过某个定理的证明时,我绝望地趴在桌子上,深沉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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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在做练习册的余淮突然头也不抬地大喊一句,“老师,我没听懂,你把证明推一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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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抬起头看他,没听懂?他根本没有听课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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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不在焉地弯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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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心里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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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峰诧异地看他,那张白脸上终于有了点像活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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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缓慢地转过身,在黑板上推导公理推论3的证明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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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抓起笔往笔记上抄,眼睛有点热,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没有对他说谢谢,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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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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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应的,张平就可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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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余淮不是很喜欢听他讲课,因为他讲得太简单。不过余淮并没有说,只是我猜测的。他从来不会刻意卖弄自己对于高难度的偏好,尤其是在我这种需要平和派教师的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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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每每结束一个知识点都会巡视全班,用一副有点欠揍的表情。我就会在这个时候朝他挤眉弄眼表示我没听懂,然后他就会重新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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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绝对不会难为我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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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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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段时间很多老师都觉得余淮在故意捣乱。尤其是张峰,他看余淮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想来一个上课不怎么听课的尖子生屡屡高喊自己听不懂让他重讲,除了故意作对,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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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又一次余淮喊自己听不懂之后,张峰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扔,左手扶眼镜右手合上讲义,薄唇轻启打算要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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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也很大声地喊了一句,“老师,我我我我也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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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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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咽了口口水,慢悠悠转过身,重新把那道题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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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颇有深意地盯了我们两个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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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头也没抬,撇我一句,“你看,说不懂也没什么难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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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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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简单跑过来跟我聊天,提起余淮,嘿嘿笑了半天,说,“我也很多听不懂,所以我那段时间也很感谢余淮啊,他喊不懂的那些题,正好也是我不敢问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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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简单喊作β的黑丫头,名叫蒋年年,她也凑热闹奔过来说,“对啊对啊,余淮好帅啊,每次他说他听不懂,我都很想在后面致敬,跟一句,‘老娘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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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很多群众附和,我才发现,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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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么多人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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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里却还是有点不是滋味。我很想告诉他们,余淮并不是真的听不懂,他也不是为了造福社会而假装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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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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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子气又泛上来,被我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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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在郁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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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上课的时候我偷偷给他传纸条,也许因为当面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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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的地方,会自己问老师的,如果还是听不懂,我就问你,你给我讲,好不好?省得老师误会你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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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纸条,扬扬眉毛,有点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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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没明白,抽出一张纸打算再解释解释的时候,他突然说,“直接说话多方便,你写什么纸条啊,不嫌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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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挫败地卧倒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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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恬不知耻地带动下,简单她们也渐渐习惯在课堂上举手让老师讲的慢一些,细一些。班里的气氛似乎轻松融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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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好像终于把这个不知情的家伙从聚光灯底下抢回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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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还是很耀眼。有很多女孩子不敢看韩叙,却很大方地跟余淮开玩笑,班里的男生也常常搂着他的脖子拽他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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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很出色很招人喜欢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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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有时候变态地安慰自己,你离他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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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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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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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破天荒没有开电视看新闻联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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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饭桌上很安静,我们面对面沉默无言,忙着往嘴里扒饭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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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做的油麦菜是一绝,我正在起劲儿地嚼,他突然放下碗,说:“耿耿啊,我和你齐阿姨,决定国庆节的时候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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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嘴里的食物嚼得很细很细,慢慢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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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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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灯管亮得刺眼,对面我爸的脸,有点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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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心想,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何况又不需要怎么操办,所以用不着准备什么,正好国庆节你们两个孩子都放假,我们就请双方老人和几个亲戚朋友,一起吃个饭,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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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继续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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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好像没什么话说了,画蛇添足地问,“你……没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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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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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男人,很局促,好像这番话完全没有把他心里的大石头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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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们做婚前财产公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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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都楞了一下。何况是我爸。他慢慢地起身去盛饭,电饭煲在角落,背对着我,慢慢地说,“没那个必要。房子存折什么的,全都是分开的。就是人凑在一起做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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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和被踩了开关的地理老师一样,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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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做一个吧,也不伤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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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到底在做什么,正想要说点什么补救,他把米饭递到我手里,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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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没有失眠,相反我睡得特别早,也没给我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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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数学卷子的时候,所有家庭纷扰都化作了周公的絮叨,我早早冲凉,吹干头发就爬到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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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突然醒了,也没做噩梦,就是醒了,心里很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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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起来,发现书桌上的水杯空了,想要去客厅倒杯水。看了一眼表,两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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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我爸那屋台灯还亮着,门也开着,橘色的光芒从门缝透出来,在地板上打成一道短短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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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我爸背对着我,坐在小沙发上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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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从来不抽烟不喝酒。虽然在政府机关,可是他的部门与世无争,稍有应酬。我记得小学时候同学们听说我爸烟酒不沾,特别羡慕,都说我爸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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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多骄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评价父母,标准从正派变成了有能耐。那些大腹便便天天半夜回家去应酬饭局的老爸备受推崇,我爸也就退出了优秀家长的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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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看着灯光下袅袅升起的烟雾,而我爸,则抬头盯着墙上的一片突兀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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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方方的空白,很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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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爷爷奶奶给我爸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很久没有重新粉刷过墙壁,随着岁月沉淀,墙壁再也不是雪白。而那片空白,则是因为原本挂在那里的照片刚刚被取下来,所以未经污染,仍然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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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的结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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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离婚的时候,谁都没有把照片取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我是唯一一个注意到的人,也没有提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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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在我中考前夕,他俩因为我报志愿和复习等等一系列问题上话不投机,我妈突然看到了墙上乍眼的结婚照,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说,这玩意儿还挂着它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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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也突然来了脾气,二话不说踩在桌子上就把它取下来扔到了阳台杂物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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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留下了一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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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在门口呆站了多久,直到我爸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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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他的脸很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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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睡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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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没看到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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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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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下子就不想说话。九月末的时候,我们迎来的秋季运动会,在那片被张平引以为傲的体育场上。我远远看着看台一角,高三的那群低着头做题分秒必争的学长学姐也许就是将来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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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们高一这群学生还煞有介事地排练走方阵,喊口号,穿整齐的检阅队队服。那些高二高三的检阅队伍完全没有规定服装,大家像完成任务一样走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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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腮看着余淮他们这些男生参加各种项目,胸前背后用曲别针别着运动员号码,“生龙活虎”的样子,自己的眼皮却都要粘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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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竟然也参加了800米和4X100米接力。我怀疑他那清瘦的小身板会不会因此阵亡,当然这种话是断然不能在简单面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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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很高兴,简单和β等女同学对运动会倾注了很大的热情,写宣传稿和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诗朗诵往主席台送,被选播之后会给班级加分——只有我从简单那首“赞800米运动员”里面听出了浓浓的比奥利奥夹心还甜的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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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那么喜欢他啊,不就是成绩好的小白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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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在座位上消停了一会儿,我叹口气慢悠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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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和β是振华里面让我觉得放松的少数派。你看到她们的脸,不会神经质地联想到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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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不爽,但是语气很和善,很像传教士在给我洗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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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小白脸啊,长得白不是错。你不了解他,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他傲,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本身就不是活泼的性格,也不自私,你看他不是很积极地参加运动会了,不像咱们班有几个同学,一直埋头做题,余淮在讲台上号召报名,理都不理。而且,其实我早就认识他,真的,不过他不知道。他从小就特别优秀,我觉得这样的人,有点傲气也是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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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提醒她,“简单,你说话前后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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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没搭理我,完全沉浸在了韩叙的历史长河中,“而且他其实挺善良的,常常给我讲题,哦,他理科好,但是语文成绩也特别棒,作文写得特别好,引经据典的。韩叙不是书呆子,他喜欢玩游戏,上课时候常常在底下打NDS,你知道NDS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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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她的开关也被我不小心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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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却很羡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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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好像也有一点喜欢一个人。但我不确定,更不敢像简单这样,大声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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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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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绩一塌糊涂,我爸爸要结婚了,我坐在一个光芒万丈的傻小子身边,我突然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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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最让人难过的天气,其实是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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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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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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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和齐阿姨的“喜宴”,的确很简单,就是两家一起吃了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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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没有聊到任何敏感话题,甚至可笑的是,我竟然成了主角——又或者说,我背后的振华。齐阿姨家就像是找到了破冰口一样绕着振华开始夸奖我。张帆的外婆拉着我的手夸我长得好看(从这一点我就知道他们实在是没话找话,不过我不反感),还嘱咐小张帆,“姐姐成绩特别好,要以姐姐为榜样,跟姐姐好好学,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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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帆一边吃虾,一边乖巧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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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很喜欢吃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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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的末尾,他们就搬了进来。家里三个屋,我的房间,我爸的主卧,加一个不大的书房。张帆就住在书房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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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空白重新被爸爸和齐阿姨的合照填补。并不是张扬的结婚照,只是一张朴素的合照。齐阿姨画了点淡妆,面相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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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点点不自在,毕竟是生人,但没有别的反感或者叛逆。我没法做到很热情,但是我已经尽力在欢迎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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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很少谈起国庆假期的这几件事情。她的口气也平和很多,好像在回避什么,甚至有种故意很平静的做作。我没有戳穿。只有当我提到财产公证的时候,她才重新恢复了铁娘子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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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我女儿,关键时刻还是能想得周到。这种事情必须先小人后君子,否则以后有纠纷了,那才真叫伤感情呢,不如早点都算清楚的好,对你自己也好,毕竟父母都不年轻了,你也要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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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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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和她们好好相处。别太亲近,也别太客气。……你自己把握分寸吧,关键是好好学习,有什么事情,跟妈说。……跟你爸说也行。他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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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下,我们全家每个人说话都有忌讳。可是我听得懂。她并没埋怨什么,也没有猜忌齐阿姨会对我不好。很多话没有恶意,只是说出来都会变味道而已,我懂,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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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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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都有点消沉。不大爱讲话,听课时候不求甚解地记笔记,也不管能不能听懂,就跟把魂儿丢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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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很体贴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说没,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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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刚打完球回来,满头大汗往旁边一坐。他最近忙着组织篮球联赛的训练,完全没注意到我的伤春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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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简单的担忧,余淮咧嘴一笑,“你们这帮女生,一天到晚不知道忧郁个什么劲儿,一生下来就好像别人欠你500块大洋,还是利滚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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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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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突然很脱线地问,“你们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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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呆住了,“我这么人见人爱,谁忍心跟我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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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听见这句话我应该笑的,却突然忍不了了,把凳子往后一扯,从他背后挤过去跑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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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他在背后急三火四地大叫,“喂喂喂,我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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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走廊的窗台上,背后秋天的阳光温度虽然不高,可是也暖洋洋的。我佝偻着背,面无表情地呆望来来往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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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看到迎面过来走过来的一个女孩子,穿着前两天刚发下来的高一校服外套,敞着怀露出里面很有个性的小T恤,长发披肩,容貌清丽,姿态自信昂扬,步伐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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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道光照进来,旁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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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看呆了,紧盯不放,觉得她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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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了,我的某张照片中有她,无意中闯入镜头的那个极漂亮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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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远远看到我,跑过来一屁股做到我旁边,“你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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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不在焉摇摇头,“没事儿,心情不好而已。你看那个女生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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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八卦引擎嗡嗡地转,“我知道她我知道她,她叫凌翔茜,咱们新任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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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开学一个多月,校花就选出来了?投票的时候问我的意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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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大叫:“那个……你想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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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前想后,继续缩脖子倚在墙上,“……还是投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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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她家特别有钱,老爸老妈都是当官的,要不就是什么书香门第的世家,反正你看她的气质和穿戴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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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粉嫩清秀,带点婴儿肥,格外像是走纯正富养路线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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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很漂亮,成绩特别好,文理科都很牛,当年在师大附中就很出名,好像人也很随和亲切,总之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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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长叹一口气,“你说,人家在娘肚子里面是怎么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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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长叹一口气,“你说,人家的娘,长的是什么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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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班的时候,余淮正跟几个男生侃NBA,我进门他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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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刚才好歹我生气也是跟你有点关系的,你能不能别这么快置身事外啊?你应该露出一点点诚惶诚恐的表情,眼睛躲躲闪闪,陪着笑脸说,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没事儿吧?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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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补了半天,只能迈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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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伤春悲秋的情绪泛滥到极致,历史老师翻开课本开始缓慢地施展催眠术,我趴在桌子上,眼泪开始缓慢地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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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自己一无是处的感觉,谁都不在乎我。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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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用胳膊肘碰了我好几次,我没搭理,假装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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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后来装不下去了,因为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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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好意思地把手伸进书桌里面胡乱地翻找面巾纸,抬起头,发现面前桌子上就摆着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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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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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装睡——你吸鼻涕的声音我都听到啦,哭什么: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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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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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还是很没有骨气地把爪子朝着那几张面巾纸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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擤完鼻涕,趴下接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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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眼泪流不出来了。我使了半天劲儿,就是流不出来,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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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该死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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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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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课了,完成了催眠工作的历史老师夹着包离开,余淮也早就不在座位上了。不过面前趴着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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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为我错了,刚才苍天在上我可没惹你——不过我勉为其难道个歉,别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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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是,他用红笔给“苍天在上”和“勉为其难”下面画了加粗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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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横看竖看,两张纸条连在一起看,终于还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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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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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走进门,我对他绽放了一脸赦免的微笑的时候,他瞄了我一眼,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半个班级都回头朝我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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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看到简单一口水喷出来,连韩叙都罕见地弯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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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屁颠屁颠地递过来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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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觉的时候趴在了中午用来包饭盒的废报纸上面,字迹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脸上,左右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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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粗黑体,一看就是头版头条的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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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脸,“育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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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脸,“滞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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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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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是振华的校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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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到今年我们入学,已经88周年。班长说学校规定周五上午全校在体育场开庆祝大会,下午各班组织自己的活动,班会,团会,联欢会,茶话会……总之选一种会,随便开,中国什么都不多,就是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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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项从小学开始就让所有班级干部苦恼万分的工作迫在眉睫——节目。无论你是开联欢会还是团会班会,节目是少不了的。独唱合唱二重唱,独舞群舞双人舞,相声小品舞台剧……我看见徐延亮煞费苦心地将大家的学籍卡翻了一遍,找到所有在“特长”那一栏填写了点内容的倒霉蛋,苦口婆心唾沫横飞地劝人家上台卖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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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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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没有在填表格时候胡编乱造一些没有的才艺。如果可以,我会在“特长”那栏填上“睡眠时间”和“反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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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嗓子都哑了,我很体贴地拍拍余淮空着的凳子,把余淮的水杯往他面前一推,“客官,随便坐,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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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余淮阴森森地出现,“你还真大方啊,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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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指指他,对徐延亮说,“客官真是对不住,小店现在没货了,就剩这么一个,资质虽差,也能顶一阵子。卖身卖艺明码标价,您看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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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抬起头,看了看余淮,很认真地说,“这个太次了,我还是要老板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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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玩笑有点开大了,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老板娘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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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一挥手,“别解释,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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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演舞台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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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他们这些班委实在没辙了,没有其他的活动能让更多的同学参与进来,如果整台晚会都是无聊的才艺表演,估计应该冷得能做冰激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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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什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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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7个男人同居却依旧纯洁的少女的美丽传说,”余淮笑,“你的角色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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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吃这套:“说吧,演魔镜还是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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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干嘛这么妄自菲薄……其实你演水晶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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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没有开玩笑,虽然我最终并没有参演水晶棺材,可是他们为了造成演员众多全民参与的假象,愣是制造了很多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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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苹果,比如魔镜,比如水晶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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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演王子,简单通过β委婉地表示自己可以出演和王子有亲密接触的人,于是,徐延亮让她演了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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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角色,其实是跑龙套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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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串场的路人AB,都是我和余淮来演。我不明白为什么,余淮很认真地解释,“你不要嫌角色小,你知不知道现在这部剧炙手可热,你好歹演的还是个人类!何况路人在童话故事里面属于决定性的存在,没有他们,巫婆就不知道怎么才能害死公主,王子就不知道哪里才能找到喷火龙,公主就不知道谁家王子已经发育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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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摆摆手,“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为什么你来演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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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非所问,“跟我搭戏你不乐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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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认命,“……怎么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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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脑补为他为了和我演对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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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相总是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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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想要演路人,因为不用化妆——你知道演魔镜的那个男生需要把脸涂成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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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便宜卖乖,跑去问徐延亮我们需不需要准备什么——徐延亮上下打量我,说,不用了,你平常的样子就很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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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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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公主的是徐延亮。据说是张平指定的,为了节目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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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韩叙和徐延亮很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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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知这一结果的时候,余淮第一时间冲过去拍着班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别憋着,想笑就笑吧。原来你好这口,不过别担心,大家还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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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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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韩叙闭上眼睛探身下去吻徐延亮的样子,我就笑得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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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难过的不仅仅是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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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演水晶棺材的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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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的午饭后,我们第一次排练,找了数学办公室旁边的空教室,徐延亮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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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是第一个上场的。第一幕是白雪公主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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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病皇后,生了一个和她玛丽苏幻想中一模一样的女儿,然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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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两个,则是通过市井小道传闻来告诉观众皇后病重和临盆待产的情况。你知道市井小道是很重要的,一个卖鱼的,一个卖菜的,竟然不出城而知天下事,近到森严壁垒的皇家秘闻、宫廷野史,远到千里之外的邻国王子尿床,魔界喷火龙发情,他们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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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你早啊!”余淮一脸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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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你也早啊!”我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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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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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你听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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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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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凑近余淮的耳朵,大声说,“国王的女儿要出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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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呀?”他开心地大笑,突然表情僵硬,然后严肃起来,居高临下地藐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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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看得发毛,徐延亮在旁边不明就里,“怎么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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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叹口气,颤抖地指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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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生呢就知道是女儿,你那眼珠子是B超啊?!这他妈谁写的台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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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后来我们都被张峰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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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迟到了5分钟。下午第一堂就是张峰的数学课,他说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就听见我们的闹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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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这么多班,我第一次看见像你们班这么能闹腾的!这马上就期中考试了,一个个都有没有脑子,知不知道轻重缓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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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脸发火很可怕,我早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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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群犯罪分子纷纷垂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余淮毫不在意,照旧翻开他自己的练习册,也不听课,安心做了下去,好像刚才没有大声笑闹过,也没有被张峰训斥过,既不兴奋也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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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韩叙这样有实力的学生自然是不在意的,用成绩说话,也不必为张峰的话挂心——那话,明显是冲我和简单这样的学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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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缓不过来。刚刚明明那么开心,这个班级终于让我有了一种归属感,很温馨快乐的感觉,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掉进了振华的冰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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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坐了很久,也不知道张峰在讲什么,突然面前塞过来一个小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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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估计是早上刚被老婆用鞋底抽了,你没看到右脸颊上有不正常潮红吗?你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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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右脸颊不正常潮红……我笑喷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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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可能是中午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时候压到了,现在还没有恢复。然而我却控制不住地想象着张峰被老婆用鞋底抽过去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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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不觉得张峰并不是很喜欢张平吗?”我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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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笔,想了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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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学时候被张平欢乐的气质打动,我们大家都期待着这对从小到大的老朋友表现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兄弟情义,我一直觉得他们就像传说,就是影视剧里面常常出现的发小,生死之交,然而现实生活中基本绝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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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张峰即使在上下课的时候遇见张平热情的笑容,他也只是略略点头。同样是刚刚进入振华的新人,张峰却老成得像混了好几十年的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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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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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张平这德行,真他妈像单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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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余淮说,他有点能理解张峰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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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从教学业务到工作的勤勉程度,都比张峰差出十万八千里。可想而知,学生时代的张峰也一定是个勤奋克己的好学生,而张平,估计就是那么吊儿郎当一脸傻笑地跟着他。然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那么多道“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坎儿,这个既没有自己聪明也没有自己勤奋的傻蛋,居然都优哉游哉跨了过去,现在还一起进入了很多大学生毕业分配时候花钱都进不来的振华——张峰心里估计早就翻江倒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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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确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但是谁也没说过,一直在一起,就会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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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初中的时候他们说起御用第一名沈屾和千年老二余周周。沈屾的第一名固然值得敬佩,可是很多人都更喜欢甜美的余周周,说她很有趣,很随和,也愿意和大家一起逛街八卦打游戏。然而这样一个“不那么努力”的余周周,会不会让全力以赴的沈屾有种阴魂不散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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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总会有种人,嬉皮笑脸地随手摘取你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够到的神仙果,然后却表现出并不是很稀罕的态度,其实,是有点可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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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呆着,张峰已经收起了课本,下课铃打响,张平从后门晃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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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张平,”这次张峰主动打招呼走了过去,“你们班这些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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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低声说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张峰倒是一副为张平担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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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结束要重新调整班任的,你还想不想把他们带到高三了?!都野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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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有我注意到了这句有点严厉的话,却听得我心里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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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很多感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手牵手去上厕所的小姐妹可能会为了校草插对方几刀,然而冷冰冰的张峰,其实是很关心这个老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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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是一张扑克面瘫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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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问过简单,张峰是不是韩叙失散多年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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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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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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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的那天早上,我差点迟到,冲进运动场入口的时候,看到三种颜色的校服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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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蓝绿。很干净,很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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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穿得远比运动会时候齐整,高三的学生基本上也没有携带练习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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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右胳膊戴着红袖标的高二学姐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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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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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哈腰,“不好意思,迟到了迟到了,不会记名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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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更灿烂,“你从小学直升高中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扣分?快进去吧……”她侧身让开,我突然想起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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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你是上次升旗仪式时候的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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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然后又弯成月牙,“哈,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学妹,你旁边的那个小男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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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可能是脸红了。人家也没说什么,我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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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同桌。”我郑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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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里面的笑意更深,“恩,同桌,同桌好。快进去吧,小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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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还是老的辣,什么都没说,可是眼角眉梢语音语调都让人心里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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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升旗仪式时候湛蓝的天空,还有晨光下余淮穿着黑色T恤的宽大背影,凑过来说话时候喷在脸上的热气,以及那句,升旗仪式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到平时见不到或者不敢放肆地注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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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那个学姐又开始盘问其他迟到的同学,她刚才笑眯眯地说,同桌,同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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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是不需要你等到课间操和升旗仪式才能偷偷瞄一眼的人。他就在我身边,虽然不属于我,可是却会心不在焉地说,小爷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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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好笑,当时面对浩瀚无际的振华海洋,我突然有些慌了神。如果有一天我远离了余淮,他就这样沉没到一片海洋中,我也许再也找不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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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我是不是喜欢上了他,也许是不敢想,却拔腿狂奔,横穿草坪,哦不,草皮,绕过巨大的戏台,掠过高高的主席台,向着我们班的方向,大步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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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什么也没有想。所以那种感觉,那种朝着一个方向疯狂奔跑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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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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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离集合时间还差三分钟,大家也正处于散漫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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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刚坐到自己班的区域,我就尿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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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没来得及上厕所,喝了袋牛奶奔过来,现在很想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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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张平请假,他眉毛耷拉下来活像八点二十的挂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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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开始了,你赶紧的,……去吧去吧去吧!”张平连发火都只能用乘以三的方式表达他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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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嘿嘿一笑敬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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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儿还没喘匀就又站起身朝主席台下面的厕所奔。从书包里面掏面巾纸的时候侧过脸,突然看见余淮正和一个女生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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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面对余淮,只留给我一个很窈窕的背影,校服抓在手里,并没有披上。身形看着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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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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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让我留心的并不是凌翔茜,而是余淮。他的脸对着我的方向,明显不是平时那副“淡定”的样子,他在笑,很社交性的笑容,凌翔茜说什么,他就捧场地点头,非常有礼貌,就是看着有点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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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并不假,是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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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有点呆,直到耳边响起张平炸毛的大吼,“你不憋得受不了了吗?怎么还不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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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厕所磨蹭了好久,直到主持人宣布仪式开始,礼炮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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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真拽,早就听说,是88响的礼炮,代表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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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回班,就靠在主席台下面的栏杆上,目光空茫地望着空旷的草皮,一声声数着礼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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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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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着没事儿别总追求浪漫。我刚刚旁若无人地狂奔,文艺情绪泛滥,转身就让人照脑门拍了一闷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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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回班级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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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是学姐。说实话我还是有点紧张,总觉得她会扣我们班级的评比分数。果然是小学时候在走廊里追赶跑跳被抓导致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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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放礼炮,往回跑太煞风景。我出来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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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放到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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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是28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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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学校真拽,国庆也放不了这么多啊,居然真的放88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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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而且一声一声这么慢,等到150年校庆的时候,岂不是要放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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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看着远方,想了想,认真地说,“估计那时候就改成150响的鞭炮了吧,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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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但是嘴角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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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赶我走,作为带着红袖标的工作人员,竟然和我一起趴在栏杆上发呆。四周很安静冷清,热闹的是头上的主席台,各种领导各种代表都在我们头上发表演说,至于说了什么,我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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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舒爽温柔,撩起她额前的细碎的刘海。我偏过头,“学姐,我叫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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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这名字有趣,怎么写?”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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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耿耿于怀的那个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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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于怀。说完我自己也苦笑起来,“你说我爸妈起的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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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皱着眉头,“挺好的呀,不也是忠心耿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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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么呀,”我撇嘴,“前一个形容小心眼,后一个形容看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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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笑,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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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名字也很怪。”她指指自己的胸牌,我才想起凑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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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我犹豫了一下,枳?这个字怎么读?四声吗?那么这个名字起来像洛智,谁家父母给孩子起名叫弱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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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眯起眼睛,表情很危险,“想什么呢?第二个字是三声,和只要的只一样,你在胡乱联想什么谐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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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讪笑的同时才想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语文知识都还给初中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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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如何,枳并不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字。我问她为什么,她笑了,说妈妈是南方人,家里原来有一片橘子园,本来是要叫洛橘的,结果瞎眼算命的硬给改成这样了,说为了躲命里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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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诧异,“你乐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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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个鬼脸,“我想说no,奈何那时候还没长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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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幼年有千里眼,能预计我爸爸妈妈最终的结局,一定会阻止他们让我叫耿耿。这个名字如今看起来,太讽刺太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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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宁肯信其有,”我拍拍洛枳学姐的后背,“算命瞎子也许说的对呢,度劫数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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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信啊,算命的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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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容忽然停顿,然后悄然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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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就里,只能呆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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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淮南,很荣幸今天能站在这里代表全体在校生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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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逆着光,只能看到晨曦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我不知道怎么突然不敢讲话,扬声器里面是清冽的男声,衬得周围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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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这样恢复到了一开始那副并肩发呆的状态。我拄着下巴,被风吹得很舒服,几乎要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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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听见她笑着说,“算命的人说话你也信,不管叫什么名字,该度的劫数,一个也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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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畅得好像刚才我们的对话从来没有莫名中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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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的人似乎说完了,观众席上又响起了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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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命里会遇上的呢,都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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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她却一把揽过我的肩膀送我往回班的路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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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风大,赶紧回班吧,别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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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几步回头,洛枳站在原地看我,笑容灿烂,和刚才的余淮一样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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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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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进行得很顺畅,我们这个神奇的国度里所有被“预祝圆满成功”的大会最终都会成功地被“祝贺圆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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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年代,找到一件确定无疑的事情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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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界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虽然我并没有看到。我才知道原来振华真的走出去很多不一般的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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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被请回来参加校庆。但是我相信更多的是我这样籍籍无名的家伙,我和振华的缘分,只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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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同学的缘分,也许,连三年都不到,就像初中和我坐在同一个教室的同学,总有那么几个,连话都不曾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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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看台的边缘,慢慢走回到五班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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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回过头,洛枳是不是还站在主席台下,我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很多年之后我还会记得那个瞬间,明明是陌生人的我们,在阳光灿烂的清晨,站在主席台下面一同淋了一场雨,把沉默也浇得湿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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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看到我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掉厕所里面了,赶紧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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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安静坐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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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典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礼炮声,就剩下坐在背后的简单和β不停地哼唱蔡依林的新歌。那一年,借着周杰伦的东风,蔡依林转型,新专辑颇受青睐。我从《看我72遍》一直听到《布拉格广场》,她们两个人把一首专辑唱完,校庆典礼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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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东西准备回班的时候,还是不甘心地歪过头去看余淮的方向。他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和徐延亮他们几个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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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起相机,第一次反过来,对着自己轻轻地拍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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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很大,眼睛因为阳光强烈而眯着,显得更小了。鼻头和脑门油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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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忍不住想要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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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班之后,徐延亮等一众班委成员开始进进出出地准备下午的班会,剩下的同学有的吃午饭有的出门散步,虽然平时都是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的好孩子,校庆当前,心里不是不长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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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起得晚,着急出门忘记带午饭,就坐在座位上啃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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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顺便做物理练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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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想想,当时不知道在委屈什么,那颗小心脏,攥在手里都能捏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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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想去好像整个班级里面让我觉得暖和的只剩下张平了,所以发誓,一定要好好学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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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想法是一回事,能把题作对是另一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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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后脑勺被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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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哟,转性了啊,平时那么活跃,怎么今天改学术派了?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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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脸晃得我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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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我一个人转性,谁不会变脸啊,我又不是班委,帮什么忙?舞台剧的台词我都背熟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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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接着啃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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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半天没出声,估计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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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平抛运动水平方向还做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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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不轻,转过头就看见他那张大脸,“干嘛?”声音都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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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食指点着我卷子上的第一道大题,“我说这儿,平抛运动,水平做功为0,你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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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橡皮擦干净,说,“知道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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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索性坐到我旁边,似乎是刚刚跑完腿,满头大汗,手里还攥着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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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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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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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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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我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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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眼睛看我,“我又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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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有什么关系。对,你惹我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心里想了N种答案,仍然无法解释自己从清晨中狂奔的活泼少女变成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勤奋学生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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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智商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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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拿出相机,“早上我拍了几张照片,随手抓拍的,结果里面有你一张,还有个美女和你站一块儿呢,你等着我找给你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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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兴奋起来了,“真的假的?来来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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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哭丧着脸抬头:“……怎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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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我靠你行不行啊,照个像都能弄丢,小心我让你做平抛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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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装出来的八卦兮兮的假笑终于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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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弄丢一张照片你就让我平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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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楞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当真,连忙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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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我努力装作很真心的样子,语气却轻描淡写,“那个小姑娘特别好看,怎么就找不到了……你认识她吗?咱们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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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恩,我初中同学,凌翔茜,在二班。我和凌翔茜林杨他们在师大附中都是一个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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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是被他的口气安抚了一下,假装平静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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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她?照片上看不出来啊,你特紧张,笑得也假。”实话实说,虽然有点恶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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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显有点受挫,“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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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万分肯定,死死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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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红了脸,摸着后脑勺,傻笑,“……哪个男生跟美女说话不紧张啊……小爷我也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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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诱导余淮说出刚才和凌翔茜的交谈内容,几乎耗费了我17年人生经历所积累的全部智慧。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电视剧里面那些处心积虑是这样被激发出来的——当你开始吃醋,开始在意,开始嫉妒……当你开始喜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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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笑着,就好象面对着镜头,可是照相的人迟迟不喊“一二三茄子”,所以你就只能一直僵硬地咧嘴,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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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来找余淮通知他们初中同学聚会的事情,顺便聊了几句自己班级的事情,以及散布在振华各个班级的老同学这两个月来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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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她啊。”本来想用疑问句,然而说出来的时候,语调是下沉的,就那样变成了陈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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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又开始紧张了,而且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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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嘴角咧到最大,“当然,谁不喜欢美女啊。我知道了,用不用我帮忙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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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似乎把他震醒了,他忙不迭摇头,“喜欢就要去追啊,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喜欢分很多种,我还喜欢樱木花道呢,难道我就要去搞gay?你懂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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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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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凌翔茜和喜欢樱木花道怎么能一样?”我小心翼翼地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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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一样?”他伸手弹了我脑门一下,用力很猛,“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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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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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真的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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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淮心里,凌翔茜只是等同于一个二维人物。我把这个念头加粗画线,历史性地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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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生活又充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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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不好意思,我还是以后再报答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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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物理教材,问他,“你们忙什么呢,用我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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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挑眉毛,朝我的练习册努努嘴,“不做平抛运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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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朝窗台努努嘴,“是你想做平抛运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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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嘿嘿一笑,把抹布递给我,“来,帮我擦黑板。他们要往上面写艺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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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乐呵呵地清理黑板槽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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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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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会非常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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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来,5班的同学第一次感觉到了成为一个整体的归属感。我才发现其实那些平时戴着啤酒瓶底埋头苦读的同学们也蛮有幽默感和搞笑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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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舞台剧大获成功。白马简单背着韩叙上场的时候全班轰动,张平笑得嘴都歪了。最受瞩目的吻戏上演之前我就听β说简单终于想到了好办法来处理这个危机,于是我翘首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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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气得我七窍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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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韩叙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凑近撞死的徐延亮的时候,身为水晶棺材的β突然上前一步拿一张硕大的白板挡住了两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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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板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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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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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β基本上被愤怒的观众用矿泉水瓶子给埋了,只有余淮在一边抹着眼泪说,“我太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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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站在门口,正好是马赛克挡不住的地方,只有他看见,韩叙真的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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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很认真。我觉得期中考试我肯定考不过他。……压力好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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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最喜欢的节目是徐延亮和β搭配在一起演出的。据说当时徐延亮磨破了嘴皮子要求在“特长”那一栏上面写下了“音乐天分”的β与他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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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当时脸都绿了。徐延亮坐在简单前面,β坐在简单后面,他们两个的隔空喊话被简单恶意歪曲之后,这个组合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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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和吉他的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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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最奇怪的。我们终于知道β的音乐天分是什么了——竖笛,就是13块钱一把的白色塑料竖笛,你在各小学门口摆摊老大娘那里都能买到,全市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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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学时候学得很认真,音乐老师的确夸过我有天分,我没有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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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恨不得把β剁成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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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个富有音乐天分的人果然合奏了一曲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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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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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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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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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到现在参加过那么多的联欢会,最最开心的并不是正在进行中,而是布置会场的时候。就像旅行中看到的最好的风光永远在奔赴目的地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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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扫着一地狼籍,不用做值日的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张平忽然进门,把本来人数就不多的值日生叫走大半去帮忙打扫运动场,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面竟然只剩下了我和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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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擦黑板。宣传委员往上面涂了过多的油彩,擦起来很费劲。我拄着扫帚傻站在那里,夕阳余晖像温柔的手,从窗子外伸进来,轻轻抚摸着少年宽厚的背,涂抹上灿烂却不刺眼的色泽,均匀的,一层又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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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到好处的温度,微醺的风,我站在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右脚轻轻踩着可乐罐,轻轻地,不敢弄出声音,歪着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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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眼睛圆睁,好像没料到我这样直直地看他,一瞬间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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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许只是落日开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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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儿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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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差不多。你背影太好看,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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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很开心,每次我夸他他都不会反驳,反而转过去,很夸张地扭了扭屁股,抖了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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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笨拙的新疆大叔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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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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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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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眼睛有点酸。热闹过后的寂寥搭配着夕阳的煽情功力,有种湿漉漉的感情悄悄爬上我的后背,让我觉得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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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耸肩,转回头继续擦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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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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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干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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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我只是想抓住点什么。只是在我回家进门的瞬间再也不能放肆地大叫之后,在我不能在饭桌上面对另外两个陌生家庭成员肆意谈起学校里的一切之后,在我想起期中考试就会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却又不能任性地放弃之后,我想抓住点什么。也许只是你的袖子,真的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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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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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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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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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和你坐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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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口,我立刻伸出食指大叫:“不许说你知道自己人见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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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阻断了经典台词的余淮气急败坏,“那我说什么,说我知道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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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时间停住,是什么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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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因为我的心跳也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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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始作俑者,那个惹祸的少年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用语无伦次的解释修正了这个错误,指针拨动,我重新听见时间和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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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头,慢慢扫地,嘴角上扬,眼角酸涩,大声说,“用不着解释,谁爱你,瞎了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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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瞎了眼,小爷我人见人爱!”终于把台词说出来了,他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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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头:“我可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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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凡人,所以你喜欢凌翔茜。我不是,所以,我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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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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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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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放下手里的扫帚抹布,并肩坐在讲台桌子上,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右手边是窗外润泽如水墨画的夕阳,边缘暧昧,虚虚实实,美得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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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无数次想起当年这个场景。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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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联欢会结束的黄昏,那么长,又那么短,那么安静,又那么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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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长,仿若一辈子的好回忆都被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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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那么短,短得好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之于玩不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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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安静,让我不敢置信,所有人好像都退出了舞台,给我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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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那么喧闹,我的视野里都是他精力充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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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我讲他们初中操场边的那棵核桃树,很高,有着特别的树叶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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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竟然是我爸种的——我爸也是师大附中的学生,当年操场还是土路,他和他同桌在植树节很能折腾地跑到外面去种树了。其实只是闹着玩,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一个小苗子,就载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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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竟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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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儿子逃课的时候会坐在树荫下喝着冰镇果汁躲避夏天毒辣的日头。谁会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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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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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的同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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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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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她……”我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还好念出来都一样,“她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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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耸肩:“你的问题还真怪。谁知道啊,肯定也当孩儿他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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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棵树,”我揉揉眼睛,“有机会,我们也去种一棵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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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应得很轻易,声音轻快,“好啊,有机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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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真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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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偏开脸,没有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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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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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哦,考北大清华吗?”我随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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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也是随口答:“切,我考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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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诧异:“他们说,振华前五十名,只要稳定发挥,都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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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还是包裹着那层谦虚的面皮:“得了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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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我板起脸,我不喜欢他这样,“你能不能……真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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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好学生,默默地朝着上面爬,却又担心得意摔下来,所以总是用那样戏谑大度的表情掩盖真正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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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可是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余淮面对我时候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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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是我不对。我……呵呵,谁不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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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谁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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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想,可并不是谁都有可能,”我认真地看着他,“比如我,就没有可能。而你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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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用廉价的话来鼓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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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能坐在你身边的时间很短,运气好的话,打满全场,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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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肩并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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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他,刚刚要道歉,他就以牙还牙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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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急,直接以佛山无影脚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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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相撞的时候发出扑扑的声音,像没心没肺的欢乐节奏。他跳下桌子,拿粉笔头砸我的脸,我当然不会示弱,抓过一截粉笔就甩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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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直接砸在了适时出现在门口的张平脑门上。正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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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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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灰溜溜地继续扫地,余淮灰溜溜地继续擦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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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入了远方的楼群中。天幕一片宁静的蓝紫色,让人的心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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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擦黑板的余淮——他仍站在那个地方,用力地涂抹着“欢”字最后一捺,而我脚边还是那个空空的可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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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时间变了个魔术,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个梦,我们没有移动分毫,然而时间,就这样被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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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地,毫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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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自己,刚刚在打闹的时候,的确偷偷拽住了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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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就被忙着逃离的他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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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拈着拇指食指,指间还有一点点棉质衬衫柔软的质感,有点温暖,应该也不过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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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上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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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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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第二天早上是个阴天,张平站到讲台上开始讲期中考试的事情,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正过脸去看讲台,却死死地盯着窗外不怎么好看的灰色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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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听到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听到张平抱怨余淮擦黑板擦得不干净,听到大家纷纷翻开笔记本来抄写黑板上的期中考试时间地点和考场安排,纸片哗啦啦地响,可是我就是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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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余淮推推我,“发什么呆呢,抄考试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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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还是认命地拿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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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好像只有我还沉浸在校庆的欢乐气氛中,不能自拔,仿佛黑板上的考试时间就是魔咒,我只要看一眼,啪地一声,现实世界就扑面而来,击碎所有美丽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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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余淮说,我觉得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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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笑,小小年纪,别老把死挂嘴边。死?你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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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坚持,余淮,我觉得我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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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严肃地对待我的小情绪,叹口气,说,慢慢来,多考几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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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待他说“就会有进步”“会慢慢好起来”一类的美丽谎言,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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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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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考几次,你就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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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会不接受自己在某一个群体中的位置。抗争成功的人得到喜欢的位置,抗争不了的人,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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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死?美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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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我沉默的时候,他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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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会的题赶紧问我。其实类型题就那么几种,触类旁通,熟练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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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纸条攥在手里,仰起脸,看到他傻兮兮地朝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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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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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设置在下下周。用张平的话说,复习时间很充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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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上午是语文,下午是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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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午是物理和化学,各一个半小时。下午则把历史地理和政治混在一起三个小时答完,由此可见在文理分科之前,这三科在振华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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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说,周六周日老师们会加班批改卷子,周一到校的时候,排榜就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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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多受点累,你们就少煎熬一阵儿。我记得我上学那会儿,学生们等待成绩一科科出来,那叫一个慢性折磨啊,不等成绩和排榜都出来,谁也学不进去新内容,所以以后咱们的考试都会尽快出成绩,大家要适应快节奏,积极调整心态,总结经验教训,迎接下一阶段的学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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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部分正经得不像张平。后面一个“哈”,全部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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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估计周二或者周三,就会召开高一学年的第一次家长会,大家回去通知家长一声,要请假的提前准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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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些悉数告诉我爸,他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又一次说,“轻松应战,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上次进步了9名,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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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他看到我的眼神太过哀怨,于是把后半部分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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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轻松应战,轻松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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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府里面呆久了的人,就会变得和政府一样,总是会说出一些自己和对方都不相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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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晚上都K书K到十二点半,实在撑不住了就去睡觉。有时候我爸会在十点半左右他要睡觉之前敲门进屋说两句“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才能考好”的废话,估计他也知道神采奕奕往往换来的是大脑空白。当然我只能用“唔唔唔知道了”来回应,养足精神和认真备战之间的矛盾,我们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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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吃完饭都是我刷碗,自从有了齐阿姨,我连家务活的边儿都不用沾了,连收拾碗筷下桌她都会拦着让我放下碗赶紧回去休息或者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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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不用动手,回屋歇会儿吧,要不看看电视放松一下,阿姨收拾就行,在学校累一天了,家务以后都不用做,交给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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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好意思。不过由俭入奢实在太容易了,我用了两天时间就抛弃刷碗这种好习惯,仿佛我这辈子从来没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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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也因为备考而变得很烦躁。说白了就是这个世界突然间没有一个人一件东西让我看着顺眼。张帆迷上了四驱车,我爸成了他的车队赞助商,每天晚上□点钟,我爸和齐阿姨坐在客厅看电视,他就架起他的黑色塑料跑道开始调试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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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上门我根本听不到多大的声音,可是就那么一丁点响声,都能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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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我还仅存一点理智和人性,没有泼妇一般地跑出去把他的高速公路给大卸八块。但是有时候齐阿姨敲门进屋给我送牛奶,我控制不好表情,回头盯着站在门口的她,往往摆着一张你和你儿子欠我两万两白银的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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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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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上张帆在客厅里制造出的迷你引擎嗡嗡作响,敏感如齐阿姨,很快就把我的表情理解为了压抑着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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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尴尬地笑着,把牛奶放到我桌边,很生硬地试探着捋顺我的头发,说,“累了就歇会儿,劳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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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她出门后,我蹑手蹑脚跑到门边偷听,如意料之中听到她训斥小张帆,“赶紧把这玩儿意收了,疯起来没完了是不是?你安静会儿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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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不明就里,“你就让他玩嘛。帆帆作业写完了没?写完了就接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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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听见小张帆拆卸跑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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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那么乖巧安静,从来不争辩,也不任性。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混蛋,明明无能的是我,却把责任推给一个很少有机会制造噪音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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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酸酸的。我这是在干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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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出门倒水,看到张帆低头默默拆跑道,就走过去,盘腿坐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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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拆了?不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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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吓了一跳,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姐姐?……不玩了。……玩累了,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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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吵呀,”我抓起一个扁扁的赛车拨了两下后车轮,说实话真不知道这东西好玩在哪儿,怎么一群男生无论长幼都为之疯狂,我做出一副非常有兴致的样子说,“架上架上,让姐姐也跑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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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帆胆怯地朝齐阿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帮我重新把轨道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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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便抓起一辆,说,“来,咱俩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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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往上面放,被他拦了下来,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家伙眼里火热的执着和极其专业的神情,“这个不行,引擎还没调试好,轮胎磨损太严重了,拿这个,这个比较新,我刚换芯了,弯道肯定不会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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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也没听懂。我还是愣愣地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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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赛车起跑的那一瞬间,张帆专注的神情让我动容。我突然想起余淮做题时候的状态,我喊他好几遍他也听不到,和效率低下耳听八方的我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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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心生感慨。这个世界属于有天赋的人,也属于认真的人,更属于那些在有天赋的领域认真钻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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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的天赋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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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帆赢了。我爸替他欢呼,他不好意思地把我那辆车抓在手里说“姐姐这个车还是没调好,对不起,我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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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拆卸。我摸摸他的头,笑了,回身朝齐阿姨眨眨眼睛,回我的小屋接着配平化学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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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灯橙色的柔和灯光让我的眼睛有点酸。我突然想起有个叫温淼的小学同学,一个老是不紧不慢的男生。他的长相我都有些模糊了,却仍然记得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大家站起来说自己的理想,在一片“联合国秘书长”“天文学家”“国家主席”的宏大志愿中,他拖着鼻涕站起来说,“我以后想过好日子,舒服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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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笑他,什么破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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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来我们虽然从来没有熟识过,他却一直生活在我周围,每次看到他,都仍然是闲适的笑容,差不多的成绩,轻松快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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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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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沈屾,仿佛飞蛾扑火一般咬定青山不放松,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是我想她一定过得酣畅淋漓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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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呢?我有安逸的可能,却不甘平庸听从家长的安排考振华,然而因为的确很平庸,所以生活的金字塔把我压在了中间,仿佛汉堡里被沙拉酱淹没的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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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帆的四驱车又开始嗡嗡地绕着跑道转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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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骑着自行车上高速公路的傻子。早晚被撞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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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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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前一天放学的时候学校要求我们把书桌里面所有东西都清理回家,打扫教室为考试做准备。我书桌里面积累了太多的练习册——是的,很难为情,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买的练习册数量是余淮的两倍,看见别人做什么我就买什么,结果积压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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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本好好地做过。后来被余淮教训,每一本练习册的思路都是完整的,时间有限,给自己增加那么多负担,还不如一开始就踏踏实实只专注于一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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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拎起了我沉重的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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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包你自己背着吧,这个我帮你拎。你家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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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有点脸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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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那个……你要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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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脸理所当然,“废话,你自己搬得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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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我少女情怀的扭捏作态,他已经大步朝门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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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欢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忘记了那周本来轮到我们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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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暖洋洋的,我发现每次我有机会和他独处的时候,都是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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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暂的美好时光,就像太阳很快要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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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校舍建在繁华市中心,车马如龙,熙熙攘攘的放学大军和来接送孩子的私家车公家车拥堵在一起,我跟着余淮的步伐从凝滞的车流缝隙中穿梭自如,他个子高,步子大,我需要很努力地才能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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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布袋的拎绳很细,正想问问他会不会勒手,凑近了才注意到他自言自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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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也不做,都是空白,留着干嘛,扔了算了,这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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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唠叨个屁啊,是你自己要送我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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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后两步,关心的话都咽回去,恨不得拎绳细成钢丝,勒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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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时候还是会遇见同班同学,比如结伴晃晃悠悠的简单和β以及徐延亮(真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出现在一起),看到我们的时候竟然都露出促狭的笑容,鬼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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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装没看到,红着耳朵,故作镇定地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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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男生,背上搭着校服,又穿上了那件黑色的T恤,高高大大,晃晃荡荡,安心得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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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天天戴着耳机,都在听谁的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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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习课做作业的时候喜欢听随身听,可是余淮从来不听,他说他戴上耳机就没法专心,而我则需要带上耳机才能不在做题的时候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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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有啊,只要好听,不管是谁的。不过……我听周杰伦比较多吧,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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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想了想,“我比较喜欢beyo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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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我记得,主唱死了。黄家驹的词曲都写得很好的,当年的香港乐坛大多□其实都是翻唱的外文歌,重新填词而已,他们的原创才是香港乐坛真正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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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眉,“啊哟,你还知道的不少嘛。你喜欢哪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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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beyond听的很少,毕竟是粤语歌,不过不知道怎么,那种小小的好胜心让我不想说出《光辉岁月》《海阔天空》等等那几首耳熟能详的歌,所以一歪头,很大声地讲,“我喜欢《活着便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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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压根没听过,只知道歌词和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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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喜地大叫,“啊啊啊我也是啊,你是第一个跟我喜欢同一首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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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大了嘴巴,慢慢地才把表情调整到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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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高兴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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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胡诌都能成为共同爱好。其实,我们是有缘分的,是吧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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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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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离学校不远,步行的话只要二十分钟。因为是老房子,所以难免小区里面有点杂乱,我第一次因为这些碎砖乱瓦和塑料袋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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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是希望这一路繁花遍地,回忆会更美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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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袋子递到我手上,我的胳膊往下一沉,这才体会到袋子究竟有多么重,隐约看到他手上被勒出来的红线,横穿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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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送你上楼了,你不是说你家在三楼吗,也不高。否则让你爸妈看见,会误会的,我可不想被你爸拎着扫帚追的满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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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竟然觉得很甜蜜,克制不住有些向往,但还是一鞠躬,大声说,“多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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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摆摆手,“天快黑了,快上楼吧,明天别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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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插在兜里,转身晃悠悠地走远,书包和校服都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我假装进了楼门洞,估摸着他走远了,就重新探出头,站在路边目送墨兰色天幕下余淮渐渐模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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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之后我还记得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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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逼仄拥挤的青春里,他送我一程,然后转身踏上自己的旅程。他的世界很大,路很长,很遥远,我只能站在自家门口,独守着小小的天地,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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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着,便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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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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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号随机分配,我和余淮的考场都在一年一班。我赶到考场的时候,刚好看到余周周和另外一个女生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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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虽然说是初中校友,毕竟当初不认识。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倒是余周周身边的女生朝我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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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气质很特别的女孩,长得很有棱角,皮肤有点黑,头发半长不短。我并没有想到她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生会率先跟我打招呼,愣了一下,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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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叫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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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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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一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我们说话才抬起头,梦游一般朝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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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赶紧趁热打铁,“余周周吧?我是耿耿,也是13中的,现在在5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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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眉眼弯弯,和我初中第一次见到她时候有一点不一样,我说不出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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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女孩面色有点冷,也不再笑。我意识到自己把人家甩在了一边,很不好意思,所以赶紧转回头对她赔笑脸,“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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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是辛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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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茫然的表情让她很失落,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搞得我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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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余周周接过话茬,“你在一班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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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我记得你在一班啊,今天在自己班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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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昨天把两本书落在桌洞里面了,回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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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儿了,我探头进去,一眼就盯到无所事事的余淮坐在靠窗的第三排,余周周一进门,他突然正襟危坐,朝她点头微笑,假的要死,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只是很淡地说了声早上好,没停步,弯腰从中间那组第五排的某一桌里面掏出了两本花花绿绿的书,好像是漫画的合订本,抱在怀里,从后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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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进门,把演算纸卷成筒敲在仍然灵魂出窍的余淮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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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你果然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就切换到傻缺模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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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说完,往后一退,就踩到了一个男生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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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趔趄。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飘到我背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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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怒视,才发现那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儿,白净温和,长得很顺眼,不是耀眼的英俊,却非常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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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没出口的斥责用一个大喘气就变成了结结巴巴的“对对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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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余淮在背后嗤笑,“嘿哟,您有什么资格说我啊?耿耿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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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于是不敢回头去看余淮,只能傻呆呆地对着眼前的男生不住地点头哈腰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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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好看是罪啊,我在心里对着面前的少年碎碎念,你们这种人,迟早要下地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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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摆摆手,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就专心致志地蹲在地上研究他身边书桌的桌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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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余周周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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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变态,可是也不好打扰人家,尤其当人家变态得很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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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坐到余淮前面的第二排,转过头轻声问他,“你怎么谁都认识啊,余周周是我们学校的,你怎么认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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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理我,反而很大声地喊,“林杨,你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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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余淮的初中同学,他提到过的那个超级赛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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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林杨的男生挠挠后脑勺,竟然迅速地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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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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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干嘛绕着我小姑姑的桌子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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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杨一起大喊,“她是你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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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淮一脸得色颇为欠扁的时刻,我却注意到林杨灵魂出窍的窘样,他盯着桌子,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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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那我岂不就成了……你小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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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余淮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好像大梦初醒一样,连连摆手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就屁股着火似的跳起来奔出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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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余淮却眯起眼睛笑得很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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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有机会灌他两斤二锅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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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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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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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短暂和最漫长的时间都在考场上。考试结束前一分钟你发现自己有一道计算题从第一步开始就抄错了题,时间就在你来不及惊呼的那一刻开始加倍流逝,你的笔尖已经开出了花,思路就像黄果树瀑布飞流直下,可是铃声永远走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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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如果时间始终以这种速度消失,一扭身,我就能从背后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如瀑青丝转瞬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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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没有如瀑青丝。我是短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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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让我选择,我倒是宁愿经历这种惊心动魄一分钟,让卷子带着我未完成的遗愿随着监考老师远走,也不愿意独自坐在那里面对很大一片空白,听着周围沙沙的答题声和翻页声,好像要等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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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视野里面是一片空白。并不是说我昏过去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你形容那种色调。桌子、椅子、讲台、监考老师、墙上的黑板、黑板上面的红色大方块字,“敦品励学,严谨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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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好想你已经来到了天堂,却又不耀眼。你假装自己在做题,可是实际上笔尖都不曾落在纸面上,只是为了和别人一样忙碌,躲避监考老师的目光,抢救岌岌可危的尊严——尽管如此,那层白色还是在你的视野中晃动,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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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听着,思维游离在试卷之外,难堪的空白许久没有任何改动,趴在桌子上也遮不住。时间都在别人的笔尖上,独独把你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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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独把你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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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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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科目都结束的那天下午,我终于等到了最后的铃声。明明需要更多的时间,却再也不想琢磨那些题目的解法,宁肯赶紧宣判死刑,让我死也死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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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到余淮和林杨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在谈论什么,余淮伸出右手,竖着大拇指,比比划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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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旋不是上升气流吗,大拇指向上,四指方向自然弯曲,气流就是逆时针转啦,所以是西北啦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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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摇头,“我当然知道气旋是什么,可是那道题明明是高压反气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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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还在争论,我已经无话可说,最后一门是地理,这个科目很快就会在全省会考之后与他们say goodbye了,有什么好讨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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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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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看到我,中止了与林杨的交谈,转身热情地朝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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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得怎么样?”我赶在他讲话之前赶紧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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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耸肩,“就那么回事儿呗,还行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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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把“呢”反问出来之前,我连忙笑着问林杨,“小姑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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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又涨红了脸,我笑出声,他却很快反应过来,老神在在地把手插到兜里,挑眉看看余淮,又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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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俩’的小姑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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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咬字非常准,我都听见心里咯噔一声,好像不小心失言讲出了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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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抬脚就要踢林杨,被林杨反手抓住小腿差点掀翻,他们就开始拉拉扯扯拼命想要把对方按在地上,两个大男生扭来扭去的,我都不忍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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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就会想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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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班的同学们纷纷涌入教室,余周周安然坐到座位上的一刻,我咳嗽了一声,林杨立刻就像踩了电门一样绷直身体,然后一个鱼跃就逃出了门,把仍然战况不明的余淮独自扔在垃圾桶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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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杨跑出门的瞬间,门口出现了一个极为俊秀的男生,高大挺拔,抱着书本迈着很稳重的步伐慢慢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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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看着眼熟的男生,说不定也出现在我乱拍的某张照片里面。他身上的气质和林杨的那种鲜活温暖、偶尔犯傻冒失的感觉很不同,我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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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他来错了地方,即使在温和地笑着,与周围人闲聊寒暄,却总是跟旁边这些浑浑噩噩的学生格格不入,说不上哪里,过分精致,过分耀眼,过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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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收敛了笑容,推了我肩膀一下,“看什么看,赶紧回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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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甚至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帅哥凭什么不让看,你嫉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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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住,带着考完试难得的复杂好心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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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迈出一班门口的一瞬间,我听见余淮用很平静的口气“顺带提及”——“那是楚天阔,摸底考试的第一。……好像也是咱们这届的中考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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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明白了那句“看什么看”里面包含着怎样的情绪。余淮自然不是小肚鸡肠只知道妒忌的男生,他很严肃地收敛情绪推着我离开教室,应该是在面对心目中的竞争对手时候的正常反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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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没有人万事如意。我坐在考场上独享漫长的空白时间,在另一个空间里,余淮也有他的高山要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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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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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班才是受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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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桌子上,周围闹闹哄哄对题的声音挡也挡不住。余淮是周围人围攻的焦点,我就是焦点旁边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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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数学出的什么题啊,选择题那么多陷阱,我连着好几道都选错,幸好看出来了,结果导致后面每道题都要小心翼翼读好几遍生怕看错被耍,差点就答不完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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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愤填膺抱怨了那么多,最后该做完的还是都做完了,改选对的还是都选对了,所以这个女生到底在愤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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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了,那作文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写什么,我估计我肯定跑题了,48分都拿不了,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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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一个整场考试中最拼运气的部分来担心,你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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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喂那个英语啊,我听听力的时候好几次差点走神,那是什么口音啊,英不英美不美的,跟喝多了似的,我第一遍的时候完全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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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费什么话,不是还有第二遍吗?你第二遍不是听懂了吗?叫唤你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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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围在余淮周围七嘴八舌地边对答案边抱怨考试的变态,我趴在桌子上,看余淮左右逢源,缓缓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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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了就不提了,张平没过来呢吧?走走走趁现在下去买点吃的!”余淮大手一挥就把一群人都拽走了,我睁开眼,看到他走在最后,正回头朝我狡黠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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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感激地回了个笑容,嘴角很快耷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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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终于撑到电池寿终正寝的劣质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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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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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笑哈哈地,面对底下仍然抱怨不休的同学们,什么都没说,转身在黑板上开始写字,刷刷刷,字很丑,但足够大,所以极有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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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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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渐渐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余淮的食指不住地扣着桌子,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张平又抽什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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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啊,你们知道这首诗的出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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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白脸毛宁唱的那个《涛声依旧》吗?”β在后面举手,全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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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刚刚笑而不语的范儿被严重打击,他赶紧调整了情绪,白了β一眼,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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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作者啊,名叫张继,当年落榜,很不爽,很不爽,夜宿寒山寺——就是寒山那里的佛教招待所,心情抑郁,失眠,就出门游荡,写了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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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后来千古传诵,张继自然就名留青史,但是大家想想,当年的那个状元到底做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呢?谁也不知道。所以说啊,同学们,落榜不是问题,考得不好也没关系,东方不亮西方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些东西,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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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开始起哄,鼓掌,张平眯起眼睛笑嘻嘻地站在讲台上,双手背在后面很享受的样子,俨然一位新上任的邪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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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却破天荒没有跟着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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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一会儿,侧过脸看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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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以后名垂青史,有什么用啊?活着的时候那么憋屈。快乐是自己的,成就也是自己的,后人唱赞歌,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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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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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太复杂了,那么多的活法,我们却总要褒奖某几种,贬低另外几种。可是仔细想想,到底怎样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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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我们只有活过一遍之后才会明白,可是那时候剩下的感觉只有一种,名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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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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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没有食言,度过了一个短暂而惶恐的周末之后,周一早上升旗仪式的时候,就有些同学开始散播各种关于每学科学年最高分的消息。我才听说有些同学周六周日的时候被叫到学校帮忙核分数排榜出成绩单,在明确分工的流水作业下,成绩就像某种产品一样从打印机中连续不断地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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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考多少分,一点都不关心,甚至希望它出不来才好呢,谁一个不小心把教务处点着了,电脑和卷子一起烧光,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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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高举着相机,对着四周乱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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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中心人物看不清,只有一个背影,似乎是楚天阔,只是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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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捧着不知道什么书低头专心地看,眉头微皱,因为背后一个把发尾挑染成红色的莫西干头男生嬉皮笑脸地在背后拽她的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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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好多焦距模糊的照片,但是总能找到一两个陌生的脸孔,清晰,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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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着,在嘈杂兴奋的人海中。突然间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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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考试,如余淮所说,是的,我们都会习惯,习惯到想不起来每一次考试的成绩和排名。他们自然也不会记得这样一个星期一的早上,这样一个毫无特征的升旗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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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记得。他们自己随手丢弃的青春影像,都在我手里。我是整个操场上,最最低调的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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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笑得也许很悲壮。可是却没有勇气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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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下了他们的青涩年华,却把自己的那份遗忘在了照片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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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科老师进门时候都会怀抱一大摞卷子,急匆匆地迈步进来,巡视教室朝课代表示意,然后将卷子递到他们手里,一言不发倚着讲台看课代表指挥几个同学分发卷子,屋子里面嗡嗡嗡响不停,可是仔细一看,似乎大家都没有讲话,神情肃穆,充满期待又有点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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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很奇怪。那么这种嗡嗡的说话声音是来自哪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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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是数学课代表,张峰面无表情地将一沓卷子交到同样冷面如霜的韩叙手中,仿佛是魔教的传位仪式一般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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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是我考得最烂的一科,成绩却是第一个发下来。明知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偏偏心里面仍然在打鼓,丝毫没有那种心如死灰的自觉。我一直在安慰自己,数学就数学吧,一下子死利索了,也是一种福气,剩下的科目就会只高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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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韩叙顶着一张死神般的苍白小脸走近我的时候,我仍然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什么东西——竟然是余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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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觉到他和我的身体一起震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举动,还是因为我的手冰凉如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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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却并没有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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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大脑已经不运转了。卷子轻飘飘地从上空落下来,就像电视剧里面太监扔给冷宫娘娘的三尺白绫,清高飘渺得十分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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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大了嘴,尚存的理智让我歪脑袋瞄了一眼左侧装订线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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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余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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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着眉用闲置的右手拽到他面前开始认真盘查到底那两分扣在了哪里,一边翻,一边说,“你手怎么那么凉啊?期中考试而已,真这么害怕啊?两眼一闭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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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地甩下他温热的左手,可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反驳他。不过这样一闹,反倒不紧张了,手指虽然仍然很凉,却不再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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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我讪笑,“我……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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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瞄见他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滑动,但是语气仍然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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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死我了,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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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我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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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下不为例指的究竟是不能抓他的手呢,还是不能在手很凉的时候抓他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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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捂热了,难道就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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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张脸太淡定了,我很难不胡思乱想。正在此时两三张卷子像是被风吹过来一般飘到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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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用看。那惨不忍睹的鲜红分数让我立刻确信这是我的那张,急忙趴在桌子上护住,紧张地朝四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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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眨眨眼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简单面红耳赤地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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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扑住我的卷子干什么……刚才不小心……你还给我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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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讪笑,站起身把卷子递还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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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种分数不只有我能考出来。简单果然是能够共患难的姐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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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的轰炸结束,我已经麻木了。老师讲卷子的时候我就用红色的中性笔认真地记,记得满卷子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迹,妄图将鲜红的分数淹没在我自己掀起的红色海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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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这样看起来就不会那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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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单发到手里,左起姓名,然后是数语外物理化学成绩,一个总分加和,紧接着是史地政成绩,最右边是八科成绩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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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有两个总分,然而真正重要的是第一个总分。史地政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毕竟大多数人还是要学理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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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成绩单排榜上的第一名竟然是β——正在疑惑,看了一眼最右边,她的分数也不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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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张平在前面清了清嗓子:“咱们成绩单呢……我跟徐延亮商量了一下,用的是随机排序,就不搞那么血腥的大排名了,乐意研究的同学自己根据右边的总分排一下大致的名次我也不反对,看看自己是第几梯队的,也有个努力的方向。我就说一下前三名吧,第一名是韩叙,第二名是余淮,第三名是张靓靓,韩叙和余淮都排进了咱们学年的前三十名,大家鼓掌祝贺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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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排名不代表名次不存在,但至少,面对着这样一张密密麻麻的成绩单,估计大家也只是看一眼总分估摸一下大致顺序,不会太过计较。我的面子某种程度上得以保全,不由得朝张平感激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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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看到了,也很得意地扬扬下巴,摸摸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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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也听到班里有人很不满地抱怨,“搞什么啊,乱七八糟让我怎么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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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黯然。和我这样只想遮羞的人不同,还是有很多人觉得搞这种维护隐私的排名表是非常浪费大家的时间精力的无用功。我想为张平鸣不平,却又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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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问余淮,“喂,你是希望名次排出来还是不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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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不在焉,“对我来说都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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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口气。的确。反正他就在前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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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过来,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不过……其实还是不排的好,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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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大力地点头,眼睛有点酸,“是啊,是啊。……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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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良久,我突然感觉手背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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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他主动地捏了捏我的手,很小心地,很兄弟情义地,说,“会好的,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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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在饭桌上问起期中考试的事情,我没搭腔,只是告诉他,周三就开家长会,五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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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再接再厉,“那你们成绩都出来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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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不想当着齐阿姨和张帆的面说出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成绩——不管怎么丢人,我只丢给自己家的人看。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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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有几秒钟的安静,突然齐阿姨站起来盛汤,笑着说,“刚考完,哪能那么快啊。耿耿,还要不要汤了,阿姨给你再盛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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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碗乖乖递过去,感激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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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趴在书桌上什么都不想做,门也没关,隐约听见客厅里面我爸和齐阿姨的谈话声,中间夹杂着齐阿姨刷碗发出的丁丁当当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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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单独安慰安慰她,我看她情绪不大对。我和帆帆在的话她有话也没法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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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自己老爸迟钝得很,倒是一个外人心思透彻把你看得一清二楚,这无论如何也让人感动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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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依言进屋,顺手带上门,隔绝了张帆的四驱车和齐阿姨的刷碗声,把一杯牛奶放到我桌上。我趴着没起身,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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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得……不理想?”他试探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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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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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多少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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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们班没排名。”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极其感谢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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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似乎没话说了,站起来踱了两圈,在我背后拍拍,又揉了揉我的脑袋,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常事,别太往心里去。会好起来的,毕竟你入学就跟人家有差距,这个要承认,一步一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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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温柔,我反倒从一开始一肚子怒火转为了埋怨自己不争气。的确有一段时间将怨气都归结为父母逼迫我进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变态学校,然而这一刻,却深深地感到乏力。别人的孩子都有能力给爸妈带来荣耀,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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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鼻子堵了不敢出声,侧脸紧贴在桌面上,动起来的时候有点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去,隐藏在脸颊和桌面之间,他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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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理科学着吃力,不用着急,高一一过去,咱们就学文科,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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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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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烦恼好像突然就都不存在了,我只记得我是要学文科的,我现在的痛苦只是因为我还没有等来属于我的一切,只是不适合,不是笨,真的不是笨,更不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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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余淮,一定会不屑地问,你怎么知道学文科就一定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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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可是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即使老天爷打定了决心要灭了我,我也不能承认。承认了,就失去所有了希望和勇气。我只有两个选项,你总要给我一条活路,总要给我一条路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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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睡不着,索性很早就出了门,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同学,零零散散坐在座位上低头温书,都是我不熟悉的人。我一屁股坐上教室最后面的窗台,背后是熹微的晨光,面前是空洞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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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面没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窗台上堆满了各种杂物、练习册卷子,还有一个足球一个篮球,在网兜里,是余淮他们的宝贝。我缩进杂物的空隙中,把大半的身子藏在窗帘后,脊梁骨紧贴着清晨冰凉的玻璃,寒气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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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十一之前大扫除的时候,张平面对窗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痛心疾首,哭丧着脸,大手一挥将两件校服一摞废纸扫到地上,大声说,“这他妈还过不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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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爆笑。他自己回过神来,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说,“不行啊,这样真不行,你们长大了……过日子也不是这么过的……你们这帮孩子啊,女生没个女生样,男生……更别提了,长大有了老婆,都得被狠狠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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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继续笑得东倒西歪,余淮趁机大声接了一句,“老师,这是经验之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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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红了脸,挥挥手,“你小子……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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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想着,嘴角弯上去,满心欢喜。那种与“过日子”有关的细碎温暖的小情绪溢满心间,却又有种好时光即将结束的惶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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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惶恐的幸福才是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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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就要来了,天亮得越来越晚,也让人的心情越来越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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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在走廊里面遇见洛枳学姐,擦肩而过,人家本来只是朝我点头示意一下,倒是我没话找话,干笑着说,冬天要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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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气。不管怎么说这种寒暄方式也是鬼佬的发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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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并不熟悉的学姐总是让我觉得很温暖,尽管她并不是个多么热情的人。也许是因为我的心里总是不能忘记那个场景,我回头,主席台下,她站得远远的,空场的风中,朝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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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当时相机不在手里。太多美好的瞬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甚至自己也留不住,就像风一样从指缝呼啸而过,攥拳头的速度再快,也捕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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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莫名其妙的搭讪,她楞了一下,很快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于毕业班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黑色高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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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好像明白一点——反正高三总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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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耸肩,“深秋正是第一轮复习进行到中期的时候,从各种月考和校模拟考试开始,直到明年三月的全省第一次模拟的铡刀落下之前,天越来越短,夜越来越长,睡得越来越晚,成绩越来越飘忽,心情越来越烦躁……就好像,明天永远不会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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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说,语气轻松,好像在谈论一种有趣的民间风俗,我却听得心里越来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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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过的,也许就是我这种学生吧。同样遨游在苦海中,明知道最后就是个溺水幽魂的命,却也要跟别人一起扑腾,抱着一丝飘渺的希望,精疲力竭,靠岸的日子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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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的脸色很难看,她歪头拍拍我的肩膀,“吓唬你的,其实跟高三没关系。冬季也是抑郁症发病高峰,日短夜长导致人的心情不好而已。有时间多晒晒太阳,就天下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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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说话的时候,红色莫西干头从旁边很快地跑过,带过一阵呼啸的风,洛枳眼前细碎的刘海甚至随风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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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夏,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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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凶凶的,可是声音却是轻快的,让人不由得想要探究在欲盖弥彰的愤怒之下,到底掩埋着怎样甜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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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不穿校服的张扬背影,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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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晒太阳,就多看看这样的男孩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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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真的没听懂,可是心里却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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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铃响起,她高深莫测地朝我挑挑眉,朝楼梯口走过去,只留下一句,“我说真的,你周围也有这样的男生吧,会发光,蓄太阳能。难过的时候,就看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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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靠着墙体会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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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也没懂。只是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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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发光,有阳光的干爽味道,对,还是蓄太阳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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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胡思乱想,脑海中的形象却愈加清晰,和眼前的男生重合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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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出现在门口,书包肩带只背了一边,黑色长T恤外面罩着白色校服,大大的帽子从领口翻出来披在背后。他晃晃荡荡地跨进门,半边身子还撞到了门框上,疼得龇牙咧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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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抬头,惊讶地看着正对面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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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上你抽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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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嗓门吸引了教室里面的闲散人员,我脸一红,只能鸵鸟一般地把脑袋藏在窗帘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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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个头啊躲,你知不知道那窗帘多脏?上次徐延亮坐靠窗位置的时候,中午吃饭把菜汤洒桌子上了还用窗帘抹的呢,你闻闻你闻闻,是不是一股汆丸子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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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挫败地从窗台滑下来,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也坐下,带来一阵室外的新鲜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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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早晨。我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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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洛枳姐姐说得对。阴天带给我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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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过脸朝余淮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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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多多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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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似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第一堂课一直在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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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课是语文,老师叫张玉华,是5班的师资力量中最拿得出手的成分,据说也是振华目前教师队伍中的元老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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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不就是年纪大还没退休嘛,不比教学效果,净拿年龄和资历说事儿,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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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最讨厌语文课,考试的时候,5分的古诗词填空他总是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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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几个小时背那么多东西,就为了5分,而且这次考前背完了,到下次还得重背,根本记不住……投入产出根本不匹配嘛,还不如用那时间学点别的,谁也不差那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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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瞪口呆,“你这么拽,会遭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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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甩头,“高二的学年第一,盛淮南,知道吗?就是校庆时候代表在校生讲话那个,理工大学那个数学竞赛班他跟我们都在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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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话题转换适应不良,皱眉头示意他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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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我的意思是说,他的语文卷子也从来不答古诗词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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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额,“你也不学点好……人家就只有这么一个优点值得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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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所见略同,你懂什么。我们一致认为,语文考试的成绩,那都是命,不能强求。”余淮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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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我刚想反驳,却想到那些不知所云的阅读理解和晦涩难懂的诗词鉴赏,以及鸡蛋里挑骨头的科技文阅读……不得已缩了脖子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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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群理科尖子,是不懂得文字的妙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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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就懂吗?我抬头望向一板一眼的语文老师和枯燥无味的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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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把标准答案收走,让这些语文老师重新答一遍卷子,他们的成绩未必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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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妙处,我们说了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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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归讨厌,余淮向来不敢得罪张老太太。他犯困的时候,如果赶上了张平的课,就会大喇喇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张平也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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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语文课上,他却保持着坐姿,用右手拄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眼睛半张半闭,睡得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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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着我。”他留下遗言,就去会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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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是要罩着他的,为了还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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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在张平的课堂上睡得七荤八素。要知道张平虽然对余淮韩叙这些人很宽容,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听课的必要,索性放任。而我绝对不在免检产品的列表里面,所以很自然地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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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简单和β因为笑得太过开心而颠三倒四的叙述,当时张平单手拿书,踱下讲台,一边讲着弹性系数,一边胡扯张弛有度劳逸结合以及保证睡眠时间的重要性,然后很耍帅地瞟了一眼余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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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课堂上睡觉,容易着凉,对颈椎肩膀不好,而且会导致颅压过高,影响视力。要睡呢,就应该晚上睡觉,白天要精神抖擞地听课,对老师也是一种尊重,对不对啊,余淮,你看看你同桌现在这个状态,你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下啊?别让老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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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讲到这里,爆发出恐怖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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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也没把我叫醒啊?”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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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已经直不起腰,扶着我的肩膀,哈哈哈一分钟自由笑,在余淮面红耳赤的阻拦下,大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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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没叫醒你。人家听了张平的话,特别听话地把校服脱下来,披到了你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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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七窍生烟,余淮却一脸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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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照顾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很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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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的时候,他自然醒来,连语文老师夹着讲义出门的背影都没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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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他还两眼发直的时候,我问,“你怎么了,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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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着舌头,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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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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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来着?别告诉我是学习。”我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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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啊……我疯了啊……打游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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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说完,另一边就传来简单的大叫,“我靠,怎么又死了,我刚攒了四千多金币要去换装备的,妈的,复活之后又得少一大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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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凉凉地插了一句,“等级那么低就敢往山洞里面冲,不秒你秒谁?不挂点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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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鬼哭狼嚎的间隙,余淮好像清醒了一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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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在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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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掌机,NDS,应该是在玩勇者斗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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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这个大俗大雅的游戏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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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帮忙练级,韩叙走剧情,还真会偷懒,明显拿简单当民工使嘛。”他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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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觉得。我迅速掏出相机,捕捉到了简单在装腔作势的鬼嚎间隙闪现的那个明艳照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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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开怀。民工不重要,游戏剧情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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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余淮永远不会懂得,甚至当事人韩叙,也未必意识到这款游戏对简单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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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玩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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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脸红,“说了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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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很可疑,凑近了紧盯着他,“……不是什么不良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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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啊,”他更可疑地拔高了嗓门,“说了你不懂就是不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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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使用激将法,“得了吧,其实你根本就不会玩游戏,对吧?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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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没有接招,反而不屑地笑了,好像我在指责帕瓦罗蒂五音不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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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三岁打任天堂,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小爷我逃课去网吧杀反恐的时候你还趴在课桌上边打呼噜边冒鼻涕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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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了一跳,“你?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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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一脸“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欠扁表情,正要说什么,突然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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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说,我倒是想起,初三时候林杨、蒋川、我、李燃……还有谁来着……反正七八个人一起逃了区模拟之后讲解卷子的那一下午的课,去网吧推星际,就是星际争霸,”他比比划划地解释,很兴奋,“结果被我们班主任那个灭绝师太一路顺藤摸瓜追到网吧来了。啊哟你都想象不到,林杨和李燃被拧着耳朵捉奸在……不是,抓了个现行,揪着耳朵,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硬是给拖出了门,他们俩叫得跟杀猪似的,我还拿手机录下来了,讹了他们好几顿中午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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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光辉岁月让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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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咧嘴,“……为什么你没有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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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眯着眼睛,挑了挑眉,嘴角欠扁地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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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还用问?小爷我跑得快呀!落跑前,还是我趁乱把林杨推到灭绝师太手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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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手打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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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课是张峰的数学。五点钟放学后就是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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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门外人声鼎沸,很多家长已经到了门口,正透过门玻璃向里面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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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变得很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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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家长会是这么讨厌的东西。一直以来我既不是闪闪发光的尖子生,也不是一提到找家长和家长会就急着回家穿好棉裤准备挨 打的差生。家长会对我来说,就是下午放半天假,很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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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老师的点名表扬和批评,基本上都不会落到我脑袋上。从爸爸妈 妈那里得到的信息,不过就是:“你们老师说了,你们班有同学最近特别沉 迷网吧,你自己注意点儿,离那些同学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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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倒是有不少同学不喜欢放这半天假,自始至终徘徊在教室门 外走廊前后,从班级门玻璃往里面张望,甚至会在散会后凑近被一群家长 包围的老师,听到些只言片语,用第一手消息当第二天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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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学时,似乎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了老师们的“两面三刀” ——吓唬我们说如果不响应学校号召捐献废旧报纸和易拉罐就如何如何,面对 家长的请求,却笑脸盈盈地说捐点儿就成了,都是学校领导强迫的意思意 思就行,反正最重要的学习啊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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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初中开始,家长会就基本上再也不谈什么班级卫生、集体荣誉、 课堂纪律一类的问题了。主题只有一个:成绩。曾经我也不怎么害怕,好 歹也是前十名里面的,没考过第一,也无所谓进步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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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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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躁动不安也影响到了余淮。他用胳膊肘推推我:“你没事儿吧,五 秒钟看一次门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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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笑:“就是觉得有点儿吵,都,都影响我听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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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句换来了余淮结结实实鄙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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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是要付出代价的。话刚刚说完,手机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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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我爸给我买了一部不错的手机。可是我也就高兴了那么几天,很小心地给它贴膜,每次用完了之后都会小心地放回绒布手机套里面——过了一个星期,就开始随手乱放了,磕磕碰碰也不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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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余淮看到我这种行为,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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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什么意思,他直摇头,继续感慨一些我完全听不明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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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手机解锁,是爸爸的短信。他估计已经到门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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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击“查看”,然后愣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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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省里党代会延时,走不开,我让你齐阿姨代我去开家长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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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我脸色不太对,余淮凑过来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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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已成舟,都这时候了,再抗议已经没有用了。可我还是很不甘心地回复了一条:“那我妈也没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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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也很快回了:“我是先问她的,她说也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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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我攥着书桌里面的成绩单,第一次愤恨自己为什么只考了这么点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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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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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才明白,和我爸妈闹再多别扭,有再多隔阂,他们也是我最亲的人,是可以吧烂到家的成绩晒到他们面前去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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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替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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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随随便便因为某几个也不一定非开不可的会议,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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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翻滚冲上鼻尖,酸得我闭上了眼睛。成绩单都快攥出水儿来了,余淮突然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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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癫痫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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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癫痫犯了呢!”我没控制住音量,四周不少同学回头看我,还好因为门外很乱,张峰应该听不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我突然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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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立刻夸张地把身子后撤,离我远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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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得跟他废话,烦躁地将手机键盘关了开开了关,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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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明白,我那时候多么希望出现一个机器猫,帮我把这张成绩单藏起来——可是,可是我身边的就是全班第二名,当他的家长洋洋得意地举起成绩单端详的时候,齐阿姨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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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突然笑了,歪过头对他说:“余淮,你说,为什么我的同桌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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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也是敏感的人,他发现我的确不大对头,先一步双手护住胸口,戒备地说:“喂,你怎么了?你不会又开始轰地图炮了吧……我可没惹你哦……不要迁怒别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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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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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手机关机,扔进书桌里面,伏在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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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张峰冷冰冰的声音和门外沸腾却不清晰的喧哗。我干脆连耳机一块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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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最近新存进去几首歌,我看也没看只凭感觉随便按了几个键,突然响起一阵吉他声。是陶喆的声音——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他和王力宏,就是讨厌他们唱歌的时候太R&β,有时候一个尾音哦哦起来没完,一副大便很通畅的样子似的---当然这些都不能说,会被喜欢他们的人扁成遗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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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首歌唱得很干净.像一阵流水拂过躁动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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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看了一眼MP3的屏幕,歌的名字叫《寂寞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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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四个季节。哪个少年不寂寞,哪个季节不孤单。我呆愣愣地 望着窗外,那几棵树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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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来得早,秋季很美,却短暂得仿怫只是为了把冬天的请柬 捎给夏天过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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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四季也长短不一,有的干脆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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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那么多人,自然总会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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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耿耿,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人生不曾跌宕起伏,也没什么伤春悲 秋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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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境殷实生活无忧,却因为一次期中考试,莫名领悟到,自己该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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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就是你和你的自尊心野心不甘心一起围着桌子坐下来,握手,微笑,为了不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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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家长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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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下课铃声刮破耳机里面的旋律,我开始默默地收拾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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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急的家长已经陆陆续续地进屋了,很多学生还没收拾完东西就迎接 了自己的髙堂,也正好让家长认了认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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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到一只手轻轻覆上我的肩膀,侧过脸,看见了齐阿姨温柔的笑。 我摘下耳机,朝她勉强咧咧嘴,刚想开口喊“齐阿姨”,却瞥见一旁一脸好奇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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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妈?断然张不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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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尴尬的时候,齐阿姨拍我的肩膀说:“耿耿啊.这是你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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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一个立正:“阿姨好,我叫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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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一笑,说:“我以为你们振华都是戴眼镜的小书呆子呢,没想到 还有这么有精气神儿的小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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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余淮那张笑得都看不见眼睛的脸,让我非常想一脚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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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张平走进门,余淮呆呆的盯着讲台,轻轻冒出一句:“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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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齐阿姨在旁边,他说到一半突然闭嘴,“靠”字只有K一个清音发出来,听得我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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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看见讲台前的张平穿了白衬衫,还扎了条领带。领带似乎有点紧,他不停地在松领口,活脱儿一个刚从农村进城的房产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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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对视一眼,却再也绷不住,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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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被我们笑得有点儿发蒙,倒是无奈又宽容地伸手帮我把碎发捋在耳后。她的手碰到我的时候,我意外地没有觉得很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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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呢,在教室里张牙舞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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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有点责备。我被惊了一下,不敢继续再笑,抬起头看到了一位短发的中年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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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眉头很快的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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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他也不再笑,朝他妈妈点了个头,就低头开始继续收拾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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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余淮他妈。我立刻就有点紧张——我也不知道我在紧张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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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他妈似乎对余淮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很习惯了,她也短暂的皱了一下眉,却没有说什么。她的眼神很快就转移到我和齐阿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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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好!”我努力笑得很正常,“我是余淮的同桌,我叫耿耿,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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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不知道怎么介绍齐阿姨,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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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齐阿姨自己把话接了过来:“大姐你好,我是耿耿爸爸的同事。她爸妈都有事情不能来,委托我过来开个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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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松,不由得看了齐阿姨一眼,她也正好看过来,眼睛里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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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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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勉强笑了笑:“哦,你好。原来这就是耿耿啊,余淮之前提起的时候,我听名字以为是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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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还说呢,没想到余淮学习这么好,还这么有精气神儿,和那些特别文弱的小男生不一样。这孩子特别有礼貌,招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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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和齐阿姨就站在走道边寒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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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依旧在阴着脸收拾书包,却在听到齐阿姨这话的时候嘴角可疑地弯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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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客气一下。”我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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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恶狠狠地瞟过来,“那也是小爷我身上有可以客气的地方,有些人让别人客气都没法儿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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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说完就朝讲台前还在抻着脖子紧张兮兮的张平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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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盯着张平半天,也不得不承认,张平发挥得太满溢了,身上留给人客套的余地,实在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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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余光感觉到余淮的妈妈抬眼朝我看,转过头的时候,她却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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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教室。家长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徐延亮和韩叙开始挨桌分发考试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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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手中那一厚沓雪白的成绩单,让我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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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家还是在这儿等我开完家长会一起回去?”余淮妈妈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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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余淮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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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眼睛一瞪,想要说点儿什么,瞟到我还像个二愣子一样站在一边,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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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那我回家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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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朝我笑着点点头。我眼看着韩叙的成绩单马上就要发到我们这一排了,心一横,掉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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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绕了个大圈,跑到讲台前路过张平,悄悄地说:“班头别紧张,沉着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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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愣了一下,煞有介事地朝我郑重点头,不小心被领带勒到脖子,又赶紧抬右手松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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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求你下次别穿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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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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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脸腾地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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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一会儿家长会,我会好好‘表扬’你一下的。”他“嘿嘿”一笑威胁道,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欢乐农村青年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要给别人推销房子的新手中介了。我心中一定,然后转身从前门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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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家长们能喜欢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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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大人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我完全不同。越是和学生关系好的老师,在他们眼中越是“压不住场”“不靠谱”,尤其张平这样年轻,我妈那种人一听到他的资历就恨不得给我调班,我想班里的家长至少有一半都在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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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希望张平能被家长喜爱,能够一直带着我们上高三。再黑色的高三,在皮肤这么黑的张平衬托下,也会变得明亮一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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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班头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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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跑到门口,竟然在对面看到了余淮,他背靠墙站在那里,脸比张平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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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你不是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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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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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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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不说,也不知道到底在不爽什么,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书包在他屁股后面一荡一荡,喧闹的走廊里,不知为什么,这个节奏在我耳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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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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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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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什么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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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儿学的这套装酷的规定动作啊?瞥人一眼转身就走,意思是什么?‘小妞,跟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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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余淮屁股后面喋喋不休,他也不理我,直到听到这句话,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特别特别嫌弃地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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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妞?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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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你这种小伙儿也就只能带着我这种小妞满世界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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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干得好,臭不要脸都这么淡定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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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臭脸刚有一丝松动,我们就都注意到β在旁边跟游魂似的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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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简单?”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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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β目光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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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等你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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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长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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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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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幽幽地看着我:“因为我没通知我家长今天开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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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不解地接口:“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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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横了一眼余淮。这个二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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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的成绩估计在五班能排到倒数前五,尤其是数学,恨不得只考了余淮的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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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办?”我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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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也转过头,目光终于不再空茫:“耿耿,你知道离学校最近的人才市场在哪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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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余淮更是兴趣大增:“你找人才市场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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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一脸认真:“我想给自己雇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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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并肩坐在行政区的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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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行政区从来不开灯,我们就坐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背靠着同一块硕大的玻璃。教学区那边的鼎沸人声像被闷在了一口大锅里,只能听到些许泡泡破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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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终于轰轰烈烈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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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好像还没做什么,埋头对着卷子愁眉苦脸,蓦然间一抬头,外面已经一片青灰色,人有时会恍惚起来,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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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计量单位向来多变,对余淮来说,一个白天的时间可能是小半本物理练习册、几百道选择题,或者几十个新单词——而对我来说,它是痛苦挣扎之后,大脑中并未被填补的空白;是日出日落间,毫无建树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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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当我发现夜幕在我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降临时,总会从心底满溢出一种恐慌,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弭,说出来又变得矫情。那一刻很像抓住旁边的某个人——但我想,余淮不会明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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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幸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那种人,没能力,却有上进心;没天赋,却有梦想;越努力,越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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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我毫无作为又毫无长进白天,时间都往前走一点点,然后把我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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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我被世界落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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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怎么会懂呢?他是一个走得比时间还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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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想了想,我还是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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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说不等他妈妈,可他还是没有回家。从见到他妈妈那一刻时,他就开始不对劲儿。我想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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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说了回家,也还是坐在这儿,我的原因却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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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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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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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到了是这种答案,并不觉得失望。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如果余淮此刻问我齐阿姨是谁,我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他随口胡扯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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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很烦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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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特体谅、特宽容的形象忽然被他这一坦白给毁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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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青春期。”我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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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否定得非常坚决,但是没有故意跟我抬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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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为了劝解他的情绪而莫名其妙地去夸奖一位压根儿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也不是我的擅长,何况想起刚刚他妈妈那句没头没脑的“张牙舞爪笑什么”,我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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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自家还一堆烂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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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俩就都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并肩坐着,听着教学区那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只留下远处露出来的一道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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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心里变得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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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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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如果是我亲妈今天来开家长会,表现得也不会比齐阿姨好,甚至可能几句话过后就让我在余淮面前丢尽面子。我第一次庆幸她是个善良的“外人”。那么多显而易见的相处之道,只有“外人”才愿意遵守,小心翼翼地远离那道名叫尊严的底线----亲人也不是不了解,只是感情淹没了这条线,毫无顾忌地倾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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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看到我的成绩单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我忽然就不在乎了。哪怕她会在心中笑我考上了振华却还是垫底,哪怕她心中警醒自家儿子长大以后可绝不可能像我这么废物......无论她想什么,我相信她都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让我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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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最大慈悲,我怎么可能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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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坐在那里聊了很多。我听着余淮讲起他们师大附中的那些传奇人物,把这些事迹同我现在和未来即将一一见到的面孔相匹配,第一次有种自己生活在一张巨大的网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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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厉害,”我真诚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收到打击之后开悟了,“其实你说的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我以前就听说过,当然比你跟我说的还要厉害----你知道的,传言嘛,都膨胀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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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厉害的,这些人三年后你都会认识,会变得很熟悉,你也会越来越知道他们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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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了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然后分离,越来越陌生,看他们在别的领域,果然成了更加厉害的人。而我最厉害的是曾经和他们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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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谈话变得太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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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同样作为传说人物的余淮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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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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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啊,他的确很‘大不了’。”余淮一脸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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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可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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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后悔来振华吗?”余淮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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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我,问得直接,却没有给我被冒犯的感觉。第一反应很想要点头——然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梗住了我的脖子,我并没有如自己所料想地那样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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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不好吗?虽然不适合现在的我,可是让我重新选择,我真的不会来吗?我爸帮我在志愿表上填了一串振华的时候,我拦着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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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去看余淮,他的侧脸轮廓即便在黑夜中也没有模糊,像是无法融入一般。这里确实让我充满了挫败感,然而挫败我的人,并不让我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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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区连接着实验室区和教学我,两旁的走廊都有灯光,只有坐在中间的我们像是被困在水泥管里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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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叹了口气,把后背靠在玻璃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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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后悔来这里。”我很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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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后悔,我怎么这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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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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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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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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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都坐同桌吧。”他没头没脑,毫无来由地讲了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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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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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仅仅没有带我走,更是大步后退,退回到了某个金色的下午,他对我说,耿耿,我们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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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同桌吧,我们一直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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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看着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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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根本不由我们做主的事情,我们却早早地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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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教学区那边传来的人声时,余淮从窗台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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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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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小时前就应该问的问题,他现在才说,彻底把我搞蒙了。余淮拍拍屁股,看我没动静,就抬眉毛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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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看人,会有抬头纹!”我很认真地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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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儿做,你快回家吧。”他也没有继续问我理由,而是挥挥手像打发小孩儿似的轰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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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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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关你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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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要给张平塞钱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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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才要给张平塞钱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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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神神秘秘搞什么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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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表情像是要便秘。我觉得再逼人家也不太好,所以就也跳下窗台,拎起书包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回家,你赶紧去走后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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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破天荒地没有接茬儿继续跟我戗,而是朝我摆摆手,说过马路小心点儿,就转身进着教学区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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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朝楼梯小跑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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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他拐进教学区的一瞬间,转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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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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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干正经的事儿都有种浑然天成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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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没有进教室。我们班就在教学区A区二楼走廊的中段,二楼的几个班级家长会还没结束。余淮就孤零零站在距离我们班后门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正在透过门玻璃看里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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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能杵在拐角从远处时不时探头瞟两眼。走廊里连要柱子都没有,非常不利于我飙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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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余淮的举动让我十分纳闷儿,这怎么也不大像尖子生,只有闯大祸了的才会沉不住气地跑来留神家长会的进度吧?还是说他妈妈特别严厉,但凡没考第一名,回家就家跪门槛仨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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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胡思乱想,他悠悠地转过身回头看,吓得我赶紧缩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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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匀了气儿,我才想起来我书包里有相机,如果把相机镜头探出去一点点用录像功能观察不就行了吗?反正那么小一个镜头,隔了十米远呢,光线又昏暗,他肯定不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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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就这样做了,一开始没有准备好,“咔嚓”先照了一张,我赶紧收手,低下头重新调整为录像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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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感觉到有人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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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β。她正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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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变态啊。”她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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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去雇爹了,还好意思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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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交锋我嬴,β摸摸鼻子,没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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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雇到爹了吗?”我继续打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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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没有当爹的气质,”β有些忧伤地摇了摇头,“你在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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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干吗?”我回避了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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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亲自跟张平谈谈,人生还是要自己掌握。”她还配合地做了握拳的姿势,令人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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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佩服她,多不着调的话到她嘴里都说得跟真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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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干吗?”然后她就问了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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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我妈。”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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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妈怎么跟做贼似的?到门口去等嘛,陪陪我。”她拉着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往门口拽,我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她拽了个趔趄,朝着走廊直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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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就在这时,班级的前后门都打开了,家长们三三两两地拥出来,像天然的屏障,填补了余淮和我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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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恐慌,松开了我的手。这时我用余光看到余淮从后门走了进去,于是也顾不得安慰β,连忙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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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去哪儿?你讲不讲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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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还是要自己掌握的!”我头也不回地扔给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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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难理解那些把讲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虽然我妈妈如果在场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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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把张平紧紧包围的那一张张带着殷殷期待的脸,在焦灼的背后,其实写满了对孩子的不信任吧?我还记得我小学的时候,也曾经为了和我爸妈一起回家而等在走廊里。那时候门一开,班长和中队长的家长向来都是第一批离开──他们家的孩子那么优秀,有什么好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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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信任究竟是基于对孩子本身的了解,还是因为成绩单和老师在家长会上的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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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我爸这个问题,他说,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信任,即使是父母和子女之间,也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获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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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被他绕进去了,还觉得特有道理:“你要用实际行动来嬴得爸爸妈妈的尊重和信任啊,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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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渐渐长大,我却越来越糊涂。实际行动是什么呢?是成绩吗?是排名吗?没有父母相信自己孩子是笨的,是劣于别人的,说小子笨就等于骂老子蠢— 所以成绩的下滑只能有~种推测,你不好好学,你贪玩,你早恋,你学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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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排位而信任,又因为一个排位而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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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和爱,那缘故本身,也不应该如此脆弱和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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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了孩子十几年的是你,张平一个陌生人,真的比你更了解那个小孩在想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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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今天来的是齐阿姨。我远远地看到她收拾好东西起身朝门口走来,就先躲到了一边,等她离开了,才从后门溜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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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没有注意到我,他坐在靠窗那一组的第二排,紧紧地盯着他妈妈的身影——作为名列前茅的尖子生,他妈妈此刻竟然也带着殷切的笑容站在包围圈里,眼角眉梢流露出对某个正喋喋不休地拉着张平问东问西的妇女的不耐,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正对她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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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就走出教室,从后门绕到了前门。余淮和前门之间隔着人山人海,他绝对不会发现我,而这样我也能听清他妈要和老师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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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刻意忽略了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么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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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种危急时刻不适宜有太多剧烈深邃的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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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我刚刚走到前门,就听到余淮妈妈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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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我是余淮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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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一笑,眼睛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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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你好你好,余淮这个孩子很好啊我没什么要嘱咐的学习很有自主性又聪明。总之很有正事儿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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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张平也是被唠叨狠了,还不等余淮妈妈憋出一句话,他就立刻踩电门了一样用机关枪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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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余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很有正事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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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胳膊在一旁深深点头,也不知道自己与有荣焉的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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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听见他妈妈急切地问:“张老师,我找你的原因是,能不能给他换个座位?还是让他挨着男生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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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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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心灵感应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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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余淮妈妈飙出这句的瞬间,余淮大步朝讲台这边走过来,刚刚好越过一众家长,看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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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爸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对我这套宿命论的调调很不欣赏,毕竟我站在这个地方,只要不是瞎子,早晚都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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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只是楞了一下。然后就像没看见我一样,扭过头去,大声地说:“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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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哆嗦了一下,应该是没想到直接被抓包,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她是当妈妈的,在这种场合当然很硬气,白了一眼余淮,继续不依不饶地看着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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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轮到张平坐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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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哈余淮妈妈你很老派啊哈哈哈哈,”张平的脸像涂了胶水一样僵硬,“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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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几个家长也都露出微妙的神情。毕竟,当众提出这样的要求,儿子还在身边呢,这举动实在有点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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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你不知道,他跟我撒谎啊!”余淮妈妈也感觉到了老师和周围人对她的微词,有点儿急了,“他哄我说,他的同桌是个男生,他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他跟女生一桌,他初中就和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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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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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十七岁,声音并不属于格外深沉浑厚的那一种,可这一嗓子,却实实在在地让整个教室的桌椅板凳都共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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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竟然还能想到共振这么高级这么物理的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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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静默了几秒钟,余淮妈妈整张脸都在抽抽,余淮不声不响地看着张平,姿态却写满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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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刚刚我非常心虚——屁颠儿屁颠儿地过来偷窥,还在人家母子最尴尬的当口被发现,我没奢望余淮事后能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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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的余淮很陌生,陌生到让我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只吼了两次单音节的妈,也没怎么竖眉毛瞪眼睛,可是脸孔透露出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冷漠,让我强烈地感到自己被排斥在事件外。余淮妈妈指向的的确是我,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猜得到,他们在为另一个过去的人角力,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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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撒谎。他知道他妈妈不会让他和女生坐一桌,他初中就和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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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同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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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点儿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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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适时地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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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啊,我能理解你,毕竟他们这个年纪,同桌要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是会让家长有这种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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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一本正经的时候,难得的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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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同桌是耿耿呀,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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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你四舅奶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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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内出血,听到门外“啊哈哈哈哈”的一阵爆笑,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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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平听到了笑声,朝门口的方向扭头,看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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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情估计已经把“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写在了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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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耿耿也没走啊,耿耿,哎呀,耿耿,耿耿你家长在哪儿呢?我们正说到你呢。”张平连忙语无伦次地补救,梗得都快心梗了。他挤出五十多岁老教师的慈祥笑容,对我招了招手,以示谈话内容没什么尴尬和见不得人的。而余淮妈妈估计比我还想吐血,她看着我,不知道该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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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一下,所以嘴角抽了抽就转回去了,继续看着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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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耿耿也在,我就简单说说我的看法,”张平干笑了两声,又恢复了正经的状态,“那个,余淮妈妈啊,这个我可得说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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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贱兮兮地分别看了我、余淮和余淮妈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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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这个孩子很好,余淮也是好孩子,好孩子都心里有数,你的担心我可以理解,但是也担心得有点儿过了,至少我没看出任何不妥当的苗头。如果有的话,不用你说,我这个班主任也会有所作为的。对教育呢,我也是有很多心得体会的。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要靠疏导和自觉,否则我就是给他换了个男生同桌,他也照样能搞出小动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点各位家长肯定有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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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家长立刻配合张平做出尴尬的“心有戚戚”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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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把场面的主动性牢牢握在了手里,但余淮妈妈必然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几次张口想插嘴,却再次被张平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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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啊,请你理解,班级的座位安排是公平的,随意调动,对其他同学和家长我也交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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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咧咧嘴,余光看到了周围人的不耐烦,叹了口气,迅速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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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谢谢你,改天我单独来找你,原因现在不方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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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说完这段生硬的话就走了,也没回头喊余淮跟上她。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脸上挤出半分笑,有点儿局促地说:“耿耿,真不好意思啊,你别怪阿姨,阿姨不是针对你。你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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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句“你是好孩子”显然是场面话,算是对卷入其中的我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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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知道我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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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辜没有让我有任何沉冤昭雪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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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难堪的,正是这种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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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敢看余淮,趁他妈妈出门的机会,也一转身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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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门,β就迎上来,一脸神秘地说:“我什么都听到了,但是我不会说的。我是不是特够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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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教室里的那群家长都是哑巴吗?”我低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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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她吐了吐舌头,“听下来似乎是很有料,不过应该跟你没关系,你别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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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搭理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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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巴不得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她贼眉鼠眼地又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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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求多福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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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着书包大步向前走,在楼梯口刚好赶上—大批家长下楼。我混入其中,像—条死鱼淹没在了沸水里,不觉得疼,只觉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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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回家都说,林杨不考学年第一,他都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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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觉得是好事儿,得好好敲打敲打他,省得太顺了会骄傲,这小子从几年前就开始跟我阳奉阴违地搞小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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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杨那么乖,你就别那么高要求了,我倒是愁我家蒋川,都半大小伙子了,还什么事儿都不上心,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你说这可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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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人潮缓缓冲下楼梯的过程中,身边的家长们就没断了絮叨,尤其是走在我背后的这两位,似乎是熟识多年了,话题从两个孩子的考试成绩一路聊到班主任女老师的假LV包字母根本没对齐,到一楼的时候已经进展到了不知今年冬天单位年货是不是又要发大米,这回家里男人必须去帮忙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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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浑噩噩地听着,忽然灵光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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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不是余淮的初中同学吗?他以前说起他的初中同学都有谁来着?我在脑子里慢慢地回忆他曾经跟我提过的网吧逃亡事件:好像有林杨和刚刚那位阿姨提到的自家儿子蒋川,还有一个男生,哦,还有那个特别漂亮的叫凌翔茜的姑娘,嗯,这个女的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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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专心又散漫地想着,慢慢走出了学校大门,看着公交车站上乌泱乌泱的人群,我伸出僵硬的胳膊,很奢侈地打了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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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很多事儿地问:“哟,小同学,刚开完家长会啊,你家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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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咧嘴:“做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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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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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菜刀钝了,他们要先回家磨一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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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车上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小林帆接的。我这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齐阿姨来帮我开家长会了,我爸又不在家,林帆晚饭是怎么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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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姐姐,我在外婆家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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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你妈妈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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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来,她正要我打你手机问你在哪儿。她让你快点儿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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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我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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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叔叔还没回来呢。我听妈妈说,他和领导去吃饭了。姐姐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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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他妈齐阿姨,他叫我爸耿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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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没事儿了。我……”我搜肠刮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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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我有个同学,哦,是女的是女的,”我补充了一句,以防万一,“她家长会遇到点儿不顺,我陪她一会儿,所以回去晚了,马上到家,让你妈妈别担心。对了,我吃过饭了,别做我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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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在我爸不在的场合里和齐阿姨单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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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你并不讨厌,甚至随着交往的加深你会越来越欣赏他们,前提是老天爷没有提前把你们放在尴尬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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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不是我后妈,我想我会很喜欢这个阿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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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她有意为之还是我们的尴尬关系所致,我和齐阿姨之间的客气,像一道透明的墙把彼此隔绝开。我爸是一扇门,而现在这扇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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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知道她是否认真研究了张平给出的那张凌乱的成绩排名表,会不会很有闲心或者很有目的地去计算我究竟在班级的第几梯队—这是我自己拿到成绩单之后好几天里都不曾做过的事情。我自己那份成绩单被我埋在了书包的最下面,被各种课本和练习册的书角戳得千疮百孔,皱得像一扇破碎的百叶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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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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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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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不能慢点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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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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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但凡红灯您就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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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着,我之前遇见红灯难道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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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跟他说我现在心情很糟糕,希望他多开—会儿? 这不是有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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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家是吧?”师傅忽然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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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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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你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死早超生,你回家越晚,你爸妈菜刀磨得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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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着这茬儿呢。我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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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我这儿可有后视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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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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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位师傅的确开始慢慢开车了。原本他都快到我家了,路口一打方向盘,直奔犄角旮旯的老城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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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还心生感激呢,后来一想人家乐不得拉到一个不想下车,计价器蹦字儿蹦得欢乐,最后还不是我爸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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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还是应该感谢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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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摸口袋,决心奢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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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可劲儿跑,先给我开个五十块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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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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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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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3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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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不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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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城市都有一张粗糙的脸孔,风沙雨雪本就让它天然与精致绝缘,而流水般的市领导班子又习惯瞎指挥,今天重建老城区明天开发大江边,楼还没建好,市长就换了,只剩下一栋栋突兀的建筑挂着艳俗的脸,像青春痘溃烂后的疮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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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是说一百年前,它曾经是个美人。犹太人、日本人和俄国人在那个年代移居此地,各式老建筑浓妆淡抹,却意外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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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工业桂花有过很多不合理,很多好东西都被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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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说,“文化大革命”时期,那些漂亮的教堂、美术馆和老餐厅都被砸的差不多了,留下的残垣断壁被后人良心发现地修缮翻新,却也涂抹上了一种廉价的现代化气息,再下多少年的大学都洗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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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爸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短暂地忘记了他是个喜欢看《还珠格格》和打太极拳的未老先衰的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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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并没有遇见这个城市最好的时代。曾经它让世界各地的人千里迢迢地赶来,而现在,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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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余淮,想到那个时间暂停的黄昏,我问他,可不可以一起种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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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会跑的,树却没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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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昏黄灯光下的街景,不知道怎么眼睛有点儿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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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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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某一部分的我自己还停留在黑暗的行政区的窗台上,一遍遍地回放着一句话,耿耿,我们一直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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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深处,我一直有一种预感,这也许是我从余淮那里能够得到的最......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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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我是知道的,可我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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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整个人刚刚从家长会现场那种懵懂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当时没有被处理掉的信息,字里行间,眼角眉梢,都浮现在了车窗上,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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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和他妈妈撒谎,说自己和男生一桌,是因为他有“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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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科”对象是他初中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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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难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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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耿耿,我们一直坐同桌吧”,这又算什么呢?是对初中同桌的怀念,还是对他妈妈的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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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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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了犹太老教堂。窗外是一百年前,背后是21世纪的振华,只 有这辆车带着我逃离时间的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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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耿耿,给我起名的两个人各奔东西,把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交给一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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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要一直和我坐在一起的人又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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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被丢掉的纪念品,又被捡起来纪念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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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后座呜呜呜哭个没完的时候,车缓缓开到了我家小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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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此时哭出了惯性,怎么都刹不住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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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多少钱呜呜呜真的正好五十啊呜呜呜师傅你真专业呜呜呜鸣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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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师傅被我气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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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啊,先不用给钱,你慢慢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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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烟酒嗓缓缓说出这句话,就像喊了预备齐,话音未落,我就开号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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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师傅点了一支烟,没催我,也没安慰我,只是打开半扇车窗慢慢吐着烟圈,任我哭得东倒西歪,就跟一上楼真的会被我爸妈砍死一样,先给自己号五十块钱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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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差不多哭累了,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我用纸巾抹抹眼泪鼻涕,还在惯性地一抽一抽,还有点儿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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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都觉得自己这哭相过于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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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谢谢你,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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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她跟你一样,每次开完家长会都不乐意回家。哭吧哭吧,小孩有小孩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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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鼻子又有点儿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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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陌生人的体谅总是很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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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觉得我跟她特像,所以就同情心泛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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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啊,”师傅哈哈大笑,“她要是像你这么败家,我早就吊起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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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我家楼下有一堆不知道哪个邻居扔在那里的破家具,其中一面破破烂烂的穿衣镜正好发挥了作用。楼下的门灯坏了,我只能踩着大衣柜凑近镜子,然后举着手机,用屏幕的光来照自己,看看眼睛有没有红肿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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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听见背后一声惨叫和狂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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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在室外踩在小垃圾山上对着幽蓝的光照镜子的确非常没有社会公德心,但是我也被对方的尖叫吓了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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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再照,我只能随便拨了拨刘海儿,低着头上楼,拿钥匙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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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门,就看到客厅里齐阿姨正在收拾碗筷,闻到炸带鱼的味儿我才忽然觉得饿了,非常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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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回来啦?”她没有抬头看我,而是专心在收拾桌上的鱼刺,“要不再吃点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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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的嗓子有点儿哑,齐阿姨听到之后,抬头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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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我再怎么收拾自己,眼睛应该还是红的,掩饰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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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很温柔的笑笑说:“那你先换衣服,洗洗手,我给你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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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热了,拿开水泡泡就行,我喜欢吃水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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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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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头就去了厨房。我突然很想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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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哭得太使劲儿了,我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后脑勺隐隐约约地疼,有点儿缺氧。吃完饭我觉得不好意思,要去刷碗,齐阿姨和我争了半天,到底还是让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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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破天荒地没有坐在书桌前装模作样,而是盘腿坐到客厅,跟小林帆比赛了最后一局四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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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学校是不是很多男生都喜欢玩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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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劲儿点头。他认真玩四驱车的时候,语言功能基本上是废弃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省不必要的血液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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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为什么总要挤到同一条赛道上面去呢?就不能换条道跑跑?” 我也没指望林帆这小屁孩儿能明白我在说啥,只是自己絮叨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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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规定。”他炯炯有神地盯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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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他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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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可以不比,可以自已随便跑着玩,也没人非要跟你赛,都是 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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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把我说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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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睡觉前,我爸还没回来,倒是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妈打过来—个电话。可我没有接。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跳来跳去,然后终于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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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得很安稳,也许是哭累了。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听到客厅的响动,是我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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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喝多了。齐阿姨去迎他,我爸不知道在絮叨什么,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有没有提不该提的人,有没有回忆不该回忆的过去,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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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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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是五岁的我自己,穿着小时候最喜欢的嫩绿色的棉布连衣裙,胸口有一朵白色的花,枝条从胸口斜斜地穿过来,盛开在盘扣的领口。 我爸爸牵着我,穿过家门口暴土扬尘的上坡路。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在对我爸妈这对苦命鸳鸯实行封锁政策,我家住在动迁区的小平房,用我爸的话说,邻居都是破落户,孩子必须牵好了,否则随时可能丢失在卡车上的麻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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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沙子迷了眼睛,一边揉一边问他我们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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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们去接妈妈下班,然后去公园跟门口的忍者神龟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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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特灿烂的时候,看起来就会有点儿缺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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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问,耿耿,你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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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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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忽然说,长大了你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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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会的,我只要记得现在多开心,以后就能和现在一样开心了。 我刚说完,忽然就在大土路上学着电视上的女战士希瑞一样,动作舒展而虎逼地摆了一个pose (姿势),特大声地喊I,耿耿,记住这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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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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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十几年,在一个梦里,突然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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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五岁的耿耿扔了一只漂流瓶,在时间的海洋里漂啊漂’终于,终于被十七岁的耿耿捡了酿 我是哭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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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的耿耿简直是个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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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开心是一种和游泳或者骑自行车没有区别的技能,一朝学会了就永远不会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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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打探 (No. 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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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有小半同学刷地一下转头看向我。 幸好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亏我这还是从后门进的,要从前门进来,估计一定很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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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免礼,我点点头,“不用这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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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轰”地一下笑开了;简单蹦蹦跳跳地来到我身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余淮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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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听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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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来了。听谁说的? ”我一边脱羽绒服一边说,顺便把手套, 放在窗下的暖气上烤,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语气和神态都非常轻松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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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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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妈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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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真是置个人生死于不顾啊,自己都找不着爹了,还有机会跟你讲八卦,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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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余淮可爷们了,,两嗓子就把他妈吼跑了,你在旁边看着是不是特感动?嗯?你说话啊耿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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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丽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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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勇于反抗的余密欧和耿丽叶,你觉得这个称号怎么样?我昨天在被窝里想了一晚±呢,你要是觉得不错,我今天上午就传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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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敢这么干,今天中午我就让你和β化蝶,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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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说一边随意地拿出下午美术课要求携带的削铅笔刀,随意地在桌子上划了两道,随意地朝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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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耿木兰。”她跳下桌子转身就跑,就在这时,余淮穿着大羽绒服晃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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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班级都回头行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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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抬手轻轻地一挥:“众爱卿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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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连我都觉得我俩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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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臭不要脸的念头只在我脑子里露了个脸,就灰溜涠地退场了。 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剪了个头,很短的寸头!昨天大晚上的跑去剪头发?他当他是谁?爱情受挫的十四岁少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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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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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他坐下,给温暖的室内带来一股新鲜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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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果很……愤怒我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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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根头发都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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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那么多事儿啊你,十块钱剪的头发还那么多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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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了五个字儿,怎么就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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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值的,”我没好气儿地说:“花十块钱剪了个二百五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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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大笑起来,脱下羽绒服,从书桌里掏出校服外套穿上,也没有继续接茬儿,而是拿出英语单词本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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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甘示弱地拿出英语练习册,只是一道题也没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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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同学,说好的“大气而冷淡”呢!为什么是你先开口搭腔?今天 早上刷牙时想好的战术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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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午我们俩都特别正常。上课时他低头做竞赛题,我继续保持专注的愚蠢;下课时我和简单闲聊,他和徐延亮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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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都很正常,就像昨天晚上家长会我没有跟踪过他,他妈妈也没有说过给他换男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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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们两个几乎不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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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梳着二百五的发型,我长着二百五的脑袋,安安静静地并肩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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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划三八线,可是东西各归各位,他的胳膊肘和我的演算纸再也没有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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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便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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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张平在讲课的时候偶尔扫过我们这一桌,眼神有点儿探询和关切的意味。余淮一如既往地不乐意听张平絮叨那些简单的例题,埋头做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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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练习卷,而我会在张平看过来时,努力地朝他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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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完我就觉得非常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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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错什么了?'不就是跟踪了一下吗,我道歉不就行了吗,人都有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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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何况他瞒我的事情的确跟我有关啊,冷战个屁,又不是结婚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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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上午最后一节课一结束,我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身,调整了下嗓音,冷淡地说:“同学请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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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肩膀耸动了一下,可能是被我的装腔作势惊到了,但也没说什, 就扔下圆珠笔,默默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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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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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门后直奔楼上而去,把简单和β的呼唤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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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班就在我们五班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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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你好,请找一下林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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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乎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爷们几,因为我提着一口气,在问出 问题之前绝对不能泄,否则就会撒气的气球一样倒着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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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可能是刚睡醒,脑门上还印着红印呢,就哈欠连天地来到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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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很困啊,身体还好吧?”我决定还是先迂回地寒暄一下,“那 个,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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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被我这句话问得有点儿警惕,眼神中也没有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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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意识到自已的行为很像来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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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卖保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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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小姑夫,我不是来跟你套近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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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夫”三个字让他“腾”地脸红了,是从脖子根儿蔓延铺展的一片红,我从没见过谁能脸红得这么有过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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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好,大侄女,”他没否认,尴尬地挠挠头,忽然眼底有几分 狡黠闪过,“哦不,你好,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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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此时也脸红得非常有过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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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开玩笑了,”我竟然在他面前像个憨厚的农民一样搓了搓手, “我有个事情想问你,是,是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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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侄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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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 ”我急得大吼了一声,二班有一大片人“刷”地回头看向我们’ 我在目光对焦之前拽着他的校服袖子迅速逃离,边跑边纳闷,这男生不是成绩很好的嘛,怎么有点儿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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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有几个男生遥遥地在喊“林杨你吃不吃饭了” 估计计他们看到的都是林杨和一个丧心病狂的女子携手狂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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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食堂的时候,我看着乌泱乌泱的人群终于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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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一直都和简单β搭伙吃饭的,来食堂的次数不是特别多,因为我们三都觉得食堂不好吃,更喜欢在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偷偷摸摸地给学校周边的小饭馆和麻辣烫烤串摊子打电话叫外卖,然后一到中午就溜到学校操场的栅栏边,和栅栏外的小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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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从栅栏外递过来的时候,β忽然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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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像探监啊。”她抽噎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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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对我这么保守又老实的姑娘来说,忽然抛下两个姐妹来和一个陌生男生单独吃饭实在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何况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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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本来是打算跟我在避开人群的行政区讲讲过往历史的,在我吭吭哧哧地问出“你知道余淮初中的同桌......”这半句话之后,林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并表示这个故事“实在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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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就来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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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在真正的饭点儿来过食堂,人真多啊。”我没话找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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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在四处张望,根本没理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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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人太多了,上二楼吧。”我指指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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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没看我,不过装模作样地伸出食指对我比出了一个“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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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你四舅奶奶啊,食堂都已经快吵死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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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忽然眼神一亮,直接迈步朝某个方向走过去,扔下一句:“跟上,表现得自认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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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表现得自然点儿,我让你吓得都快顺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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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一副“我可很自然啦”的姿态,跟在林杨后面东拐西拐地躲避汹涌人潮,终于在一根大柱子后面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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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那儿去吧。”我指着柱子左边靠窗的位置,挨着柱子多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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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摇摇头,又探出头瞟了一眼,才转回来对我摇摇头:“就这儿,你做对面去,这个位置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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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夫,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变态。”我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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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笑了笑,压根儿没想跟我解释,只是样子既紧张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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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啥,我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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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不好意思蹭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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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乖乖占座吧,一会儿连个位置都找不着了,记住,旁边的空位千万不能让别人坐,否则一会儿你就甭想听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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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好的人,毛病真是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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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去买饭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一副对我特不信任的样子。我看他走得有点儿远了,就赶紧站起来,坐到对面林杨给自己预定的位置上抻长脖子使劲儿往柱子后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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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正在往桌子上摆餐盘,不经意中抬起头看到我,友好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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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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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就有点儿心慌,万一她跑过来跟我寒暄,再看到林杨,林杨一紧张再把手里的餐盘掉在地上摔成碎片,两人来一段“你听我解释”“我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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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杨这套跟踪战术真是不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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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刻意忽略了昨天晚上我干过更不咋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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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胡思乱想,余周周已经坐在座位上低头吃饭了。她身后坐过来一个冷冰冰的姑娘,端着餐盘坐到了她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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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次那个主动跟我说话但是压根儿不认识的姑娘,我记得她上次说过名字,可我现在又忘记了,有点儿小尴尬。我下定决心以后有机会了就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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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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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端着餐盘坐下来,眼神飘向柱子后面又迅速飘回来,一张脸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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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余周周旁边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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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完这个问题,林杨的脸已经扎进了饭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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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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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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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尴尬地把餐盘推到我面前:“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肉,两荤两素,你尝尝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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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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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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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女生是谁啊,好像和她形影不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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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叫辛锐,是她初中同学。咦,那不就也是你初中同学吗?你怎么会不认识呢,你们学校总共才几个能考上振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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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话呢,我们十三中也很厉害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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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儿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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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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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面部微微抽了几下筋。都是成绩好的男生,他可比余淮厚道多了,至少嘴要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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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男生从旁边经过,忽然停下脚步,敲了敲桌子。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端着餐盘的楚天阔。很好看的一张脸,突然出现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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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笑了,正要说点儿什么,楚天阔就敲着桌子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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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的日子舒坦啊,知不知道,在我们班只可以搞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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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拍桌子大笑,笑到一半可能是害怕柱子后面的余周周她们听见,又赶紧压住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楚天阔熠熠然走开了,走之前礼貌性地朝我这个陌生人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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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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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低声说:“你没听说吗?一班班主任刚开学就把全班座位都安排成男生和男生一桌、女生和女生一桌,说是为了防止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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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两个字戳到了我心里,林杨还在闲扯一班那些有的没的,我终于鼓起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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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夫,说正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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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瞬间抬起头,给了我一张巨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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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了?”他笑嘻嘻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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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张脸写满幸灾乐祸。我就知道,我戳穿了余周周的事,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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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告诉我,你余为什么要关心这件事情?我可不能随随便便把淮的事情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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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随随便便拉我来食堂“说来话长”了,你装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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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头昨晚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不包括余淮说要永远坐同桌导致我心理落差过大恼羞成怒这一段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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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张大了嘴,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说:“余淮他妈妈行事风格还是这么生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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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以为然:“所以以前也很夸张咯?到底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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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叹口气;“这个真的不方便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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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很流畅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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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生叫陈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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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如此琼瑶的名字一报出来就已经让耿耿同学有种自杀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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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叫耿耿?人家就能叫陈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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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觉得说这些不大好啊……”林杨扰扰头,“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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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芊芊。”我一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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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流口水的娃
时间:
2013-10-12 18:58
标题:
RE: 八月长安的《最好的我们》
第二十六章 陈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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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41-No.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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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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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林杨百般遮掩下,从他语言中总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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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成绩很差,做事情有种不管不顾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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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性格像男孩子的漂亮女孩子,可以想象她多么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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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程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好像自己只是单纯地在八卦自己的同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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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林杨忽然中断了自己的叙述,小心翼翼地说:“耿耿,你能别笑了吗,渗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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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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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是从省城所管辖的某林业发达的小县城转学到余淮所在的师大附中的,由此可见家中要么财力惊人要么权势滔天。当然我用词有点儿太夸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听个开头就急着给陈雪君塑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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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这样自己就不难堪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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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初二刚到我们班的时候是个特别单纯的女生,很活泼,但是真的……”林杨斟酌半天,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真的挺美见识的,闹过不少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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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陈雪君大方又乐观,经常请同学吃东西,不,是经常请男同学吃东西。当她迅速地熟悉了省城的环境,整个人也变得明亮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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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谈过很多……男朋友。”林杨说起这个的时候,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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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有没有和你……”我嘿嘿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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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一点儿也不关心林杨和陈雪君的关系。我想问的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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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林杨身子往后一撇,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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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当然,她是你的好兄弟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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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林杨一个劲儿摇头,“耿耿,你妹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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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讨厌自己这个样子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勇气听下去,所以拼命给这个故事安上最坏的走向,好像只要这是我自己猜中、自己说出口的,就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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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插话,示意林杨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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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初中班主任抓早恋抓得很严格,所以陈雪君就成了重点看护对象。不过,我们班主任可不像一班的班主任,她只将陈雪君的情况单独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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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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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让她和女生劳动委员坐在同一桌,后来又换成和女生学习委员坐同一桌,反正折腾了半天,把全班能带动陈雪君上进的女生都换了个遍。可她和女生处不好。我们班女同学凡事被分到和陈雪君一桌的,几个星期后都会跑去找老师要求调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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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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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又开始苦恼地饶头:“你是女生,你自己想吧,我怎么知道啊,大概就是女生的小心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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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小心眼儿,陈雪君还是‘那些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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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很重要,答案直接反映了林杨和余淮他们这些男生对陈雪君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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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半斤八两。”林杨很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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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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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余淮觉得陈雪君比较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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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的小心眼儿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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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和β曾经跟我说起她们两个初中时是怎样成为好朋友的——因为上厕所的时候一起偷偷说了班主任的坏话。那时她们的班主任深受全班同学爱戴,只有她们两个觉得班主任虚伪而做作,尤其在其他同学慢慢地发现班主任的真相后,她们俩更是格外珍视这份英雄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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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同,而且略早。”β在旁边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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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的友谊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共同的秘密,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爱好,或者共同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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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班级里,女生们共同的厌恶,叫作陈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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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通过林杨后来的叙述,我还是听得出来,陈雪君能让一心向学的女生厌恶她的轻浮和自在,也能让轻浮自在的女生厌恶她的魅力和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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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厌恶她敢追求,更厌恶她追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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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女生们不可忍受的是,她是个很善良热情的姑娘,除了男朋友多一点儿,太爱涂指甲油,喜欢乱花钱,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指摘的人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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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作风问题在保守的师大附中就显得格外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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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再学习委员指责她指甲油问道太难闻让自己头痛到无法做题时,睁大眼睛无辜地反驳:“我这瓶指甲油是我爸爸从国外买给我的,绝对环保,没有刺激性的,一丁点儿味道都没有,老师不信你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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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讲起这一段时哈哈哈哈哈笑了半分钟,我也忍俊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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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当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本来就很讨厌学习委员那个女生,因此故意用特别大的声音说:‘你的指甲油其实熏到她眼睛了’。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一气之下,就让陈雪君去和余淮坐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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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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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怕他们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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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儿沉浸在故事里了,问问题时嗓音也不那么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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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怎么可能看得上余淮啊,她喜欢长的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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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浑然天成的瞧不起人的坏劲儿,让我终于意识到,他到底还是超级赛亚人林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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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班主任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她也是女的,比这帮小姑娘多活了二十几年,小姑娘心里那点儿弯弯绕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倒不如让一个成绩好的男生去影响一下陈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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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没放弃陈雪君,理我也对这位班主任老师的韧性充满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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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余淮正在发育,个头一个劲儿往上蹿,热爱运动,言语刻薄,对女生有种抗拒感,像只还没进化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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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些事林杨说的,虽然有点儿毒,我觉得应该也差不离。余淮现在仍热处在一个慢慢长开的阶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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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对他,是放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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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他们几个哥们儿自然是坏笑着看热闹,班里的女生们冷眼旁观满是不屑,只有陈雪君开开心心地第一时间把零零碎碎都搬到了余淮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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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夹子小镜子小瓶子小罐子,满满当当满桌子,眼看就要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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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特别冷漠地用油性笔在桌子上画了一条三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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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林杨称为史上第一条由男生亲手主动画成的三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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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已经把食堂大半的人都吃走了,空空的大堂里开始显得有点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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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探头看了看柱子后面,我也回头瞟了一眼,桌子早就空了。可能是在林杨讲得尽兴的时候,她们就吃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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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啊……”我再次像个农民一样搓了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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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啊,”林杨笑得很阳光,“反正每天她们都在差不多同样的区域吃饭,下次吧,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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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下次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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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谁能把跟踪这种事说得这么敞亮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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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午休时间是从十二点到一点半,很多同学用半个小时吃完午饭之后都会回教室小睡一会儿,也有男生喜欢去篮球场打打球,刻苦的同学会自觉去上午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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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手机,已经一点十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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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故事只讲了个开头。我知道了陈雪君是谁,却愈加看不清余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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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去了,”林杨有点儿苦恼,“不过我现在就把后半部分的梗概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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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概……我一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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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端起餐盘朝残食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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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个一起做同桌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直到初三那年冬天。出乎我们的意料,除了余淮经常把越过三八线的指甲油往垃圾桶里扔以外,他们相处还挺融洽的,主要原因好像是陈雪君也很喜欢看球,在我们班女生中挺少见的,人也大咧咧的,不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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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球?看什么?欧冠意甲世界杯?她支持哪个球队?余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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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嘛……她支持哪个球队取决于那时候她的男朋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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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觉得自己这话很俏皮,说完就开始笑,把餐盘往残食台一推,继续说道:“余淮倒是什么都看,他是曼联的铁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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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陈雪君也喜欢过曼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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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愣住了。他没回答,用一种略带温柔的眼神看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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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余淮的妈妈并不知道这些情况。余淮的父亲在非洲支援基建,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余淮妈妈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一个青春期的儿子,还要顾着父母公婆,亚历山大,幸而余淮很懂事。所以对妈妈而言,只要余淮成绩还保持在前三名,依旧是“振华苗子”,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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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小学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是妈妈疏通关系择校送进师大附中的,一开始有点儿不适应,但很快就跟上了步伐,和林杨等人成为好哥们之后,他就想要朝着竞赛生的路子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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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们几个都在准备初三的数理化联赛,得一等奖的就可以去北京考少年班了,等于提前迈入大学。但是因为非典,北京都封锁了,这个考试今年也就取消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总之余淮是半路出家,但是他学得真的不错,能再多点儿时间准备应该会更好的。这些他妈妈是不知道的,准备竞赛很消耗精力,初三连着几次月考他都考砸了,他妈妈问不出原因,就偷偷跑到教室后门去观察儿子上自习时的情况,正好看到余淮和陈雪君在讨论球赛,陈雪君还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涂指甲,哦,据说她刚刚纹了身,把男朋友的姓纹在身上了,正跟余淮显摆呢……反正都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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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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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即转身告到办公室。儿子在她心中也是个没长成的小野猴子,忽然发生的这一幕让她完全无法接受,第一时间选择了最强硬的手段去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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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故事本是重头戏,可林杨讲得很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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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我们已经走进了教学楼,没多少时间了,他想让我尽可能多知道一些,也有可能是因为,到这里为止,他自己也不了解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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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说来话长就讲了好多我们当年初中的事情,都不是你想听的。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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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们五班所在的楼层,林杨在楼梯口跟我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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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你请我吃午饭,还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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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偿什么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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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要我说那么明白干什么,”我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烦闷,所以故意开玩笑逗他,“还能有什么所愿啊,不就是以后去食堂吃饭别那么辛苦地找座位了嘛……那我祝你万事如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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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以后别苦哈哈地去跟踪了,虽然变态得很帅,但总归也还是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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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想,忽然林杨笑了起来,眉眼和煦地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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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祝你万事胜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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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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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重要的人以前送给我的一句话,我送给你。意思就是,一切都比你自己所期待的,还要好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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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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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朝我摆摆手,就跑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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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我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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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次三番旁敲侧击,想从林杨口中得知余淮和陈雪君之间究竟有没有过什么,林杨都没有说。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要隐瞒我什么,而是真的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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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之间的友情没有那么细腻吧,我想,正如他们是那么好的哥们儿,可最先发现林杨对余周周那点儿小心思的,竟然是我。林杨不会对余淮说的,余淮也不会对林杨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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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什么万事胜意,我现在连万事差强人意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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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后门溜进教室,才走两步就被一脸气愤的简单和β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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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性杨花。”β斜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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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我们点菜很焦虑你知不知道?”简单冲上来捏我的脸,捏得我牙床都暴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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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焦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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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又想吃腐竹又想吃花枝丸,还想吃宽粉和午餐肉,想吃的种类特别多,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又没法儿吃掉那么多,你一走我们就断绝了许多点菜的可能性,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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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赔笑脸:“今天是真的有突发状况,我说真的,你们别怪我,下次不这么紧急,我—定提前报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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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备什么?你来得及吗,你看你一见到小白脸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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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注意用词!”简单在一边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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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看你一见到小帅哥时那个德行,沿着楼梯口拉着手跑,啧啧,我们在后面喊都喊不住,连徐延亮和余淮都看傻眼了。你对得起我们吗?你对得起腐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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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宽粉。”简单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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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午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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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花枝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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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我实在受不了眼前这对相声演员了,赶紧压低声音问最重要的问题,“你们刚才说什么?余……徐延亮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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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点点头:“对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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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徐延亮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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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截断了简单的话。这死丫头绝对是故意的,她明知道我想问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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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麻辣烫我请客。”我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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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余淮气得鼻子都歪了,转身就走了,”β迅速地接上,“到现在也没回班,听徐延亮说中午打球他也没去,不知道溜到哪儿生闷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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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反应:“耿耿,我觉得这是好事儿,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你看他多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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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抽筋。简单的大脑内存就是—偶像剧小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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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座位坐下,翻开书,扫了两眼就心烦意乱地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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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以后我一定要去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生活。北方的冬天一片肃杀,灰天灰地,连风都灰扑扑,看看都觉得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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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这次应该是彻底恨死我了。如果说昨天晚上的家长会我还能瞎扯说我是回班拿东西不小心听见的,这次扯着林杨袖子狂奔算怎么回事?找知精人士翻他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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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堂课是美术,上课地点在艺体中心的多媒体教室,一点二十五时,大家都陆陆续续拿上教材走出门,我还坐在座位上等,徐延亮已经过来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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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等什么呢,赶紧去上课啊,我要留下锁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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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钥匙给我吧,我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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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铃响起来时,余淮才出现在教室后门口,屋子里只剩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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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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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站在门口看着我,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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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完这话也不知道应该继续说点儿啥,所以就和他干瞪眼,为了保持气势如虹,我坚持没有眨眼。 十秒钟后,余淮大步冲过来,我吓得本能地往后撤,那一瞬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兴奋还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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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我竟然想到如果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是简单,应该已经闭紧双眼一仰头一挺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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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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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恶心到了,一晃神,余淮已经把我的脑袋揉成了一个鸡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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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面灌的都是麻辣烫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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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吼我的这一句,不亚于昨晚那两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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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翘了课。虽然是美术课,可我还是非常忐忑,余淮自然是无所谓的,废话,他有成绩护体,三百六十度闪着金光的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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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上课是手段不是目的,他已经达到了目的,手段早就可以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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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别去责怪林杨?是我求他告诉我的,何况他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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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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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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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气得都快吐白沫了,我看着,忽然心里有点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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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吗,至于藏得那么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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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知情权吧,耍我一个人好意思吗?我道歉归道歉,可你的确骗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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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知情权?我骗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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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一直和我坐同桌,不就是因为,不就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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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瞬间气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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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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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因为当初亏欠了陈雪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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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个后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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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明白了,电视剧里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演员总是不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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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憋屈?憋屈的意思就是说出来丢人,不说出来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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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定睛看着我,那一脸无辜懵懂的样子,气得我五脏六腑都化成了一摊麻辣烫,火烧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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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我不信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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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做这些是为了补偿陈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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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就行,你不用说出来…” 他使劲儿地把我的脑袋往旁边一扒拉:“来,耿耿进水了就歪头单脚跳跳,把麻辣烫清出来一点儿,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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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脑袋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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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我欠她什么啊,欠她的干吗往你身上补啊,你当自己是ATM机啊,谁欠账都往你身上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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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爷的......说得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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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昨天晚上那么反常,跟以前的事情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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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也有余淮被我问住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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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觉得很没面子。”余淮耸耸肩,面对我的炯炯目光,他还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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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脸去看黑板上没擦干净的物理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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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觉得有点儿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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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才又补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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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早就有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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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里有了爱,无论深浅,都会特别勇敢。陈雪君的勇敢都用在了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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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第一个文身是一个“张”,那是她那时候男朋友的姓氏;后来又变成了“郑”,这是另一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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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余淮的话来说:“她早晚在自己身上文出来一篇《百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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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也会好好聊天。陈雪君是一个口无遗拦的姑娘,不同于β的嘴毒和机智,陈雪君的口无遮拦带着一种十四五岁也早就应该泯灭的天真,比如她坚定地认为,自己会早恋,是因为她缺少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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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在余淮无法忍受她桌子的一团糟而帮忙出手整理了一下卷子时,毫无预兆地说,余淮,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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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一脑袋麻辣烫,那谁能告诉我,陈雪君这姑娘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和路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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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余淮眼中的陈雪君,不仅仅是林杨眼中那个会举着指甲油对老师说“不信你闻闻”的那个单纯缺心眼儿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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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余淮妈妈冲进学校的前一天下午,余淮也正在为自己的月考成绩烦心。没有谁对命运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眼中的余淮再聪明强大,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考不好了就会怀疑自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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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不真的认识自己。那张最熟悉的、名叫自我的脸孔,都是这个名叫世界的镜子反射回来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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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余淮看着拿到卷子就翻了个面当成桌布垫着试用指甲油的陈雪君,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羡慕。他第一次主动和这个女生说话,问她为什么一直那么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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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不是能讲出大道理的人,甚至可能连余淮在烦恼什么都没察觉。她很诚实地说,我没有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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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爸爸像孙子一样陪着县委书记进洗浴中心的时候也会恶心;被男朋友甩的时候也会难过;给同桌买了那么多发卡和本子后对方还是和其他女生联合起来骂她不要脸时,也会气得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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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了学背着书包在校门口游荡,上学的时候抱着书包和文具盒在教室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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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愿意和她一桌。她搬来搬去,自己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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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错了什么?陈雪君眨巴着大眼睛问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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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哪里懂得女生之间的那些龃龉,他甚至都没有林杨这个二愣子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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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不尽如人意的月考试卷,开始仔仔细细思考自己之前一直不屑于正视的问题,那就是,女生为什么讨厌陈雪君?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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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严重觉得以余淮野猴子一样的原始思维,是在不可能得到任何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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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也没想明白,于是一梗脖子:“我觉得你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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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眼睛发亮,很认真地点头:“我也觉得。我就是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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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女孩子的眼睛又默默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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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想再拖着东西导出换座位了。就像没人要的野狗,特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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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能猜到余淮的回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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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就一直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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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的雷霆之怒顷刻就有了成效。焦头烂额的班主任回到班级就打断了自习课,在所有人兴致盎然的目光之下,陈雪君抱着东西站起身,穿过教室,坐到了讲台边上的单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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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新设立的单独座位,像是这个班级的耻辱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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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不需要同桌了,这个单独的座位,比第一排还要靠前,为了不阻挡别人的视线,设置得格外偏,就在教室左侧上方悬空的大电视机下面,偏得压根儿看不到黑板。也许班主任也觉得陈雪君再也不需要看黑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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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君抱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刚走了一步就不知怎么绊了一跤,所有东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余淮不知所措地起身帮她捡,刚一弯腰就听到后门的一声不满的咳嗽,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妈妈,一脸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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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陈君再也没有和余淮讲过一句话,也没有和那个班级的任何一个人讲过任何一句话。五月份,中考之前,全市所有初中生都参加了纯属走形式的会考。会考结枣后,大家就能领到初中毕业证了—陈雪君在那之后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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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她不是怪罪你。不和你说话可能真的只是怕给你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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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整件事情很丢脸吗?”余淮小麦色的脸庞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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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十几岁的男孩第一次说出口的承诺,不管那个承诺背后究竟连接的是友情、爱情还是仅仅一点点交情,第二天就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主导的人还是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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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不是会跟自己妈妈吵翻天的人,顶多就是脸色阴沉地听着长辈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不去。他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证明那些杞人忧天都是错的,可是联赛取消了,中考又考砸了,没考上尖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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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余淮的时候,烈日下的报到大会,他听着那位大腹便便的男家长打电话,露出一脸别扭又不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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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胸口郁结的一口气吧,我不知道现在他究竟出完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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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你妈妈一定会在家长会后和张平提让你换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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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都听到了吗?”余淮斜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唠叨,所以一直跟她说我同桌是个男生,反正你的名字也分不出男女。家长会她一看到就会知道我撒谎,她从来都是绷不住的,肯定马上就会去找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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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他斜我一眼,这的确都属于基本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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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你和你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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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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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干吗把头发剪成这样?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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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不爽,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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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一上午阴阳怪气又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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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儿阴阳怪气了?我上午都没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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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的气儿都是阴阳同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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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瞪了我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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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是怪我到处打听,让你没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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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和林杨之间的恩怨,你靠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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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林杨那个样子,应该挺扛揍的,所以不用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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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觉得他该说的都说完了,就翻开卷边儿的可怜的物理练习册,埋头做了下去,我默默地在一边观察着,他第一道选择题就用了排除法,把几个选项一一往题目中代入,很快就算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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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半个小时前他就一直在做物理题,从没间断过,从没讲过一个关于承诺一直坐同桌却没能成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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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你操哪门子心,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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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也不抬地抱怨了一句,继续去做下一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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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他的中性笔在纸面上划出的声响,真正想问的话始终堵在嗓子眼,然后一寸寸地沿着喉咙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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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不知道我操哪门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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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再多问题,知道再多不该知道的过往,不过就是想要弄清楚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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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坐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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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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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全是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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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期中考试阅卷的那段时间张峰得了重感冒,所以我们班缺了四堂数学课,都补在了这两天上,我现在一看到函数就觉得特别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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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容易稍微有点儿明白集合的奥秘所在了,课程就开始进入函数阶段,等我消化完合集、并集、互斥这些概念,并能稍微避开试卷上的那些“显而易见的陷阱”(余淮说的),张峰已经把函数讲到了对数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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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数函数去哪儿了?面瘫张峰你是趁我在课堂上发呆的时候把它们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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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峰驾着一辆塞满了log和f(X)的马车飞驰而去,我穿着拖鞋在后面边哭边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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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的崩溃,余淮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理解指数函数的话,是没有办法学好对数函数的,它们本来就会为反函数……这么说也不严密,但是你就这么理解吧,反正你如果指数函数没搞明白,对数函数我看你也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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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是在委婉地告诉我可以去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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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点点头:“也可以以这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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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比无比无比地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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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雪君的故事结束之后,我们的关系恢复了正常,至少在余淮的眼里是这样的——我的成绩一如既往的烂,他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好;我们仍然坐同桌,他仍然对我一小部分时间施以援手,大部分时间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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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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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我来说,就像是某些念想无声无息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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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个人徒步穿越沙漠,始终相信自己不会死,因为手中攥着最后一壶水,只要想着这个,就可以忍耐喉咙的焦灼,再往前走一步,再往前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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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突然发现壶是漏的,里面早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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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我的问题还可以规划为内心戏太汹涌,那么β的困境则全是动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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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简单跑来找我一起坐车回家,我说我还要值日,问她β今天怎么不一起走。简单神色有点儿尴尬地说,她被张平叫去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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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不是谈过了吗?”我疑惑道,“β昨天说她要扼住命运的喉咙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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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扼住,”简单摇摇头,“她没找到机会,张平后来被几个家长缠着说话,一直聊到大门口,她在旁边根本插不上一句话。今天她本来想要蒙混过关的,一整天都在装没事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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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今天β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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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很有演技的。”我表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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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想到张平还是找到她了,她想得美,张平怎么可能放过她,昨晚家长会点名来着,就她爸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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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给她爸妈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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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咱们小张同志还是很厚道的。我听徐延亮说,张平打算先和β谈谈,再决定要不要给她爸妈打电话。否则今天晚上β估计就要被揍成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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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余淮已经整理好书包,转身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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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哪儿跑,今天你们组值日!”徐延亮眼尖发现了,在后面扯着嗓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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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课要上,耿耿做我那份儿,我们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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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也大嗓门吼回来,后半个教师不少还没走的同学都朝我行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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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跟我说好了!”我有点儿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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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给点儿默契!”他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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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看着我,半响才叹口气说:“家属的确也可以代替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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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盯着余淮消失的方向愣了一会儿,转头问我:“余淮是去补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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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张口,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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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参加联赛了,成绩好的话,有保送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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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就能保送?!”简单惊呼,转头去看韩叙早已空了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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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呢?人家和咱们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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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坐在我前面的朱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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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我们和隔壁组的徐延亮、简单、β甚至韩叙关系都不错,却很少和坐在自己前排的朱瑶与郑亚敏说话。郑亚敏是个十分沉默的男生,皮肤有些黑,身材与徐延亮相似,类似汽油桶,却没有徐延亮灵活。余淮曾经说过,要不是自己视力好,肯定会和张平求情让自己往前排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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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亚敏简直像座山。幸亏我个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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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身比较长。”我诚实地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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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郑亚敏的沉默是性格使然,朱瑶的沉默则是因为珍惜时间。她学习非常努力,体育、美术、音乐课什么的向来能翘课就翘课,下课的时候也一直坐在座位上背单词。我曾经亲眼见过朱瑶因为专心做题,懒得起身去扔垃圾而把吃完的苹果核直接往地上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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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过以她为标杆来学习的,朱瑶不起身我也不起身,尿急也憋着。结果不出所料——摸底考试的时候,她是我们班第五名,这次期中考试是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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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两次都几乎垫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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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朱瑶和余淮还会讨论一下习题,朱瑶向余淮请教物理和数学,因为“他是竞赛生”;而余淮常常会板着脸把他认为“不可理喻”的英语、语文习题丢给朱瑶帮忙。朱瑶的英语基本功很扎实,那些生僻的词组和诡异的介词她都能说出个道道,不会像我们糊涂的英语老师,每次讲解选择题的模式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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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题A、C、D选项一看就不对,所以选β,有人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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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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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听不懂呢?我问你,A、C、D哪儿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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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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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就是不对,不对就选对的,当然选β,还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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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这时候,余淮就会私底下白英语老师一眼,伸长胳膊戳戳朱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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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种好战友关系止步于期中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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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余淮的期中英语成绩比朱瑶高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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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但凡余淮有不明白的英语题,朱瑶的反馈都是:“我也不知道。你英语比我好那么多,你还问我?我给你讲错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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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余淮就再也没有主动和朱瑶说过话。朱瑶询问的理科题目他还会照旧帮忙解答,但是英语题目他都会舍近求远直奔韩叙,甚至跑上楼去问林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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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杨给他的答案,大多是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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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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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上辈子可能是条狗。”余淮认真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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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余淮对朱瑶的不屑,我稍微能理解对方的小心翼翼。这种小家子气固然没风度,但也是因为内心的惶恐吧。朱瑶或许只是另一个我,一个更努力、更聪明的耿耿,但是距离余淮、林杨、韩叙他们,差的不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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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差在了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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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啊,我记得韩叙以前跟我说过,保送不是高三的事吗?”简单连忙抓住朱瑶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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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赛又不限制年纪,少年班知道吗?”朱瑶在和我们这样水平的学生讲话时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口气硬邦邦的,“高一怎么不能参加了?只不过让他们和高三的学生竞争,毕竟短了两年的训练,一般很难考到好名次,即使有保送机会,也不是非常好的学校,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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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干嘛还要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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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用看弱智的眼神扫了一眼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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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手。撞大运。反正没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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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讲述的余淮和韩叙他们,像是运转在另外一条轨道上的星球。我还没追上对数函数的马车,他们已经在自己的逻辑里公转了几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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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说完就抡起书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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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各怀心事地傻站了一会儿,直到简单跳起来:“欸?今天不是你们组扫除吗?她凭什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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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耸耸肩,“张平找她谈过话也没用的,她说过,来学校是学习的,多余的事情谁也不能强迫她做。你能怎样?为这种事情找她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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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咧咧嘴:“那我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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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简单感激地笑笑,也没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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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和简单这样的学生才是真正的好孩子——只是我们都好在了“不重要”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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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家的时候,发现今天在厨房做饭的是我爸。小林帆告诉我,今天因为有一所初中的学生中午集体食物中毒了,所以齐阿姨她们要加班到很晚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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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正在说话,厨房的门开了,我爸探头出来,见到我,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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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种态度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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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把校服脱了,洗个手,马上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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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笑,冷若冰霜地点点头,脸上是单亲家庭孤僻受伤的少女的常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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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果然更尴尬了,赶紧缩回头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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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正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写作业,抬头朝我眨了眨眼,把我搞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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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我说,“耿叔叔接我放学的时候,我跟他说,你昨天好晚才回来,是哭着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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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朝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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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跟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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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我还没开窍,有点儿不耐烦地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没考好吗?这样他就不敢骂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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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笑了两声,只好对他感激地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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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他摆摆手,“我们刚出成绩,我也没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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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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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笑不得,只好大义凛然地一挥手:“包在我身上,姐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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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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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这个三年级的熊孩子没我想象的那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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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小林帆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我则摊开了《王后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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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地回忆跟我擦肩而过的指数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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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说过,如果我能一直都考得特别差,迟早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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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想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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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为了脸皮薄的我朝张峰大喊“老师我听不懂你重讲一遍好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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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我曾经油然而生一种依赖感,好像那些层层包裹无法拆解的函数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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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斜坡上摩擦力永远为零的小滑块、一会几溶于水一会儿不溶于水的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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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知道它到底想干吗的化学物质,总有一天都能在他的面前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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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会连带着_起看清楚每本教材背后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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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小时候常常跑到家附近的租书屋去租机器猫看(后来我才知道人家叫哆啦A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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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连带着看藤子不二雄的叮当猫、宇宙猫都看了个遍,一度坚定地认为自己有一天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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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嫁给机器猫,每天上学前放学后都检查一遍自家抽屉是不是连着时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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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还是实现了一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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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我变成了大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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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流着泪把零分考卷往地里埋的大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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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旁边那个人是机器猫,可他今天对我说,指数函数你都弄不明白,对数函数也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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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只能靠自己。我的机器猫马上要坐一台名为奥林匹克联赛的时光机,回到22世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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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我爸会进屋,而且肯定会端一杯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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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别的招数。一招鲜吃遍天说的就是他。牛奶就跟他的话筒似的,从我小学一年级不带美术课用的笔刷导致我爸被尖酸的班主任训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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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开始,他就习惯拿着一玻璃杯的牛奶当开场白来跟我谈心了。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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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的圆柱体就像他专属的话筒,可以缓缓道出他所有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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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我爸从来没有跟我发过火。甚至我就没见过我爸发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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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可能因为我妈常年处在一个生理期的喷火龙的状态,所以我爸就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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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座沉寂的五大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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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册上的指数函数像一个个没大没小的熊孩子在右角牵了个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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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一个劲儿在我眼前得瑟。我烦得很,抬头看我爸的时候也恶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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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没理。一般家长这时候都应该拿着成绩单痛习疾首了,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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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心里都开始怀疑自己和老婆其实是近亲结婚,哪有人像我爸一样,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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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如一日地端着牛奶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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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爸。"我憋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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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他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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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应该沉得住气——他把牛奶往旁边一放,站了整整两分钟没说话,跟永不消逝的电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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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啊,昨天是爸爸不对,事情比较突然,我没想到你妈妈也在开会,真是赶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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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闷闷地回答,“谁开家长会不是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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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半晌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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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他,我也没话说——说什么呢?说不应该让你齐阿姨去开会?可是人家齐阿姨错在哪儿了?错在她是个外人吗?还是错在她没生我?或者错在明明是我自己没考好,还恼怒于暴露在一个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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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外人做得足够好了,我没道理挑剔,更没道理让我爸来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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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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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己太拧巴了。这样的耿耿,真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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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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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余淮的事情,还是别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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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我做题。我做不出来,又不想在他面前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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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的傻样,于是一直在演算纸上面乱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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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都是百以内加减乘除这种算式,还配了两张一次函数的图,像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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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介事地连了好几条狗屁不通的辅助线,画的跟内环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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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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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啊,你画的那是个啥啊,都不对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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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扭过头怒视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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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开口前,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自从齐阿姨和小林帆搬进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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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就再也没有往家中的座机打过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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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想要按免提,来一次久违的三口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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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却接过手机,按了通话键,然后一边接听一边走出了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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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所有画成内环红的一次函数都团成纸团扔进垃圾桶,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了数学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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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上高中那天起,就被余淮这种学生吓坏了。他笑我包书皮,抄书上的概念定义,我自然再也不敢用他眼中那种“形式主义”的方式来学习了。矫枉过正的结果就是我买了他们这些聪明学生常用的所有练习册,虽然一本都没有做干净,但也像模像样地抛弃了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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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没有用,至少那些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的时候,我看上去和余淮是一样的。对自己的笨拙做任何掩饰都是毫无意义的,却又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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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至今仍然崭新的课本翻到指数函数那几节,开始认认真真地依据书上的步骤来推导各种定理。虽然慢了点儿,但至少笔头是顺畅的,那种“什么都不会”的焦灼感渐渐消失了。写着写关,当我不再依赖书上的提示,自己推导出几个定理推论之后,心里升腾起一点点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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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明白,题海战术自有期愉悦之处。真的,好歹我以前也算是半个好学生呢,就算是坐在那里解十分种耳机线,只要捋顺了都能令人开心,何况是做题,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不是别的能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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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之处可能就在于,能给我带来满足感的数学题,比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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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我还记得这天晚上,我在台灯下,不带任何自尊心,不逃避地研读数学书。说来奇怪,那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像是深冬夜里,心里下了一场暖雨,却静得没有一丁点儿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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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笔头顺畅地解题时,多余的精力飘到了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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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是公平的吗?我比余淮笨那么多,这辈子是不是注定没有他过得好?转念一想,世界上还有运气这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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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走进屋,把手机放到我桌上,坐到了窗边。我正写到兴头号上呢,虽然有点儿好奇他会说啥,但也没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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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啊,我和你妈研究了一下你的成绩单。我俩都觉得,你就好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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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数学、语文和外语这三科吧,一年级成绩差点儿没关系,到高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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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去学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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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大夫下病危通知似的,想吃点儿啥就吃点儿啥吧,想学点儿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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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点儿啥吧,想考几分就考几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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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也不抬地“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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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课堂上是谁对我说“别学文科”来着?是谁对我说“说真的,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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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文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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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是对谁说“嗯,我不学文”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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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临头各自飞吧,何况我们又不是同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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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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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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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得很早,五点半,比平时闹钟的时间还早了一个小时,一点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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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平时。平时我可是为了多睡五分钟认贼作父都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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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当人真的有了决心时,身体各器官还是很配合的,毕竟都是自己人,该给的面子总归是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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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我就想起了厨房角落正在落灰的豆浆机。这玩意儿这两年刚兴起,我爸去年年终的时候从单位分了一台。我俩过年前兴冲冲地冒着冷风,去沃尔玛买了一斤大豆和其他五谷杂粮,回到家里,我念说明书我爸操作,认认真真地做出了一大杯香喷喷热乎乎的豆浆。整个过程中,只有我爸对于日益严峻的食品安全问题的观点一二三四叨叨得让我心烦,除此之外一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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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于我俩没有经验,光顾着喝,喝完了等我去刷机器的时候才发现豆渣什么的都粘在杯体上了,我刷了半小时,肱二肱三头肌一起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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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还在念叨豆浆的好,我说你喝你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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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不喝了,特别没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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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跑到厨房一看,那台白色的豆浆机可怜巴巴地站在角落里。我蹑手蹑脚地把它拎出来,想起家里还有齐阿姨买回来的大豆和薏米,于是摩拳擦掌地决定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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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天还没亮呢。我在厨房的节能灯光下轻手轻脚地洗大豆,淘米,内心特别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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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学过老舍先生写的《劳动最有滋味》,老舍先生在某一段落写过,他的妈妈告诉他,地主家的饺子肉多菜少,咱们家的饺子菜多肉少,可是菜多肉少的饺子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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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后练习有一道题,问的是:“老舍妈妈为什么说菜多肉少的饺子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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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给出的答案是:“因为菜多肉少的饺子本来就更好吃,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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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师打的那个叉力透纸背,作业本往后翻十页还能摸出那两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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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答案是地主家的饺子是通过剥削穷人换来的肉和面,而老舍家是通过劳动得来,所以更好吃。我当时非常不服,吃的就是吃的,好吃就是好吃,我就不信同一盘饺子能咬出两个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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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抱怨只能永远放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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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我把手泡在洗豆子的盆里,温暖的水没过我的手背,我忽然理解了老舍为什么很推崇这种朴素的劳动。人心疲惫的时候,身体总要做些什么来让它休息一下,忙忙碌碌中反而放下了真正令人下坠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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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不锈钢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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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吓得从卧室冲出来,齐阿姨紧跟其后,两人都睡眼惺忪,带着被吵醒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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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豆浆。”我连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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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齐阿姨让我回去再睡一会儿,她来做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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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了,表示这是我人生揭开新篇章的必经之路。以前我常这样突然踌躇满志,我爸早习惯了,但我从来不会在齐阿姨面前说这么二缺的话,而我爸近来时常和齐阿姨一同出现,所以说这种话的女儿在他眼中,的确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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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啊”,我爸语重心长,“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豆浆就别做了,你……你还是从人生的其他部分重新翻篇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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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教室的时候,屋子里面只有三个人,而且弥漫着一股泡面味儿。我扫了一眼,β正背对着我吸溜吸溜地吸着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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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得有这么惨吗,”我一边放书包一边问β,“干吗一大早上就吃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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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β端着面起身,吃了满嘴,含含糊糊地回答我,“我今天必须早点儿离开家,所以没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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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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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必须赶在我爸妈起床前离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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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晚上回家不还是会看见你爸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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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今天中午的飞机去北京,晚上就没啥可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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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为昨天张平找你家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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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坐回到座位上:“我把面吃完了再跟你说。我们得尊重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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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就是随便一问,她这么一说我反倒来劲儿了,立刻窜到她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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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她警惕地看我一眼,面条还剩下一点儿挂在嘴边,“别那么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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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把余淮他妈要求换同桌的事儿讲成评书了,你好意思不给我个交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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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β竟然用一种有点羞涩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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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口就把我吓得膝盖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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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觉得,张平这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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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一直认为,张平是个乐观朴实的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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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她两眼干干低头假装抹泪说自己爸妈凶残冷血,一旦得知她成绩不好还瞒报军情并将家长会时间篡改到他俩出差期间,一定会扒了她的皮来包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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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完就扳手指头算了算,β这次踩得的确是连环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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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张平肯定吃这套,没想到,对方端着罐头瓶子(张平自从连碎了四五只茶杯后,就开始用黄桃广口罐头瓶子接水喝了),一边喝水一边悠悠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说,蒋年年同学,别装了啊,来之前也不知道往手背上抹点芥末,你是不是很藐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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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呵呵干笑了两声,放下了抹眼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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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的爸爸是北京人,不知怎么考到我们市的医科大学来读书,一直读到了博士,在本地娶妻生子,近两年又和β的妈妈一起被调回北京的医院,只是β的户口暂时还没落实。夫妇俩打算实在β高一时将她转入北京的某所高中借读,户口办好了再转为正式生。所以,β在这边的中考志愿是乱报的——可是,她竟然考上了振华的自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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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也算是全国高中名校,至少比β原本转去借读的那一所高中要好很多。于是她爸妈当机立断,让她留在我们这里读完三年高中,高考前再去北京,正好占一下北京高考分数线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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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算留守儿童了。”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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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意外考入振华之后,她吃的苦头可不少。β底子还不如我呢,振华讲课的速度让她完全吃不消,当我还在数学课上负隅顽抗的时候,β已经和自己下了几十盘五子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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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是非典的幸运儿,要不是因为非典,考试题能那么简单吗,我哪能考上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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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说这话的时候,可一丁点儿感激或者庆幸的神色都没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国家不幸诗家幸,”非典这个大人们谈之色变的劫难,在我们看来倒像是一次晚自习土的大停电,喘息中的狂欢,更有很多人,比如我和β,在混乱中意外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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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恐慌都没有威胁到我们。威胁到我们的是之后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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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点我可没撒谎,我爸妈的确能扒了我的皮。”β低下头叹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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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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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的生活自由又寂寞。她的爷爷奶奶都在北京,外公外婆常年身体不佳,偏偏又只生了β妈妈一个女儿,没有姨妈舅舅一类的亲属可以照管她。她爸妈都是大夫,医院的工作压力巨大,导致这对夫妻脾气很暴躁。β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是从小练就的,专门用来哄爸妈,顺便逃避责罚,隐瞒祸患。β的父母也没太多时间细细教导女儿,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只会拍桌子发火。如果爸妈知道β把家长会日期谎报在了他俩去北京的时间里,还做了假假条让他俩填,估计都等不及听到她篡改排名表这一项罪名,就已经把她活体解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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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β会想要去人才市场雇个爹。如果试用期表现良好,她甚至可能撺掇这个爹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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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东拉西扯,跟张平唠叨完了她的家事和自己认定了永远烂泥糊不上墙的学习成绩,就摆出一副“我已经脑癌晚期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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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可能是被她气得头疼,烦躁地扯开领口的扣子,把办公室的窗子拉开一道缝,低头点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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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居然抽烟,点燃了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学生,半吊子地绅士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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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敢介意吗,吸二手烟是几十年后肺癌死,不吸二手烟今天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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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办公室里橘色的台灯和烦躁却沉默的张平,让β的心里忽然有点儿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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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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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转校大王,她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种老师。在和张平交锋前,她已经模拟过对方的很多种反应,比如生怕担责任地拿起办公室电话的听筒说“这可不行,得赶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比如义正词严地大声数落她“开家长会是为了让家长了解情况,你爸妈难道还能害了你?”,再比如笑嘻嘻地安抚一通,鼓励她还是要加油好好学习,成绩总会有起色,然后在她前脚踏出办公室,后脚就把她爸妈从北京请回来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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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绝对不会有老师认真地听她胡扯一通自己的成长史,忍受她拽得二五八万地说自己早晚是要去北京髙考的,并在她自我放弃之后,烦躁地点了一支烟沉默,似乎真的在为这个冥顽不灵的死丫头想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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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从来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她说几句正经话,认真地为她想一想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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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终于抽完一支烟,转过身坐在椅子上。他没有看β,反而一直盯着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的几张照片,缓缓地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不上不下的。努力学习吧,振华的这个压力和氛围可能真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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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努力学习吧……当然,咱不能这么干哈,我就是随便说说,不能不努力,”张平无奈地笑了笑,清淸嗓子继续说,“你也知道自己早晚去北京考 试,那边分数线比咱们低,试题也相对简单些,但是你现在还没去呢,每次月考期末考你还得面对,这不上不下的……使不上劲儿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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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都快热泪盈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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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父母那一代基本上都没经历过为高考呕心沥血的过程,经历过的 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法儿理解孩子所说的“学不进去”。在他们看 来,给你一副桌椅、一套纸笔,就已经具备了学习的全部条件,至于喜不喜欢老师,和同学处不处得来,还有那些自尊心和抵触感,通通不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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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平懂得。β嬉皮笑脸的生活背后,那种找不着方向又借不上力的 颓废感,张平说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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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咱们功利一点儿地看待髙中三年的学习,不过就是为了让 你们考上个好大学,其他的都白扯,虽然我作为班主任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不过你们心里也都有数。只要你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 学习,进度快慢,学校好坏,其实都不重笔。” 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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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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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这么想了,其实她爸妈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却偏要在细节上纠缠她,说白了还是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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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为了省事儿?因为条条框框最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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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慢慢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吧,家长会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有第 二次了,这次我不戳穿你了——当然你也别把我卖了’”张平诚恳地看了一眼β, “我当班主任的,这么做是会被你家长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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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这次真的热泪盈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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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不管考得好不好,你都别再撒慌了,正常让你爸妈来参加家长会,我会单独找他们谈一次,保证你不会被扒皮的,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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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眼中的张平头上都戴着光圈,他说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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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很男人地大手一挥:“行了,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吧。你爸妈常年不在家,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你自己长点儿心,有什么事儿就来找老师,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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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长叹一口气,又点了一支烟,对着窗外吐了个烟圈。β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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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认真地,看了张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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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让我和余淮笑岔气的白衬衫,在β的眼里,帅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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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还坐在β身边听她轻声讲话。β轻声讲话是千载难逢的奇景,她的大嗓门下曾经没有一丝秘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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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平凡如我们,拥有的第一个秘密,就叫作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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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教室里充满了嗡嗡嗡的讲话声时,徐延亮背着大书包出现在我面前,我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因为徐延亮说自己假性近视看不清黑板,他现在已经被张平往前调了两排,坐在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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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性近视个屁,还不是为了坐到β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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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简单对此事一阵见血的评价。简单一直坚信徐延亮对β有种难以言说的好感——我想破头也不明白那好感来源于哪里,是被《鲁冰花》感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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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徐延亮让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余淮已经戴上耳机在听英语听力了,我们也就省略了互相问好的过程。我从书包里翻出数学书,把最后一点点关于指数函数的内容看完,开始攻克对数函数的部分,也就是昨天张峰驾着马车把我狂甩下的那一段路程。他们晚上停车休息,我追着车辙死命往前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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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我听不大懂也既不过来的张峰的板书,我都偷偷用相机照了下来,所以需要的时候就能用相机预览功能把板书都调出来放大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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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我每天都带着相机。本来只能存四百多张照片,眼看这就要满了,我却没有借口去找我爸要钱买新的存储卡、眼下看着张峰的板书,我忽然觉得上帝敞开了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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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感觉到,余淮有段时间在用奇怪地目光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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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硬着头皮没有抬头,集中注意力继续在纸上推导那些在他看来扫一眼就可以理解的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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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完全无法招架余淮的这种眼神——课堂小测时,他先我好几页写完后放下笔无意中偷来的一瞥,或者张峰准备拎人上黑板前做题时我缩脖子低头时他笑弯了的眼睛……没有恶意,一丁点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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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可能都没意识到他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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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无法招架,为这一眼,本能地给自己的窘迫披上一层徒劳的伪装。我也不是多虚荣的人,如果对方不是余淮,我是不是也可以对自己的笨拙坦然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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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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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我把这件蠢事坚持下来了。我觉得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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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就是张平的物理课,我从斜后方悄悄观察β。她背挺得笔直,两只眼睛像灯泡一样发出骇人的光芒,热切地盯着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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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似乎对β今天的学习状态非常满意,还特朴实第朝β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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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傻帽儿,β像头要捕食的母狮子,他还以为自己逗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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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儿忐忑,又有点儿羡慕她。她突然就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虽然这也一样是个不能对别人讲的秘密,但她让一切都显得明媚而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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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β的美梦破碎于张平转身在黑板上写弹性公式的那一瞬间——先是徐延亮扑哧地笑出声,然后会意的笑声就像如弹簧的耸动一般,从教室后面一路传递到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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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余淮正在低头看笔记,完全没有关注教室里的骚动。我本想推推他,让他瞟一眼张平,刚抬起胳膊肘,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又轻轻地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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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的米色风衣上,沾上了一双黑色的女式长筒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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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在前排同学混乱的哄笑声中明白过来,背过手去拂了几把,仗着讲台的遮掩,将袜子胡乱地塞进风衣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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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电,静电,”张平红着脸嘿嘿笑了两声,“电能电势电磁学,咱们高二就要学习了,哈,高二就要学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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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您这么提前就开始做教具了啊,真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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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一句话让教室里的哄笑升级,他自己也很得意,反正他和张平也没大没小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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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张平有女朋友,大家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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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徐延亮沉浸在大家崇拜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发现,β阴森森呢的目光已经把他活剐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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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张平正倚着讲台跟我们闲扯物理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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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才叫治学,我是很崇拜德国的这几位科学家的,你们要是骨子里有他们一般的认真和严谨啊,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行了,就到这里,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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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好像也有点儿德国血统,我记得我妈跟我提过,”我听见徐延亮对β吹牛,“你别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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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β阴阳怪气地拿起水杯走出教室,“一看就知道你小时候肯定被黑背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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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简单轻声笑起来,徐延亮懵懂地看着β的消失在教室后门,转过头问:“我怎么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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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几个在隔壁组瞎扯,余光一直关注着余淮。下课铃一打响,他就重新戴上了耳机,对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钻研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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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说过,他戴上耳机就没法儿专心,从来不在自习的时候听音乐,所以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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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昨天你就直接把值日推给我,好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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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没听见,头也没抬,我有点儿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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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紧张着呢,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们马上就要参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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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了,看着余淮又看着我,眼镜耷拉在鼻梁上,像个老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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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后,她对余淮的英语资讯百般推诿,但仍能很自然地转过头来问余淮各种数学题。余淮颇有微词,但也都耐心解答了,只是最近两天不怎么爱搭理人,朱瑶的脸色很不好看。没想到,她今天竟然主动来和我们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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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我问他问题,他常常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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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我就在内心骂自己贱。竞赛的事儿还是昨天朱瑶跟我说的呢,我在这替余淮瞎解释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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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用得着我解释吗?想到这里,我有点儿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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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听不见,啧啧,多专注啊,人家这些牛人的世界,我可不懂。”朱瑶的语气不是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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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我心里的牛人啊,”我礼貌地笑,“你成绩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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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朱瑶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撇,“我哪能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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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话没说完,余淮就摘下了耳机,看向我:“怎么了,你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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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听什么?你自习的时候不是不听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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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刚要回答我的问题就顿住了,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朱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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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脸上挂着一丝微妙的笑容,丝毫没有退出聊天的意思。这种多管闲事的样子,在她身上实在很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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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得记得我们啊,”朱瑶笑嘻嘻地冲着余淮说,“保送清华了也记得江东父老等着你扶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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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皱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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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谦虚着说“我可报送不了清华”自然不是余淮的风格,他外表随和,但从不会灭自家威风;但傻子都看得出他这次备战的确很紧张,平时的“猖狂”全都收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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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那个德行让我噌地冒出一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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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烦成绩好的人恶意哭穷。余淮没这臭毛病,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貌似吹捧,看笑话的期待却从每个字眼里咕嘟咕嘟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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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说过高一的人去参加这个竞赛,除非是天才,否则结果基本上都是‘谢谢参与’,保送北大、清华的概率很低,何必非要给人增加心理压力。”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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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爱在余淮他们面前自我贬低,不代表对我这种小角色也客气、听了我的话,她眼皮子一翻,变本加厉地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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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那是别人,余淮是一般人?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天才?保松是正常的,保松不了才是重大失误呢。”朱瑶扶了扶眼镜说,轻笑一声:“耿耿,我可真没看出来,你俩同桌一场,你怎么都不盼着他点儿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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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牙痒痒,可是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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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忽然笑了,轻轻地用笔敲着桌子,直视朱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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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我的确有可能保送清华,保送不了,我也能自己考上,不过是早两年晚两年的问题,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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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反倒让朱瑶收起了那一脸尖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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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余淮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我从没把你当对手,也不大喜欢你,看样子你也不大喜欢我,彼此心知肚明,你以后还是不要跟我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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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张峰夹着讲义走上台开始讲对数函数,我仍然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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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坐得直直地在听讲——她以前和余淮是一类人,每节课都是他们的自习课,然而现在她在听讲,后背绷得像一张弓,隔着校服我都能想象出那种僵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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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也不知道应该说点儿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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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余淮从那本破烂的秘籍中抬头,懵懂地转过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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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我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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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刚刚也许会被朱瑶气得半死,却不得不给对方面子,只能一边吐血一边在背后和好友把她骂个够,第二天照样忍着不舒服和她不咸不淡地相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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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的相处本质上毫无意义,可我就是不敢闹翻,说不上到底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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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妈说过,占理的人反击后还要检讨和忐忑,这算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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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个世道就是会委屈我这样的“占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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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余淮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忐忑。他不委屈自己。他可以和所有人相处得很好,却从来都没国珍惜自己的人缘,一需要,他可以抛弃任何一个陌生人的所谓认可。余淮鄙视一切人际交往上的弯弯绕—“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捅破了又如何?为大家节省时间。”天知道实际上我多么向往成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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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趴在数学课本上歪头看他,“我就是想说,你刚才说自己要上清华的时候,挺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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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实话。”余淮嘴角弧度疑似上扬,被他硬压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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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因为是实话才够酷,”我狗腿子似的点头,“凭啥要瞎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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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自打陈雪君的事情之后,我和他就少这么轻松自然的交谈了。不知怎么一切就回来了,像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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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被我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听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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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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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有点儿乱,”余淮笑笑,“就是有点儿慌,迷茫。可我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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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前排朱瑶的方向努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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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因为一个词摸了电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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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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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自己人”,我矜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能继续保持淡定的语气问下去:“为啥?你也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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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正想回答,我就听见张峰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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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听课就出去。”张峰的话永远很简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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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堂课。余淮到底还是睡了过去。他之前总和我说打游戏到凌晨三点什么的,也不完成是实话—不困的时候,他一直在做竞赛题,游戏只是为了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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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峰讲课时永远自顾自,不会去苛求那些趴在桌上会周公的同学,我也不必特意“罩着”余淮。下课时,他像摊粘在桌上的烂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爬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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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书桌里摸出相机,照例关掉快门声,悄悄地照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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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不来就别起了,下堂课是历史,你可以接着睡。”为了掩饰我的罪行,我很体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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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余淮含含糊糊地说,“憋尿,得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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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忽然转头看向我,半睁着眼睛,凑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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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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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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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轻轻地拧了他的耳朵一下,看他没什么大反应,就大力地拧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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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嗷”地一声叫起来,徐延亮他们都回过头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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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掐的!”我连忙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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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余淮打了个哈欠,“这样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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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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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我现在是真的醒过来了,而不是赶着去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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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是思维缜密。”我嘴角直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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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睡得毛衣领口歪歪斜斜,我下意识伸出手帮他把翻出来的衬衫领口拉正,手指碰到他的脸颊,他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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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目相对,我的手还僵在半空。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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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看不惯东西不整齐。”我干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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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扫了一眼窗台边被我堆成垃圾山的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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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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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站起身,我讪笑着转向左边,把手搭在暖气上烤,想了想,又转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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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说自己心慌的少年边走边扯着自己有点儿扭曲的毛衣,消失在教室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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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开余淮落在桌上的旧笔记本,第一页就写着“盛淮南”三个字。名字看起来很熟悉,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这个人是比我们大一级的大神,余准的偶像—一以身作则教他不好好复习文言文默写填空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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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的物理竞赛笔记本,怪不得,看上去比霍格沃茨的魔法教材还难懂。我正翻得起劲儿,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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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正冷冷地看着我,发现我注意到她,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什么东西啊,给我也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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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淮的,还是不要随便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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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嘁”地撇嘴一笑:“得了吧,你不也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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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跟他关系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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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脱口而出,看到朱瑶再次铁青着脸转回去,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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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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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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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下午的两堂自习课,我终于赶齐了函数部分的进度,追上了张峰的那辆狂奔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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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来回翻了好几遍自己亲手做的两天的笔记,轻轻摩挲着页面上凹凸的自己,一种特殊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折合第一堂数学课上就被余淮所鄙视的“抄笔记”不痛,这可是我自己在理解的基础上一点点做出来的学习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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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的表情有些变态,余淮看了我好几眼,我没搭理他,骄傲地沉溺在喜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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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从书桌里翻出了余淮推荐的几本练习册中最简单的那一套,越过前面狗啃一样的空白,直接翻到函数的那一章;在笔袋里挑了半天,将最喜欢的黑色水性笔、演算用的自动铅笔、订正答案用的红色圆珠笔都拿出来放在右侧摆好;最后把一沓草稿纸在桌上横跺跺竖跺跺,确定整齐了才用中号黑色夹子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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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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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了余淮一眼。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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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数学不太熟,客气客气总归不会错。”我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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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慢慢聊。”余淮嗤笑一声,继续去死盯他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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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拈起自动铅笔,开始认真阅读第一道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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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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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来说还挺顺畅,虽然看起来比较难的题我果然还是不会做,但是自己也觉得这样认真学习了之后底气足了很多,做题的时候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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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忐忑地去翻练习册后附的答案,看几眼,再翻回来用红色圆珠笔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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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跟你说了,把答案都撕下来拿在手里多方便。”余淮继续头也不抬地找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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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管啊!”我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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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情不是很好,因为错得不少。我没有停下来研究,而是将所有答案都对完,才回过头细细揣摩。当然,我没忘了把练习册朝左边窗台挪了一点儿,尽量远离余淮的余光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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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分析,所有错题中,30%是马虎算错,20%是审题不认真,还有50%是……我也不知道怎么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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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了一口气在心口,现在泄得差不多了。我趴在桌上闭上眼,累得像我家厨房墙角的豆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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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果然不是电影,我还以为我开始发愤图强之后,上帝会给我安排几个蒙太奇镜头,再次登场时,我就已经很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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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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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爬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在胳膊上压得冒金星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看清东西,然后我就看到余淮在研究我的练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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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留点儿面子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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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有进步。”他放下练习册,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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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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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他把练习册合上,“以前你对知识点的掌握都是指令破损的,学会一种类型题后就只能生搬硬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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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呢?”我期待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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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充满鼓励地看着我,“你开始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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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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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真的!”他笑起来,“这样下去,你进步会很明显,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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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我虎着脸,心里却有一丝丝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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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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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再次苦恼地伏在桌上,“我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都在啃数学课本,还是错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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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别指望光看书就能融会贯通了,还是要做题才能熟练,毕竟考的都是公式的变种,要在理解的基础上灵活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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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是什么?”我指指他下班地下的那本盛淮南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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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是从林杨那里借过来的,他亲师兄盛淮南的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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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凭什么可以只盯着笔记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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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用一种怜惜二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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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有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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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要跟这个人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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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他的大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学生用的田字方格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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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差点儿忘了,这个是给你的,”他拎着本子在半空中甩来甩去,“来,耿爱卿,跪下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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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儿啊,余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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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他一瞪我,我赶紧狗腿子似的接过来,捧在手里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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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都是公式。引申出来的各种定理、推论和简便算法都是用红色的水性笔标注的,推导过程和适用的类型题则是黑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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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临时起意,身边只翻到这么一个空本子。应该对你有点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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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最近不是在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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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换脑子而已,花不了多少精力,”他满不在乎地打断我,“高一数学函数部分大概也就这些,这些定理很多是数学教材上没有的,但是做题的时候很有用,节省时间。你最好还是把黑色的部分盖住,自己推一遍,就和你昨晚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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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有点儿乱,只是不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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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以这个为纲领,多做题,你这种脑子,也就别指望触类旁通一点就透了,你还是比较适合训练动物性的条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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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嘲讽我的话我都没听淸,忽然不知道怎么鼻子就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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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忽然哽住了,说的话都带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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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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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满教室都能听到余淮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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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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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硬被他吓了回去,赶紧埋下头躲避周围同学不明就里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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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徐延亮粗犷的大嗓门:“骂得好,女人就是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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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桌子上,一时间各种情绪都冲上脑门,好像上帝在我的脑子里挤碎了一个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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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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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68 - No.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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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说,我捧着那本田字方格认真学习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压不下来的弧度——“跟绣嫁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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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剥着橘子皮,一屁股坐在朱瑶的桌子上,面朝着我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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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不走?”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打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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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组值日,韩叙有事儿先走了,简单一个人做双份,我本来也要逃跑的,被她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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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也要忙着参加竞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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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不会吧,” β耸耸肩,“简单说,韩叙以前就没有系统地受过竞赛培训,也没想过要参加,他更倾向于安安稳稳地参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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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韩叙在语文和英语方面比余淮成绩好很多,论均衡和稳定,余淮远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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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联想到数学课上那个因为张峰的呵斥而被打断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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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茫然和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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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初中升高中统考给余淮造成了—定的打击,林杨说过,半路出家的余淮同时应付竞赛和统考,是有点儿吃力的,统考的成绩也证明了这一点。而现在,余淮是应该相信自已,继续在竞赛的路上走下去,还是应该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一点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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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期中考试结束时他看到楚天阔的那副严肃表情我就知道,在余淮的领域,有另一番我所不能理解的、苦恼程度并不输于我的纠结和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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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韩叙,情况要简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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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的脸上永远挂着一种“不为所动”,冷冷静静的。当他认定了某条路是对的,即使旁边人吿诉他旁边的岔路上满地是捡金子,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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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余淮的野心指的是“虽然我不想吃果子,但是只要看到蹦起来有可能摘到的果子,我就一定会使劲儿蹦蹦试试”,那么韩叙的野心就是“我只想低头赶路,所以去他妈的不管什么途径我都要走到底,蹦起来能够到好果子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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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简单在校庆时坐在运动场上对我和β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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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的原话要恶心肉麻和抒情得多,不便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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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在走神的时候看向简单和韩叙这一桌的背影,默默地好奇,简单是韩叙的那颗果子吗?如果她不是,那韩叙身上那种她所钟爱的“不为所动”,会不会给她一个最讽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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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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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摸着那本薄薄的田字方格,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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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也是颗果子,恐怕余淮不光不需要蹦起来,还得弯下腰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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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秒钟,我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上进心,想要变成一颗长在树木最顶端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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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一看高处的风景,吹一吹高处的风,然后静静地等着一只猴子蹦起来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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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秒钟后,我就恢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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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够不着果子,也捡不到金子。我是个贫穷的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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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胡思乱想中抬起头,不出意外地从β眼中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对二傻子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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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孩子,”β将最后剩下的几瓣橘子一起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看样子是晚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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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说完,就被一块黑板擦从背后狠狠击中了。β嗷嗷叫着,从朱瑶的桌子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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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老娘干活!”简单站在黑板前叉着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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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好羽线服,拎起书包,临走前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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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早已是一片漆黑,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我自已有点儿臃肿的身影在玻璃上映出,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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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白天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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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我没觉得那么慌张无措。我想起余淮说,耿耿,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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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吧,既然他这样说,应该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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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埋在地下,总有一天,会从泥土里长出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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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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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快年底了,我妈在银行那边忙得人仰马翻,本来这个周末她想要带我去散散心的,不过突然部门里有局要陪客户,所以不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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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觉得很失望,因为之前我也不知道她要来陪我,没期待过,算不上落空。反正这个周末我早就打算好了要沉下心来好好读书,绝对不要再睡懒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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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到决心,我自打上幼儿园起就在跟这玩意儿做斗争。我下过很多决心。小学时,下决心以后美术课上绝对不能忘记带颜料,早上进校门绝对不能因为没戴红领巾被值周生抓;初中就决心每天跑步一千米来长个 子——半个月后,我爸急三火四地拿着报纸上的生活小常识版面对我说,耿耿别跑步了,越跑越矮,损伤膝盖。我说爸你别担心,我还没开始跑呢,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打羽毛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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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我爸特意给我买的啥啥碳素材料的很贵的球拍一直挂在我房门后面落灰。记得刚买回来的时候,我还特傻缺地问我爸,你让人坑了吧,为啥你的两只球拍是单独买回来的啊,人家一买都买—对儿呢。我爸怜惜 地看着他的高级球拍,好像一眼望见了它俩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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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次期末考试,性命攸关,我是不会随便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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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吃完饭,我就洗干净手开始清理我的书桌。我的桌子并不小,不过它邋遢成这样可能也因为它不小。我把桌子上所有乱糟糟的卷子、练习册、小说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搬到了地上,然后跑去厨房拿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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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闻讯赶来,问我,“你要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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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做人。”我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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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显示决心,我决定一段时间内都要变得酷一点儿。先从少说话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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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做人,你收拾桌子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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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拟订一个新的人生计划,无论是整体计划还是局部计划,我都要先把我的这间小屋折腾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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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六岁的时候搬进这里,已经十年了。厨房在维护下依旧保持着整洁,可墙壁上已经被油烟熏燎成淡淡的褐黄色。我的小屋子乍一看没那么明显 但是我总觉得它已经和我血脉相连,任何在回家路上所形成的、脑海中清晰而热切的新决心,都会在我坐进书桌前的旧转椅时被做旧。乱糟糟的纸堆上还印着昨天的我,湿乎乎的,什么热情都点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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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也从房门口探出头:“耿耿,要阿姨帮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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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头也没抬,“谢谢齐阿姨,我自己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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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切齿地将卷子一页页捋平整,对齐边角摞成一摞,然后把随手扔得到处都是的文具都归拢成一堆。可惜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方方正正的,我擦干净桌子后,开始将东西往桌面上摆,摆着摆着就又快要满了。如果 一会儿我学习的时候再乱丢两样东西,就会立刻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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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叉腰站在地中央,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儿烦了。 说真的在操持家务方面我真没啥天赋,看来只能做女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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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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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收纳工具。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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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向我爸的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睛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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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用手捂住额头,不和我对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又要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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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等着这句呢,像个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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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了我爸的友好建议:明天就星期六了,我和你齐阿姨要去沃尔玛,到时候给你抬几个整理箱和文件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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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热倩本来就是稚嫩的小火苗,我怎么可以用时间的洪水扑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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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有这毛病,我妈把这个叫“想起一出是一出”。她反正是对我这一点深恶痛绝的。当我想要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但凡我能想到一个正当理由,那么就一刻也等不了,仿佛屁股上着了火。我妈自己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可她偏偏理解不了我的猴急。 我爸反倒每次都会纵容我。他会说,孩子有热情就让她去做吧,要是她坚持不下去,下次就会长记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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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没长过记性,我特对不起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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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无奈地看着我戴上帽子、围上围巾往楼下冲,帮我打开防盗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宽容无言忽然打动了我,我竟然停下来,对他说,爸,你相信我,这次我—定能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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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里人都没有说大话的习惯,我以前也没发过这种誓,连我爸给我报振华的志愿我都吓得以为他要大义灭亲,所以我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把我俩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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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突然就笑了,笑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也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他真的笑得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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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爸爸一直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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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一低头就继续往楼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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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定,我现在就是把楼下的文具店整个搬上楼,我爸都不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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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买回来的所有塑料文件夹、档案袋、曲别针和收纳纸箱等全部用光,屋子整理得焕然—新之后,我,决定要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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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是晚上八点半,所以我去看了一会儿电枧,然后又坐在客厅的电脑前玩了两局纸牌和大半局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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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小林帆忽然从沙发上爬过来,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声音特别小地说:“姐姐你听我说,但是你别回头,耿叔叔在看你,你别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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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脖子都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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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声音更小地继续说,“别点那里,那儿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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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立刻,我伸了个懒腰,装作啥也没发生一样对林帆说:“你接着玩吧,姐姐不跟你抢了,姐姐上了一天学,好累啊,得换换脑子,现在休息够了,姐姐要去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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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迅速地瞟了客厅门口一眼,然后轻声说:“耿叔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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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出一口气:“我反映很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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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林帆使劲儿点头,“就是演技太假了。话太多显得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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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怎么回事儿?蔫坏蔫坏的,第一次见面时乖得像猫似的,都是假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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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抽搐地看着小林帆迅速霸占了我的位置,灵巧地把我磨叽了半天还没扫完的残局清了个干净,然后开始运行他新装的一个叫“马克思佩恩”的打枪的破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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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我有点儿怀疑刚才我爸到底有没有站在客厅门口盯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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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耍我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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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我坐回到书桌前的时候,我倒有点儿感激他了。我无数次洗心革面都死于这一步,打扫完屋子,花完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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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一定要有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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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小小的田字方格本,然后抽出刚刚特意买回来的牛皮纸,认认真真地给他包起树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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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字方格本身的封面实在太薄了,包好之后完全无法和硬实的牛皮纸贴合在一起,只要一打开,整个本子就像要死的青蛙一样翻肚皮了。我想了想,又拿起订书机,把所有松动的部分都订了个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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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又会笑我形式主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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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次和新教材的书皮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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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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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座机座机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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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73 - No.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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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周末,我都过得非常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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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直接导致了周一早上起床去上学的时候,我整个人空前的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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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上了振华,我没有一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不抑郁。初中时我就很难早起,但是上学路上至少不闹心;现在呢,每天上学都跟赴死似的,每一步都提醒着我,充满挫败感的—天将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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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有底气的人才能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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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今天却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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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都开始十分钟了,他还没出现。我摸出手机,想了想,决定给他发个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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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我用上这款酷炫的诺基亚,联系人却只有我爸我妈、齐阿姨、外公外婆家电话、爷爷奶奶家电话和开学的时候留在黑板上的张平的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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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的手机号。竟然是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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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从来没有朝余淮要过他的手机号!不过,余淮在学校很少把手机拿出来,而我也不过是拿手机玩些打地鼠贪食蛇一类的弱智游戏,从没将它作为一款通信工具好好利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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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和余淮发短信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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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个,心竟然怦怦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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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丧心病狂地寻找开学不久徐延亮发给大家的五班通讯录,每个人至少都记录过一个电话号码,我希望余淮留下的是手机号而不是家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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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练习册都翻了个底朝天,我还是没找到夹在里面的那张纸。英语听力放完之后,好多人起身去上厕所,我本来也想趁乱过去问问徐延亮还有没有多余的通讯录,一抬头就看到我们的班长大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得 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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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课间操的时候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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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β回头看到我的样子,又瞟了瞟酣睡中的徐延亮,非常体贴地轻声用口型问我:“找他有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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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也压低声音很轻地说:“没亊儿,等他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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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微笑着点点头,转过头就用字典朝着徐延亮的脑袋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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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蹬口呆中,徐延亮一激灵爬起来,昏头昏脑地看向β。β则笑得宛若天使:“哎呀手一滑碰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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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放松下来,往下一趴继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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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温柔地看着徐延亮的后脑勺,过了半分钟后,轻轻地靠近徐延亮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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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礼貌啊你!说没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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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吼得全班都虎躯一震。徐延亮没有当场尿出来,也算是个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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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对我索要通讯录这件事情感到很莫名,但还是交给了我,转身就继续去跟β理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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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他这辈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β—直针对他。 我知道。因为张平。徐延亮老是损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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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简单坚持认为,对于被欺负,徐延亮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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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一场,你非要这么欺负人?就不能和平相处?我对你多友好!” 徐延亮义正词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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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懒洋洋地翻着漫画:“想和平相处,要不咱也修订一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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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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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听好了,”β单手指着地板,“这五项原则是,以后但凡有争执,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跪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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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还在生死互掐,我已经拿着名单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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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点儿打鼓。徐延亮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油墨,把名单上面的字印得特别小。打预备铃时,我才找到余淮的名字,用手指比着划过去,看到了一串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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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八位,搞得我有点儿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小灵通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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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掏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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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来上学?生病了吗?我是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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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八位数字是座机,我一定会把短信落款改成“我是诺基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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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机一定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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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报什么太大希望,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桌角,想了想,又有点儿负气——我早干什么去了,万一真是给座机发短信,还有什么盼头。于是,我就把手机又往远处推了推,一直推到余淮桌子的角落,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完全不抱希望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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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老师踩着预备铃的尾音走进教室,我低头翻开了英语练习册,准备上英语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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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门主课里,我的英语和语文还是不错的,也是这两门课程保证了我没有落入倒数十名的禁区。越是上手的课程越喜欢多学,期中考试时,我对理科的厌学情绪导致我的英语和语文越来越进步,和数理化拉开的差距 也就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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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上英语课,确切地说,我们都不是很喜欢上英语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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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老师姓赖,名春阳,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消瘦,有很重的眼袋,讲话声音清脆得有些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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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春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精打采的,常常会在讲习题讲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盯住教室里的某个方向,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你总觉得下一秒钟,她手里的黑板擦就要朝某个不规矩的学生飞过去了……你等待 着,等待着,她忽然对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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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地说:“这道题考介词,有人有疑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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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这样下去,我对我的人生都要有疑问了。”余淮曾经这样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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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赖春阳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这招对我们这些爱溜号的学生空前奏效。在一次又一次毫无道理的沉默注视中,正想低头喝牛奶的简单紧张得捏爆袋子喷了自己一脸,低头看娱乐杂志的β则因为徐延亮胳脾肘无意碰到她而忽然跳起来大叫“选C选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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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日,我们在赖春阳的训练下,心理素质越来越好,估计以后万一去杀个人越个货,一般的审讯手法甭想从我们嘴里诈出一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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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余淮一直对赖春阳的教学方法吃不消。赖春阳喜欢讲习题,却不喜欢解释。用β的话说,这样洒脱的性格真适合做黑帮老大,赖春阳可能是入错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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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和语文算是余淮的弱项(虽然他的弱项也比我强,好吧,我知道这句说明是多余的),余淮觉得语文成绩需要看命理和风水,但是对英语,他倒真挺上心。我曾经问过他,他说,英语是未来也很有用的一门技术,更何况,他以后想去美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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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利坚啊。我当时看向窗外。那得有多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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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英语课帮不了余淮。赖春阳讲课的节奏有多慢?慢到连我这种学生都能在她的课堂上开小差,做两道数学题。赖春阳的课堂指望不上,他就指望朱瑶,朱瑶指望不上,他就只能把不会的习题都攒着,每天上楼跑 去找一次林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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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说,林杨讲题没比赖春阳强多少。林杨英语学得比较早,口语很好,所以做题大多靠直觉和语言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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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干吗还问他?反正和赖老师讲的没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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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严肃地看着我:“区别在于我可以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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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连赖春阳那份儿也一起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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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两声。我不小心把它压在了钢板尺上,因此在寂静的课堂上,这嗡嗡的两声格外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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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春阳缓缓地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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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次沉默是什么原因,我可真的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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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她这次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是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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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被她吓傻了,都忘了赶紧把手机从桌面上拿回来。谁让我刚刚跟脑瘫似的,把手机推那么远,全班都在赖春阳的虎视眈眈下静止了,我伸长手去拿手机,完全等于不打自招,所以一点儿都没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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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是赖春阳快步走过来,把我的手机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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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一大早上发什么短信啊。”赖春阳的声音从来没这么刺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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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都回头看向我这个靠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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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不迷茫了的赖春阳今天格外好斗,她得意地低下头摆弄,想要翻看我的短信,但是解锁了好几次应该都没按对键。在她折腾的这几秒钟里,我忽然热血上涌,一伸手就把手机夺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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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准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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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这个二缺居然鼓了两下掌,被β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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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春阳好像没反应过来,至少在我夺回来后的三秒内,她还盯着自己的手掌呢。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有点儿凝重而悲凉的目光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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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而难挨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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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都做了,我还能怎么样,不硬气不行了,我又不是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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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什么看我手机?我又没有在课堂上玩手机,只是来了一条短信而已,你有什么权利侵犯我的隐私?你是老师也不行啊!赖春阳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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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思考了,我微微挺起胸膛,攥紧了手机直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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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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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里听赖春阳训了五分钟。但是她没有再来抢我的手机,也没有说太难听的话。虽然是挨骂,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件事情算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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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抢完手机就后悔了的我对这个结果感到万分庆幸。 用β的话说,没见过挨训还能笑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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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终于坐下了,赖春阳也回到了讲台。她在重新开始讲课前,忽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谁都不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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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都一头雾水,事后简单说,不知怎么这句话让她想起她妈了,赖春阳怎么忽然这么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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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坚持了大半堂课的练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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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终于等到赖春阳又陷入了自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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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竖起耳朵注意着周围环境,一边把手悄悄地伸进了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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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刚刚那条又是劝我下载铃声和弦什么的垃圾短信,我就从窗子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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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座机”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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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压下嘴角,开心地点开那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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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病请假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是余淮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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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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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把手机揣回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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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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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为什么死定了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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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关心一下同学嘛。为什么会心虚?有什么好心虚?为什么他的手机在他妈手里?余淮,你是病得人事不省了吗?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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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面如土色心跳如雷的度过五分钟和做完十二道选择题之后,忽然手机又振动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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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死你了吧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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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你为什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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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马上又回了一条:“我下午就去。昨天睡太晚,早上实在没起来,就装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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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下课铃打响了,赖春阳说了声“就上到这里”,然后悠悠飘出了教室。大家三三两两地站起来,β和简单一起跳到我身边来,徐延亮也跟过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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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还赌你会不会被找家长呢,谁知道你那么快就认怂了。”β不无遗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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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赖老师居然就这么放过你了。”简单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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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挺稳喔耿耿,那招看得我都呆了。”徐延亮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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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呆,我听见你鼓掌了。”我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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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对了,”简单忽然问起,“余淮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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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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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啊,”我很随意地说道,“他说不大舒服,上午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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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特踏实。β顿时露出一种诡异的八婆表情,好像我和余淮熟悉得非比寻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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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哟,就你知道,就你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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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这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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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β所有的表情里,我最爱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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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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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堂是语文课,语文老太讲作文。她发了五六张卷子,每张上面都印着两到三篇这次高一年级期中考试的高分作文,挨篇分析优缺点。我看到了余周周的作文,还有盛淮南和凌翔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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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竟然也有一篇上榜。我们班的唯一代表,就排在凌翔茜的作文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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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是我们全年级男生的女神。目前高一年级的男生分为两类,知道凌翔茜是谁的,和非常想知道凌翔茜是谁的。徐延亮在上周五的课间操上刚刚从第二种人晋升为第一种人,所以最近常把女神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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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承让,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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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夸他,他自己倒是拿着范文赏析的那一沓纸,主动跟周围人各种点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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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就这么排在女神的后面了,真是,哎呀,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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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刷排版而已,又不是说排队娶她你第一,磨叽个屁。”β被他唠叨得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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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娶她还差得远,”徐延亮毫不自知,自顾自谦虚,“女神那么白,我长得这么黑,以后孩子还不得长得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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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耷拉着眼皮,上下打量着徐延亮的桶状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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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美,呵呵,熊猫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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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老太咳嗽两声,徐延亮的—通反击憋在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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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的作文中规中矩,没什么突出之处。但总归一看就是讨老师喜欢的那种模式议论文,该排比的地方排比,该举例的地方举例,古今中外感动全宇宙的各种论据一堆砌,挑不出啥毛病,但是……怎么讲呢,每一 句都透露出一种很敷衍的态度,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所以分数也就那样,在优秀档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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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的作文却很华丽,形式和文笔都有些特别,剑走偏锋。至于楚天阔,雄厚的蓄势和缜密的逻辑……挺好看的,而且很长知识,反正是我肯定写不出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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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优秀作文里没有林杨的,更没有余淮的。这两人都是盛淮南的弟子,文言文默写从来都不填空的那种,能写出啥好文章,余淮作文分数比我还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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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徐延亮的作文……怎么说呢……很……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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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名人说过,人生的悲剧在于眼高手低。大多数人激动时佛挡杀佛、幻想中睥睨天下,日常生活中却没法儿鼓起勇气和每个周末早上都要拿电钻钻墙的邻居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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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站在座位上声情并茂地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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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作文题目是“理想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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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名人,哪个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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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忽然回头看向简单,露出莫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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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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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除了徐延亮这篇因为阅卷老师嗑药太多而被评为优秀的作文之外,其他的还都是很正常的。语文张老太告诉我们,以后每次考试后都会把优秀作文挑选出来作为课堂赏析,说着又传下来两张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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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高二学年这次期中考试的语文优秀作文,我们挑了五篇最优秀的,你们学习一下,比咱们高一年级的作文写得更规范,啊,我一直跟你们强调规范。徐延亮的作文就太冒险了,考试还是以稳妥为主,所以都认真读一读,看看学长、学姐是怎么写应试作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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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嘟囔的时候,我正低头给余淮发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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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有作文赏析,刚才我看到你小姑姑龙姑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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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子从第一排向后传,整个教室掀起海浪一样的声音。虽然我不喜欢做卷子,可我喜欢它到来时的那种声音,配合卷子上淡淡的幽默想起,总让我觉得“书海”这个词格外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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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缓缓朝着我的方向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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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短信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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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我们老余家没有一般人。对了,我听林杨说今天不做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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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风太大了,课间操取消。”我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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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完“发送”,卷子传到我手边,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名字是洛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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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学姐在校庆的时候给我看过名牌,但是在卷子上再看到这个名字还是让我有点儿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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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这次期中考试是材料作文,题目要求根据一段新闻写一篇议论文。新闻讲的大概是除了成功励志学和中医养生学的图书销量上升以外,其他类别图书的人均阅读量都在逐年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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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四篇作文的主题都是阅读的重要性,诸如“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什么的,以此呼吁国人多读书,改变阅读量下降的现状;洛枳的作文,却在探讨为什么成功励志学能够逆潮流大行其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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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没太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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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看得很认真,因为她似乎写得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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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种意义上的认真。不只是为了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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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想要得到高分,一半靠才华,一半靠阅卷老师们多年划定的条条框框,才华只有泼洒在那个框框里,才有可能获得青睐。虽然我没有才华,但是我也一直都安全地在那个框框里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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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蹦跶。她却在这个框框里跳了一支舞。看不懂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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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字一句地读完,语文老太说了什么我没太听,只是深深地记住了洛枳作文里引用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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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越功利,世界对你就越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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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我就被这句话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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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前,语文张老太语重心长地说:“教了这么多年的语文,我心里很清楚,你们没人真正重视语文,因为语文成绩提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语言这个东西啊,有天赋没天赋,有时候真不是努力能弥补的,不只是你们学的那些算来算去的理科需要智商,所以都别瞧不起我的课。咱们振华一直都是理科见长,有些风气我也不好说什么,看看这些文章,待着没事儿自己多想想。行了,下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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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离开班级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韩叙的声音。很罕见,韩叙也会在课上随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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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振华的老师还都挺有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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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出这话里是讽刺还是钦佩。韩叙那张扑克脸,说啥都跟选择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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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只有简单还跟个傻缺似的,对韩叙的每一句话都笑出一脸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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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操取消。我们有了整整二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下课前,余淮给我发了个短信说让我帮忙,从他书桌里把盛淮南的笔记拿出来去高三区还给二年级三班的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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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出那本笔记,再次带着敬仰的心情翻了翻,然后披上校服外套走出去。高三区域就在我们高二区的隔壁,但是我需要下到一楼,穿过大厅和行政区才能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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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行政区时途经物理办公室,门开着,我随便往里面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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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看到β绷着一脸小白兔一样乖巧的表情,弯着腰站在张平办公桌变,伸出食指指着桌上的练习册,好认真好认真地在请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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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大好,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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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看得出神,有人从旁边桌起身,抱着一大摞卷子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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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洛枳学姐,穿着高二的冬季校服,一脸安然。看到我,她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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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头发长长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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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笑的时候挺冷的,笑起来却很平和,但又好像隔着点儿什么。我说不清楚,像是被她请到她家做客,但你总怀疑实际上真正的她住在墙壁夹层的密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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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这些感觉来自于哪里。我从小就对人有着直觉性的好恶,但是我从来没有执着于去证明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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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你怎么在物理办公室?你不是文科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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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点头,“可是我是物理课代表。来拿期中考试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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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连家长会都开完了吗?你怎么才来拿物理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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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拿不拿都无所谓,我们班平均分才2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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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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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打了四十几分。应该也不是因为笨吧,”她自言自语,自嘲地笑了一下,“为了节约考物理的时间来复习下一门要考的地理,我们在卷子发下来之前就已经把答题卡都涂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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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涂的……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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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笑:“这是振华文科的传统。前辈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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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以前张平说过,要是我们班不争气,高二就会换班主任,一旦把他踢去给文科班讲课,他还不如去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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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尊严问题。张平当时凝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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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啊,你们现在还学理化生不就是为了高三时候的会考吗,反正咱们省高考只考文综,物理学了也没什么大用处。节约时间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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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听了我的话,笑了,善意地补充道:“只能说从功利的角度来看,没什么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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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刚才纯粹是在瞎接话,我喜欢她,所以不放过任何套近乎和拍马屁的机会。学姐总是淡淡的,但让我觉得自己受到了认真对待。我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就像那篇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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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越功利,世界对你就越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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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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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作文里引用的那句话啊!上堂课,我们语文老师发了高二的优秀作文,第一篇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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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却没故意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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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你们也会看我们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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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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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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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说真的,”我有点儿激动地比画着,“你写得很用心!就是……就是超出考试作文的那种用心,你本来用不着那么认真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种感觉,不只是为了考试才这样写的,不只是为了得高分,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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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这种忽然转身Super Fan的行为特别“二”,不大灵的语言功能更是让这个情形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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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专门写给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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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看我。然后才笑起来,露出一排齐齐的白牙说:“……没有人的作文是写给狗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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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知道怎么阻止自己继续傻下去了。没法儿说清楚。我只是想表达,她的作文,像是专门等着某些懂得的人去读的。或者说,是为了某些人读过之后,去懂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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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笑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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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顶多差一岁。可是这个举动她做出来,并不突兀。她收起笑容,特别认真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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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耿耿。”她再次绽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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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住了我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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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不知道应该再说点儿什么了,她也不是多话的人,我们就这样在走廊里傻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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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为这段沉默感到尴尬的时候—当然把局面搞得这么尴尬都怪我多嘴—洛枳突然开口说,“你知道吗?我们学年,和你们高一的一样,也会传阅优秀作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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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眨眼,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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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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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停住了,转头看向我,“你是要去物理办公室找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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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忽然转话题,我有点儿反应慢,“我同桌生病了,让我帮忙去送还一本笔记。对了对了,这是盛淮南的笔记,我听说他是你们高二的大神呢。学姐,你认识他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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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扬手中的笔记,纸张哗啦哗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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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缓缓抬眼看向我手中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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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继我爸的笑容之后,我第二次觉得谁的表情缓缓盛开,像慢镜头一样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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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能看看吗? ”她轻轻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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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儿担心余淮会不会介意我拿他崇拜的师兄的笔记来巴结我崇拜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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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说:“好呀,拿去随便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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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翻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很有礼貌地双手拿着还给我,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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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识,但是他很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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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我刚刚帮她拿着的物理卷子,笑着又拍拍我的肩:“那你快去吧,人家还等着这本笔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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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不知怎么有点儿依依不舍,幸亏在我还没转身的时候,她又喊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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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你知道怎么走吗?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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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学姐你人怎么这么好啊! ”我赶紧像哈巴狗一样贴过去,让她给我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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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着她抱物理试卷的样子也抱起盛淮南的笔记,可惜笔记太玻璃,怎么抱都怪怪的,我只能收拢胳膊,搂得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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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太讲话,行政区的走廊和大厅空旷安静,穿过灰白色的天光,只有脚步声像小鬼儿一样追随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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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总是对比自己高年级的人有种敬畏感,和年长无关,那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只比我们大一岁的表姐提前上小学时,我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写田字方格,虽然是狗爬一样的字迹,可是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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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是一个害怕冷场的人,后来忘了是听谁说的种叫社交焦虑,挺高级的一个词。反正和不大熟悉的人在一起,但凡大家没话说了,我都会自责沉重到不行,老觉得都是我的错。然而神奇的是,和她在一起,无论是校庆那天在主席台下的沉默不语,还是今天,我都没觉得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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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我大着胆子开口谄媚,“和你在一起,真的特舒服。不说话的那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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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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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在一起也是。你挺特别的,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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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哪儿特别?”我赶紧顺杆儿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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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不爱说话不是罪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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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文写好的说话就是不一样。我仔细咂摸了一会儿,还吗太反应过来,她又接着说:“我觉得,以后谁要是有福气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自在。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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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是!”我笑开花了,赶紧补一句:“学姐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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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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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吹捧是需要棋逢对手的。我在内心给自己的表现狠狠地打了个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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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楼,她突然在楼梯口停步,对我说,走廊尽头那个就是三班,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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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跟我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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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我一眼,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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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很冒失,赶紧点了个头,说:“谢谢学姐,那我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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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两步,我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去看她。洛枳还站在原地,盯着走廊尽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专注的样子很动人。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对上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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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笑笑,落落大方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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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我觉得有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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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我这一回头把他赶走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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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你好,能不能帮我找一下盛淮南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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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用抹布擦后面玻璃的学姐听了我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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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朝着教室里大声地喊了一句:“盛淮南,有人找!你真丧心病狂啊,人家才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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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才听不出什么意思。虽然知道是玩笑,但是我觉得有点儿不大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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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我真的是来超大神表白的呢,还不得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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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哄笑声中,我看到靠窗那组倒数第二排有一个男生披上校服走出来,几个男生嬉皮笑脸地跟他勾肩搭背说了什么,被他笑着一把推开, 虽然我不是来表白的,但是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既然来都来了,要不还是顺便表个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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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有事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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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南的声音比校庆时我在主席台下听到的还好听,脸上有淡淡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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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刚才他们瞎开玩笑,你别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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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好人。我拨浪鼓似的摇头,擦门玻璃的学姐并没有避开我们,反而又往门口凑了凑,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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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被玩笑激起的反感重新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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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鼓起勇气也瞪了她一眼,然后用最冷淡的态度递出手中的笔记本:“学长好,我是高一五班的,余淮的同桌。他今天生病不能来上课,让我帮他把笔记还给您,他说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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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盛淮南哭笑不得地接过笔记,“您……客气什么,您把我喊得像老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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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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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连门口擦玻璃的学姐都听不下去了,笑着回座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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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啦,小学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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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鞠了个躬就跑了,边跑边回头看,他还站在门口,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看着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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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得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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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好看,又开得起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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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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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班级的时候屋里依然一片嘈杂,简单和β一人举着一个小卖部新推出的冬季新款热狗,吃得正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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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屁股坐到β桌上,就开始讲述我刚刚在高二年级的历险,讲得吐沫横飞,讲累了,就咬两口简单递过来的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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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那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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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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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没照一张照片,你那数码相机每天带来学校是当镇纸的吗?”β在旁边瞎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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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个白眼:“是你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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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岂不是比……”简单在我身后坐着,眼角悄悄瞟了一眼正低头打游戏机的韩叙,干巴巴地问,“比……楚天阔还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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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阔的长相是我们年级的标杆。振华男生主要分为两类——没有楚天阔帅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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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大神级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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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韩叙也是简单心中的神。我们觉得韩叙太冷淡和单薄了,简单却觉得楚天阔长得有点儿过分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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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年画上抱鲤鱼的大娃娃的那种,太传统的漂亮了。”简单还在那儿强词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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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就没觉得抱鲤鱼的大娃娃好看,”β对简单那点儿小心思嗤之以鼻,“抱鲤鱼的大娃娃和徐延亮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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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徐延亮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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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春的,”β又开始口无遮拦,“怎么着,耿耿,你看上大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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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娇羞地一低头:“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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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正在笑闹的时候,我的手机在桌面上一通狂振,我赶紧跑回去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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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回短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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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淮。我侧了侧身,躲开β她们在不远处探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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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是刚送完笔记回来吗,手机刚才放在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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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要是不随身带着,和座机有什么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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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把你,用你教训,我一个小时前还跟座机发短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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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事儿啊?”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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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把笔记送过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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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过去了呀,”我兴奋起来,“盛淮南学长好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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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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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敢挂我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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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课上课前,张平向我们传达了“一二九大合唱”比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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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就徐延亮牵头,班委团委好好配合,勤练着点儿,但是也不用太占精力,毕竟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如果觉得想要统一买点服装道具什么的,就从班费里面出吧。哦,具体的事情,徐延亮你中午一点去团委办公室开个会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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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班里有小小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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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讨厌十一月。北方冬季沉闷而灰暗,十一月尤甚,一个节假日都没有,好像过不到尽头。现在终于有了点乐子,看来很多人都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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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听见徐延亮低声地问道:“一二九是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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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因答道;“十二月九号的纪念日,跟抗战有关系。你到底学没学过中国近代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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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是十二月九号,不是一月二十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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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月二十九号就已经放寒假了啊,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不适合搞革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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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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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旁边听得一头冷汗,第一次觉得文科也不是谁都能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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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我从桌子里偷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是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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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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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嚷嚷盛淮南帅的事情。脑海中几乎能浮现出余淮吐出这两个字时候别扭的表情,心里突然像灌了蜜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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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那些猜疑与不安突然间就无影无踪,即使关于他,我依旧什么都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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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特别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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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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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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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黄河在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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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到底应该唱什么歌,这件事情徐延亮搞了好几次全民公投都没个结果。徐延亮曾经抱怨班里同学过分热爱学习,对所有集体活动的参与与热情都不高,然后这次大家热情高涨起来,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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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一个个都太有主见,太不落俗套了,班会上大家七嘴八舌提议的候选曲目已经占据了半块黑板。教室本来就被暖气烘得热乎乎的,再加上气氛剑拔弩张,徐延亮站在讲台上不住地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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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规定每个班级要在比赛中联唱两首歌,第一首歌必须在《黄河大合唱》《我的祖国》《松花江上》《义勇军进行曲》当中选一首,第二首歌则是自选曲目,只要不是情情爱爱这种会让校长心脏病发作的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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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简单提议的一堆歌曲都被毙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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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余淮一进门就看到了一黑板的歌名,楞了片刻才一屁股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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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干吗呢?”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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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大合唱。你好点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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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不舒服,就是困。现在睡足了。”他搓了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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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注意到他来上课了。徐延亮正趴在讲台上,淹没于一堆口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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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谁还唱《让世界充满爱和《明天会更好》啊,土不土呀,又不是要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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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土,你提的又是什么玩意儿,《我的未来不是梦》,欸,那是合唱曲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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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唱曲目怎么了,合唱不也就是一群人站成几排唱独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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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大家吵成一团的时候,余淮忽然掏出他的小灵通拨弄了几下,笑着跟我说,“林杨给我发短信抱怨,说‘一二·九’快要把他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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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道是班长?”我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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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林大班,在我们初中他就是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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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选好要唱什么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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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这个,”余淮笑嘻嘻地合上手机,“是一班又和二班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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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和二班是我们级的两大尖子班,从第一次期中考试开始就一直憋着劲儿在比试。听说这次期中考试一班的平均分比二班高,学年第一又是一班的楚天阔,这种不利的开局让二班群情激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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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大合唱当然要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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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个合唱比赛吗,又不是考试,我以为一班、二班的人除了成绩,什么都不在乎呢。”我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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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耸耸肩:“都是长了两条腿的人,为什么不在乎啊?一班比二班考得好,二班就转头说一班都是死读书的四眼天鸡,一班就说有种你们找个比楚天阔长得好看的人出来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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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很难做吧?”我不由得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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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好看,但是没有楚天阔好看;成绩好,偏偏又被楚天阔压了一头;作为班长,又要天然的维护集体荣誉……余淮恐怕是和我想到一起了,也开始为林杨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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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林杨提议这次‘一二·九’大合唱他们班最好不用伴奏带,自己出人来做现场钢琴和小提琴伴奏,是个亮点。结果不知怎么一班的人也知道了,居然拉出了四把吉他一个架子鼓,彻底把二班惹毛了。你要是现在去楼上看看,应该能在走廊里找到一堆乐器,从三角铁到低音大提琴,整个儿一振华马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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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好的人连打架都这么有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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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和余淮闲聊的时候,简单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徐延亮徐延亮,我有个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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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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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理都没理:“我听说一班、二班都组了自己的伴奏团,要不我们班也弄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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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建议迅速获得了周围人的认同,β更是自信地举手道:“算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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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竖笛的就闭嘴吧,”徐延亮在讲台前迅速地扼杀了她的野心,“但是简单的提议是很好的。咱们班有几个有乐器特长的,一会儿我找你们单独开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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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九班也组了个小乐团,还有电音贝斯呢!”前排有个男生忽然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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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无耻了!净学别人!”全班一齐愤然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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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班委会决定我们要唱《黄河大合唱》和《我的未来不是梦》,徐延亮说两首歌反差大一点儿比较容易出效果,集中体现五班人民可塑性强,风格半边,充满朝气。小乐团的提议到底还是作废了,不过文艺委员文潇潇是钢琴十级,她自己一个人在《黄河大合唱》时弹弹电子琴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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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对“一二·九”不是很感冒,我能理解他一心扑在竞赛上的紧迫感,不知道他究竟和徐延亮说了什么,班委第二次开会的时候,徐延亮居然喊我来代替他这个体育委员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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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出教室,走廊里已经站了七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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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自己怎么不来?”文潇潇说着,还从后门往班里探头瞟了一眼,“他刚才不是来上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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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余淮有点儿事,让耿耿暂时代替一下,”徐延亮解释道,“快上课了,咱们抓紧时间说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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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想说什么但忍住了,转头看了看我,却在我抬眼回望她的时候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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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文潇潇说到了统一服装的事情,班费还剩不到两千块,”徐延亮说,“买服装够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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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够,”文潇潇摇头,“好歹一整套衣服也得五十块呢,即使是料子不好的那种,六十个人就是三千块,所以还得再收一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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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过就是每个人二十块钱,”徐延亮点点头,“就这么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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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会有意见吧?”我有点儿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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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有些人的家境是不大好的,比如朱瑶的同桌郑亚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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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犯难地看了看文潇潇:“要不你这个周末先去外面看看,要是有能批发的服装,砍好价格咱们再买,没有的话就算了,大不了就像运动会生活时候一样,再穿一次白衬衫黑裤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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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尴尬地说:“运动会那次根本就是个送葬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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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再戴副白手套,怎么样?整齐。”徐延亮不死心地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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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成火化员了。”我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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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有点儿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些以后再说吧,咱们几个分头行动。文潇潇你叫几个人一起去把歌词和简谱复印一下发给大家,耿耿你去音乐老是那里借伴奏带,哦,顺便去英语办公室把赖老师的录音机借过来,今天下午第三节自习课咱们就开始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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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回到教室坐下才觉得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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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呢?”我站起来举目四望,发现文潇潇和徐延亮都没回来, 应该是已经去忙着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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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β,”我轻声喊,“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英语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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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不解地回头:“干吗,你要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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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为不想撞才叫你帮忙嘛,你帮我去借录音机好不好?第三堂课就要排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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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β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跟她也有仇,上个星期讲英语卷子的时候她刚骂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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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义气。怪不得《古惑仔》的主角不是女人,就凭这种觉悟,以后怎么手拉手上街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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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也有仇’啊?”余淮这时候在一边插话,“你什么时候得罪赖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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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单地给他讲了一遍他那条差点儿害死我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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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觉得上课时手机振动被抓了的确不好,不过这明显是找你撒气吧?”余淮心不在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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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赖春阳最后那句:“一个两个谁都不听我的话”的确挺令人困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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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上午刚骂过我,我下午绝对不会自己去送死的。你替我去吧,本来今天就是我替你去开会的,为你争取了宝贵的复习时间,去趟英语办公室是举腿之劳,去嘛去嘛去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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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得动。我也不喜欢赖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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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替你去给盛淮南送笔记了呢,跑了好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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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你不是应该反过来谢谢我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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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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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没反驳,余淮却瞬间黑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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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三八。”他起身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参悟了半天,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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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三节上课铃一打响,文潇潇就开始发两首歌的简谱和歌词。我托着下巴发呆,看到徐延亮把赖春阳的那台宝贝录音机拎上讲台,不由得笑起来,转身朝余淮再次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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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还在刷题,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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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歌词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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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余光膘了瞟下笔如飞的余淮,心中突然打起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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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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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没少给我妈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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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刚进市分行的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那时候我们这里的饭店包房里面往往都装有一个电视屏幕和一台笨重的卡拉0K机,想点一首歌都要拿着厚重的歌本翻半天,根据字母顺序找到歌曲所对应的四位数字输入机器。吃完就唱,或者边吃边唱,是我市当时较为髙端的休闲方式,并培养了我市第一批中老年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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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能带孩子一起参加的聚会里,卡拉0K就变成了家长之间攀比厮杀的斗兽场。谁家的孩子会主持嘴巴甜堪称小明星,谁家的孩子嗓音嘹亮赛过《小小少年》,谁家的孩子有颜色会点歌哄得全场心花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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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没我的事儿。我跑调,又怯场,烂泥糊不上墙。这种社交场合,优秀少男少女的“饲养者”们往往能成为焦点,而我就没给我妈长过一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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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心比天髙,我命比纸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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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壁花小姐耿耿在一场又一场的华山论剑中学会了《南屏晚钟》《一场游戏一场梦》《迟来的爱》《牵挂你的人是我》等热门歌曲, 在脑海中演唱时,她真的从没跑过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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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惭愧的是,心理阴暗的耿耿曾经在别的孩子载歌载舞时,偷偷把卡拉OK机上的两个数字键抠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废掉了歌单上百分之二十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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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海鲜大酒店的老板,你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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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首歌大家其实都会唱,乍一听这一片雄浑的大合唱好像没什么问题,练都不用练了嘛——当然我对音乐的感觉比较差,不跑调就已经足够让我热泪盈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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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唱得很小声。排练刚开始的时候,我被自己的不利局面惊吓到了,但是观察到四周包括余淮在内的同学都边看歌词边埋头继续做题,我心也定了定,拿出英语练习册,加入了一心二用的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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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能让余淮听见我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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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很小的声音跟着哼哼,忽然感到了身边余淮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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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我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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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能把你的红色水笔借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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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缓了一口气,“拿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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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伸手从我的笔袋里取出笔,朝我歪着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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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大合唱》唱完之后,.文潇潇表情有些勉强:“大家唱得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只是某些部分的节奏处理得有一点问题。大家要注意,评委主要关注的也是这几个部分,该唱几拍就唱几拍,不要无休止地拖音,比如第八小节,这里有个四分之—拍的休止符,一定要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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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按照文潇潇的要求把这一小节又唱了好几遍,每—遍前文潇潇都会不厌其烦地给大家示范那个必须要收住的停顿,但是连我都听得出来,上一小节到底还是被我们圆润地滑动到了下—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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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文潇潇脸红了,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不能这么唱,你们怎么不好好听我示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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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徐延亮忽然把黑板擦狠狠地拍在了讲台桌上,一声巨响惊起了大半个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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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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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的声讨中,徐延亮一脸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走下讲台巡视着我们说道:“你们这样对得起文潇潇付出的辛苦吗?都把练习册收起来!你们这样的话咱也别练了,全体举手表决,只要半数通过,我就去跟团委老师说,我们退赛!大不了五班不参加了嘛,让全年级都知道咱们比一班、二班还重视学习,但还是考不过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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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含义丰富的话显然很有用,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复杂。 徐延亮背着手走到教室后部的时候,我已经掏出相机,悄悄地把他难得的干部姿态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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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看到了,大手一伸堵住了我的镜头,比村支书面对暗访记者的态度还要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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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拍侧面,显肚子。”他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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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延亮的要求下,全体同学原地起立,从根源上杜绝了某些人埋头做练习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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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没有解决四分之一休止符刹不住闸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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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上次好了点儿,但还是停顿得不明显,也不整齐。”文潇潇扶了扶 眼镜,和徐延亮交换了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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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唱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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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余淮。居然是他,张口就建议单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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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个建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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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被友军炮火轰到的痛心,瞬间淹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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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指了指我们组第一桌的同学说:“从你这儿开始吧,就唱这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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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竖着往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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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第七个就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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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潇潇悉心指导第一排的同学练习节奏的时候,我迅速转头对余淮说:“你让一下,我要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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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没有察觉到我的恐慌,他正要让出位置,我忽然听见前排文潇潇温柔的声音:“这样其他同学会很难集中注意力的,要不我还是打乱顺序随便点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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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那就……耿耿,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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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不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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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上厕所。”我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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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先把这小节唱了吧。"徐延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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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的画面在以慢32倍速度播放着。我缓缓抬起眼,看到余淮略带悲悯的眼神,像是早就什么都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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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唱得那么小声,难道他还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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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定了。”我尴尬地轻声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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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说,你才不会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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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否定了我的自暴自弃,我感激地望了望他温和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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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定了的是我们。”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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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我X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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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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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用三根手指从桌上拈起简谱,用最轻的声音唱道:“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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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安静后,整个班级都转过身异口同声地说:“耿耿,你还是快去上厕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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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排练是这样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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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徐延亮号召大家最后完整地将整首《黄河大合唱》唱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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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唱出气势,虽然也得注意文潇潇刚才带领大家重点训练的那几个地方,但最重要的还是气势!要唱出黄河决堤的那种万马奔腾的气势!现在外面走廊里都是我们五班的竞争对手,是中华民族的敌人,我们要用歌声喝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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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气势如虹地一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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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大声点儿!……但是,耿耿可以小声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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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憋着一肚子气低头做英语练习册,假装看不到经过我这一桌的每一个一脸啊哈哈哈的同学。简单和β齐唱着“黄河在咆哮”跳出教室,我把抹布团成一团,对着她俩的背影就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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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为了安抚我,徐延亮还真的给我安排了一项据他所说顶顶重要的工作:拍照片,写班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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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很喜欢照相嘛,就把每次排练和最后比赛的情况都照下来吧,整理整理写在班级日志里面,但是不要公报私仇,不可以故意丑化班级领导,不能把你对这个社会的不满都发泄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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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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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照了很多吗?从开学到现在,不如都贴时去。洗照片的钱可以找生活委员报销,不过大原则是,”徐延亮沉吟了一下,“大原则是,如果要洗我的照片,要先 让我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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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轰走了徐延亮,简单去坐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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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简单比对β的态度要些,我觉得简单是个良知未泯的女生,你能从她的心底看到些许β早就放弃了的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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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看看呗,”她把脑袋凑过来,按了一下相机上的三角键,“里面我的照片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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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我点点头,“他的也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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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一句话戳破心思的简单僵直了一秒钟,然后踢了我一脚略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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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拿着我的相机翻了好久,中间几次试图要删掉几张她或者韩叙的丑照,都被我迅速制止了。最后,简单挑出了两张把她照得格外美好的照片问我:“能不能帮我把它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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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我家附近就有柯达开的连锁数码洗印店,数码照片六毛钱一张。简单心满意足,笑得像个小媳妇似的,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侧过脸不知道跟韩叙说了什么。韩叙半天才从题海中抬起头,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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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余淮从外面回来,看着我拿着相机发呆,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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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看简单挑出来的那两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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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是她和β拿着羽毛球拍,穿着校服,并肩站在体育馆前,夕阳余晖侧面打光,两个人都有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却笑得灿烂得不得了,面庞泛着柔和粉嫩的光,好看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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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张则是从我的座位拍向她和韩叙的座位,她站着,拿着游戏机懊恼不已,他坐着,看向她的表情是嫌弃的,眼角却弯上去,恰恰是一个笑容即将绽放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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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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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啊。”他像是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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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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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女生都喜欢照得不像自己的照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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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你好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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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嘛,”余淮还一脸无辜,“简单和β平时哪有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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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还让我如临大敌的陈雪君。余淮这种脑子真的具备早恋的条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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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人最美好的瞬间本来 就是摄影师的本事,”我拍拍胸脯,“如果你觉得比平时要好看,那说明我照相技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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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确很有天分,”他忽然郑重地点头,“真的,虽然构图什么的不是很完美,但是你每张照片都像是背后有故事,反正都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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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本正经的夸奖,让我觉得手中相机的金属外壳都有上些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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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人在难为情的时候,真的会不自觉开始用脚尖在地上忸怩地钻来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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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正在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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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你做什么都比做题有天分吧。”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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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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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低头在书桌里掏出一本旧旧的题册开始翻,很随便地说道,“我见过你最有活力的时候就是忽然抓起相机开始拍人的时候,跟平时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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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我却捧着沉沉的相机在一旁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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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偌大的窗子变成一面镜子,白色灯光下的教室和其中或坐或立的我们映在其中,变得很像一幕画面有些微扭曲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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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举起相机,关掉闪光灯,转过身对着窗子拍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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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有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女生,手中凑着那个“让她很有活力”的相机,镜头却对着她身边那个正在专注做题的男生最平常不过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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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说错了,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欢不像自己的那张照片。我就很喜欢这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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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我和他最像我们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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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只崇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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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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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我们都会抽出至少半节课练练歌,每天都唱同样的两首歌很快让余淮烦躁了,竞赛日期临近,他愈加刻苦,我都有点儿不敢跟他讲话。最近几次排练,他都拿着笔记悄悄溜出门去,下课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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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余淮从盛淮南学长那里又把笔记借了回来。我主动承担了余淮的那份扫除工作,因为他说,如果我表现得好就让我去还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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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余淮逃排练这件事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因为每次练歌的时候屋子里面都不免乱糟糟的,何况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不过,很快文潇潇就找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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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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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并没有在排练时当着大家的面质问,而是在结束后才悄悄跑到我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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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比赛文潇潇很上心。我代替余淮参加了几次班委会议,所有人异想天开的建议和跑题到南大街的闲扯最后都扔给了文潇潇处理。她全部揽了下来,还让自己的爸爸帮忙联系到了某家成衣制造的小工厂。对方手中刚好有五四青年套装的样板衣,看在她老爸的面子上,工厂同意用“比较差的料子”来接我们这一单小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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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面对这样的文艺委员,我很难为情。私心来说我理解余淮,这种无聊的集体活动差一个人差两个人其实没什么影响,而他正忙于一件关乎前途的大事;但论情论理,他这样做都是不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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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坐在这间教室里面的原因只是为了考大学,那么凭什么让文潇潇这样的人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的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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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口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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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好像很忙……但是他唱歌很好的,每次排练都很认真的,这两次是真的有事吧……咱们开始正式排队练习轮唱的时候,他肯定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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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扶了扶眼镜,点点头,朝我善意地一笑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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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愧疚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文潇潇像个活在民国的女孩子,虽然不算大美女,但是眉目清秀,声音柔柔细细的,每次讲话前都会羞涩地扶扶眼镜,带领大家排练的时候都需要徐延亮在一旁用铁肺狮子吼来震场子。也许因为她太温柔了,我才敢用大把找抽的理由来搪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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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视线,无意中瞥见前排的朱瑶正投来带产丰满满嘲讽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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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念头忽然击中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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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各不相似,但也许本质上,余淮和朱瑶毫无区别,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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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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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于是拿着水杯站起身离开了教室。就在这时候,我收到了余淮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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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拿两支水笔到行政区顶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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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学生去办公室请教问题,所有的教研室都被安排在了高一到高三的教学区,因而行政区只剩下校长、团委和教务等几个办公室,三楼以上的部分几乎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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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上五楼,看到余淮正坐在台阶上,把演算纸垫在右大腿上紧张地算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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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的笔。”我站在台阶下,伸手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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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放在旁边吧,”他头也不抬,“我手里这支不出水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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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刚才我不乐意帮你送呢?你凭什么觉得我肯定帮你跑腿儿?”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很好奇,所以语气平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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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回答,我也没着急,静静地等他把最后一点儿算完。余淮写下答案后,从身边散落的纸堆里抽出一张核对了一下答案,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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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过,”他这才放下手中的水笔,看向我,“我没想过你会不乐意帮我送东西……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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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的确也是已经拿着水笔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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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回班?”我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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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味道很难闻,太久没开窗了,暖气烘得太热,而且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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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躲避排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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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我觉得练那么多遍没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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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是集体活动啊,”我看着他,“这对徐延亮和文潇潇他们不公平,而且我还要厚着脸皮帮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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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现在不需要准备竞赛,那我会忍住不耐烦去认真参加的。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你不能强迫我。”余淮好不心虚地直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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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动动嘴唇,深知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和理由去指责他,于是只好沮丧地坐到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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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竞赛你不必这么紧张吧,朱瑶不是说过吗?高一就靠它获得保送资格是很难的,既然如此不如轻松迎战嘛,稳赚不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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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从刚刚那种有些戒备和负气的状态中松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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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考不好,我就不会再走这条陆了,所以这次的结果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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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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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很耗费精力的,我不是天才,跟林杨、盛淮南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虽然林杨一直鼓励我,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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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托着下巴,视线已经穿过了对面的墙壁,投向了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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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句话,如果是刚入学那会儿,诚惶诚恐的我也许会比朱瑶的反应还激烈。你天天看大学教材还敢这么说,你是想要让我去死吗?然而日复一日,我在振华这座课桌围城的森林中什么鸟都见过了,也成长了许多,标志之一就是,我再也不会拿自己那点儿温饱标准去衡量别人是否应该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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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校服下,跳动着不一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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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对方是余淮,我怎么会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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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继续说道:“我初中就因为竞赛而心态失衡,耽误了中考,成绩不太李祥,辛亏是中考,我还能上振华,虽然只有在普通班,可要是高考怎么办?我英语和语文都不好,也没那么多信心可以像林杨一样两边兼顾,我觉得我应该早点儿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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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空旷,他的每句话都微微带着回音,在空气中震动着包围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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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真的成了朋友,否则他不会对我讲这些。他从来不会对我解释任何事,陈雪君的事情还是被我强迫的。他每天都在做我 看不懂的题,忙我不清楚的事,烦恼着我无法分享的困惑。只有他帮我,在他有余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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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他愿意和我讲了。在为他的两难境地感到遗憾的同时,我开始暗暗为这种信任和亲近感而由衷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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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大胆地转头对他说,“可你还是不希望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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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疑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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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你,对竞赛没什么太大兴趣,又知道自己如果规规矩矩地读书,高考肯定不会有大问题,那么我早就放弃了。我觉得,人内心里只要有一丁点儿想放弃的念头 ,就一定会放弃。但是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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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不作声,安静地听我说 ,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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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会这么努力地复习,希望给自己信心和理由坚持下去。你一定很喜欢物理竞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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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物理。”余淮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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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加油吧!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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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对我这句鼓励的话报以礼貌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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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摇头,“我不是在随便说漂亮的话,我是真的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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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收起来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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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你觉得我来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参加排练是多管闲事。其实我不是……我不是觉得你自私,我是……我是无法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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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接受什么?”他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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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一大段好像还蛮流畅的话,看他听得这么认真,我心里忽然打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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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接受你不是无所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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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自己的脚尖,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随着这句话终于轰隆隆滚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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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心里,余淮应该是那样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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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哈哈的,有很多好哥们儿,有很犀利的 见解,浑不舍的谁都不在乎,但是热心肠,可以一边考全班第一名一边上课接话气老师下课打球揽哥们儿,活跃在所以活动的中央,像是什么都难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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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林杨是超级赛亚人,即使楚天阔是年级第一名,即使盛淮南帅得我都想要张口随便表个白了……在我心里,余淮就是比他们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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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道理的厉害,反正就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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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有多大的期望,一度依赖到觉得只要他坐在身边,我就有了私人家教,可以被裹带着一起上个好大学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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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会因为他为了准备竞赛逃了合唱排练而感到格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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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我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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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余淮讲出了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期望和没有道理的责怪,不顾他在一边脸已经红成了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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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啊,”余淮梗着脖子,却不敢看我,“你说的都对啊,小爷就是很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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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笑出了声,余淮绷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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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不会以后都瞧不起我吧?”他笑了一会儿,忽然拧着眉头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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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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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记住,余淮同学即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牛,也依然很牛,比你厉害很多的。你应该继续崇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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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像煞有介事的样子,我的心底满溢出不可思议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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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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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崇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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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在行政区楼梯间学习的效率很高,我也不想打扰他,于是自己回班去上最后一节课的自习,顺便讲他托付给我的盛淮南的另一本笔记转交给林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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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突然局的振华的教学楼看起来不一样了,每一块地砖,每一个转角都变得很亲近,好像我对它更了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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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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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也好,这所学校也罢,都不再是我眼中一个遥遥不可追的远方。我们在各自的段位上,一起苦恼也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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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二班所在的楼层,随手从他们班拦住一个正要出门的长发女生,定睛一看,居然是凌翔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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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双漂亮的凤眼看向我的时候,我一个女生都有些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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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有什么事吗?”她微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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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哦,能不能帮忙找一下林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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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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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朝班级里喊了一声,那声“林杨,出来有人找!”透露出真的熟络,和我那天去找盛淮南时守在门边擦玻璃的大姐姐恶意调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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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完了,她就朝我笑笑走开了。凌翔茜抱着一本书,和我一样披着松松垮垮的运动校服上衣,里面酒红色连帽衫的帽子从领口处翻出来,下面穿着一条深灰色的滑板裤,质地很好的样子,脚踩一双NIKE板鞋。乍看上去就是很休闲的学生风格,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使是个背景,也比走廊里所以的人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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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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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半长不短,有几绺还总翘着,每天的发型都取决于前一晚的睡姿;胸前有依恋小熊的红毛衣,牛仔裤,登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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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仅仅是脸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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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抬头看向凌翔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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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把我和凌翔茜都砍了头,并排放在地上,大家肯定还是能分辨出哪个是美女。到底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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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媳妇?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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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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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收回目光,递上本子:“哦,这个笔记,余淮让我帮忙交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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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接过道了谢:“这小子真能支使人啊。欸,你刚才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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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眼睛沿着我刚刚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我也紧张地跟着看,生怕他发现我刚才正死盯着美女——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凌翔茜根本没走远,就停在了隔壁班的后门附近,正在把她刚刚抱在怀里的那本书双手奉送给楚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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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八卦,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人,大家都想多看看的。”我连忙为自己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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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林杨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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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在内心为林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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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你第一名,抢你们班小乐队,还抢你们班班花,真是太不仁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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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林杨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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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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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个好朋友,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你总觉得其实是没结果而且还会受伤的,你应不应该劝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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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楚天阔喜欢上了凌翔茜可凌翔茜不喜欢他,楚天阔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应不应该劝?还是说……情况是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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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是,你你,你先回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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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不用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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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林杨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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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你别去跟着余周周了,你会听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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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的脸瞬间发青了:“你说谁跟踪……我这个情况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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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觉得自己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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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不说话了,半响才笑着说:“谢谢你啊,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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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谢。我摆摆手跟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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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不听劝的,你以为我在遭受冷遇的时候,没有劝过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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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放学的时候余淮才回来,我收拾好东西就跟他打个招呼先走了,都到了校门口,才想起今天早上齐阿姨给我带的装水果的乐扣饭盒被我落在了书桌里,连忙跑回去拿。上楼梯的时候,抬头看到余淮正走下来,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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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打招呼,有个女生在余淮背后追过来,拦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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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文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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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慢腾腾地逆着人流走上去,因为下楼的人很多,所以我走得格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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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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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地经过他们身边时,我听见文潇潇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正经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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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去问你同桌你去哪儿了,但我不是想要责怪你,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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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什么都没和余淮提啊,文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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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了你要忙竞赛,排练你不用参加了,我不说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厉害 ,你……你好好加油吧,竞赛的事情要紧。嗯,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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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到余淮回答什么。即使我走得再慢,此刻也渐渐听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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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的少女心事淹没在楼梯间嘈杂的声场中。我不知道余淮到底听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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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和齐阿姨又各自加班,我爸发短信让我去抽屉里拿钱,晚上带小林帆出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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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楼下正好新开了一家饭馆,名字起得特有气势,叫“洲际大酒店”,进门前不整整领子都不好意思往里迈。这个转角的位置十分神奇,自打我十年前搬进这里,那个临街店面大概换过了十几个门面了,从美容美发到洗浴中心,从夜总会再到各式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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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不管开啥都开不起来,不出半年准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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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市的美食节缺乏创新精神,别的地方什么东西火了,我市就能毫无节制地遍地开花。张国荣和袁咏仪的那不《满汉全席》火了,我市遍地“满汉楼”;小笼包传入北方,我市遍地“开封灌汤包”;更不用提后来的“水煮鱼”了。不过,拜楼下这个流动性极强的铺面所赐,不管市面上流行什么,我都能等到一个不怕死的新老板来开一家同样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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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风跟到死”这种现象反复了几次,餐饮业痛定思痛,再也不敢乱上新菜式了,终于又都恢复到了“富豪海鲜大酒家”这种吹牛皮不上税的传统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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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戴好帽子围巾,带着小林帆下楼,问他是想要吃“肯德基”还是“洲际大酒店”,没想到他坚定地摇头,说自己想去街角买个“土家族掉渣儿烧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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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 今年我们这里最流行的是这个用四方牛皮纸袋包装的“土家族掉渣儿烧饼”,又一代新食品以小窗口的形式星火燎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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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逐渐了解了小林帆的性格:只有他喜欢上了某种食物,他就会执着地一直吃,吃到闻其名而色变为止。比如虾,比如掉渣儿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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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际大酒店有竹筒虾,你不想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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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迅速地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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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们先去买掉渣儿烧饼,然后再去饭店点竹筒虾,好不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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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闪亮地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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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现在我就是他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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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得很少,竹筒虾大部分都留给了小林帆,自己就着虎皮尖椒和椒盐里脊吃了半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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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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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发现了我的异状,大义凛然地从竹筒里面拿出两串虾递过来,虽然这样做的时候表情甚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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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饿,”我摇摇头,“本来就想吃少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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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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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吃不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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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要减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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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我摇摇头,“你个小屁孩儿从哪儿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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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同桌说她要减肥的。”小林帆咬着大虾从竹签上撸下来,含糊不清地说,“她可胖了呢,我们都不乐意跟她坐同桌,要被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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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多大啊就减肥,”我不忿,“你看看,你们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女逼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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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林帆委屈地拔高声音,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起他们班戟的事情,“我每天都跟她说让她给我让出点儿地方,让她别把零食渣儿掉得满地都是,她从来没搭理过我!还笑我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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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看这个小男孩急着解释的样子 ,他渐渐开始把我当亲姐姐了,说话越来越随便,再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躲在一边埋头吃虾的小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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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既然她不在乎你们怎么说她,怎么又忽然要减肥了?”我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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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举办广播操大赛,排队的时候,体育委员把她和其他几个特别胖的男生挑出来,让他们不要上场了。因为她喜欢体育委员,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当场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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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的“因为所以哈哈哈哈”被小林帆这个还没有被青春期击中的晚熟孩子随随便便地说出来,我放佛听见了小胖妞玻璃心咔嚓碎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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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容嘛,这句话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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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整张脸都埋进了掉渣儿烧饼的袋子中,我只看到一个牛皮纸袋对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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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吧,我就知道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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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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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碗往前面一推,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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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饭店出来,我们俩去了附近的副食品商店买冰糖葫芦吃。本来想在回来的路上就一起吃掉的,可冬天夜晚的风真是烈啊,我用围巾把整个脑袋都蒙上了,根本没办法露出嘴巴,又帮小林帆也围了个严实,只留一双眼睛眨啊眨,像个小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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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跑进了楼道里,我赶紧把围巾扯了下来,上面早就因为我呼吸的水汽都结了冰,越围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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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可以吃冰糖葫芦了。”我把林帆的围巾也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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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觉得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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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嘴咬第一口冰糖葫芦之前,小林帆眨巴眨巴眼睛讨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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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掉渣儿饼、竹筒虾和冰糖葫芦吗?还是因为你又没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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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两级两级地往楼上跑,把糖屑撒得满围巾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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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说实话。”他想了想,用了一个对三年级男生来说有点儿高级的词汇,“有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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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那你觉得姐姐哪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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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陷入了让我难堪的沉思,我不由得开口诱导他以挽回面子:“你觉得姐姐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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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就只敢问问他了,处在食物链低端的我还能欺负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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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啊!”他张口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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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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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姐姐最美。”他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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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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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有点儿期待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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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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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在家里乖乖地做作业的时候,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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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有觉得心情多么不好 。我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丢了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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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家居服,然后拎着那件红色的依恋小熊研究,为什么就是不好看呢?这也是还不错的牌子啊,为什么就没有别人的好看呢?牛仔裤倒是可以理解,我怕冷,在里面套了两条厚秋裤呢,每天费了吃奶的劲儿穿进去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指望它能想凌翔茜的裤子一样松松垮垮地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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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视线无意中落在衣柜玻璃的反光上,于是爬过去仔细端详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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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脸,不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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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发现了自己穿依恋小熊毛衣不好看的原因:我上身实在不瘦,手臂虽然细,可后背还是有肉的,这毛衣本来就不是宽松款式的,套在身上既不显胸也不显瘦,里面再穿件衬衫,就更加显得虎背熊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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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怜惜地将它叠起来。你死在衣柜里吧,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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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我不可避免地看起了脸:虽然没她漂亮,但也算是五官端正啊,而且不怎么长痘痘,就是有点儿粗糙。是不是面霜不适合我?是吧,每次擦完后脸上都是油油的,怎么可能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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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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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我爸回家后推开我的房门,看到的就是他女儿跪坐在地上,把脸贴近大衣柜玻璃的奇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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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是要干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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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我爸的脸问道:“爸,为什么有人可以不穿秋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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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特别惹人喜爱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会像我妈一样疑心病很重。这种情况下,我妈必然会咬定主题不放松,一拧眉毛呵斥我:“是我问你现在在 干吗,别人穿不穿秋裤关你什么事儿?你照镜子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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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爸则会温和地顺着我转移话题:“不穿秋裤可能是不怕冷吧,很多老外因为常年锻炼,又喜欢吃肉蛋奶类,所以体格比我们好,冬天还只穿短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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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转移话题,而且还能扯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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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我是说跟我一样大的,女生,比我还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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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臭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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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嘛,怎么可能不冷呢?我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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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没有可能是,她坐着私家车上学,车上有暖气,进到教学楼里,也有暖气,比家里还暖和,所以不用穿呢?”我爸提出令人信服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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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一看就是很有钱的样子,应该是的吧,嗯。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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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课、课间操和周一早上升旗,还是要在外面站很久的啊!”我争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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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嘛。”我爸和颜悦色地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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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哦,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没有代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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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有可能她穿的是很薄的那种红外线保暖内衣,就是电视购物上经常卖的,什么南极人啊、逆时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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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一亮。对啊,谁规定必须穿这种厚重的秋裤的?我小时候穿的还是我奶奶给我做的背带花棉裤呢,现在不也淘汰了吗?科技在进步,人类在发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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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谢谢你!”我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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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和我妈的显着区别暴露无遗。他都 没问问我问这些问题到底是为了个啥,就笑笑说别坐在地上,地上凉——然后关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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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能绕开我妈这颗大地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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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让我妈陪我去买衣服。我属虎,现在都十七了,但还没有自己去买过一次衣服。我市的三大着名服装批发市场我从来没去过,因为我妈说我们班里那些周末结伴叽叽喳喳地去淘发卡、指甲油和小裙子的女生“都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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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一直是我妈的拿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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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没钱。我爸明天给我二十块零花钱,用来坐公交和买中午饭,我每天大概能剩下十块钱,但是每当我需要花大钱的时候一翻口袋,就会发现它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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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除周末外,每天十块,即使攒一个月,也买不了几件好看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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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还是得说服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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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陪我到处逛逛倒不难,但是要无比小心地掩饰自己的真正意图,否则我会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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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从不吝惜在我身上花钱,但是我指的是吃快餐、买书、学才艺、上课外补习班,至于衣服和能拿出手的玩具,呵呵,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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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她的话说,我花钱不是为了让你不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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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为,女孩子开始注重发型和打扮是不学好——也就是早恋——的重要苗头,所以我至今还梳着半长不短的男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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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说得倒也没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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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忐忑,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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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一会是凌翔茜仰头看着楚天阔的侧影,一会又是文潇潇扶扶眼镜秀气地说:“嗯,你加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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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怎么才能让我妈妈明白,我既不是看到校花的美丽妄图东施效颦,也不是为了勾引一个压根儿没开窍的男生而去买衣服,去减肥,去变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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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开窍,我也希望他一眼能看到我的变化,但真的不是,至少不仅仅是为了这些具体而狭隘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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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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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胸部发育(虽然它们俩好像开始了一下就没后续了),初中二年级大姨妈驾到,可直到今天,才忽然有种青春期降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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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想要发光,想要和别人不一样,想要得到一点点注意的目光,最好来自于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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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满屏幕的电视节目都在教育观众们不能盲从,要“做自己”--可“自己”也分为更好的自己和更坏的自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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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知道我妈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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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好的自己来自于更好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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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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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心惆怅,一脑袋自己也理不清的乱麻,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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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我都没做什么好梦,不是赶不上考试,就是偷东西被抓包,反正都是需要狂奔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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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我手脚并用像条狗一样,居然还是跑那么慢,我爸常说梦是对现实的反映,这反映也太欺负人了吧?要不是上学要迟到了,我可能还会在衣柜前多纠结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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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悲哀的发现,我冬天基本上就那几件衣服轮换着穿,当我把红毛衣判死刑之后,我就少了20%的选择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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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憋憋屈屈地套上一件深蓝色蓝帽衫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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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倒真的接到了我妈妈的电话,看来我向宇宙发射的“衣服、衣服、衣服、衣服”电波还是被我妈妈成功地接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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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她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外地出差,昨天刚回来,这周末休息,要带我出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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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狂喜,但还是故作平静地表示希望她好好休息,要是太累的话就过段时间,我很好,不用她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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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妈思考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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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间就想用空着的那只手扇自己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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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她最终还是表示自己不累,就这周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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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二节课就是赖春阳的英语。在上次空手夺白刃事件之后,赖春阳点过几次我的名字,让我回答问题,我都颤巍巍的过关了,但我从此再也不敢咋英语课上溜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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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恶性循环大概就是,我成了整个课堂唯一理会赖春阳的人,自打和她有了眼神交流,她就特别喜欢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放过了其他呈伏法状安静溜号的同学;而一旦我也想要低头躲过,她遍寻不到我的专注目光,更加觉得我在溜号,会立刻把我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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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英语课彻底成了煎熬。死β还幸灾乐祸地说:我是赖老师最偏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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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死乐见其成的,因为我一个人吸引了全部炮火。但是,你知道的,话不能说太早。讲完语法,赖春阳让大家把上次发的练习卷拿出来,开始用她一贯半死不活的节奏讲习题。班级的气氛松懈小来,β还转身朝我不怀好意地眨眨眼。我叹口气,只好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时刻准备着被赖春阳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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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同学跟我反映完形填空总是会错很多,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要做好完形填空,是不可以孤立地去看每一句话的,这个词填在这里,语法上也许是对的,但是联系上下文,是不是准确地表达了这个作者的写作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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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慢慢地说完这都话之后,赖春阳又陷入了赖氏沉默。我心中警铃大作。而且现在除了我,谁都不会再把这种沉默当回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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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来看第37题。”赖春阳结束了神游,继续讲起了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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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放松又遗憾,白紧张了半分多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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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题,我觉得很多同学都会做错。四个词都是名词,而且都是不可数名词,填哪个,语法上都不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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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按我刚才说的,联系上下文,首先排出的就是feeling,然后呢?”她扫视全班,我汗毛直竖。“显然,下一个intellinggence,情报,也不对。”警报再次接触。“information,信息,这个选项很有迷惑性,但也不难排除。这篇文章的宗旨是跟读书和学校有关,这个词放在这里依旧不准确。那么。作者想说什么呢?作者想说的是,只是才是阅读留给阅读者的财富。那么......"赖春阳忽然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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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她吓了一跳。三个选项都排除了,她不是把答案说出来了吗,选C呗,knowledge。赖春阳正要开口点我的名字,突然视线一转,盯上了我身边正在埋头演算到与世隔绝的余淮。我心中一突突,还没来得及踢他一脚,赖春阳尖利的声音就以破竹之势穿过教师劈向我门面。”余淮!!!“余淮立刻站起来的举动纯属条件反射,他看见赖春阳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因为他从上节张老太的语文课开始就在埋头学习,下课后也没挪动过一下,现在忽然抬头看见赖春阳,我猜应该有恍如隔世之感吧......“来,你说说,知识是什么?”我送了一口气,本来想偷偷给他指一下卷子上的位置的,看来不需要了,赖春阳还算厚道。然后,余淮空前迷茫地看着黑板。“知识就是......力量?”NO.202赖春阳是吐着血走的。面对大家的一致好评,余淮谦虚地表示自己知识太多都学杂了。第三堂课照旧是合唱排练,上课前教室里乱哄哄的,我坐在座位上擦相机镜头,余淮则披上了外套,正在收拾东西。“又要去行政区了?”我问。他正要说话,忽然抬起头,看向前排某处。我也跟着看过去。文潇潇站在讲台前,朝余淮遥遥绽放出一个”放心吧我罩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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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笑容。余淮也朝她笑了笑,感激地点了点头。在文潇潇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之前,我偏过头假装没看到他们的视线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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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上午就要考了。“他临走前对我说。那不就是明天吗?我盯着他匆匆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后门口。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余淮的离去,但我知道文潇潇也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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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于延亮所赐,我再也不用痛苦地跟着他们一句一句地唱歌了。虽然第一次拿着相机站在教室中间给大家拍照的时候很多人还不自在,但是渐渐地,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了。他们在我的镜头前自然地唱歌,自然地溜号,自然地偷偷低头去做题,自然地一脸不耐烦,自然地笑逐颜开。我喜欢拍他们。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像是拿起相机的这一刻,我不再是只有五件冬衣的耿耿,也不再是样样都拿不出手的小人物。拍照片并没有让我变得多惹人注目,但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所有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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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一个个鲜活的人出现在我的取景框里,更喜欢我每次都能最准确地抓到最好的时机。人总是会更喜欢做自己做得好的事情,比如我喜欢给别人照相。每个表情和动作都像是抛物线,有最饱满的顶点,即使这部数码相机总是反应慢,可我总能定格在那一刻。感谢这部相机,它让我站在了世界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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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又是快放学了才回来。今天是周五,距离放学铃打响还有十分钟,可大家早就开始躁动不安了。而余淮出奇地安静。他回来后就不再奋笔疾书了,坐在原地扭头看窗外,脸上充满了对生活的留恋,看着怪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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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喂,你没事儿吧?”我本不想打断他的冥想,奈何坐在窗边的是我,他望这边的风景,我不可避免地被视线闹得耳朵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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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他微笑着从桌上把一本笔记推到我这边,用一种平静到慈祥的语气说,“去还给盛淮南学长吧,这是对你的奖励。”“大哥,你别这样,,,,,,"我哪样了?”他目光辽阔,看都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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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一种一放学就要去自首的感觉。”我刚说完,他就绷不住笑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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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点儿像正常人了。在我的追问下,余淮终于忸忸怩怩地表示,他紧张,觉得明天自己死定了,因为电磁学的某一部分还是有点儿不上手,如果明天出这部分的大题,他就可以找根绳子在考场里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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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数次祈祷过上天让你体会一下我的心路历程,竟然真的实现了,真是苍天有眼。”话还没说完,我忽然灵光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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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笔袋中翻了半天,找到一支细细的圆珠笔,转头朝余淮嘿嘿淫笑了两声,满意地看到他的表情有点儿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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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抽什么风?”我笑而不语,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圆珠笔,然后用拇指从下面把圆珠笔屁股上的按钮极缓慢的向上推,眯着眼睛看着笔尖一点点、一点点地冒出头。中途还用左手弹了弹笔杆,做出排气泡的样子。“别害怕,阿姨给你打一针镇静剂,舒缓紧张,促进睡眠,保证明天考的好,卷子上一道电磁学也没有。来,把袖子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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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应该把裤子脱下去吗?”“你怎么耍流氓啊!”我气急。余淮的大笑声被下课铃声淹没班里同学纷纷站起身收拾书包,屋子里像开锅一样热闹起来。只有我和余淮依然坐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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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真的挽起袖子,露出上臂,装出一脸:晕针“的惊恐。而我则专心的把那笔尖凑近他的胳膊,轻轻地扎了下去,慢慢地把弹簧推到顶。拔针前,我在他的胳膊上画了个对号。”这是幸运符,今天晚上别洗澡了,留着它,明天肯定全对!“我笑着拍拍他的胳膊。余淮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我,又想笑、又嫌弃、有感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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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不解。“......缺心眼儿。”他骂了一句,迅速起身,披上外套拎起书包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着还处在呆傻中的我,一脸郑重地拍了拍他刚被我扎了一针的左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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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效不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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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还是会忧郁(NO.204--NO.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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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星期六我都会睡到上午十点多的,但是今天我特意把闹钟上到了早上七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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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考试八点半在省招生办举行,我估计七点半他应该到考场了,太早的话怕他没起床,太晚的话怕他已经关进考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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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着哈欠,半闭着眼睛发了一条短信:“加油,我相信你。”我正迷迷糊糊地要坠入梦乡,手机嗡嗡地震了两下。两条新信息,第一条是:“有你这份心,小爷一定考得好。”第二条是:“我没洗澡。”我盯着第二条愣愣地看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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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头缩进温暖的被窝里,嘴巴控制不住地咧上去,傻笑着睡着了。NO.205在等待我妈的过程中,我的大脑始终在高速运转。自打上午她打电话说下午两点左右开车来接我,我就陷入了焦虑之中。如果我没有前几天莫名产生的那点花花心思,我可以非常坦然地跟我妈说我想要买衣服,买轻薄型保暖内衣,买保湿水和高级面霜,并对她可能性极小的赞同与可能性极大的呵斥都保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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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怕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老是凶我,我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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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次我不能。我心虚,我就是那种还没抢银行就已经在内心坐牢三十年的怂包。我开始想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目光无意中间落在了桌上的转笔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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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那是一款削铅笔机。这东西是我小学时候就很眼馋的那种,四四方方的,需要额外的工具固定在桌边,铅笔从一头塞进去,一只手在另一边摇动手柄,削个铅笔都削出贵族感。天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羡慕啊,听着同学显摆“这是从日本带回来的”,我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指头都塞进去,然后摇动手柄搅一搅。可是我妈不给我买,我妈说,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净在那儿想写没用的,转笔刀能削铅笔不就行了?所以初二的时候我有了零花钱,在文具店看到同款削铅笔机的时候,立刻眼含热泪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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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早就不用铅笔刀了。她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下我吗?要求总是得不到正面对待,又无法通过外表建立自信,这会让我越活越窝囊的!她身为一个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独立女性,居然让女儿养成了如此唯唯诺诺的性格,这不值得反思一下吗?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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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她说人的自信心来自与内涵,要想有底气,先要有成绩,窈窕淑女哪里找,漂亮不如考得好......我应该怎么反击呢?我抱着头痛苦地倒在了床上。嗷嗷嗷耿耿你真是太没用了!你妈妈的人生本来应该更加辉煌的,她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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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线生机。我一坐到副驾驶位上,我妈的眉头就拧成了死结。“你几起床的啊,怎么头不梳脸不洗的,这衣服怎么穿的啊,窝窝囊囊的,把衬衫给我塞到裤子里面去!”我忍住内心澎湃的喜悦,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把副驾驶上方的小镜子扳下来,懵懵地照了照。“挺好的呀,我平时上学就是这么穿的。”然后我转头去看她,一半真情一半演技地眼含泪花。“妈,我好想你啊。”我妈瞬间眼圈就红了。车就这样开到了市第一百货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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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先是带我吃了一顿巴西烤肉,然后就在我几句话引导之下陪我去逛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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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没有明说自己想要买衣服。只不过表示自己想跟她边走路边说说话,好久没跟妈妈说话了,我们班发生了好多可有意思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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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公司里还能往哪儿走啊,往哪儿走不是商店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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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居然袋我去了Levi's买牛仔裤,我进门前依旧在装二十四孝,一个劲儿表示自己不要那么贵的衣服,被我妈瞪了好几眼才不情不愿地走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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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战术二就发挥了作用。是的,我今天穿的是校服裤子,最宽松肥大的运动款,就是为了能在里面顺利套上两薄一厚三条秋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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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Levi's的男款我可能都穿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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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那么多秋裤干吗?”我妈跟着我进了试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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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呀,”我继续装无辜,“这两天多冷啊。单穿哪条都不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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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用穿这么多啊,”我妈心疼地埋怨,“赶紧脱了两条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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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脱了再试的话,买回去以后我还是没法儿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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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用得着穿这么多,一会儿我带你去买两条薄的。往年也没这么怕冷啊,你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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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两条薄的买两条薄的买两条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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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我没有发烧之后,就叹口气开始帮我把秋裤往下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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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现在有了新羽绒服、新连帽衫、新牛仔裤、新衬衫新绒线衣新马丁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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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再否认我爸联合后妈对我实行了丧尽天良的漠视和虐待,而这一点是我妈现在深深怀疑的。不过总体来说,我的窝蘘废小可怜行为成功地激起了我妈妈内心深处那种“老娘的女儿任何方面都不能比别人差”的好胜心,她恨不得把整座商场都穿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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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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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神奇,那股买东西的冲动和欣喜在我拎着一堆购物袋蹬蹬瞪跑上楼的过程中,迅速地退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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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坐在地上把所以新衣服的标签剪掉,花了二十分钟重新试穿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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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镜子照了许久,我必须承认,镜子里面的人依旧是耿耿。只有我自己能看得出一点点区别,可在别人眼里应该不会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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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不是衣服的问题啊,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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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怎样才能变得更好呢?因为羡慕语文课上文潇潇在发言时引用我压根儿没听过的书中的名言,所以去把她看的书都找来看一遍?因为凌翔茜的滑板裤松松垮垮好看,就匆忙脱下秋裤穿上薄薄的南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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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的感觉,就像水果店里明明应该卖三块八一斤的小苹果被不小心放到了五块八一斤的大苹果堆里,一开始觉得自己可有身份啦——然后,发现顾客来买东西的时候,每次都会伸手先把它扒拉到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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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块八的余淮曾经对三块八的耿耿说过,你早晚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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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以为我习惯了,没想到沮丧这种情绪时不时还会反复,会披上不同的伪装,有时候,甚至是以希望的面目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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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还是想要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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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再看到余淮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充满活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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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考得不错?”我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一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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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呀,对不起,”余淮的语气昂扬,一不留神踩了前面同学的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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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有出电磁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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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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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你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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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没听清。他的话被大喇叭里面传来的“振华中学以‘勿忘国耻’为主题的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彻底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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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常年主持升旗仪式的姑娘是高一一班的,忘了叫啥,嗓音刺耳得要命,念讲稿的方式比小学生还要声情并茂,真不明白为啥团委老师非让她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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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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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喊话中的后半句正好赶上大喇叭里的开场白说完,周围同学听得清清楚楚,窃窃的笑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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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站在余淮前面的徐延亮顺势接了一句“好的别那么客气!”,虽然很贱,但也给我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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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低头装作跟我没关系,就看到前面几排的文潇潇回头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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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化作了笑容:“徐延亮你想得美,就不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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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眼神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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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没有因为觉得有一丁点儿开心,反而愧疚地转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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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我都不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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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参加完竞赛后极为活泼,上课捣乱下课打球,像是要把前段时间少说的话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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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拉?”他满头大汗地坐回到座位上,一边喘粗气一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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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擦擦汗,屋里这么热,一会儿都发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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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发jiao不是发xiao,连我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乐呵呵地纠正道,“我问你怎么了,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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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个屁,这是少女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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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收发室的老大爷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文潇潇是你们班的吗?收发室有人找,好像是你们定的什么货到了,赶紧找几个人下去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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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应该是比赛的服装到了。”文潇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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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把倒数一、二排所以男同学都点起来帮忙去搬东西,其他还坐在教室里的同学都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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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每套五十块的衣服,也令人充满期待。无聊透顶的冬季校园。一点点新鲜事都能令人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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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只只大纸箱被搬到黑板下面,连朱瑶这样的学生都没办法继续学习了,大家都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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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别急,”文潇潇最后一个跟着余淮走进门,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我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发,女生报了XS号的先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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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正在往座位走,忽然被文潇潇叫住:“那个,余淮,你能留下帮忙把其他箱子都拆开吗?给你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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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也很热情地站起来:“我也来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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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了。”文潇潇摇头,“那个,班长你帮忙维持秩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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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持什么秩序啊……”徐延亮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重新坐回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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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口气。我竟然成了全班最理解文潇潇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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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很快充满了窸窸窣窣拆塑料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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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第一个拿到衣服的第一排女生将那套民国女学生套裙抖开给全班展示,屋子里就没断了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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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是好料子,不透气 ,到处都是线头,可这么便宜的加个就能拿到这样的款式,文潇潇也真是辛苦了。我轻轻抚了抚衣服前襟的折痕,也不免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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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蓝色的盘扣宽袖上衣,黑色长裙,好心的厂家居然还给配了两只薄薄的长及小腿的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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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弄得我都想要去剪个齐耳女学生头了。”简单赞叹地把衣服往身上比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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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冬天再围条白围巾,一半耷啦在前面,一半往后一甩——”走,游行去,国家需要我们!”β说演就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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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简单立即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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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在狐狸,立刻本能地掏出相机,摘掉镜头盖儿,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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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又有学生闹事了!看我的!兵!”徐延亮一脸凶神恶煞,伸出右手对着β比画开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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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表情一瞬定格,捂住胸口,眼镜缓缓闭上,朝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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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立即上前一步,从背后扶住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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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珍,阿珍,你还好吧?”简单带着哭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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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徐延亮一脸懵懂地问道:“阿珍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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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瞬间睁开眼骂道:“当然是刘和珍啊,你个没文化的,你们北洋政府招聘的时候都不看学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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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拍了许多张他们三个的照片。韩叙一直低头拆着刚发到他手中的男生服装,全程以一个背景墙的形式桁在画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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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没点儿反应吗?”β转头指着韩叙,“我们就是为了你们这群冷漠自私的民众牺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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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缓缓地抬起头,对徐延亮说:“大人,你再补一枪行吗?阿珍好像还没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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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的衣服款式则是蓝黑色的民国学生制服,虽然裁剪没什么型,普通很肥大,可也像模像样。有心急的男生已经扒下了校服,三下五除二套上了制服的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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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徐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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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是不是风华正茂?”他顺便把那顶帽檐很短的黑色帽子也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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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把扣子系上?”简单低头看着他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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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上不舒服,有点儿紧。”徐延亮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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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尺码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要诚实,少报十五斤有什么意义呢?你看,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β不禁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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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家静一静,裤子也要试一试的。女生最好也整套试穿。”文潇潇柔弱的声音完全没有办法压制此刻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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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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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声音把所有人都震了,比他家长会后喊的那一声“妈”更见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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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有话跟大家说。”他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文潇潇迅速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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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好一排都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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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是这样,”文潇潇清了清嗓子,“星期五就要比赛了,服装的问题这两天必须搞定,所以我说大家最好现在就把整套衣服都试一下,尤其是女生裙子的腰围和男生裤子的裤长,都需要特别注意,有任何问题今天就报给我,我明天就让厂家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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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办法试啊,”徐延亮说,“总不能让男生和女生都在教室脱裤子吧?我倒是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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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意见!”β举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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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潇潇为难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余淮,她那一脸无助的表情让我无比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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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都去走廊换不就得了,”我的烦躁直接体现在我的语气上,“女生就留在教室里呗,这有什么难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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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还是去男厕所吧,出门左拐又不远。集体在走廊脱裤子也太行为艺术了,丢咱们五班的脸。”余淮笑着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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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又是以前的余淮了,重归活动中心,却又算不上多么操劳,并没长一张忠厚可信的干部脸,却能让男生女生都不自觉地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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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行政楼顶楼的楼梯间窥见的那个忐忑不自信的男生突然就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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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余淮自信地指挥着男同学走出教室,心中充满了喜悦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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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相机,把他笑着踢一个哥们儿的屁股将他赶出门的瞬间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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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稍微往右边偏了偏,将站在他左边正温柔地笑着看他的文潇潇隔绝在了取景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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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换衣服的时候,我当然不能拍照片,不能便宜了徐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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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领口的盘扣一颗颗系上,然后向下拽了拽前襟,努力抚平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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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子长及小腿,所以下面还会露出一截牛仔裤和我的球鞋,看起来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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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目光,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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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时光倒流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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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教室乱糟糟一片,讲台左侧上方还高悬着象征现代化的一台大电视,可满教室笑语嫣然的民国女学生,依然像时空开错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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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拎着裙子,在教室后部的空地上转了个圈,笑得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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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卖力地拍照,β冲过来伸手捂住我的镜头要给我拍一套,被我躲过了。一群姑娘冲过来,在教室后面排排站,对着我的镜头比剪刀手,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民国哪有剪刀手,大家又纷纷从桌上拿起书抱在胸前像模像样地扮演民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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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朱瑶有些别扭地站在镜头外,虽然顾及我们俩因为余淮而拌嘴的事儿,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跃跃欲试,露出有些期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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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莞尔,连她也忍不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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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你往里站一点儿,我照不到你了。”我朝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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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瑶一愣,腼腆地笑了,往人群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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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大家合张影,我数一、二、三!”我专心对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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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什么,茄子?”有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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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破坏气氛了吧?”旁边另一个女生表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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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喊自由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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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啊,‘主’字会让我们喊阙嘴的!喊打倒帝国主义,‘义’字是咧嘴!”β的大嗓门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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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号也太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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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后门打开了,我的取景框里闯进来一群民国男学生,高矮胖瘦不一,为首的那个人,长着一张我最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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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了,时间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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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第一眼就看向我,然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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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这个场景忽悠让我想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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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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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这一刻,这一刻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和他,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历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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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女生也太狡猾了,我们也要照相!”徐延亮等人推开愣在门口的余淮,所有人都在教室外面这点儿空地里挤成一片。我笑着狂按快门,眨眨眼,刚刚 那点儿泪意就被压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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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堂课都被这样笑过去了。隔壁班正在上自习,被我们炒到不行,居然跑去教导主任那里告状。教导主任一进门就被我们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端住架子,疾言厉色地骂了我们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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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脚迈出门,教室里的余淮等人就互使眼色——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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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帝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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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呼声,让还没走远的教导主任差点儿绊了个大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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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怎么形容张平这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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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合唱比赛规定老师也要一起参加,所以文潇潇也给张平定了一套衣服。教导主任派人把张平请回班里来,一转头看到这个年轻班主任居然也穿了一身跟鲁迅先生差不多的蓝灰色长马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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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主任差点儿当场犯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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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过神儿来后,当然把张平也训得跟孙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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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个老太婆彻底远离了我们的班级,大家都很愧疚地看着张平。然而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教室里面的罪魁祸首,苦笑着说:“怎么着,还舍不得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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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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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都回座位吧,”他走上讲台,“来来来,机会难得,都回座位上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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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张平就是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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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们都坐回座位上,然后站在讲台前,一拍桌子,慷慨说道:“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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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教导主任训得一脸沮丧的全体学生瞬间都精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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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张平一定很沮丧,也很忐忑。可他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老师,好得那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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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堂课下课的时候,我给简单和韩叙拍了一张被β成为“民国结婚照”的合影看,又忍着恶心拍了一张β做纯情女学生状拿着一本书请教张平张先生的做作摆拍照,还有其他各种莫名其妙的照片……知道电池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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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讲前拍完最后一张合影,无意中看到余淮在座位上正要脱掉身上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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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撒腿跑过去:“你干吗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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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还要穿这身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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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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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身奇怪地看着我:“你还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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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对了,我也要学照相 ,耿耿你让我拿你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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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意味深长的眼神提醒了我,我连忙站到了余淮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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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愣了愣,不明就里地把脱了一半的制服又穿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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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并肩站着。不知为什么我那么紧张,也许是因为我不喜欢拍我自己,所以不知道怎么笑才好看;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余淮一起照过相,这张照片那么重要,我怕我照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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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β就狂按了一通快门,我连一个完整的表情都没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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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把相机还给我,就带着一脸“老子刚刚拯救了世界你们不要谢我”的得意闪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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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余淮的大脑袋凑过来,被我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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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把相机护在怀里抛出了教室,到走廊了才小心翼翼地按下查看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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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张照片,余淮都是同一个表情,淡淡地笑着,眉目英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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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四张照片的表情过程可以用“笑吗?”“笑吧!”“万一不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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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别笑了......”来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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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有一张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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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牛仔裤和球鞋果然很抢眼,比背后暖气上可口可乐的瓶子还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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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此跑回去再找他照一张会不会太刻意了?但是机会难得......正在我纠结的时候,相机“咔嚓”一声,自动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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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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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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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居然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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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我呵呵一笑,“照片没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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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只要有我英俊的面孔入镜,这照片就成功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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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只成功了一半儿,”我叹气,“是我太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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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没讲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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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这时候你应该立刻制止我的自暴自弃,并大声说“你—点儿都不丑’吗?”我沮丧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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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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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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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红榜前面啊,”他笑着回忆,“我跟你撞到一起了,把你撞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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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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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就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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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摇头,“不过,我长什么样子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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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为什么否定我?长相这事儿不是很主观吗?”余淮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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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自我安慰,”我皱眉,“如果每个人对美没有共同的理解,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凌翔茜好看?都觉得楚天阔是校草?我们为什么都觉得盛淮南帅得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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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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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静默地靠着走廊的墙站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像见鬼了一样盯着我们这身行头,很快我就招架不住了,抬腿回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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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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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思考半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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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愣愣地看着余淮。他眼睛里面的真诚和懵懂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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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鼻子有点儿发酸。像是家中衣柜里那些新衣服和新秋裤忽然都找到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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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觉得你很好看。”我低下头,不敢让他发现我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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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当然很好看!”余淮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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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跑向女厕所,忽然很想好好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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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合唱大赛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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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和二班果然是死磕的架势。一班自选曲目是《水手》,架子鼓、电吉他悉数上台,震惊全场;二班则真的抬了一架钢琴上来,林杨伴奏,并在唱完第一首《黄河大合唱》后竟然变换队形,集体把第一套演出服扒了下来,露出里面嫩黄色的T恤,打着手语唱完了一首小虎队的《爱》,凌翔茜在最前面领着观众和着节奏拍手,场下不争气的男同学们拍得不知道道自己姓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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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延亮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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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平淡无奇地唱完了,没出什么大错——其实所有的班级都没出什么大错,可是被一班、二班这么一闹腾,后面的比赛都只能用平谈无奇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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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二班得了一等奖,一班和十六班得了二等奖——十六班的出众之处恐怕终于他们派出了三个扮成女红军样子的同学举着红旗跑遍了全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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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所有班级,并列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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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有些沮丧,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虽然我们在服装上花了心思,可的确不算是最用心的,和某几个班级要吃人的那副架势-比,我们的革命觉悟明显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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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班后,文潇潇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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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对文潇潇的感觉一直很复杂,这一刻也很心疼她。这件事情她付出了最多的辛苦,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帮大家联系服装、组织排练,:为了。比赛还大老远地扛了一架电子琴来伴奏,却只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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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又要在黑板上写张继的那首《枫桥夜泊》,刚写了俩字儿就被我们的嘘声轰下去了。他宽慰人也就那一招,比我爸强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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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比赛啊,重要的就是大家一起为它拼搏努力的过程,长大以后想起来,大家一起穿民国学生装,一起排练,一起奋斗,这多美好啊,那张破证书有什么用啊,高考又不能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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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张平怎么说,班里低迷的状态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文潇潇站起身出去了,张平赶紧示意徐延亮追过去安慰一下。徐延亮表示文潇潇很可能是跑去女厕所哭了,自己一个大男生这时候去女厕所似乎不大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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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一眼瞟见了我:“欸,那耿耿,你帮大家去安慰安慰文潇潇吧,我听徐延亮说.咱们的班级日志不是你在写吗?把你照的那些照片都拿出来给她看看,多想想美好的事物,啊,人生多美好啊,哭哈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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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班同学的殷切注视下,我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拿着相机出门去找文潇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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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从余淮的书桌里掏出一盒抽取式面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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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恐怕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文潇潇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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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女厕所某个隔间附近听到抽泣的声音,于是敲了敲门:“文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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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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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耿耿。你……你别哭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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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大适合安慰人。你别哭了,你别难过了,你掰别不开心了......只要对方吼我一句“凭什么阻止我悲伤!”——我立刻就能词穷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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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没理我,继续抽抽搭搭。这里也没外人,她不用给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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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面巾纸从门上方的空当伸过去一点儿:“那你要不要擦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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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她伸过手要拿,我迅速地将纸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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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擦鼻涕就开门。”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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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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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厕所味道多难闻啊,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使劲儿哭还没人管,我带你去。你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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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门栓唰啦一声被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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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肿成桃子的文潇潇低着头不看我,一只手拎着眼镜腿儿,只是用鼻音问道:“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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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还能带人去哪儿啊,除了行政区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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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教室过去最快也要三分钟,在我们沉默赶路的过程中,文潇潇撸鼻涕了几次就不在哭了,所以最后我也不知道我俩到底还去顶楼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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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哭了,咱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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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走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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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这人还是文潇潇吗?她让我闭嘴!她好凶喂,你们快来看啊!她平时都是装的!她是个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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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和文潇潇—起坐在这里“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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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开始谁也没说话,直到她终于憋不住,轻声问:“这里就是余淮逃了排练之后来上自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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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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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楼搬服装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就是在学校里面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就是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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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问道:“你那么关心他,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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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高度数眼镜的阻隔,文潇潇此时眼睛瞪得比桂圆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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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什么装,现在像只小鹌鹑,刚才凶我那股劲头儿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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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坏笑起来:“……该不会是妒忌他学习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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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就不问你是不是喜欢他,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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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表情恢复正常了:“没有,我哪比得上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什么好妒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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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又陷入沉默。可文潇潇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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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关系很好?”她吸吸鼻子问道,说话的时候故意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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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语气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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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又不说话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是同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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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跟你同桌关系怎么没这么好。”我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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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桌能跟余淮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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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凶巴巴的文潇潇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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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文潇潇迅速脸红了,赶紧低头用T恤下摆擦了擦眼镜,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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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文潇潇,你是不是有仟么特异功能啊,就跟超人—样,穿上西装是上班族,扒了西装露出紧身衣就是超人?不信你把眼镜摘下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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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忸怩地点了点头:”我的确,一摘下眼镜,看不清东西了,就,脾气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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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忍不住了,在空旷的楼梯间放声大笑起来,文潇潇憋得满脸通红红,过了一会儿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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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好啊,能和余淮一桌,有什么问题都能直接问他,多安心。” 潇潇抱腿坐着,下巴搭在膝盖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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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很热心。特别……善良。”我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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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开学的时候特别受不了张峰讲课的速度,数学课老是分布上,我脸皮薄,不好意思举手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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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摘眼镜啊!”我打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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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烦死了!”她笑着打了我后背一下,继续说,“那时候,余淮却说他没听懂,真是救了我的命。其实他怎么会听不懂呢,他什么都会,又体谅人,每次班级组织活动的时候都帮了我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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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也帮你不少,你做人不能这么偏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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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文潇潇快要被我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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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还是没有对我说,她喜欢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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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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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余淮值得所有人喜欢。我没有告诉她余淮是因为我才在课堂上问张峰问题,也没有说过他不仅仅只是在我求助的时候才给我讲题。她们已经都知道他的好了,我想把更好的那个余淮留给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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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这样谦虚,只是因为我自己心中都没有把握,他这样好,是因为他本来就这么善良而慷慨,还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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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她看我拍的照片,里面有好几张文潇潇的,有很好看的侧影,也有嘴巴张得圆圆的飙高音的搞笑样子。文潇潇指着丑的那张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装作不明白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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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拍照,真好。”她一脸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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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弹钢琴呢,更好。我这算什么本事啊,谁不会照相啊,可弹钢琴就不是谁都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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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因为不好好练琴挨过很多打呢。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练琴,可是一堂课就要两百块,我可不敢浪费钱,爸妈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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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熬出头了呀,你现在气质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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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较好。”文潇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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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打响。文潇潇开始害怕自己这样跷课会不会被张平骂,我告诉她,我可是奉旨来安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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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了这次比赛付出这么多,最后这个结果是很令人憋屈,我们都理解,是我们不争气。但是大家还是把你的努力都记在心里的!你看,我就是五班全体同学派来的和平鸽。你擤鼻涕的面纸巾还是我朝余淮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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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一低头,笑得羞涩却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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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防备被我抓拍到了这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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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我刚哭完,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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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都不丑,真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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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楼楼梯间的窗子朝西,落日在这个时候斜斜地照进来,给文潇潇燃了满面桃花。照片中的姑娘不知道因为什么,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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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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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我妈带我去吃了牛排,我好奇之下百般请求,她终于同意让我尝点儿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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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服务生说买一赠一呢,多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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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勉强答应让我尝试一下,于是我就心满意足的开始学着电视剧里的人一样晃着杯子,第一圈就泼了自己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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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的额头上写满了“我女儿怎么可能这么蠢一定是妇产医院给我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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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要开车,于是没有喝酒,剩下的一瓶红酒被我们带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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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这瓶酒送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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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毛病啊?你才多大?你问这问题前没用脑子想想?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吗?”我妈语调又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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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寿星,我才不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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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摇头解释,“就当生日礼物,反正我也不喝。我可以摆在书桌上当摆设,平时想象一下上流社会的生活,学习一定特别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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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沉默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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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觉得爸爸、妈妈在精神上亏待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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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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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雪,才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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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打来电话,问我们吃完饭没有,最好早点儿回家,大雪天交通事故会比较多,嘱咐我妈妈小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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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我女儿多待一会儿,用不着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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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正跟我爸说话呢,就听见我妈在旁边边开车边甩出这么一句,我连忙捂住话筒,三言两语结束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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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也是担心咱俩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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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冷笑着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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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我妈妈却开的格外慢。妈妈说,现在这边空旷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后面那几条主干道出事故了,车都过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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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过车窗的确看到有很多在大雪中等公交车的路人,看着黑压压的阵势,估计是很久没来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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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觉得应该做件好事,就磨着我妈让她把车停在某公交车站牌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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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车窗,暖烘烘的车内灌进一股清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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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妈妈要开车去西大桥方向,你们有人在哪附近住吗?我们可以捎两个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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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笑成花了,站台上的众人依旧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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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分钟,我只好重新关上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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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会信你的”。我妈妈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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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郁郁的盯着窗外,很快那几个公交站台就被我们的车甩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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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胡不会觉得我有点儿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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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笑了,是那种从鼻子出气的笑法,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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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经过教堂广场的后身,美景从建筑群的中缝一闪而过,我惊叫了一声,转眼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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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看了我一眼,没理会我,默默地把车掉了个头,朝着教堂广场的正面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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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车,说:“下去看看把,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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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在夜晚比白天要迷人。我仰起头,看到城市的灯光将天幕映成美丽的暗红色,鹅毛雪从不知名的某处纷至沓来,落进我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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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老教堂还是殖民时期的俄国人留下的,美的令人窒息,不知怎么在砸碎一切的混乱年代中幸存。小时候家里特困难的那段时间,我就住在这座教堂附近。那时候商业区还没发展起来,附近只有一个“第一百货”,还是没改制前的国营商场,东西都摆在玻璃柜台里面卖,只能看不能摸。我小时候常和小伙伴们到教堂附近探险,爸妈都很忙,没人管我,我记得我差点儿就把教堂后们的大门锁捅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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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记错了把,记忆中我太善于神话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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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市政府终于花了很大力气将它从商业区的围剿中解救出来,画出一片空地,拆拆补补,修了这样一个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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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晚十六组橙色的射灯光芒围绕之下,它头顶无尽的暗红色天幕,安静地伫立在雪中,像错乱的时空随着大学一起降临在高楼林立的商业区中央,天一亮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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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小时候印象中那个灰不溜秋的丑家伙一点儿都不像,她这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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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会儿忧伤地抬头看雪看教堂,一会儿又发疯了是的在干净无暇的雪地里打滚儿,开心的不得了。我妈一直站在车前远远看着我,没有呵斥我把自己弄了满身的雪,也没有过来和我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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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腾出了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跑回到我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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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非感冒不可。”我妈摇摇头,但并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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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嘿嘿一笑,和她一样靠在车上,安静的看着教堂,又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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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穿着一件很漂亮的黑色羊绒大衣,带着黑色的皮手套,头发潘得一丝不苟,化了妆,很漂亮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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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种,如果我长得像她,可能我的大部分烦恼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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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刚过了四十岁,四十岁之后是五十岁,五十岁之后是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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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也会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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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教堂旁边的一道斜坡,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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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大雪天的晚上,我爸爸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去接妈妈下班。妈妈那时候在一家小营业厅里对账到深夜,看到爸爸和我出现在她单位门口,还特别不高兴,埋怨我爸胡闹,孩子冻感冒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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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那么小,怎么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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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单位离当时的出租屋挺远的,我爸在那么冷的天里骑车,愣是累的满头都是汗。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妈妈坐在后座,三个雪人在空无一人的夜里数着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跋涉几千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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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骑上教堂边的斜坡时,一不小心就摔了。幸好地上有很厚的一层雪,我穿的多,像个肉球一样滚出去很远,却毫发无伤。我记得我躺在地上,因为衣服太厚了而爬不起来,远远看着爸妈连滚带爬地趴在我这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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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喊着我的名字:“耿耿,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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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俩焦急的样子好好玩,于是傻缺的咯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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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些鼻酸,我们都熬过了那段最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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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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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英语课的时候,赖春阳给我们讲过一句英国那边的谚语:Tough days 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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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总会终结,坚强之人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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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日子总是会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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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多我们以为是最坏的日子,回头来看也许反而是最好的日子,只是坏日子里面的苦难消磨了很多可贵的温柔,轻松的好日子来临时,我们却没有多余的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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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过头去看我妈。她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而是正专注地想着什么,眼睛望着教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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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知道,我们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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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很快就是期末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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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复习过程大概就是,在计划表上按照数学、语文、外语、物理、化学的顺序将每一天要复习的章节列好,用五种颜色的笔,使整张表格看起来横平竖直、充实丰富、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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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根本复习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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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做数学题都能错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错,练习册后附的答案太过简略导致我看不懂,扔下数学先去做物理——结果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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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转过头投入语文和英语的怀抱中,可是更加找不到方向。因为除了语文背诵篇目之外,这两门课都没有复习范围——字音、字形的选择题题库浩如烟海,英语卷子的难度则是高一和高三毫无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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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春阳和张老太的态度同样“无耻”:“本来就是靠平时的积累嘛,没有复习范围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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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复习英语和语文虽然没有太大难度,但是给我三十天恐怕也不够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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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书桌前充满挫败感,每十分钟就站起身去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小林帆刚从外婆家过完新年回来,见我蹲在并向冷柜前,惊讶的张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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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还没瘦下来呢,怎么就不减肥了?你不要放弃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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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客气的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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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刚好从厨房出来,只看到我打了林帆一巴掌,林帆捂着脑袋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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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有些心虚。我认为和这个小屁孩已经很熟了,但是他妈妈知道这一点吗?不会误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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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装没看到齐阿姨,笑得愈加灿烂的补救道:“再气你姐姐,我可揍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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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居然已经窜进自己房间去打游戏了,我的亲热玩笑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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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尴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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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控制情绪的本事值得我好好学习,她明明都看在眼里,依然和善的走过来笑着问我:“耿耿,饿了?要不要我给你煮点儿馄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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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摇摇头,“我就是想打开冰箱看看,我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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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这种胡话都说出来了,她依然眉毛都没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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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太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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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又回学校上了两天课,期末考试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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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分配还是和期中考试时一样,我还在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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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蒙蒙亮,我就到考场了,在门口边喝豆浆便拿着余淮给我的数学笔记本看了好一会儿,教工大爷才拿着一大排钥匙过来开一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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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用功啊,吃早饭了没?”他朝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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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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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这么大早来用功,一定考得好。”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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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否认:“我学习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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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怪不得来这儿临时抱佛脚了啊,平时不好好努力,早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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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你什么事儿啊!刚才是谁夸我起个大早来用功的?我对着他佝偻着的背影,嗷嗷嗷咬了好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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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和林杨都是临近开考的时候才匆匆赶进教室的,余淮顶着一脑袋睡的东倒西歪的头发,林杨则狂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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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考试波澜不惊的结束了。余淮说得对,语文考得好不好,完全看风水。每次考完语文,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考得怎么样,反正我算是把所有空都填上了。作文题目又是些成功失败相互转化的陈词滥调,我敢打赌,十张卷子里有九张写了爱迪生和他那1000个废灯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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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的没事儿做了三只丑凳子的爱因斯坦,拿着退休金不好好享福,却跑去炸鸡翅的山德上校,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老爸的樱桃树给砍了的华盛顿……其实我们压根儿不知道这些事儿是真是假,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又通过什么途径开始知道这些励志却又古怪的名人事例,但他们现在就固守在我们的语文作文卷上,被用各式各样的句式与词语重新包装,内里却始终是一团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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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既不关心这些故事的真假,也不关心抒情是否足够真诚。这只是一场用绝对正确的价值观换取分数的交易,我们从小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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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考完语文,中间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从书包里掏出热水壶和一包饼干,打算用中间这几个小时再好好背一背简便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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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本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余淮就从后面扯我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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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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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人太多了。”我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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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一皱眉:“那也不能只吃饼干啊,你也不怕噎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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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被他头顶上那两根飘摇的头发所吸引,有点儿不能集中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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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不噎得慌,我打了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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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我气乐了:“你可别逗了。我和林杨要去学校对面那家饭馆吃饭,你一起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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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说实话:“我想多儿点时间看书,不吃这顿也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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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跟我说临时抱佛脚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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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神泄露了我内心的凶狠,余淮到嘴边的话明显是被我瞪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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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答谢你的呀,昨天晚上竞赛出成绩了,你不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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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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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从余淮后面走过来,也朝我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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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考得怎么样?”我急切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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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吃饭边说,走吧!”与坏不由分说的把我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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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今天考试,午休时间较长,所以学校的大门没有关,我走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背后,一路上会接收到各种探寻的目光,尤其是林杨,长的好看本来就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他偏偏还交友甚广,走几步就能遇见一个熟人,还有不少是主动打招呼的女生,我差点儿被她们的视线烤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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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往哪儿躲啊,”余淮浑然不觉,对我躲躲闪闪假装陌生人的行为十分不解,“怎么搞得好像我们俩民警拷了你一个小扒手回所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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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了他一眼,什么联想能力啊,你有这本事怎么作文老是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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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饭馆,却找不到位置。高二、高三和我们同一天考试,高年级的学生比我还讨厌食堂,更喜欢到外面来吃饭,此刻饭馆里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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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杨出卖色相之后,我们仨好不容易在角落里老板娘单独支出来的一张小桌前坐定,点好菜了,我终于有机会问起余淮竞赛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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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偏心了,怎么只问他啊?”林杨坏笑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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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被我们集体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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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三等奖”余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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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昨晚已经庆祝过了,所以早上都睡过头了。”林杨笑着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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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间绽放一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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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比我数学最后两道答题都做出来了还让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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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我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一种和自己没关系的开心,以前我爸妈遇到好事情,那都算是我家的事,是会让我沾光的;好朋友的喜怒哀乐会让我牵挂,可是要以他们的悲欢为悲欢,我可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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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余淮的事情不一样。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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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三等奖意味着什么吗,你就这么开心?”林杨在一边奇怪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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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哦,代表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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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看着余淮,余淮有点儿不好意思,脸上的表情和他第一次在地理课上阐述了开普勒三大定律之后一模一样,满是隐忍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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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三等奖已经有保送资格了,明年秋天,他就是大学生了。”林杨笑着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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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中的筷子差点儿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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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亲自过来上菜,桌上很快就要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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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以饮料代酒,我们先喝一杯庆祝一下,恭喜余淮迅速脱离高中苦海,即将成为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大学生拉!”林杨给我们两都倒上可乐,然后率先举起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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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真是一个有气质却没架子,亲切又可爱的帅哥,在拘谨的我和神情诡异的余淮之间活跃着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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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现在看他特别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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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乱如麻,但还是颤巍巍地举起了杯子,挤出一个非常假的笑容,对迟迟没有举杯的余淮说:“恭喜你啊,真是……真是太好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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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皱眉看着我,似乎在仔细研究我那一脸快要绷不住的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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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了行吗?我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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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这个消息一击昏头,饭馆里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此时离我那么远,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映,来面对这样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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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说我真心为他高兴,那我现在难过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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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你闹够了吗?”余淮无奈地踢了林杨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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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比我还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地指着我的脸,笑的那叫一个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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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被他这样一闹,更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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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林杨那张可恶的俊脸凑近我,笑眯眯地说:“全国一、二、三等奖都有保送机会,但是二等奖和三等奖进北大、清华的概率自然会小很多,不够好的大学余淮是肯定不会去的,所以呢,他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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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话,我的耳朵慢慢恢复了正常功能,不再像是和这个空间隔着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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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干吗那么说……”我呆呆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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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刚才的表情,哈哈哈,太好玩了。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余淮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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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全程保持着奇怪的沉默,无视林杨和我之间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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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夫,我跟你有仇吗?”我咬牙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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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次三番帮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你却过后兜头全部告诉了余淮,把我卖了个干净,你说我们有没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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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陈雪君,我缩了缩脖子。那件事情,我在保护林杨这个线人方面,的确做得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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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余淮不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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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地狱一瞬天堂的,我心脏有点儿受不了,连忙低头往嘴里扒饭,努力调整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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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三等奖对高一的学生已经很难得了。”林杨继续说,“这说明余淮在竞赛这条路上非常有戏啊,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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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终于有了反应,扫了林杨一眼,哼声:“谁是你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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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姑夫,你得奖了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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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嘿嘿一笑,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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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二等奖。唉,更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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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一起低头扒饭,谁也不想继续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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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的时候快一点了,林杨本来叫余淮一起去和他们二班的男生打球的,余淮也答应了,不知为什么看了看我,又说自己想回教室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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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并肩走在宽敞的大厅里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有微薄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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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要再恭喜你一次。你看,虽然只是三等奖,但是你证明了自己。你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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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自信地一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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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也能自己给自己底气就好了。”我不无羡慕地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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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我吓得一激灵,他也连忙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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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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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给你传递胜利者的力量。”他一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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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者个大头鬼,余淮你要不要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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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的时候,我赶紧收了收心,打开了笔记。虽然中午受了好几回刺激,但是我现在必须集中精力。下午的数学考试对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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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次考数学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啊?”余淮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出现在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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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开,”我摆了摆手,“我得集中精力。这次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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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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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给过我一本笔记,因为下半学期在数学上我付出过很多努力。就像你希望竞赛成绩给你一个回报和肯定,我也希望数学成绩能给我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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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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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看了看桌面上那本他送给我的田字方格数学笔记,笑了,说:“我来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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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就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拿出—张白纸,在最中央写下—个最简单的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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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从这个定理出发,一点点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幵去。数学课本上一章一节向下发展的平铺直叙,变成了他手下一张白纸上无中生有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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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已经很努力地研读过他的笔记和不少类型题,只不过只要离开笔记,反映始终还是惺半拍,很多公式都记不准确,只能硬背。他的媒娓道来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函数和集合的种种关系就这样清晰地立在了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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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讲了四十多分钟,可我一点儿都没觉得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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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跟我这样讲不就好了!”我又感激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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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如果觉得脑子很清楚,那说明你已经做过了一定数量的习题,也对每个单独的知识点有了基础掌握,否则我早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反而更容易记混。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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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拿张此刻已经满满当当地画满了图的A4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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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就赶紧收起来吧,小心一会监考老师误会你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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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二十分钟开考数学,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了。林杨挂着一脸水珠走进来’ 一看到并肩坐着的我和余淮,就一脸痛心:“能不能不这么粘啊,你俩平时坐同桌还没坐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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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起身朝自己的位置走过去,说:“别老往歪了想。有工夫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让我小姑姑搭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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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余淮的这句反击真的挺弱的。但奇怪的是, 林杨竟然真的因为那三个字而消停下来,强撑的笑容里竟然有些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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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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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扔下这句话就回到后排的位置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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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对着这张纸看了很久,直到老师让大家将书包都放到窗台和讲台前,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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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包和余淮的放在了一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悄悄地跟我说了声“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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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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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给你丢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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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断点 (No. 228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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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就是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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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的成绩不像期中考试那样给人以压迫感,可能是因为放假的欢愉冲淡了恐慌,离开了拥挤的教室,不需要再与周围人进行直观赤裸的 对比,人心里自然会好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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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去开家长会回来后,说张平表扬我进步很大。我抢过密密麻麻的排名表,蹲在茶几边仔细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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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满分150分,我这次居然考了120分!要知道,上次我的数学还徘徊在80几分呢,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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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科目倒是和期中考试时候差别不大,但是经过我的估算,这次我大概排在全班三十几名,前进了十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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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排名表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第一时间想要冲到房间去给余淮发个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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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耿耿啊,我跟你们张老师谈了一下,我们都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如果髙二分班的时候去学文的话,上一本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使劲儿努力努力,也许能上中国政法大学这种水平的学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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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房间的脚步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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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还有半学期呢,再说吧。”我笑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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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轰轰烈烈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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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整个假期我都没有任何出门的欲望,每天都睡到十点才起床,洗漱之后随口吃点饭,即使效率低下也还是硬坐在书桌前,完成刚放假时凭着维心壮志制订的“学习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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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放假我就跑去了我市最大的图书批发市场,把下学期数理化的教材和练习册都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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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性当然没这么勤奋,会制订计划的原因,除了我平时就特喜欢“重新做人”和规划人生之外,就是期末考试成绩的鼓励和余淮的督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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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发短信给他报喜之后,余淮的反应是:“你还可以考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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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此深信不疑。我的雄心壮志都放在了下学期,我会证明我也能学理科的,即使比别人笨,先飞就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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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又开始在晚饭的时候游说我,每天带着小林帆一起进行“冬季长跑”——开什么玩笑!面对饭桌对面小林帆满脸的幸灾乐祸,我只好偷偷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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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这种不到十岁的小屁孩,有的是精力。去年,不知道是体彩还是福彩机构出钱在我们小区搭了不少色彩缤纷的市民健身器械,形成了一个小型游乐场,并迅速引发了熊孩子群体和老年人群体之间的一场争夺战。林帆的小同学们虽然都不住在附近,但我家小区旁边有一所小学,放假 期间的孩子们把这个乐园当成了据点,林帆因此也认识了不少新的小伙伴, 每夭都会跑下楼撤欢儿地玩好几个小时才上来。北风呼晡的大雪天,他也 一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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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和我这种死气沉沉的、每天在家不是坐在电视前冥思就是坐在书桌前苦想的髙中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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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帆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假期开始后的第二个星期,齐阿姨就给小林帆报了一个奥数班、一个英语班和一个最近正在我市不同年龄段风靡的——跆拳道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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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开始想象那个小豆芽菜大喊一声妄图踢碎木板,却在下一秒泪眼模糊地捂住脚缩成成大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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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没髙兴几秒钟,就得知贼心不死的我爸竟然也给我报了跆拳道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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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和个头刚到我肩膀的小破孩儿一起在大冷天奔赴省展览馆上课。 小林帆穿上了白色的跆拳道服,精精神神有模有样。而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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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挺好看的。你穿这个,像桑拿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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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堂跆拳道课也是最后一堂。因为学初级班的大多是小孩儿,身体柔软得很,抻开韧带什么的都是小意思;而我,在教练帮我压腿的一瞬间,叫得比《柯南》里发现尸体的女人还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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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的不行来文的,反正我爸是铁了心要让我每天冒着风雪出一趟门。 正好新东方刚开始从北京大本营向外扩张,每个寒暑假都会来我们这种二三线城市办短期培训班,红火异常,往往报名消息刚放出来就会爆满。我爸在办公室同事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第三排的名额,还多花了点儿预订费,因而自我感觉极其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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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我从书堆中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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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有心理压力,爸爸不觉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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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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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没想到,自己这番辛苦付出完全没有得到我的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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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谁要大冬天跋涉大半个城市跑去医大听什么新东方啊!我爸报的还是早班,八点半开始,四点半结束,为了敛财,小小的教室里面居然塞了两百多个人,一堂课两个小时,会坐出脊髓灰质炎的!你想谋杀亲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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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一仰头,哈哈笑道:“跟我玩这套,那你死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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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应该怎么都没想到我会在第一堂课之后给他发了个短信,说都是自己之前不懂事,并对他的良苦用心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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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想破头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忽然如此温柔懂事的。因为第一堂课刚开始,我因为在附带移动小桌板的椅子上坐得屁疼,开始东张西望做保健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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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在教室的角落,一眼看到了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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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就对新东方的授课方式有所耳闻,所以没有表现出来身边几个同学的新奇和兴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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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在髙强度的集训中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新东方老师们个个都要兼职单口相声演员。实际上过课之后体会更深一点儿:新东方的课也不是那么难熬,如果老师不讲正经知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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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们讲听力课的女老师叫Renee,是外交学院大四的学生,北京人。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所提前批次招生的学校。这个女老师长得很普通,气质很出众。她穿衣服有风格,松松垮垮的,却格外好看,普通话口音纯正,嗓音有种略带沙哑的性感。她也是四个老师中唯—不怎么讲笑话的人,当然有可能是为了省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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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抄完黑板上最后一点点笔记,抬起头看到她倚在讲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笑闹欢腾的髙中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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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并不傲慢的优越感,在热烘烘的教室里,带着一丝凉意,穿过了喧闹人群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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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想什么呢?她每天的生活会不会很丰富、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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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也会成长为这样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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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抄满了听力易混词的笔记,心中升腾起一种忧郁却又跃跃欲试的复杂情绪,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找余淮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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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休息被我耽误过去了,重新上课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余淮回到他的角落坐下了,于是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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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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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回复:“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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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上什么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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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十字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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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蛋。我咬着牙继续发:“那你猜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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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也在绣十字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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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本能地朝他的方向看过去。重重人头的阻隔下,我在缝隙中 看到,余淮朝我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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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我蹦蹦跳跳地穿过一大排椅子跑去找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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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回事儿,一个你天天都能在学校见到的人,即使心中喜欢,也没觉得怎样。可冷不丁在校外的场合遇见,竟然会让我有些害羞。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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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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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他扣上外套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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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在校外单独吃饭了。我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用脚尖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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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呀? ”我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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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进教室的时候跟头熊似的冲进来,带倒了一排凳子,是个人就看得见你。”余淮鄙视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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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都十点起,突然改成七点起床,迟到也是在所难免的嘛。我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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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可真行啊,居然抢到了那么好的位置。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能坐在这种鬼地方。都看不清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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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还有电视吗?”我指指教室中部悬挂的几台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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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早上右眼起了一个小泡,不知道是不是麦粒肿,看东西有点模糊,盯着电视屏幕久了就痛,”他拎起书包,拽了拽我的袖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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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到大门口,我口袋中的电话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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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是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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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接起来:“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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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不出来啊,人都快走光了吧?我在门口呢,今天中午我带你吃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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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袋轰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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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我颤颤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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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为啥啊,”我爸和煦地笑道,“爸爸请你吃饭有啥奇怪的,你说说你,不好好上课,还给我发短信说什么谢谢,爸爸给你创造学习条件不是应该的吗?你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一套,跟爸爸还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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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时对我爸到底有多恶劣?导致他收到一条致谢短信居然激动地跑到我上课的地方来请我吃饭?这么感性、这么冲动、这么任性,我爸难道双鱼座?我市公务员是不是工作太淸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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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什么都顾不了,在余淮诧异的目光下撒腿就往外跑,刚踏出大门就看到我爸乐呵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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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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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依旧呵呵呵地保持着昂扬的精神状态:“走,上车,医大附近都是学生,饭馆肯定爆满,我带你到远点儿的地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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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张口结舌,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唤:“耿耿!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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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目光自然飘到了我的背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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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头,然后瞬间挤出一脸惊喜非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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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你也来上新东方?我怎么没看见你呀?你坐在哪排?呵呵呵呵,真是太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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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准:“耿联,你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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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地用大嗓门盖住了他没说完的话:“爸!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被手指盖住,看不清,猜测是同学,如有错误,请指正)余淮,学习可棒了呢,总考我们班第一名,平时经常帮我讲数学题,非常(看不清,猜测是非常)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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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被我的热情洋溢吓到了。余淮扔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然后转头非常礼貌地朝我爸笑着点头:“叔叔好,我是耿耿的同桌,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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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自我介绍让我不合时宜地走神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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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余淮。虽然已经过去半年了,可任何时候,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名字排在一起,依然会心尖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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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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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浑然不觉,对着余淮笑得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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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哦,我开家长会的时候还听张老师表扬你呢,听说你参加什么全国什么大赛还得了奖呢。真厉害,我家耿耿要是有你一半,我就髙兴死了。谢谢你平时这么关照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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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拍了拍余准的后背,一副感慨后生可畏的领导样,令人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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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起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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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说“叔叔不用了”,快!我扔给余淮一个严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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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却挠挽后脑勺,咧开嘴笑着说“那就谢谢叔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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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了,示意我们跟上。我气得踢了余淮一脚——这顿饭我要是能吃得下去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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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还能吃垮你家吗?你看你爸多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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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么回事儿!”我急得想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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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干吗老是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他说完就大大咧咧地跟着我爸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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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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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我心中的那只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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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吃过的最别扭的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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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拘谨表现和那对一见如故的“父子”形成了强烈对比。他们天南海北地聊,我爸平时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冷落过头了,遇到一个稍微有点儿见地的年轻人就能说得这么热火朝天,我一句话也插不上。余淮反客为主得过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我阻止他来吃白饭,他居然好意思坏笑着对我说:“耿耿多吃菜啊,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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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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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另一方面,心底隐隐尝得到甜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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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爸和他姑爷相处得多好啊。虽然现场只有我有足够的远见,他们还不清楚这次会面的重大意义,但是他们以后回忆起来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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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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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心里撒了欢儿地意淫,忽然觉得现场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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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我懵懂地抬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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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俩聊着聊着就发现我在一旁一边盯着桌上的一盘菜发呆,自顾自傻笑了很久,诡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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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俩这样盯得发毛,我起身说要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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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的谈话出现了分歧,居然争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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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叔叔你刚才说的这一点我不同意,中国古代很多所谓的贤者没留下太多好影响,他们推崇的也就是以终南捷径那种方式入世,错的时候退一步,对的时候进两步,说白了还是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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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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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余淮吗?他平时是这么有文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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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还是年轻,”我爸笑了,听上去还是呵呵呵的宽和长辈样,但我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地在对待余淮,“识时务和投机本质上都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程度问题,没必要这么偏激。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人啊, 越是对某些事情知之甚少,越容易形成固执单纯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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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有点儿不服,但似乎也听进去了,正在低头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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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刚才的意思是,偏见源于无知?”他歪着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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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忽然问我:“耿耿,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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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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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看了一眼余淮,不经大脑地点头说道:“我觉得余淮说得有道理,做人还是不要……不要投机,真诚点儿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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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一句话得罪两个人?就是我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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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对我这个水平低下的支持者十分嫌弃,而我爸的脑门儿上,则忧伤地写着一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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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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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上课的时候,余淮跟我说:“你有个这么好的爹,这么有思想,聪明,深谋远虑,为啥这些优点平时在你身上都体现不出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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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煞有介亊地摇摇头说:“真是白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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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怎样反击,只好转移话题:“喂,我们换座位吧,你去坐我的位置,我那里看黑板可淸楚了,就是有点儿吃粉笔灰。你眼睛好点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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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笑了,摇头,说:“耿耿,你真是个心底很好的女生,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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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奏忽然从虎父犬女转变成了口头表扬,我有点儿跟不上。跟我爸聊完天后的余淮真是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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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微笑着看着我,说:“不过上—辈想得多、做得多,下一辈自然就比较单纯没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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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毫无预兆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耿耿,我真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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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回座位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大门口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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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换不换啊!”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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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换!我坐在门外上课都比你反应快,换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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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背影依旧是我所熟悉的,高大宽阔,却瘦,所以走起路来晃悠悠的,浑不吝的样子,永远大大咧咧,永远直来直去,永远阳光。然而某一个时刻,他明明白白地展示着他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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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么纯粹,却说,我真羡慕你的单纯,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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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他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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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不是我觉得他离我如此遥远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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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意识到,虽然我一直坐在他身边,每天十个小时的相处,对他的侧脸熟悉到可以背着画出来,我却并不真的了解他。偶尔会觉得好像多懂得了他一点儿——比如发现他会因为竞赛考试而脆弱不自信,伹也只是 一瞬间的共鸣和亲近,下一秒钟,又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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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时间轴上,我拥有的都是零碎的断点,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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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在饭桌上隆重地表扬了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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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括来说,就是考上振华的学生果然不一般,不光成绩好,而且全面发展,很有思想,涉猎广泛,虽然还是年轻稚嫩,但是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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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还担心他们争论一番后我爸会有想法,没想到居然是如此高的评价。我听得心花怒放,却不得不绷住,可以表现得很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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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落回主题:“耿耿,你要好好跟人家学着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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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当然当然。”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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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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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次他表扬邻居或者亲戚家的谁,我总会皱着眉头臭着脸,用沉默来表达我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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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爸是个多么可爱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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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一切归结为他的女儿终于懂得了他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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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东方持续了十一天,在春节前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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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只坚持了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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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还是不同意跟我换座位。他提前退场那天我像是有点儿预感,频频回头,每次都正好赶上他站起来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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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发短信“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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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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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多久啊,你就尿了这么多次,也不嫌折腾,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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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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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我,都好几个小时了,还没上过一次厕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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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久都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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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都快要忘了这回事儿,手机忽然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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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说:“当然,懒人膀胱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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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我合上手机,一边愤愤,一边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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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和喜欢的人发短信,亲密地互损,却决口不提喜不喜欢这些心思,是特别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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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是现在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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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余淮退场了才告诉我,他跑厕所是因为他灌了一肚子水强制退烧,烧没退,反而差点儿让膀胱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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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到底还是没能用水蒸气熏眼睛这些土办法克服住麦粒肿的生长,发烧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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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我爸要钱去买了支小录音笔,开始录老师讲课的内容。当然为了省电,讲笑话、调戏在场同学以及口头连载《死神来了>这些部分,我是没有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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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录音笔和我精心抄录的笔记都放在书桌里面收藏好,给余淮发了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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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养病,我把课堂内容都抄下来了,还有录音,别着急,不会让你错过重要内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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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爸要是知道他女儿这辈子第一个关心呵护的男人居然不是他,得有多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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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意外 (No.238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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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到来的标志大概就是我爸开始一批批地往家里搬单位发放的大米、大豆油,代金券、芦柑、苹果、宽带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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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对春节没啥感觉。过去的中国人对春节的期盼大多源于物质匮乏,尤其对某些北方农村地方来说,这种穿新衣、吃大鱼大肉、大扫除的机会是很难得的,怎么可能不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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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还觉得去爷爷奶奶家很热闹,可现在只剩下无聊。春晚不好看,无所亊事,还要面对七大姑八大姨对学习成绩的询问,想想都头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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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蹦蹦跳跳地过来问我:“姐姐,快过年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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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好好珍惜吧,现在过年对你来说还是开心的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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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使劲儿点头:“有压岁钱我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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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淸明节也有压岁钱,那我也会喜欢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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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你死了就能在淸明节收钱了。我笑着催他赶紧穿好衣服,我们下楼放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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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这种蔫儿坏的小孩很喜欢放鞭炮,幸亏我这个姐姐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害怕,所以我爸就买了好多他认为安全系数较髙的鞭炮,让我下楼带着弟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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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系数高的鞭炮里,自然没有小林帆最喜欢的二踢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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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每年新闻中都有人放二踢脚炸飞半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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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脸都不见了,眼睛都塌进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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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可以不要和颜悦色地跟小孩儿说这么惊悚恶心的话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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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好衣服走出门,把背后我爸和齐阿姨的千叮咛万嘱咐关在了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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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先放什么呢?小蝴蝶怎么样?”我在塑料袋中翻翻检检,拿出了一个比火柴盒还小的鞭炮,表面上画着黄色的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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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蜜蜂。”小林帆鄙视地扫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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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明白了它为什么叫小蜜蜂。点着火之后放在地上,它会飞速自转着笔直蹿上天,发出的声音像只屁股着火了的小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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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还是心里有点儿发怵,但是成功地放飞了几个简单温柔、不闪火花的小鞭炮之后,我俩胆子都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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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时候,火药味也挺好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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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胆子大了,我也是很谨慎的。好几次鞭炮点着之后,我们都迅速躲开,可过了半分钟还没有任何动静。小林帆觉得是半途熄火了,急着跑过去查看,都被我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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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袋子里有那么多呢,不差这一两个,咱们不要了,万—出点儿什么问题呢。”我赶紧从袋子里掏出新的鞭炮吸引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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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天色已经有点儿晚了。小林帆本来想要晚上出来,因为白天放鞭炮不漂亮。我拉他上楼,他不肯,非要最后放几个好看的烟花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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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拿出一根像金箍棒一样的细棍子出来。我不知道这个品种叫啥,但是我小时候玩过这个,只要点着一头,指向天空,这根棍子就会像吐痰一样,以每两秒钟一口的速度往外吐不同颜色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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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会绽放成花的那种,只是一个彩色光点儿,划过—条抛物线,还没坠落,就消失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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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一直叫它五彩续纷吐痰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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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虽然不髙兴但是也没办法,他还是一个很懂事乖巧的小男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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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他呈四十五度朝天拿好这根吐痰精,然后擦着火柴,小心地将朝天空的那一头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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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口痰都正常,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划过明亮而渺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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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仰起脸朝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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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一瞬间,吐痰精突然跟疯了似的,居然从屁股这头,也就是朝着林帆前胸的这个方向,喷出了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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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的火光过后,我眼睁睁看着小林帆的脸瞬间被火药熏黑,胸前的羽绒服破了一个大洞,一片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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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后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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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如此突然,在我眼中却像慢动作,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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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在地上的那根棍子还在往外喷着火,我冲上去一脚将它踢远,然后转头去查看林帆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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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看样子脸上没什么外伤,不会影响外表,只是不知道胸口是不是伤到了。我急得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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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没带手机,我没法儿打120也没法儿通知我爸妈。临近新年,街上的小店基本都关了,举目四望居然一个行人都没有。我绝望地地等了几秒钟,咬牙把他扛起来,背到了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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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下没站起来,直接跪地上了,膝盖在冬天的柏油路面上磕得生疼。 我也分不清我的眼泪到底是吓得还是疼的,反正都看不清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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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连滚带爬地把林帆背到了我家楼门口,却怎么也没力气带着他上楼了,只能狠狠心将他放在一楼楼道里,然后转身大步跑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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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我家只是三楼。我像不要命一样地拍门,开门的是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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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怎么了?”她看着门口我的样子,本能感觉到了什么,“帆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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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法儿带他上来了,他还在一楼,快,快叫救护车,他被炸伤了, 现在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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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口水呛到,咳嗽起来。齐阿姨愣了,一向淡然的面孔忽然发了狠,下一秒就用力推开我,疯了一样向楼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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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没力气了,根本站不稳。她推我的力气很大,我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墙上,眼前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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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没晕。我扶着墙蹲下,晃了晃脑袋,视野中的金星缓缓退去,终于又能看清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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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看见的是我爸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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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来下来,摸着我的后脑勺问,耿耿,你没事儿吧?耿耿?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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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心里的酸涩,对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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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赶紧叫救护车吧。林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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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了。叫救护车没我开车快,耿耿,你在家里等等吧,赶紧躺一下,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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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依然不急不躁,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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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本能地拽住了他的袖子,想解释一句不是我的错,又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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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时宜,就不瞎耽误工夫了吧。我爸会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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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扶我站起来,然后回屋拿了车钥匙和钱包、手机,就匆匆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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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清他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我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是因为头晕还是因为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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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洗了把脸,窝在沙发上闭眼睛歇了一会儿。后脑勺还是很疼,不过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没防备,撞得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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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委屈,可更多的还是很担心林帆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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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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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我妈常常打断我说话,直接跳到结论——就是训我——但是这一次,她在电话那一端很冷静地听完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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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我没告诉她齐阿姨推我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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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冷静地说:“事情不是你的责任,但现在最关键的还是那孩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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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会给我爸打电话,然后去医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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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情况了后会马上给你打电话的,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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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坐在床边整整一个小时,其间接到我妈妈一条短信,说她也赶到市一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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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严重外伤,但孩子还没醒。别担心了。今天晚上你爸和他妈可能都要陪护,你过来跟我一起住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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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办事一直很利索,我在家又等了一个小时,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要看的辅导书,她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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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显着外伤,但是胸口有点儿烫到了,再加上冲击,呼吸道被火药呛到了,所以就晕了。休息两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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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过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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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把旅行袋放在后排痤位上,自己坐到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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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叹口气,启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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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都没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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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刻意不去放大单亲生活的不愉快,让自己瞒天过海地傻乐呵。然而,这种脆弱的家庭关系里隐藏着太多的亲疏远近,一点点考验就能试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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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特别理解齐阿姨。她以前在做后妈的方面是—百分,完美得不是常人,像是永远没有情绪起伏一样;直到她推我之前的那一刻,我从她焦急又埋怨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个和我妈一样护犊子的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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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是有分寸的,关心自己的孩子才是无保留、没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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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让人无奈的地方也就在于,她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可她伤了我的心,我伤了她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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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心知肚明,总会有那么一件事,总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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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可它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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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我接到我爸爸的电话,把我妈跟我说过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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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都知道的,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现在这边太乱了,你先跟你妈妈一块儿住一天,爸爸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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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知道他难做,也没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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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在洗手间刷牙,听到电话了,走过来跟我含糊不清地说,她刚去医院的时候就帮我解释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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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妈妈看起来挺明事理的。何况孩子没什么大碍,她也没必要太小题大做,还是跟我客气地都说怪自己儿子淘气,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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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觉得我是打电话向你告状了吧,”我苦笑,“特意给自己开脱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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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眉头一挑,一扫之前的温柔,说:“我当然就是去给你开脱的,你又没撒谎!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我话都说到了,她也没什么好挑理儿的。等她儿子醒过来,一问不就立刻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行了行了你别多想了,这些本来就不该让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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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忽然叹口气,又冒出一句:“也不知道你爸是怎么回事儿,算了,都是我们大人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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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搂着我,拍拍我的后背说:“耿耿,爸爸妈妈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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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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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一句话,忽然让我哭成傻X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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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新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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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43——No.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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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很无耻地要求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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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无耻,因为我都比她高四厘米了,可我妈今天很惯着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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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特别麻烦,老生病,一生病就不好好睡觉,而且有怪癖,就是必须被抱在怀里悠来悠去才睡着着,一停就醒,一停就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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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个夜晚,都是我妈妈这样抱着我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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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现在人高马大,她是没法儿像小时候那样抱我了。我只是象征性地窝在她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一会儿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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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左右地悠着我,一只手在我后背安抚地拍产丰,好像我依旧只有三岁,离了她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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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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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的是,我早就记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可能是“离婚”这两个字自打我记事起他俩就在吵架的时候不停的提起,狼来了喊了太多次,早就主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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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底是因为我爷爷奶奶单位分房子的事儿,还是因为我爸又把一个什么指标让给了同事却被人家诓了的事儿?还是因为我被姑姑家的小姐姐欺负,还是因为我爸那边的哪个亲戚背后说我妈事业蒸蒸日上是因为跟银行里的谁谁不清不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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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件事是真的由他俩直接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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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离婚的却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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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从来没有正面跟我谈过他们离婚的这件事,他们的回避也许是因为我总是一副用不着解释的傻缺样儿,我太不让人担心了,我长得就特别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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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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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又怎么样。我比别的小孩更早明白自己的爸妈不是万能的,他们只是这个城市无数搞不明白自己人生的成年人中的两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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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分居期间我还没升入小学五年级,暑假就住在爷爷奶奶家,总有些嘴贱的亲戚用逗小孩儿的态度问我:“耿耿,这次你爸妈可能来真的了,要是离婚了,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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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到“你要跟爸爸还跟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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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为什么压根儿做不了主的事情,却总要我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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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话每次都以我局促脸红为结局,然而真正终结这些无聊亲戚的,是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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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又有傻X亲戚问我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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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说话,她就一撇嘴,说:“你啊,要是再这么呆,谁也不要你,你爷爷奶奶想要孙子,你还不表现得好点儿,要不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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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被风进门的我妈妈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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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个亲戚有可能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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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从玄关大步走过来,一把推开那个老大妈就甩了人家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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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在我女儿面前碎嘴一个试试看?我女儿也是你能训的?说一句我扇一次!我自己家的事儿和得着你操心?她爷爷奶奶喜欢男的女的关你什么事儿?你自己一个蛋都下不出来就知道在这儿蹭饭打秋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他妈也有脸管别人家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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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让我热血沸腾、难听至极的话我只听了一次,却一直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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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都是文化人。文化人逼争了比长舌老娘们儿的战斗力不知道高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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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不记得她打的那个亲戚到底是个什么亲戚了,反正她后来反抗了几句,又被我妈打了,最后是爷爷奶奶跑出来拉架才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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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把我带走了,后来我爸又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反正最后的决定是我跟着我爸生活了,我什么都不用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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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我没说过一句“你们别离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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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上我竟然如此早熟。的确,每次吵架都不是他俩的直接原因,可他俩是那么不同,这种不同是无法彼此宽容的,任何事都能拉大这种差距,宽到再也迈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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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数学题都能错那么多,他俩为什么不能犯错呢?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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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跟我爸妈分别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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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特别想嫁给我们班体育委员。后来三年级的时候,我觉得体委变丑了,性格也特别讨人厌,我就不想嫁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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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我二年级真的嫁给他了,三年级的时候我是不是也算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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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居然都哭了,分别跟我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耿耿,你是不是傻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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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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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再难受,我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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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余淮说我单纯,可有些事情,我想我比他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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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第二天就醒了。听说醒过来后就连吃了两个掉渣儿烧饼,直到大夫过来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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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饿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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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对他妈妈和我爸都说了意外发生的原因,罪魁祸首就从我彻底变成了买到假鞭炮的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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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帆当天就出院了。我爸和他分别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小林帆撒娇道歉,说是他自己倒霉,让我担心了,问我能不能早点儿回家,他要和我一起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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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会有一点点齐阿姨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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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愿意这样去想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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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齐阿姨却亲自到了我妈楼下,说要请我出去吃点儿甜点,委屈我了,她要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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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很诧异:“她倒是有心了,不过用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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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不知道我和齐阿姨之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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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吗?不想去也别勉强,每天都住在一起还赔什么罪啊,假模假式的。”她一边晾衣服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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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我……我还是去一趟吧,以后大家心里都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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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了附近商业中心里面的必胜客,点完单之后,服务员转身一走,面对面坐着我和齐阿姨都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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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脸上还是淡淡的,只是多了几分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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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阿姨真的很抱歉。我当时真的疯了。我推你不是因为责怪你或者报复你。我真的是急得什么都顾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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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如果出事儿的是我,我妈也会这样,”我点点头,顿了顿,继续说,“我是说,会跟你一样着急,疯了一样往下部,但不一定会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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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抬眼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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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不过我自己都大脑空白了,什么都顾不得了,见谁挡在前面都会推开的,我真没想针对你一个孩子。耿耿,无论如何阿姨做得不对,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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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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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没说完。我说我妈不一定会推人,但如果她知道是别人害得我被炸伤什么的,转头去捅人家一刀都有可能。当妈妈的嘛,我真的明白的,我妈比你还护犊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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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完,我就被自己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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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寡淡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她感激地看看我,又垂下头,眼睛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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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阿姨听到我说林帆出事了之后那短短的、不到一秒钟的瞬间里,她到底想了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未必真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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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着不放也没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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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过往的生活里经历过什么。她也不会跟我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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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她都将会是我爸爸未来人生的另一半,在我长大离开之后,真正陪伴他的是她,不是我。我和齐阿姨对彼此本来就没有更多的要求,这样挺好的,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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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界限划得更清楚了。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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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拒绝了我爸把我接回去的要求。我一个字也没透露,也表现得很正常,可做母亲的直觉还是告诉她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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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正月十五再让她回去吧。我到十五都休假,正好让她陪陪我。”我妈在电话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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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剩下的大半个月我都跟我妈生活在一起,直到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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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我爸家那天,齐阿姨做了一大桌菜。我们聊天的时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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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里的耿耿有些不一样了,我感觉得到,却不知道是哪里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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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离长大成人又接近了那么一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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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那么期盼过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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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的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带着新东方的笔记和充好电的录音笔,背着一书包家当,开开心心地奔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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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春风依旧像刀子一样割脸,可白天一天比一天长,昭示着春天不可阻挡的步伐。我在青色的暗淡晨光中走出小区,踏上了上学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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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的书包很沉,可我还是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奔跑起来,张开双臂,迎着凛冽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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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包在我屁股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拍着,不知道谁想阻止我一大早就发疯,还是为了催促我,跑得快点儿,再快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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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看到振华赭色的大楼,我竟然真的有些想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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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开教室门就有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穿着校服的同学,一大半在埋头读书,一小半在嬉笑打闹;看到我进门,简单,β和徐延亮都夸张地招手,朝我奔过来;开学第一天,窗台上就重新堆满了各种练习册和杂物,和上学期的脏乱差无缝对接,好像大扫除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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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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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着伏在课桌上抓紧时间看书的同学,我再也不会像上学期一样问出“不是刚开学吗?他们到底在埋头学些沙瓤?”这种傻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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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以前对我说过的,上高中后,再也不会有新学期长个子、换老师、发新课本、穿新衣服剪新发型、迎接新转校生等等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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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振华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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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步调一致的停顿,也没有整齐划一的重新开始。因为别人没有停步,所以你也不敢放松,一个带一个,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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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毕竟春天要来了。季节的力量是强大的,它能让我在冬季压抑难过,就有本事让我因为春天的来临而内心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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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终将要覆盖黑夜的白天,对着终将要抽条的枝丫,对着冰消雪融的街道,无可阻挡地乐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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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把东西放下,广播里就有女声响起,提醒大家马上到广场整队,准备参加升旗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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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这个不知名的一班女同学刺耳的声音,此刻听来都熟悉而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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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过窗子看着操场上白蓝绿三种颜色的校服汇成的海洋,潮水般从教学楼这边,朝着广阔的升旗广场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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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马上也要走下楼,成为其中的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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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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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和β在背后喊我一起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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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桌余淮还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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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笔记还没有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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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很快就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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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一冬天也没脱胎换骨,上课的时候也许继续听不懂,下课之后也许依旧要面对层出不穷的烦恼和自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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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如何,我很快就要继续和他,和他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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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爱上了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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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老子的人(NO.248-NO.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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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发生了两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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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是振华周边的杨树上都爬满了毛毛虫我市一年一度的虫灾再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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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情是,盛淮南大神早恋了。对象是高二年级的女神,漂亮极了,可惜成绩不好,也从来不学习;但是这种悬殊反而给这段恋情增添了十分的传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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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这两字儿能把人数案件带回到《花季雨季》风靡全国的年代。因为我妈对我这个长相明明让人很放心的女儿毫无道理的严防死守,我自然而然地被灌溉了一脑袋陈旧保守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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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动的心和条条框框的脑袋之间争吵不休,所以别人的传奇就变得格外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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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八卦迅速让我们高一、高二两个年级都沸腾了。我、β和简单三个人花了小半天时间围攻余淮,指望着从他嘴里诈出点儿新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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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余淮的答案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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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男人之间的友情没那么俗,管那么多干吗。”他不屑地扫了我们仨一眼,从窗台上拿起篮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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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β一摊手说,你看余淮要是个女的该有多好,问的和答的一定宾主尽欢。真是白瞎了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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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是个女的才不好呢,你懂个屁。我背地里白了β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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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尔想到盛淮南身为振华所有尖子生的楷模,观念竟然如此开放,作风如此大胆,不禁让我对身边的某个傻大个儿多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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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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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时候,振华高一女排联赛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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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体育委员的余淮的生活变得分外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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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老师从平时排球课中表现不错的女同学中挑出来六个正式队员和三个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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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们打得都一样烂,人又笨,我就不指望学会二传和扣球了,会垫球、发球能过网、长得高、肉厚不怕砸……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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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人笨肉厚不怕砸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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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老师说完选拔标准,叹口气,宣布了队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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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队员中正好就有我、β、简单和文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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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本来是对在大太阳底下曝晒这种事儿非常反感的,可架不住张平在动员会上一时兴起让入选的女排队员们全体起立,然后在看到β的时候,笑眯眯地说:“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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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这个“不错嘛”到底是啥意思,但是上学期期末张平和β家长的一番密探,彻底改变了β在家中腹背受敌的生存状态,所以即使张平说的是“大错特错”,β也能甘之如饴地卯足了劲儿投入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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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对这项运动也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热情,一个星期内被砸废掉两副眼镜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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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热情也许和她一样,都来自于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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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排训练的时候常常会找一群男生作为对手陪练,余淮就是陪练主力,跟我们一对一练习接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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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只要对手是他,我和文潇潇就接不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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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是你,你不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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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对文潇潇是很温柔的:“慢慢来”“别着急”“根据球的轨迹预测落点”“不用总把手摆成接一传的姿势,这样会减慢移动速度的”……反正指导得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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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是猪吗”“老师选你是让你当肉盾吗”“你是樱木花道传人吗?怎么净是拿脸接球”“喂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哪个班派你来我们这里当卧底的”……这些都是冲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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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牙痒痒,央求我爸给我买了个上面长着小绒毛的高档软式排球,每天都花半个小时的时间对着大楼外墙练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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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内一开始有密集的紫红色出血点,渐渐地也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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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儿让我进步神速。渐渐地,我可以对着墙面用适中的力度来控制球的运行轨迹,连续不间断地垫球几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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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进步比上学期死啃指数对数函数的硬骨头还要令人满足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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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像是再次重新认识了身体里的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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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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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面对余淮的时候,我的水平依然烂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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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个漂亮姑娘,可面对喜欢的男生的时候,还是很在意姿态,所以不肯大力奔跑救球,因为怕发力时面目狰狞;准备姿势重心不够下移,因为觉得那个撅屁股弯腰的样子像大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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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面的陪练是别的男生,比如徐延亮什么的,我就能发挥出比β她们都出色的水平。余淮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奇怪,上课的时候就会揪我半长不短的头发,问我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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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让我这么说的出口呢。你个大傻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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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女排比赛我们只赢了第一场,进入十强赛之后,就被二班女排打得落花流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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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业余女排联赛的水平也就这样,二传和扣球这种配合绝杀就甭想了,一多半得分跟发球有关。二班有几个女战神,发球时力道那叫一个大,文潇潇的眼镜刚开场就被轰飞了,饶是我面孔坚毅,甩脸接过一次球后也流鼻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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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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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欣慰的是二班后来得了冠军,所以我们也算是被荣誉亚军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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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场后,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半天,止不住血,不敢抬头。周围围了一群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关心我,我听到了徐延亮的声音,还有韩叙和朱瑶,刚下场的文潇潇也在旁边怒吼二班缺德(估计是眼镜被打飞了,人格也突变了);还在场上负隅顽抗的简单和β则毫无顾忌地大喊:“耿耿,你等着姐们儿给你报仇,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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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动的不行,越想哭,鼻血越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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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揪起我的领子,提着我就往教学楼跑。我捂着鼻子,血一滴滴地把白T恤都染红了,懵懂地转过头去看拉着我奔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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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淮,果然是余淮,拉着我的胳膊,怒气冲冲地往教学楼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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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么说呢,模拟练习时忸怩维护的形象,在这个血崩的瞬间,全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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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着,我非揍死林杨不可。他陪练出来的这些女生都他妈是变性人吧,肌肉块儿都比我大,敢砸老子的人,我看他是活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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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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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知道,“老子的人”是“老子辛苦训练出来的人”的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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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控制不住因为这四个字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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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误会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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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和我加起来一共四只手,都在忙着往我的脑门儿上拍水。哗哗的水声将玻璃门外喧闹的操场和赛况都冲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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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不流血了,”他掏出一包“心相印”递给我,“堵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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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一张撕开,卷起来塞进鼻孔,然后用剩下的纸抹干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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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算是毁了,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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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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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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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肯定很滑稽,胸前是刺眼的血迹,刘海儿都被打湿了,全部掀上去,露出大脑门儿,脸上可能还有没擦干净的灰尘,一定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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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摇摇头,说:“我忽然觉得,你要是留长发,可能会更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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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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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呆呆地思考这句话的傻乎乎,忽然听见耳边“咔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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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你为什么拿着我的相机?”我伸手就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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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没有躲开,任由我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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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的照片除了他刚刚照的那张惨不忍睹的重伤痴呆患者以外,还有连续二十几张,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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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β、简单等人抱在一起庆祝的我,接一传时咬着牙、脸都皱成一团的我,发球得分后跳起来大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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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我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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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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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相机,有水渍一滴滴地滴在屏幕上。我不知道是我发梢上的水,还是眼睛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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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毛病啊,是不是砸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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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伸手过来拍我的脑袋,我偏头躲开,抱着相机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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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还能看到那个惊诧的少年,站在一排水龙头前,被阳光渲染得无比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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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让你看到啊,余淮,我哭起来太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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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老子的人(NO.252-NO.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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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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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快到六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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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六月二十二日是我们全市中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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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老师教过我们的,六月二十二日,近日点,北半球夏季白天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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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就像一条开头向下的抛物线,正在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最顶点的日子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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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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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十三中初三毕业班的学生,天气炎热,中考迫近,所有人都躁动不安,但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做模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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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都滴在试卷上,再用胳膊一抹,划出一小片浅浅的水迹,几秒钟内就干掉,在卷子上留下小小的褶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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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这样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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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的你》是怎么唱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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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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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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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快考试前的那几天总是在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的?可时间就是一分一秒慢悠悠地走,一点儿都不同情我们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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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考完之后的那个暑假过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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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伏在桌子上,整张脸都贴在余淮刚给我买来的可乐罐上,汲取铝罐上珍贵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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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巴压着一张刚发下来的数学月考卷子,鼻尖对着的地方正好是个红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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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出和结果之间的关系,如果真能用个公式算出来就好了。”我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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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样,人间会少多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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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大部分情况下是正相关,但是算出来是不可能了,这变量也太多了,还要先一一验证相关性呢。”余淮说完这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就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可乐,满意地打了个嗝,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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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只眼睛都努力看向鼻尖那个方向,看成了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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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长串的1/(2+1)+1/(3+1)+1/(4+1)……1/(n+1)看上去怎么那么像蜈蚣,手脚并用地在我鼻子底下爬,满卷子爬。月考时,我都快要把笔头给啃烂了,还是一道也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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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列啊数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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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从三角函数的大坑里爬出来,就跌入了数列的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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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学习一个新章节,我都要经历一遍“我靠这都是啥”——迷茫——艰难开窍——好不容易学会了却发现已经赶不上趟儿了的沮丧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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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起身,烦躁的收起了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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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小时候我可羡慕大雄了,因为他有哆啦a梦。大雄从小傻到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这不要紧,他还拥有那个从抽屉里爬出来的蓝胖子,蓝胖子会帮他;帮不了他,也不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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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每天放学都会拉开抽屉检查一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哆啦a梦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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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直是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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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个梦想还是实现了一部分的,我是说,我变成了大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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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上学期期末考过后,我的成绩就这样稳定在了我们班的35-40名区间段。怎么往前使劲儿都没有用了,因为前面的人也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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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上课的间隙,我会忽然走神儿。夏天我们换了白色的纱质窗帘,阳光透过白纱照进窗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像偶像剧一样打了柔光。又轮到我们这一组坐在窗边,虽然偶尔会很晒,但可贵的是一直都有风经过。窗帘常常被风扬起,拂过我的脸,落下的时候会温柔地将窗边的人笼罩在其中,遮挡住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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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短命小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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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被罩在其中的是我和余淮。我们会对视一眼,笑,然后他将身上的窗帘打掉,继续低头去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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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身上。我蓦地想起初见的那天,他就这样坐在这个位置,在我的镜头下,写“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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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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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时候,被罩在里面的只有我自己,连余淮都被隔在了外面的世界。讲台,老师讲课的声音,黑板上方红色的八字校训,琅琅的读书声,都在纱帘之外,他们都没发现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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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像余淮一样急着摆脱窗帘的纠缠,而是抵着下巴,安然享受这一分钟的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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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困扰我的一切问题。时间不可阻挡地向前,但是可不可以偶尔也忘记一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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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星期五,张平下发了一张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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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中学2003级高一学生文理分班志愿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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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这张表的时候,余淮扫了一眼,随手就扔进了书桌。张平的声音从讲台前悠悠传过来:“这张表呢,打算留在咱们五班学理科的同学就不用填了,有学文意向的同学填好了之后让家长在最后一栏签好字,期末考试之前统一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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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这张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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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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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和家长好好商量商量啊,我的建议呢,是这样的,”张平双手撑在讲台上,对着台下各怀心事的同学们说道,“有些同学本来就志向坚定,一早打算好了,那当然最好。对犹豫不决的同学来说,我的建议呢,是在考虑的时候啊,这个,要以兴趣和能力相结合为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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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懂!”β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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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全班都在窃窃私语,躁动的情绪暗潮涌动,只有β还在耐心听着张平絮叨这些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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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就是成绩啦,当然要选自己有优势的方向啊,这个我就不费话了,大家回去好好研究自己大考小考的各科成绩,不光要研究现状,还要研究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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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β搭茬儿,张平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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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趣呢,也分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你对理化生和史地政这两个方向课程的兴趣,也就是高中课程上的文理方向;第二个层次,指的也就是你大学的时候想学什么专业了。想当数学家,就去学理科;想学中文系,那自然去学文。早点儿考虑,也就能早点儿树立未来的人生目标,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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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表,虽然有些恍惚,但张平的话还是钻进了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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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耿耿,你想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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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头,看着正专心致志地写化学练习册的余淮,问题脱口而出:“余淮,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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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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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看看我,本来想要笑我的,可是看到我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也收敛了玩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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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呀。不过。”他放低了声音,“我是想去清华读工科专业的,本科毕业后申请出国读博士,再后面的事情,我也没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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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了,他对我也渐渐敞开了心扉——曾经校庆大扫除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承认自己想要考清华,现在已经能够轻描淡写地对我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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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盯着窗口不远处的那棵树,半晌才收回目光,笑笑说:“想那么远没必要,反正先这样打算着吧。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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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捏紧了手中的分班志愿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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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动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他曾经说过不要我学文,可我忘了问他为什么,就急着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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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问,又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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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曾经对我说“说真的,别学文”的少年,真的站在关乎我未来命运的十字路口上,却不敢再轻易地说出不负责任的怂恿和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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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中考那年,我们班的万年第一名在纠结了整整两个月“我这种边缘水平万一失手没考上振华可怎么办”之后,终于在中考前一个月,下定决心签下了师大附中的加分录取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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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志愿报考师大附中,考砸了也会有二十分的额外加分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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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她彻底放松下来。卸去了考振华的压力,人生中没有了不确定性,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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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的时候,因为心态放松,自信上场,她考出了一个以前模拟考试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高分,超出了那年振华统招录取分数线整整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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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她以前的努力目标还仅仅是振华自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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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附中高中部也是所好学校,但跟教育界寡头振华中学还是没办法相比的。师大附中高中部招生组开心了,可万年第一用这种方式与心心念念三年的振华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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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星期,连同学聚会都没有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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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第一签师大附中的合约是为了保底,属于对报志愿和录取政策研究之后的稳妥选择,防止自己失手之后不光上不了振华,连其他重点高中也失之交臂。现在她得到了那个保底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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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得偿所愿,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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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99%可能性的人,从不犹豫,比如余淮,比如沈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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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1%可能性的人,也从不遗憾,比如我们初中毕业班的大部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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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过的就是夹在中间的人,比如万年第一,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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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放在自手中的,我们却交给了翻云覆雨的命运之手,还假装这 都是自己选择的,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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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兴趣的角度看,学文科对我这种都不知道未来想要干嘛的人来说,算不上损失。从能力的角度,对我来说,背年代大事总比配平方程式简单。所以最终该选啥,没什么好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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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没什么好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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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身边那个被窗帘罩在其中的男孩的侧脸,还有窗帘外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一张张在我被球砸出一脸血的时间,围在身边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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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为了我学文理的事情,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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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决议是,当然去学文啦,还用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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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奇怪,那一个小时他俩到底还说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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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什么,只是像只驼鸟一样,将脑袋埋在了期末复习资料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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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和β很早就决定了要结伴学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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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学文的β,简单是被她强硬拉过去的。Β学理科只有死路一条。几次考试都徘徊在倒数十名左右的β属于只有1%可能的那种人,学文是解脱。她爸妈至今还没有让她去北京读书的打算,所以保守估计,β在振华至少还有一年时间好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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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日子当然要越过越舒坦啊,我好不容易投一次胎,不是为了跟自己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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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左拥右抱,大力揽住我和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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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妞们,跟我一起投放充满人文关怀的新人生吧!让开普勒和门捷列夫这些贱人手拉手滚出我们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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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一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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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再接再厉:“而且,谁说我们是因为学不好理科才学文科的?我们是因为真心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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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的理科的确很烂。”我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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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样?!”β一梗脖子,“老娘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我做不到的事儿,说成我不想做的,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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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才过了一下午,β就啊啊啊大叫着,神情无比狰狞地将分班志愿表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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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这天下午,β贼兮兮地跑去地理、历史和政治办公室,分别跟教五班的三位考师就她学文的前景聊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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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理分科志愿调配期间,文科办公室空前热闹,在高一学年备受冷落的三门学科此时差点变成心理诊所,因为各种原因纠结犹豫的大部分姑娘和小部分小伙子都喜欢跑去寻找安慰和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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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的老师们也都很有耐心,开始给她们讲述自己的历届文科毕业班的光辉传奇,那些此时已经活跃在各行各业前沿的学长学姐的故事化作了一针针鸡血,让本来怀疑自己没法儿学理科是不是脑袋太笨的沮丧同学瞬间爆种子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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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β和地理老师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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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五班的地理老师很年轻,曾经因为余淮展现了物理方面的才华就不甘示弱地把课讲成天书的小姑娘,心气儿本来就很高。当β流露出自己理科成绩很差只好学文科的意思时,地理老师不知怎么就忽然被踩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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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的也别学文科了,文科可不保证能让你成绩变好,文科也不简单的,想来走捷径的还是哪儿凉快去哪儿吧。反正如果未来还是我教你,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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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摔门冲出了地理办公室,立刻决定,孙子才学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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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人生理大选择的轻率态度彻底震撼了我和简单。β却振振有词地说:“你以为人生是你选的啊?所有选择不过都是一时激情,你是看不清命运走向的,选啥都有道理,只要你会说,会说的人咋活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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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是够会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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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在教室后排空地站着,啊啊啊叫唤,把地理老师羞辱她的话学了个十成十,然后唰唰唰将学文科的志愿表撕成了碎碎的纸片,一挺胸,一仰脖,把纸片朝天一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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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比下雪还好看。雪中央站着义愤填膺的β,那姿态,啧啧,铁骨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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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要是再起一丢丢儿学文的念头,β倒着写!”β指天誓日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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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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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生活委员站起来,指着β说:“不愧是咱们五班的人!有骨气!——但是,β你还是要把地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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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自习课前,我偷偷翘了课,跑去了高二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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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你好……”我拦住一个正要出门的女生,“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洛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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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很漂亮,虽然只差了一个年级,但比凌翔茜的美要成熟很多。她没穿校服,红色的针织衫成了绝佳的背景墙,衬着一头垂到腰际的长鬈发。被我叫住的时候,她正在往外冲,一回头,瀑布一样的黑发像潮水一样甩过来,我向后一仰,堪堪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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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呀。”她笑了,朝我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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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电傻了,忽然就明白了“明眸善睐”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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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朝教室里喊了一声洛枳的名字,就跑出门去。走廊里还有几个高二别的班的学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很多人都和她相熟,看她走出教室,忽然集体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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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展颜去找她男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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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叶展颜的美丽学姐回头笑骂一句,没有停步,朝着走廊尽头那扇明亮的窗子跑去了,无尽的长发随着步伐摇曳,看得我也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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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下,叶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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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传说中盛淮南大神的女朋友名字吗?大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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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意识到这一点,心也跟着怦怦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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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好看的人就是会和好看的人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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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盯着天花板的白色灯管感慨。不过没事,余淮也算不上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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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找我什么事?”这时候,洛枳学姐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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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学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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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鞠了一大躬,起身时感觉到周围学长学姐们奇怪的目光,不由得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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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她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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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我心想,做心理咨询怎么能不给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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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第二个跑来问我该不该学文科的人。”洛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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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并肩坐在行政区三楼的窗台上,将后背靠在玻璃上。夕阳余晖照得人暖融融的,却一点儿也不热。她周身都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色光圈,笑得好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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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是谁?”我不由得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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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凌翔茜。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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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是我们级的女神呢。”我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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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余淮说起过凌翔茜有学文科的打算,这个消息虽然没有盛淮南谈恋爱那么震憾,但是也流传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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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女生都在背地里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看来大美女在一班激烈的竞争环境下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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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乐意看美女难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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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的人生恐怕是我不敢想象的。大家都在振华的海洋中生存,只有她因为漂亮而活成了一条观赏鱼,一举一动都被品评,无辜却很难让别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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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洛枳听了我的介绍,若有所思,“怪不得压力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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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是我们高二文科的大神,稳坐第一宝座,所以很多老师都对我们说过,可以去找她聊聊学文这件事。但是最终有胆子找一个陌生大神学姐落落大方地聊天的,只有让很多女生非常不屑的凌翔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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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女生的自信与生俱来,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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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免八卦起来:“那个,学姐,能不能告诉我,凌翔茜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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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一样纠结要不要学文科啊,”她避重就轻,“不就是被那些女生脑子笨才去学文科、文科比理科简单、都考进了一班这种尖子生班却跑出来,学文很丢人等等的陈词滥调气到了嘛,我当年也是尖子班出来学文的,所以她来讨经验,想让我给她些信心,好去面对流言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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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当年为什么学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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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没想到,我居然从凌翔茜忽然绕到了她这边,眼神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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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文科的确简单啊,谁不希望日子轻松点儿。”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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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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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觉如此,却不明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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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能接着问:“刚才你说的那些瞧不起人的陈词滥调,当初就一点儿都没影响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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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摇摇头,笑了:“我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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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在被世界围攻的时候赌气地说过这种话,没有人像她这样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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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洛枳又把谈话的主动权抓回到她自己手里,“你也面临跟小女神一样的烦恼?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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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一脸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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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我从成绩到长相都不配被攻击,不禁汗颜地摇头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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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又在为难什么呢?如果你觉得理科很难,那就来学文呀,做我的小学妹。”她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亲热地进入了传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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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屏住的情绪,在她忽然像个姐姐一样笑嘻嘻揽住我肩膀的瞬间,开闸一样奔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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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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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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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离不得离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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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安静地听这我颠三倒四地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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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我有一个同桌,我喜欢他,我想留在他身边。可我知道我应该去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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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讲我叫耿耿,他叫余淮。我跟她讲余淮有多么优秀,多么没有架子;我跟她讲那本田字方格,讲我们一起演的《白雪公主》,讲他和陈雪君,讲他对我说不要学文,讲他帮我止住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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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许多琐碎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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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微笑着听,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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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他,可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所以你留下来,前途和他都不一定能回报你。你也知道没回报的事情就没意义,不应该做,可你舍不得,只能饮鸩止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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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相比之下,我真是够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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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洛枳摇头,“你说的那些,不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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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隐没在楼宇间,可距离真正的天黑,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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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不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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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她会说,人生很长,喜欢的感觉是会改变的,不值得牺牲前途,你会后悔。或者她会说,学文了也可以继续喜欢他啊,学业为主,你要分清主次。甚至她可能会说,学理科也未必不好,你要好好努力,追上他的步伐,未必没有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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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说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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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都没活明白,我又能教你什么呢。”她转头看着背后落下的太阳,神情肃穆,又有些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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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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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耿耿,其实我很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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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说羡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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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羡慕,喜欢一个人是克制不住想要跟他亲近,跟他说话,了解他的一切。你有这个机会,把你的喜欢包裹在同桌的身份下,常常开个玩笑,互相贬损,再互相关心。即使治标不治本,也比见不到摸不着,假装不认识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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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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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现在不认识没有关系,因为还需要时间准备,总有一天你会让他认识最好的你。但是有时候感情和好不好没有关系,就差那么一秒钟,即使你再好,他的好也早就都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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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头笑着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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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真的帮不了你,不是因为我妒忌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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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铃声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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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耽误了她两节自习课,洛枳摇摇头,拍拍我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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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窗台上看我走远,我回过头,看到她朝我笑,像校庆那天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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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对着人海随便乱按了好几次快门,当中有一张就是洛枳。她凝神看着某一个方向,可我不知道是在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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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是不会将她的故事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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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问过我会不会学文,我的回答都是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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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余淮一次也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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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后来也不用问了,张平来收学文志愿表,我们班一共有七个人站起来交表,当中就有简单、文潇潇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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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当场就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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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义气!我也要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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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谁学文谁是孙子吗?!”好脾气的简单也白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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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迅速抬手指着简单:“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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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台相遇的时候,文潇潇向我投来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遗憾,也有些庆幸,像是找到了一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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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回座位的时候,一路上余淮都在看着我。我余光躲避不及,只好抬起头也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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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偏过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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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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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的那天中午,β突然和简单冲进一班考场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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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去玩吧!”β兴高采烈地提议,“庆祝你们两个孙子都要背叛五班去学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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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好啊,就咱们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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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突然红了脸,嗫嚅着说:“还有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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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赶紧补充道:“可是韩叙这孙子居然也把徐延亮也叫上了。太不地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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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个走过来,一左一右架着我,大声说:“别磨磨蹭蹭的,走吧,一起吃个饭,然后去唱歌或者看电影怎么样?可以看《十面埋伏》或者《千机变》,我听说《十面埋伏》可难看了,章子怡死了半天没死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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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转过身,说:“你们等等我,我也要叫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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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迈步要往考场里冲,差点儿撞上了一个从班里大步走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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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淮。他看着β和简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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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出去玩?怎么不带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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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在肯德基排队的时候又被带孩子的男家长插队,吵了几句嘴之后就掀了盘子,拉着我们所有不明状况的人跑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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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你干吗骂他傻X?”徐延亮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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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骂他怎么办!”β气急败坏,“我又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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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大家重新回到了烈日街头到处游荡。简单看到韩叙头上的汗珠立马就心疼了,建议我们不要挑挑拣拣了,随便进一家饭店吃点儿东西算了,反正都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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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不乐意了:“你以为我是为了挑挑拣拣吗?把你们这么多人拉出来当然要负责,这是母性!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吃包里的奥利奥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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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奥利奥的时候拉屎真的是黑的吗?”徐延亮突然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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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你有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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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家都怒斥他在饭点儿说这么恶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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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β兴致盎然地点点头,说:“可不是吗,你回家试试,吃五个甜甜圈还能拉出奥运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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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余淮都走在我身边,却从不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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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确都不是很饿,于是就在电影院附近随便吃了点儿,赶上了下午三点多的那一场《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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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厅里竟然只有我们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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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场欸!”β跳下台阶,学着国家领导人一样笑呵呵地指着空荡荡的放映厅,“来来来,不用客气,随便坐随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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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简单就随便找了一排和韩叙坐在了一起。徐延亮以为大家还是应该坐一起呢,也凑了过去,却被简单一记眼刀杀跑了——“离我们俩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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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成长为一个会用眼神说话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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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了看还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的余淮,问:“你想坐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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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我,我坐哪儿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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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毛病啊你逮谁咬谁!我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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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坐到了我右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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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在班里的时候一样。以后也许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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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咂摸那心底刚泛上来的喜悦和伤感,徐延亮和β就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左手边。我瞪了β一眼,她凑到我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你得体谅我,如果我再给你俩也创造机会,那我和徐延亮就真的要被现实逼成一对儿了,你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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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很快开始了。我无比懊悔地发现,跟他俩坐在一起看电影真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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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武真是好看啊。”β一边吃爆米花一边感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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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都是盲目跟风。”徐延亮指着屏幕,“你仔细看,他某些角度比我还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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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我是真的欣赏你这种舍身也要把对方拉下马的精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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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徐延亮又说:“我听说张艺谋和章子怡谈过恋爱,因为章子怡长得特别像巩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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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β的语气非常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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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当事人肯定不承认啊,要么解释说是特别尊重的前辈,就是‘特别好的朋友’,切。欸,你相信男生和女生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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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说不准,你肯定跟谁都特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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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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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哈哈大笑:“凭你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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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他俩一来一去的相声表演,章子怡扮演的盲女在黄叶林中死去的凄美镜头居然也能让我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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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部电影我已经不清楚内容了,章子怡到底死了几次,为什么一直死不了?她到底喜欢刘德华还是喜欢金城武?我一个都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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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中间我好多次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悄悄地看余淮,不敢动作太大,怕他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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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院黑暗的环境是天然的保护,和明亮的大屏幕相比,我的目光是太过暗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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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是会好奇。他知道我在看他吗?他知道我为什么在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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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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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束后大家真的饿了,出门就打了两辆车奔赴我市最近很红火的巴西啤酒烤肉城,开了个小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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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吃这种自助烤肉,大厨每隔一段时间会拿着一大串肉走过来,给每个人的盘子上削下来一点儿肉,新奇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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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以我们吃麻辣烫的经验,我知道,你肯定是女战士,你一定要保留实力吃到第二轮,大虾都是最后才上来的,千万别用错战术!”β大声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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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我瞟了一眼没忍住笑的余淮,“我明明吃得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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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忽然建议大家来一打啤酒。大家面面相窥,都觉得这个建议太大胆了,却又有那么一点点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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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你可减减肥吧,再喝啤酒肚会更大的。”简单比较胆小,试着劝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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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减肥?”徐延亮一拍肚子,“我吃这么胖容易吗?花了家里多少钱呢!我凭什么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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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今天终于说了句人话,”β兴奋起来,“不多喝,反正就是为了气氛,喝完了嚼口香糖不就没有酒味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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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口香糖是用来掩盖烟味的。”常识之神韩叙同学终于忍不住抚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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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啊,”余淮忽然开头,吓了我一跳,“庆祝耿耿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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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你太偏心眼儿了吧?还有我啊!”简单拍桌子,怒道,“好啊,服务员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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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的“只喝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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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像哥仨好一样抱在一起唱歌的三个蠢货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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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酒量极差,β比她好点儿,徐延亮则是比简单还差,极为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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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居然是个女中豪杰,只是跑厕所太勤快。肯定是我老爸老妈的优良基因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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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酒量好,到底还是微微头晕了。只是理智还在起作用而已。我拿起相机给那三个大呆瓜照了好几张照片,又拍了几张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的小白脸韩叙——他的确是越喝酒脸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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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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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本来就是小麦色的皮肤,喝了酒以后简直就是一个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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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这抱头痛苦的简单和β,忽然理解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叔叔阿姨。在带卡拉OK的包房里唱完歌喝完酒,这些叔叔阿姨很多都会三三两两地拉着彼此的手倾诉哀肠,陈年旧事都翻出来絮叨,每每面对这种场面,没喝多的大人都会特别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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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们懂什么,不管家中大人喝成什么样了,我们关注的都是自己的游乐,从来没发现,有那么多秘密和故事就从身边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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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相机,静静地看着在一旁陷入沉思的余淮,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问,余淮,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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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耿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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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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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纯洁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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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告诉我吗?因为我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比喜欢自己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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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只是走过去,和简单、β抱在一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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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淮的要求下,服务员拿着我的相机,给我们六个毫无仪态的高中生照了一张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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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忽然大声喊起来:“去他妈的成绩,老娘是为了你们几个才每天去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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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呜呜呜地哭着说:“不管是不是还在一个班,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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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说不出话。我讨厌离别的场景。我连我爸爸妈妈离别的场景都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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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悲伤的事情,是我的特异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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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侧过脸去看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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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都错觉吗?是他的脸太红了,还是他真的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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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座森林腹地的北方城市,夏夜总是清凉的。白天的暑气随着太阳下山渐渐散去,夜色下,满是晚风带来的温柔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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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从饭店出来,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一开始还能听见β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迷迷糊糊中走过几个路口,再一转身,身后却只剩下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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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他们打车回家了。”他看出了我的紧张,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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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做一辈子朋友呢?就这么把我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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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承认,自己有一点点晕了,可是不妨碍,我还能走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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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家吧。”余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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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醒酒很快。而我内心突然有种盲目乐观的奇异感觉,好像自己这样醉醺醺地回家,完全不需要担心挨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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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到底是谁给我的呢?啤酒,夏天,还是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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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走在我身边,奥尔我犯头晕时或者过马路时,就拉着我的胳膊,轻轻地,像是怕吓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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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喜欢夏天。”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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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喜欢。”余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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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呀,”我侧过脸朝他傻笑,“如果真的会有世界末日,末日那天,一定不会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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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温柔地看着我,安静地听这我胡说,没有打断,也没有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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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依稀记得说了些什么,但是应该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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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尴尬地面对面站着,最后还是余淮说:“耿耿,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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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问他:“你希望我学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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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自己做决定,这事关你的前途。”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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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直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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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问你。反正我现在都选了要去学文了呀,你可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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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的沉默之后,余淮抬眼睛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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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慢慢地说,“我有过很荒唐的想法,你没办法学理,我就去学文好,反正我学文肯定也比你学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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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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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如释负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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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会这么想。不过就是想想……总之,耿耿,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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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跟我道别,没有等我说出一句话,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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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影没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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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就够了呀,我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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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不会在夏天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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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夏天是最好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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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让我盲目地相信,即使一直这样在马路上晃荡下去,喝了酒,不回家,作业忘了做,考试没复习……也没啥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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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悠长,夜晚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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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废物和学霸坐在同一桌,过着截然不同的每一天,却能一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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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就是这样吧,谨慎珍惜还是放肆恣意都一样,反正不管怎么度过,最终都会遗憾地明白,这段好时光,到底还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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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过去的时候,又一个新学期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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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振华的时候,操场上的人山人海和去年的此时一模一样。墙上连绵的红榜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在这里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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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新生不小心撞到我,羞涩地笑着说:“学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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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振华的学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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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教学楼,习惯性地上三楼,拐到五班的位置,推开门,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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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潇等人已经不在班里了,可我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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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说:“我是为了我们这些朋友才在最后关头改了志愿留在五班学理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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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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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友情才没有那么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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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面对最后一排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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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他目瞪口呆,“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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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我背着手,笑眯眯地说,“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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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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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我们以后一直坐同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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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糊了一会儿,眼睛渐渐地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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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在余淮脸上见过的最激动和喜悦的表情,男孩笑得毫不设防一直点头,点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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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和他都未必能回报我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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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刻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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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就是这样,好得像是无论怎样度过都会被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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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不如浪费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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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β一起爬上了行政楼上面的天台。好久没开启的铁门只能撑开窄窄的一道,我们侧身挤了过去,蹭了满校服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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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说,她觉得这个角度看毕业典礼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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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的高考结束了,等操场上的这群人离开,我们就是高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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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两年,我们终于站在了振华的权利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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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格外奇妙。曾经我是那么恐惧这个大怪物,报到的时候,每拍一张照片的感觉都像是心不在焉的游客。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它盛名在外,在它发现我的底细之前,我要先在心理上拒绝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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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我可以大大咧咧地跟着出租车司机说我是振华的,不因为自己的成绩而心虚,也坦然接受司机对振华的赞美。对夸奖与有荣焉,对诋毁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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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是振华的高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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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典礼的议程总是繁杂冗长,我关心的只是洛枳学姐做升旗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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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她依旧是第一名。简单和β得知我居然一直都认识这么一位文科大神却还是窝窝蘘蘘地在五班学理之后,都表示我这个人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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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学文就有大神罩了啊,平时多熏陶熏陶,怎么也能考个不错的地方,你待在这里学理,怎么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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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β这个对待人生比我还草率的人训,真实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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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适时地把话抢了回来以示清白:“这真的是资质问题,我已经够牛了,近距离熏陶她两年了,也没熏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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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又变成他们全体哈哈哈哈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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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就是吗?”β指着站上升旗台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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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眯着眼睛:“太远了看不清嘛,你选的什么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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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着眼大局!一看你未来就当不了官。”β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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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扬声器里主任的声音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升旗手是洛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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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盛淮南呢?升旗台上的另一个男生是盛淮南吗?”简单不关心什么文科大神,她只关心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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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广播里提的不是这个名字。”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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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简单垂下肩,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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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消息灵通得多:“好像说这次盛淮南考失手了,没拿到第一。不过也无所谓了 ,考砸了也照样该进哪儿进哪儿,何况我听说他半年前就拿到保送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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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仪式都无聊透顶,我们三个本来以为能通过观摩前辈们的热血青春来鼓励自己,为即将到来的高三打气,没想到,过程如此平淡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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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亮点,竟然是洛枳做升旗手做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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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她到底在紧张什么,竟然把国旗升得像只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地蹿上了旗杆顶端,全场哄笑,我们三个也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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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好的人好像都有点儿肢体不协调,”β说,“你看你学姐,升旗都升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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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要为我学姐找回场面:“高考又不考升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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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走啦,回班去,我要有卷子没做完呢,下午就讲习题了。”简单已经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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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和我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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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简单出来看高三毕业典礼也是希望她能分分神,高三就要来了,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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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个平淡的典礼让我和β都大失所望,更别提鼓舞简单了。气氛一点儿都不热血沸腾,操场上的高三学长学姐们平静得好像这只是和平时没有区别的一场升旗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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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说,他们刚知道高考成绩,还没报志愿呢。几家欢喜几家愁,命运未卜的情况下,谁有心情去纪念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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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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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光的感怀需要闲情逸致,忙着活命的人只看明天,顾不上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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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我还端起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多张照片,想着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交给洛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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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我早就鸟枪换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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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给我买单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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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的新生入学,又一年的运动会、校庆、“一二.九”大合唱、新年、男篮女排比赛……和又一年的髙考和中考。对振华来说,髙考意味着离别,中考意味着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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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除了这些热闹鲜艳的点缀以外,底色依然是铺天盖地的雪白卷子和蓝色水笔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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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结束,松一口气;过两个星期,开始为下一次月考复习,再次紧张焦虑自我厌弃,咬着牙上场;又结束了,再松一口气……心情和期盼像 是f (x) =sinx的函数图像,髙低起伏都是有规律的,一次次循环往复,仿佛没有尽头,稀里糊涂就把曰子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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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不敢说自己坚持学理到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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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爸妈气得暴跳如雷,我却固执得不肯回头。我从未因为任何事情表现出自己的坚持,这让我爸妈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心热爱理科。我利用了他们的误会和溺爱。爸妈后来特别喜欢自我安慰,理工类大学择校的选择范围更广泛,专业五花八门,女儿的选择是对的,肯定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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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理科学得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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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理正式分班之后,振华理科班的授课进度比髙一时加快了不少。虽然有余淮的帮助,可我依旧觉得有些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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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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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代价,虽然真的每天置身于压力和挫败中的时候,比想象得还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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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还有朋友,还有余淮,所以总能咬牙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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髙二我们班的老师换了好几个,除了张平、张峰和语文张老太还坚守岗位之外,还有一个赖春阳。可是期末考试临近的时候,张平忽然告诉我们,赖春阳辞职离开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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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震惊了,只有我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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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星期齐阿姨的包在医院附近被抢了,我和我爸陪着她去医院所在辖区的派出所报案,就在大厅里,看到了正坐在长椅上哭泣的赖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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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地方遇见赖春阳的尴尬程度,简直堪比上次我在女厕所蹲坑大便后一开隔间门碰见教导主任在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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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祈祷她别看到我,但是赖春阳一抬头就和我的目光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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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句“赖老师好”憋回去,假装不认识她。跟着我爸妈进门找办事员,然后趁他们叙述被抢包的经过时,偷偷溜回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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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老师,我跟我爸爸过来报案的,我啊……我们被抢了。那个,不好意思刚才没跟你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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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赖春阳出现在这里干吗,我觉得她应该也不想遇见学生家 所以刚才没敢和她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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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她生病了;因为她的确请了好几天病假,我们这段时间的英语课都是别的英语老师代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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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春阳很快明白了我的想法,感激地笑了一下,憔悴的脸上起了很多 干皮,一双大眼睛格外空洞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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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她离家出走了。”她声音很小,听起来空前地疲惫,“都一个星期了,不见了,我怕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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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春阳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就哭了。一位四十岁的女老师,在我这个十八岁的学生面前,哭得像个苍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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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怎么就想起髙一的时候,她抢我的手机未果,训我半天,最后自言自语:“你们啊,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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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其实不是对我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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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春阳的女儿十四岁,叛逆期巅峰,拿了家里的钱跑去大连见三十岁的网友,已经出走一个星期,手机停机,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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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都在派出所的大厅里坐着,觉得有什么消息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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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有任何消息,只等来了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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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的丈夫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也不是我能问的。临走的时候,我抓着她的手说我们大家都会帮她的,我们帮她在网上发消息,让她把女儿的QQ号交给我,我帮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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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特别凄凉地一笑,摇摇头,说:“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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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她依旧在大厅里坐着,整个人瘦小得可怜,直勾勾地盯着地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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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每次课堂上陷入虚无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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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她会忽然朝我看过来,点我回答一些无厘头的问题—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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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赖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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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长大了,心目中的老师早已不是当年比父母不无所不能的伟岸形象了。我们不会再任由不讲道理的老师欺凌,也不会再对他们和常人一样的脆弱与无能为力表示惊诧。他们只是从事着教师这份职业的普通人,也会犯错,也有柴米油盐的生活要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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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张平永远没办法将五班的平均成绩提上来,常常挨教导主任训,和女朋友分手后神情恍惚,瘦了好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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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一班的班主任俞丹在这个节骨眼儿怀孕了,家长联名上书要求换班主任,因为高三这个关键时期不能被一位无法专注精力的女老师耽误;而俞丹则拒不让位,因为一班是状元苗子班,她怎么能将培育两年的胜利果实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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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赖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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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看着他们,我会忽然感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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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是单线程任务,不必选择,不必割舍,不必挣扎,只要学习就好了,只要奔着那个目标跑过去就行了,别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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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大人都致力于让我们不要为其他的事情分神,愿意代劳除了复习之外所有的烦恼,清除障碍,阻塞岔路,只要跑就好了,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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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个充满烦恼的大人,捡起芝麻丢西瓜,怎么活都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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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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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是一个怎样的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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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去看身边正在为最后一次竞赛而分秒必争的余淮。自然而然地想起两年前新生报到那天,我没头没脑地问他,如果你也变成了孩子他爹,你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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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依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同的是,我更想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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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放假,高三毕业,只有我们高二年级还游荡在这座略显空旷的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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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个越的暑假被克扣掉了一个月,用来补课。最后一个月学习新课程的时间,高三正式一开始,我们就将要全体进入第一轮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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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热的夏天,教室力里面三台吊扇一同转,转成了三台热乎乎的电吹风,根本无法消解人心里的烦躁。教室的地上摆着好几盆谁,老师说这样降温,恐怕也是心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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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简单来说是真的降温。因为她常常会晕乎乎地站起来,一脚踏翘水盆溅自己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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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这时候,我们几个都会大笑,笑着笑着,β和我的眼神都会变得格外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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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现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所以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在课堂上撑不住睡着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支水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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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韩叙只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看书,跟坐在他身后的贝霖一样,像是周围的一切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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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地盯着那两个沉静如两尊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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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一旁忙着做竞赛练习题的余淮都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拍拍我,说:“耿耿,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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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霖是高二刚开学的时候转到我们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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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理分科之后,三班和七班被学校无情地拆散了,班号和教室都空出来,选文的同学们集体入驻,就这样组成了两个崭新的文科班。而三班和七班原本学理科的同学则被平均分配到了其他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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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其他的班级”是不包括“贵族一班”和“贵族二班”这两个连篮球联赛上都能动手打起来的死对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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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霖和另外三个同学就是在这时候转入五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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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戴一副眼睛,长得白皙文静,却剪着很短的头发;因为个子略高,她被张平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刚好坐在了韩叙的背后。β向来对新同学充满兴趣,她自己的外号又叫作β,因此想要和贝霖交个朋友,来个“贝氏姐妹花”这种可以进军三十年代上海滩百乐门的新组合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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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贝霖不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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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学习狂的朱瑶不过就是很勤奋,虽然为了节约学习时间而逃避扫除、在乎成绩。但还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十七岁姑娘,“一二·九”大合唱之后跟我缓和了关系,常常会回过头跟我聊几句天,余淮不在时,她也愿意给我讲两道习题——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任何一门课上比她考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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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贝霖是真的不理会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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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期中考试她就把我们震住了。贝霖以三分的优势压了韩叙一头,成了五班的新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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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机器人,无论β如何热情地搭讪,贝霖都只是回以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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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简单会在闲聊时忽然问我们:“你们觉得,贝霖像不像女版的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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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每每都会哈哈大笑说:“简单,你终于肯承认韩叙是个面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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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只是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贝霖没有那么冷,有时候还会和说两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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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β都 没注意。谁也没有再分出太多注意力在贝霖身上,除了韩叙和朱瑶。朱瑶的好奇发生得合情合理——她嫉妒心并不强,本来第一就没她的份儿,但她想知道,贝霖是怎么保持那么高分的语文成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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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班里着名的文学女青年,语文成绩也免不了在某个范围内忽高忽低,而贝霖的语文分数总是在135上下,浮动从没超过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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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韩叙对贝霖的好奇,一开始,谁也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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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堂课是语文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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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语文成绩一直半死不活的,严重拖了他的后退。,虽然他崇拜的盛淮南大神语文成绩也不好,但也只是相对其他成绩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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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严重怀疑,余淮在感情方面的不开窍影响到了他揣摩语文阅读理解的文章选段,导致他总是给出特别离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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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基础知识也很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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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古文阅读题,问“茹素”什么意思,他的答案居然是非肉食性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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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还是他PK掉了脑海中另一个备选项“不花里胡哨的素色蘑菇”之后,才谨慎写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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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余淮依旧是我们五班的前三名,张老太这种都快要成精的老教师,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学生。其他科目的优异成绩证明了余淮的能力,语文这一科则体现了他的态度。她深深地以为,余淮只要分出平时学习理科三分之一的精力,就一定能把语文成绩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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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却考得一次比一次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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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为什么。高三上学期,最后一次全国物理联赛就要开始了。余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和紧张,暑假前就投身竞赛夏令营集训,现在更是分秒必争地做题,怎么可能会认真对待张老太下发的雪片一样的语文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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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装装乖也就罢了,张老太还会觉得余淮真的是在文科上缺根筋。然而,余淮把他被张老太点名批评的不满全部发泄到了卷子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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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刚打响,张老太就抱着一大摞卷子走进教室。语文课代表发完卷子之后,张老太在讲台上问:“还有谁没拿到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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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正在埋头算题,眉头拧成了疙瘩,完全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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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谁还没有卷子?!”张老太狠狠地拍了一下讲台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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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胳膊肘推了推余淮,他如梦初醒地举起手:“我!老师我没有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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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冷笑一声,说:“自己上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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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走向讲台。张老太狠狠地把自打刚才就摞在她手中的一张卷子拍到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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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来,给大家念念,倒数第二道能力题,你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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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将卷子翻到最后一页去看倒数第二道能力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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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道仿写填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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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阳光,就温暖一方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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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泉水,就滋润一片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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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绿树,就庇护一群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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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清风, 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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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题倒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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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余淮大声念出来的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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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弄死心湘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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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在门外罚站了大半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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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上了高中以来,就没见过罚站这种事情了。振华的老师们都会把学生们当作成年人来对待,连课堂上大声训斥的情况都鲜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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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手示意要去上厕所,张老太白了我一眼,点点头。我赶紧从余淮桌上拿起几张他写了一半的演算纸和一支笔,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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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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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感激地哈哈笑了:“雪中送炭!小爷会记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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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学张老太翻白眼:“行了我还得假装跑一趟厕所呢,你小心点儿别让她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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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一打响,张老太还没走下讲台,我们就蜂拥出去看余淮,发现他坐在地上,几张纸垫在屁股底下,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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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睡相很丑,半张着嘴,还流着口水,β他们都在拿手机拍,可我不由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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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还是盛夏,夏天的落拓气质纵容了我们的懒惰,可我知道,两年前洛枳跟我说过的那个“黑色高三”的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了。而我身边这个一直让我蓄满太阳能的余淮,最近明显有些光芒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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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依然浑不吝地在语文卷子上搞笑,可我看得出他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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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最后一次全国物理竞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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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高一的时候得了三等奖之外,余淮在 高二时又得了一次二等奖,上海和广州分别有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余淮当然没有接受,因为“还不错”三个字是以我的标准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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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高一那次他的紧张是因为自己和自己较劲,那么这一次,就是真刀真枪的紧张了。高一时尚且可以和林杨一起在小酒馆里嘻嘻哈哈哈地说三等奖好难得,而高三的时候,一等奖变成了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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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拍着胸脯说没关系还有机会,现在不敢行错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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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上一寸得失,交换的都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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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即使考不好,他照样可以参加高考,考上顶尖大学的概率依旧九成九——但是如果真的考砸了,那么他这三年物理竞赛的意义何在?一场坚持,岂不是又成了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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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和我不一样,他做事情直奔目的,重视意义。所以对学文科的事情他只是想一想,而我真的跑来毫无意义地学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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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格外希望他能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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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看着刚醒过来忙着擦口水的余淮被大家调戏时,贝霖也拿着水杯从后门走出来,扫了一眼走廊中的热闹,轻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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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也跟着走出来,问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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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霖笑了笑:“你知道的,得天独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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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字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某种暗号,我虽然听不懂,但看得懂韩叙脸上心照不宣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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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们朝着背离人群的方向离开,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和谐得很,都是白白嫩嫩、冷冷清清、一副很能装的样子,剃个度就可以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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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视线的时候,却看到简单也在看他们。和余淮打趣的一群人中,只有她转过身盯着走廊尽头,目光像海洋突兀地漂浮着的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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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注意到了我,苦笑一下,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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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独厚是是恩美意思?”我歪头问她,但没有说这四个字出自贝霖口中,“我怎么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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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微微楞了一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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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四个字啊……你当然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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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多开始上自习的时候,教室里热得像蒸笼。我的胳膊肘总是和余淮碰在一起。曾经这个时候我们总是会心一笑,各自往旁边挪一挪,余淮继续低头做题,而我则静静地等怦怦的心跳稍稍平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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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胳膊肘上也全是汗,噌一下,两个人都一激灵,闷热汗湿的教室里,我们嫌弃地互看一眼,恨不得咬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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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拿起英语单词本,说:“受不了了,我要出去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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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对于大家自习课的时候到学校各个角落乘凉的行为是默许的,只要不是太过分。说到底自由散漫的也不过我们后排的这几个人,不会影响大局,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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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也成了β心中张平魅力的一部分。反正她特别能往张平脸上贴金。两个月前,徐延亮第一个说起在办公室听到张平分手的八卦,β一言不发,默默走下楼,又拎着一只大塑料袋上来——她请全班同学吃最近很流行的绿舌头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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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级都是颤巍巍的绿舌头,我还拍了好多照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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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对于我主动让位出去看书的行为给予了赞扬,称我高风亮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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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简单也站起身,说:“耿耿,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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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β也会蹦蹦跳跳地跟着我们出来——行政楼顶楼的小平台已经快要成为我们仨的据点了——可她回头看看我们,特别朝我露出一个叹息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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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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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抱着文具在走廊里并肩走的时候,简单忽然问我:“耿耿,你为了余淮才学理,现在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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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是为了余淮才学理的呢!”我回话速度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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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抿嘴笑了,不知怎么。周身的气质是那么沉静,沉静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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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来越不认识这样的简单。虽然曾经她远没有β疯癫大胆,但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热情又善良,有点儿胆小,爱看偶像剧,爱哭,比我还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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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是现在这样,笑不露齿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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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后悔了。”简单低下头,很轻很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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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那句暗语一样的“得天独厚”,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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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于走到了行政区的楼梯楼,我先上了几步,发现简单没有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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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看到她站在几级台阶下,仰着头,红这眼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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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补课一结束,我就要转去文科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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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名字和我一样,是她爸妈的姓氏的结合。当然和我不同的是,她爸爸妈妈一直好好的,很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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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一直特别宠我,我想做什么他们就由着我做什么。不过我也挺乖的,从来不胡闹。我小时候就想,等长大了,要跟找到一个比我爸还好的男生,然后和这个男生初恋就结婚,跟我爸妈一样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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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真的很简单。她相信从一而终,天荒地老。所以她小学认识β。β就会做她一辈子的好朋友;所以她小学前就遇到了韩叙,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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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路断在了“韩叙”两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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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平时,会不会觉得我追着他到处跑,特不要脸啊?”简单早就不哭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还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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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不是那个一被我们拿韩叙的事情臊,就会脸红地到处打人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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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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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从不胡思乱想,从不患得患失,从没说过我喜欢你,从没让韩叙为她做过一件事,但也从没怀疑和动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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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韩叙的好,只会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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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爸妈从没逼迫简单去学过任何才艺:舞蹈、唱歌、奥数、英语……然而凡时简单有兴趣的,他们都会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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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简单上学前班的时候看到电视剧里面的古代才女素手执墨,皓腕轻抬,镜头下一秒移到一篇娟秀的蝇头小楷,旁边的风流才子不住带你头,好字,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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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喊,妈,我也要学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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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小时候一直不懂的一个道理是,才子看重的往往不是字,而是写字的那位姑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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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简单就开开心心地去少年宫学书法了,手腕上绑了两天沙袋就累得大哭,发誓再也不去了。爸妈劝她再坚持几天,学习总有个过程,不能怕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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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里,简单遇到了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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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玻璃柜前浏览少年宫学员获奖作品的时候,小小少年指着一副龙飞凤舞的大字说,这是他得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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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字啊!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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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拖长音,十足十地像个要泡大家闺秀的风流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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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年却白了简单一眼,好像被她这种一看就没什么品味和鉴赏力的女生夸奖是特别丢脸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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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当时为什么要对人家陌生小姑娘说那副字是你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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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果然从小就不可爱。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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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简单为了学闺阁小姐的字而来,却在这一天,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那个会写字的大家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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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到底好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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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感情是没有办法理解另一段感情的。比如我理解自己为什么喜欢余淮,却不明白简单为什么喜欢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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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从不吝惜自己的赞美的小跟班,和一个从不稀罕听小跟班赞美的“大小姐”,简单和韩叙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喀什的呢?我完全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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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就是青春期开始的某一天,被开了几句玩笑;又是某一天,把偶像剧里拽兮兮的男主角幻想成了韩叙……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特殊的纹理,简单的纹理中,镶嵌的是关于韩叙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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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讲出来是会被听众骂成犯贱的。比如简单咬着牙决定为了前途应该去学文科,韩叙也没挽留,只是在吃完烤肉喝完酒道别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再没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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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去年那个夏天的夜晚,简单回家就跟爸妈说,她不要学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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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不是都有点儿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潜质?付出一千一万,只得到一句叹息,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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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早就习惯了做任何事情都第一时间考虑韩叙。也许因为我高一才认识余淮,所以偶尔看到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是会不满。而简单从小就屁颠屁带你地跟着韩叙,“为他好”都养成了习惯,是她成长的一部分,那么自然,都不需要停下来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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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韩叙回应。看到汉语一帆风顺时的开心,她自己也开心。她把自己的那份开心当成这段感情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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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懂了,”简单笑着说,“他喜欢我对他好,但是他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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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不……”我本能地脱口就去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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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简单低下头,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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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会笑电影和偶像剧,在那里,不该被听到的谈话总是会被听到,不该被看到的相见总是会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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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简单是不是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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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翘了体育课,趴在桌上睡觉,醒来时发现全班的人都走光了。韩叙的宝贝练习册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来,不小心抖落了里面几张夹着的字条。那时韩叙平时和贝霖的聊天。简单在韩叙身边坐了那么久,从来没发现韩叙和贝霖有过什么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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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在贝霖刚来班级不久的时候说过,这个人不想我和β反感的那么冷漠,平时偶尔也会跟她讲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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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话的都是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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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是个心思如此见到的家伙,她以为贝霖和我与β一样,慧眼发现了她对韩叙的小心思,故意用这种话题来拉近关系,所以就一股脑儿地把她所知道的韩叙的那些辉煌和糗事都倒给了贝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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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霖是多么聪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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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里,她装作对韩叙一无所知,说出来的每句话却都“无意中”命中韩叙的喜好和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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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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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老天爷怕简单不够死心一样,当她绕过体育场背阴处,就看到了韩叙和贝霖,躲开了自由活动的众人,坐在台阶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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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霖说,她很羡慕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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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不知道贝霖的真实生活倒底有多糟糕,导致连她这样的也可以被羡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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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β她们都很令人羡慕。我羡慕这些在某方面得天独厚的人。余淮聪明,简单家庭幸福又单纯,β可以去北京占分数线的便宜,耿耿家里好像很有钱。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抱怨命运。但是,有时候,真是很羡慕。疲惫的时候总想要找个人说一说,好像这样就有勇气继续独自加油下去了。幸亏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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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霖不爱说话,不代表她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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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看到韩叙轻轻地拍了拍贝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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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说:“我跟你是一样的人。简单她们的生活,羡慕不来,你和我,我们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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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和“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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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发现,原来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韩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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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韩叙有洁癖,知道洁癖来源于小时候亲戚家的斗牛犬湿乎乎地强行“法式深吻”过,却不知道那亲戚有钱有势,他哭了半天,父母据理力争,姑姑却轻蔑地不理会,只顾安抚自己家的狗;她知道韩叙学什么都能学好,却不知道她在少年宫书法班玩票,说不学就不学了,韩叙却不敢浪费一分钱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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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简单以为韩叙不爱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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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才知道,韩叙只是不爱和她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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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在背后静静看着,两个人一直没有回过头,直到她离开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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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的爱情有时候一共也就那么多,一些人得到了,一些人也就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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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在树荫下独自坐着,将几张密密麻麻的字条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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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字迹是韩叙的,简单一眼就能认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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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好字啊,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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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再去学文,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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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歪着头,盯着窗外的树,说:“来不及也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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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为了躲着他俩就跑去学文啊,跟张平说一声,调换座位不就行了?你跟朱瑶换换,朱瑶肯定特别乐意和贝霖离得近一点儿,她特别关心贝霖是怎么学语文的……”我还在想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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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后悔选了理科啊,”简单笑,“所以学习特别努力,希望能补救一下。我觉得特别对不起我爸妈,他们这么信任我,我次次考试都排在四十多名,他们从来没骂过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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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努力我和β有目共睹。中午去校门口和小商贩交涉的人变成了我们俩,只是为了帮简单在午休时多挤出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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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缺觉到了会一脚踩去水盆的地步,成绩却没有一丁点儿好转。我们都知道简单不是这块料,而且坐在韩叙身边的日子只会让她的生活雪上加霜,四十五分钟的自习课,她到底学进去了多少,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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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男妇。”我到底还是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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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关于韩叙和贝霖的事情,我和β早就知道了,也始终避免在简单面前提起,然而此时此刻,我还是忍不住气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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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呢,”简单摇头,很认真地说,“我一直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怪任何人。他又没许诺过我对他好他就会娶我,他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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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谁不是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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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厢情愿,就得愿赌服输。”简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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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文科于她而言,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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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拍拍屁股站起来说,她想去自己一个人走一走。我坐在台阶上看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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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半的时候,简单突然转过身,笑着说,“耿耿,我去文科班了,我们也永远都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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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我皱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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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嘿嘿一笑,跑得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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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我记得。一年前,在巴西烤肉城,喝多了的简单和β抱在一起哭,简单突然这样朝我们喊着,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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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稀里糊涂地就掏出手机,给余淮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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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学理科是不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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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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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行为太矫情。简单让我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可她说得对,这是我们自己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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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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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区的顶楼没有比教室里凉快多少。我看了三页例句,大脑实在是不愿意工作,气得我只好扔下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屁股。心烦意乱的我站在小平台上四处看,无意中发现一面墙上刻满了刚毕业的那批高三生的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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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得笔下能盛开一朵朵雪莲,却画不对双曲线的对称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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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真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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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雪莲谁不会啊,我也会,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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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曲线对称轴谁不会啊,我也会,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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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你画的那是啥,双曲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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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不是只想画对称轴吗?要啥手表!要啥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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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涂鸦拯救了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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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抱怨成绩,有人在指名道姓骂某班的某某,有人跟着骂,有人帮某某回骂,有人说毕业了一定要去海男家喝到酩酊大醉,有人在许愿,有人在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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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他们还会记得吗?那些许愿都实现了吗?那些烦恼回头再看会不会觉得特别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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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的河流里,有多少人刻舟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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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们有多少未完成,时间依旧稳步向前,将他们通通赶出了振华。墙上还有大片的空白,或许是留给我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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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津津有味,从仰头读到弯腰,最后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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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大窗子有着十字棱角,夕阳透过窗照进来,也在留言墙上留下上长下短的倒十字阴影。那些字迹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我突然在角落的阴影中看到了很轻的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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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很新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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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爱盛淮南,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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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间很多瞬间像脑海中被不小心碰掉的照片,我来不及去捡,只能看着它们从眼前生蔌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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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仪式上,洛枳目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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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上,她突然断掉的那句话,和此时头顶上主席台的广播里传出的“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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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翻看的那本笔记,脸上缓缓盛开的表情,试探性的“对了,你……你知道怎么走吗?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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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窗台上笑着说的那句:“耿耿,其实我很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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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里的泪水让我有点儿看不清楚那行孤零零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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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至今也不是很熟悉的学姐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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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也许是因为简单,也许是因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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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小得到父母的爱,太过理所当然。无条件的获得,最终惯坏了我们,在得知有些感情也需要自己争取,更需要听天由命,甚至会求而不得的时候,就通通慌了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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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开学报到的那天,简单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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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叙一开始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徐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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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请假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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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摇头,故作惊讶:“啊?你不知道啊?简单去学文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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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可没那么客气,她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韩叙,很大声地说:“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人去干吗,干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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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贝霖在最后一排缓缓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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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β一梗脖子,转回头去。闹哄哄的班里,这一幕像扔入河中的小石子一样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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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依旧常常会来在好我和β聊天,学文科依旧很累,第一轮复习相当于把个门科目都从高一的内容开始重讲一遍,在几轮复习中属于速度最慢也最全面的一次,简单自然很珍惜这段时间的学习机会。但是再累也比面对令人头痛的物理公式要简单一些,她至少咬牙背诵,不至于尴尬地面对卷子上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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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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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文科有多变态,”简单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政治老师话超级多,而且全是车轱辘话,用A来证明B,用B来证明C,但是A成立其实是建立在C的基础上的,话都让他说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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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我打断,“我们好歹也是学政治学到高三的人,政治还没会考呢,我们也在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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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哦……”简单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我说真的。我以前在外国人写的书里面看到过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马克思自己都说,只要是他搞不清的事情,他就会说这事儿是辩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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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刚学文科的兴奋劲儿一时半会还过不去。不过,文科生的生活的确让我和β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事情,比如十月份的神舟六号上天,中共十七大召开,对我和β来说就是一则新闻,对简单他们来说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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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舟和十七大都意味着更多的材料论述题,酒泉发射基地的地理坐标和周边区域的地貌特征要好好背,十七大的主要会议精神能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哪些观点相结合、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需的哪些条目又相互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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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β面面相觑,看着简单吹沫横飞地抱怨着,但也能听得出,这些头头是道的抱怨,背后都是已经入门了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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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走上正轨,辛苦,却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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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为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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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新生让我也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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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过半,我已经听得到“黑色高三”的步伐声。天黑得越来越早,真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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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却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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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终于给她办好了手续,这个周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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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β早就未雨绸缪做了很多准备。高三刚开始的时候,她就致力于到处跟平时与她吵过架或者单方面被她欺负过的同学重修关系,建立邦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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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只有一个——“大家既然都是好朋友,讲义气,可不许到教育局举报我啊,我不算高考移民,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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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年半以前我和简单的出尔反尔不同,这次β的离开,是真的要离开了,不会在某天重新忽然窜进教室里面,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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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都很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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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临走前,张平本来说要给她开个欢送会,被β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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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人心惶惶的,她能去北京享受比较低的分数线,已经足够拉仇恨的了,怎么还敢晒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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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张平送了β一本书,说是我们全班送她的礼物,但是“我们全班”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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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名字是《哈佛女孩刘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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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您送我这本书是为了寒碜我吗?”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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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啊哈哈哈哈地挠了挠头,说:“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嘛,也不是一定非要考名牌大学,让你学习的是这种精神,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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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翻开书,看到扉页上徐延亮熟悉的丑字。看来这书是徐延亮和张平的联合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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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 蒋年年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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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学习进步,考上理想的大学,收货梦想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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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长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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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华中学2003级 高三五班全体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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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看了看β一脸均称的浅黑肤色,立即断定“越长越白”那四个字绝对是徐延亮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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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皱皱眉:“老师,怎么是徐延亮写的啊,您好歹签个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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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一愣,说:“对哦,等着,我给你留下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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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在办公室里翻来翻去,不知道从 哪儿掏出一支签字笔,大笔一挥,签下了比徐延亮的字还丑的“班主任: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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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低头认真地看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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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这两年一定已经被我爸妈家暴虐杀了,谢谢您这么理解我们。我们五班同学都不太听话,老欺负您,您一点儿都没跟我们一般见识,还总护着我们,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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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说着说着有点儿哽咽了。简单和张平都没料到β怎么突然就您来您去的,正经起来了,一时间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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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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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β继续大声说,“失恋不可怕,是她没品味没福气,张老师,天涯何处无芳草,为啥不在身边找,你要知道,我们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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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收中的黄桃罐头瓶差点儿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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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连忙捂住了β的嘴,硬是把她拖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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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我爸开车送我到机场,我在值机柜台前和简单会和,一起去送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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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见到了徐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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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对视一眼,好像都明白了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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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托运完了所以行李 ,就蹦蹦跳跳地来找我俩,见到徐延亮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表情比吃了大肠刺身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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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表五班同学来送送你啊!”徐延亮一派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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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冷笑:“是啊,我现在觉得可以安心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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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一起走去航站楼里的麦当劳喝热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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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简单都红着眼睛,笑也笑得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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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小学时候开始的死党,曾经穿同一条裤子互借卫生巾的友谊,一朝天各一方,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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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几度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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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学理的原因,余淮占了一大部分,但是如果没有简单和β,我很难得在振华一直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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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上振华,是从爱上她们开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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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倒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乐观。她相信我们大家都会在北京重聚的,完全忽略了全国不是只有北京一个地方有高校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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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会就会,“β一脸得意,”简单学文后势头了不得,考个中国政法大学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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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脸立刻就抽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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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呢,”β指了指我,“你也肯定能来北京读书。反正你男人肯定会考到北京来,不是北大就是清华,你肯定会颠颠儿地跟来,管他什么大学呢,就是北京,没跑儿,为了男人,通州你都会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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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爸还在停车场等着呢,你能不能别男人男人的,人家才十八岁,羞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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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俩忽然一齐看向我:“开什么玩笑,耿耿你不是属虎的吗?十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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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滚!”我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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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徐延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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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关我什么事?”β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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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丝毫没有着恼,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我也会去北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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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呗。”β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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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走进安检口的时候,我和简单到底还是哭成了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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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挥手的β忽然大叫起来:“哭个屁啊,顶多半年,咱们就能再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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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哭成了第三个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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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时候我们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大喝“道谁敢欺负我女人”的肯定是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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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明明很孤单,却永远最乐观最好好的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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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着我们的那个女孩,就这样飞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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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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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简单、徐延亮在机场到达口道别。徐延亮去坐大巴,简单和我一起往停车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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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真的会在北京重逢吗? ”简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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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知道。但我是这样一个人,在残酷的可能性面前,我努力去看光明的那一面,然后笑着告诉别人,不是可能,是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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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负责打击,我负责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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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先看到了她爸爸妈妈,于是跟我道别了。我继续往前走,看到我爸站在车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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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招招手,说:“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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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机场髙速路上飞驰。窗外的髙架下是单调的雪地、荒废的农田,偶尔有些枯黄的连片草地闪过视野,算是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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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在文科班,极少见到。β也走了。余淮每天紧张兮兮地备战,我独自一人面对一次又一次月考的打击,练就了厚脸皮,却没练就一颗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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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还是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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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不断的乌云,是北方冬天的标志。并不常常下雪,但也总是不放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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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人心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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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是不是再好的朋友,最终都会走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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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种偶尔文艺的小调调也就跟我爸聊聊。我妈会回复我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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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啊,”他笑了,“长大后没有固定的教室了,你可能都没有时间和机会慢慢去了解一个朋友了,遇见之后很快就分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大人们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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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识到这问题不适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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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爱情都离散了,我居然还问他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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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和我妈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让你们失望啊,”我看着窗外,“我的成绩怎么都提不上来了,要是髙考还这样,是上不了什么好学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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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听话,爸妈怎么可能觉得失望。”我爸不大擅长说漂亮话,他安慰人总是干巴巴的,但一句是一句都很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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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考不好。”我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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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半天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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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你上车之前,我就在跟你妈妈打电话。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你安心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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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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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最后-次享受做小孩的福利吧,大人说什么,我只要听着就好,假装他们还是我小时候认为的那两个超级英雄,无所不能,什么都不必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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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联赛考试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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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考试前的那天晚自习,我又在他左臂上打了一针“舒缓安眠药,, 并在“针眼”上又画了个大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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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三个对号,它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惯例,一个幸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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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我笑着说,“今天晚上别洗澡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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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臭屁地—扬头:“给你个面子而已。小爷哪儿用得着这种封建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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髙三令人压抑又悲伤。我拍拍他说:“余淮,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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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绩越来越下滑,在大家都开始加倍努力的一轮复习期间,这种下滑愈加明显。那些高一学过的科目,于我却像是陌生人。我像一只在田野中掰玉米的熊瞎子,掰一棒子,扔一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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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近才开始认真思考我的出路的。我坐在他身边三年,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离别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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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简单、β都在的时候,快乐的每一天里我没有好好看过一眼自己的生活。学海无涯,他们八仙过海各凭本事,我却只能站在岸边,看着每个人的小帆船越行越远,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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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一人一只耳机,一起静静地听着Beyond乐队的《活着便精彩》。余淮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留给我一个孩子气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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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是会飞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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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只能站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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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考试的那天又是一个周六。我照例定好了闹钟,被吵醒后发短信给他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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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没像往常一样发完短信之后继续睡过去,而是爬起来,在熹微的晨光中穿好衣服,洗漱,背上书包,去上艺考生培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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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开始,各大高校的艺术生考试就要开始了。我不会唱歌,不会弹钢琴,也不会画素描,写文章也不在行,所以只能往编导或者摄像摄影这方面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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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爸妈给我安排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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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反正为了加分,先考着试试,之后在看高考成绩,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学这些,你不喜欢就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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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是去上培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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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下发的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历年考试题和参考答案,囫囵吞枣,努力地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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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动力倒也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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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学校,很多都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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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星期一的时候没有上学。我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他也不回复,急得我赶紧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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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像是鼻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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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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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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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病了?怎么没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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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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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会儿:“余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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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那边好长时间都没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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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很轻很慢地说:“耿耿,看我这三年,算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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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朱瑶都很识趣地没有问余淮竞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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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来找过余淮几次,两个人不知道在外面聊什么,常常大半堂课也不回来。高三上学期,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在为各自的前程想着办法,小语种保送、高校自主招生、竞赛保送、艺考、少数民族加分……张平就这种浮躁的气氛讲过几次话,但没人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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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翘课在兵荒马乱中显得那么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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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安慰此时变得如此轻飘飘,我没办法说出哪怕一句“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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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悲伤地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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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安慰他,也是因为他从不提及自己的难过——“不开心”这三个字被他狠狠地压在了心底,从来没有浮上水面的机会。他依旧和徐延亮每天中午去打球,依然和大家正常地开着玩笑,只是说话的时候从不看我的眼睛,像是怕被我一眼看穿他的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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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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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还能继续高考”“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行了不提糟心事儿打球去打球去”……这些话,他在跟其他同学说话的时候,都自己说干净了,没有给我留下一点儿表现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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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乐观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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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以竞赛生都紧张地投入保送志愿填报和保送资格考试中的时候。广播里常常传来让某班的某某将某某大学的保送申请表交到教务处的通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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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这时,我都能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孩全身忽然僵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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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别人眼中,他在这段时间里变得更加乐观、更加阳光,像一只有阳面没阴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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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说,余淮真爷们儿,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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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他哼着歌收拾书包,我沉默地看了他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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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忽然毫无预兆地沉下脸,说:“耿耿,你是不是特希望看到我哭得像孙子似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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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给我反应的时候,拎起书包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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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着十点钟的末班公交车回家,头靠在起了窗花的窗子上,靠得太久,帽子冻在冰霜上,差点儿扯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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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灯的公交车里,霓虹灯和车灯都被窗花扭曲了,光怪陆离地折射在车顶上,像是它不打算带我回家,而是要带我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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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是递给司机五十块钱让他可劲儿往远了开的高一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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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在家里整理行李,准备乘傍晚的飞机和我爸妈一起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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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一家三口有多久没有待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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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四所学校的考试,所以向张平请了两个星期的假,看样子,我的生日也要在北京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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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飞机前,我收到了余淮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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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我太急于想要让你开心,更急于想要成为能走进你内心的人,急不可耐地要撕破你辛苦伪装的坚强面皮,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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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半个小时,自斟句酌,却没凑出一条完整的短信息,最后还是只回复了三个字:“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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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谢谢、对不起,再见、拜托、没关系,客套词救了我们多少人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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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开车到我爸家楼下,然后把车停在了我们小区里,我们三口人一起打车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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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要给我最宽松的备考氛围,他俩见面之后一直和和气气,没有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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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我们还是一家人一样,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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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们一家人第三次一起去北京。前两次都很开心,我不知道这一次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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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京的时候是晚上七点,我们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才打上车。酒店在鼓楼附近,我和我妈住一间,我爸住一间。我们放下东西之后去吃了烤鸭,九点前就回到了酒店,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分别赶去两所学校的报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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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漱完就窝在床上发呆。我爸没让我带任何数理化的复习资料来北京,他说孩子太累了,放松两个星期,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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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擦着头发走过来,也钻进被窝搂着我。我闭着眼睛装死,脑袋里横冲直撞的是各种情绪,我怕一睁开眼睛,它们都会冲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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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回家之前,去卧佛寺拜一拜怎么样?”我妈忽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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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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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时候,有一次你外婆带你去拜佛,有个大师还给你算过命呢,我觉得挺准的,不如去拜一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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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女儿指望不上了,开始指望佛祖了?我被我妈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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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说啥了?”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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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想了想:“他说你以后是个穿制服的,可能是老师或者公务员,而且你是帅才不是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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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眉:“帅才和将才分别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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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其实也不是很了解这些,但是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她还是努力瞎掰了一番:“将在帅之下吧,将军是帮皇上打天下的嘛,所以你是有统帅之才的,不仅仅是帮忙跑腿的命。这命肯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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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掰扯这些都是为了让我不要因为这期间的考试而感到紧张。当我对自己没信心的时候,她想告诉我,你的命运是老天爷决定好了的,别怕,照着它一一验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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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呢,有点儿难办,”我妈接着说,“姻缘来得比较晚,但最后结果是好的。能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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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坐起身来喝水,听到最后四个字,差点儿喷我妈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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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学院门口人山人海,一多半是盛装打扮来考表演系的。我没心思多看,我爸妈倒是站在一起开始品评起路过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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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才招了几个人啊,这录取比例得多小呀。”我爸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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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梦呗,”我妈摇头,“这社会就是个金字塔,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层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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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咱们那会儿,好多行业还没规范,乱世出英雄。到了他们这一代的时候,其实日子没有咱们好过,压力又大,规矩又多,怪可怜的,”我爸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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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往旁边走了两步,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两个党报时事评论员,却不小心踩了前面姑娘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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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脸小姑娘接受我的道歉,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攀谈起来,得知她是从山东来的,叫程巧珍,来考戏剧文学系,明天去另外一所学校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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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聊得特别投脾气,几分钟内就把各自的家底都交待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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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考编导系,可到现在连分镜头怎么画都不知道,”我耸耸肩,“临时抱佛脚的结果就是被佛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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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被我逗笑了,圆圆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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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是不是还要考中戏?”小姑娘歪头看我,“我有中戏这几年的考题,你可以学学看,佛祖慈悲,不会次次都踹你的,说不定这次就抱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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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啦,”我笑,“你方便借我看看吗?我一会儿可以复印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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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热情地一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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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名结束后,她带着我和我爸妈去坐公交车,我妈得知要去的地方在南四环,坐公交要倒三次车后差点儿晕倒,扬手就招了辆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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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因此特别不好意思,再三道谢,说她住的地方特别远,搭车都要花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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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回头对她说没关系的,谢谢你愿意跟我们家耿耿分享复习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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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出一身鸡皮疙瘩。我爸一摆出亲切的政府公务员架势,我就觉得特别适应不良。程巧珍和我靠在一起,我们一起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她忽然说,你觉得北京是不是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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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讲话有一点点山东方言的口音,让我想起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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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奇怪?”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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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段时间和我妈妈一起去前门玩,那里好多马路都很宽很漂亮,干干净净的,让人觉得自己特渺小。但是随便拐几个弯,就能拐进一条巷子,里面又脏又乱,就跟我现在住的地方一样,像农村。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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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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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爸妈站在报名会场闲聊时说起的金字塔。我和程巧珍,我们所有在报名现场黑压压挤着的人,和远在家乡的教室里埋头苦读的人,有多少是真的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感兴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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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想往自己的上一层突破,有些是不想掉落到下一层,固若金汤的金字塔里涌动的暗潮,是不是就叫做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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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说得没错,北京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南四环外就是一片鸡鸭遍地走的乡下。我们偶尔会经过一片菜地,骡子和驴都在路边安静地歇着。我妈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可能是害怕上当受骗。程巧珍浑然不觉,每到一个路口就让司机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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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目的地之后,我爸等在车上,让司机接着打表。他怕司机自己走了——那我们一家三口可就折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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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下了车,跟着程巧珍往院子里走。程巧珍住在一个农民院里,石棉瓦的屋顶上面压着不少砖,不知道是不是沙尘暴的时候被刮跑了什么东西。好像一共有四个房间,我们进去的时候才九点半,好几个住客刚起床,都披着羽绒服,站在院子里的水管前面刷牙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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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的屋子里唯一的家具是用砖头架着几块长条木板拼的床。我妈看得直皱眉,问她:“你自己住?这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啊!旁边住的都是谁,你认识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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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正蹲在地上从自己的大书包里往外翻资料,听到我妈妈关心的询问,一抬头,笑得特别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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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他们都是美术生,也是来艺考的,过几天美院就开始报名了。我秋天就来了,来上课,都在这儿跟他们住了快两个月了,大家都认识了。除了房东老太太特别抠门老断电以外,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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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走过去按了按床板:“这铺得这么薄,晚上睡觉多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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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硌得慌倒没有,就是有时候没睡在正中间,板子突然就翻起来了,大半夜的把我吓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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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说起什么特好玩的事一样,边说边笑。我妈和颜悦色地跟她聊天,我站在一边像个二愣子一样,打量着墙上糊的报纸,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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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把一厚沓资料都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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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附近哪儿能复印吗?”我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傻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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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表倒没笑话我:“你直接拿走吧,这个我就是辅助看看,没啥用处了,扔了怪可惜的,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随口一说还害得你们大老远送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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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人也能热热闹闹地说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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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神情特复杂,眼睛里满是疼惜和纠结。程巧珍送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妈忽然问她:“你考完试就回家了吧?那也就还有两个多星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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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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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信得过叔叔阿姨,不如搬东西到我们住的附近吧,我们给你找家好一点儿的招待所或者快捷酒店吧,阿姨出钱。这荒郊野岭的太不安全了,你出趟门还得坐那么远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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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高兴起来,笑着看她:“是啊,住得离学校近点儿,也方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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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很感动,可到底还是拒绝了。我妈劝了劝,也没再勉强。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她就笑嘻嘻地招手目送我们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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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后,我和我妈好长时间都没说话。车掉了个头,土路很窄,司机开得很小心。窗外常常有驴车经过,驴子埋着头,一边啪啪地撒了一路驴粪蛋,一边拉着一车蜂窝煤,疲倦地、慢慢地与我们的车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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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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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笑试有好有坏,我努力没让任何题留白,写得都快呕出来了,不由得开始佩服起文科生简单同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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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程巧珍住的那个农村小院,凹凸不平的墙面,泛黄的报纸,素色大花的床褥,院子里套着一段脏兮兮的橡胶管的水龙头,以及接着橡胶管流出的水刷牙的一脸疲惫的美术生和他们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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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有时会发来短信祝我考试顺利,我也经常询问她考试的情况。在离开北京之前,我给她发短信,说一定有一天会在电影院的大幕布上看见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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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说,那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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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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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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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从程巧珍租住的小院回酒店的一路上,我妈坐在出租车后排揽着我的肩膀,一直在叹息。我以为自己早就过了因为看励志故事而热血沸腾的幼稚年纪,却在见到程巧珍的那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成熟是多么的脆弱和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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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最后一个晚上,正好是我的生日。我爸妈带我去了“老莫”吃饭。在家餐厅我在王朔的小说里面看到过。后来在家里和齐阿姨一起看一部叫《血色浪漫》的电视剧,里面的年轻人也常常聚集到这里,这里是那个时代的身份和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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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这是进人民大会堂了吗?”我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我爸被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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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允许我也喝了一点儿红酒,却不知道一年半以前自己的女儿就酩酊大醉过了。就像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滥用了他们的信任,非要学理科,把自己逼到这个死角,到了一趟北京,害他们请这么久的假,劳民伤财,却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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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来,我也有很多他们不了解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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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嘲地笑笑。以前总觉得自己最可怜,然而这趟来北京,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说不出来,但在心里酝酿着,一些念头就像是要破土而出,只是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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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笑着说:“考不上也没事,人生长着呢,能学到东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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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这个实用主义者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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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面对孩子,她也没办法现实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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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流口水的娃
时间:
2013-10-12 18:59
第五十五章 四个字,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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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98——No.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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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班里的时候已经临近圣诞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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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圣诞节班里没有任何动静,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兴致勃勃地筹备元旦联欢会,因为九班学我们开化装舞会而义愤填膺。还记得徐延亮戴着一个猪八戒的面具出现在联欢会上,β却面色平静地问他:“徐延亮,你怎么不守规矩啊,你的面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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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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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进门的时候,余淮突然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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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这么隆重。”我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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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去撒尿。”余淮红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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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不见,您用词越来越粗犷了。”我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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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突然笑出来,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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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这一笑间,两个星期前的龃龉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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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曾经说过,争执的结局不是一方道歉,而是两方消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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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这番争执算是有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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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不在的时候,余淮的竞赛结果出来了。他得了二等奖,有几所和去年一样“还不错”的大学再次抛来了橄榄枝,余淮微微犹豫了一下,就拉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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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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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恢复得不错,我看得出,和两个星期之前的强作乐观不同,看来是真的接受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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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帮上任何忙,但这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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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临了。这次期末对我们来说倒没什么,可对于这些申请各大高校保送和自主招生加分优惠的学生来说,学校推荐名额毕竟有限,校内选拔还是要拼历次大考的总成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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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考试刚结束,我们考场这边就听到了好几宗爆炸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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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涉嫌作弊被教导主任抓了,离校出走,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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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杨、余周周中途弃考了,原因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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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给林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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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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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关机。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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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杨虽然拿了两科竞赛的一等奖,但是如果这次弃考,选拔的总成绩就会比别人少好几百分,任凭他平时考得再好也补不回来了。我和余淮都惴惴不安,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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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考完数学,今天的考试算是都结束了,大家纷纷收拾书包往外走,明天还有一天,我们就能迎来一个短暂的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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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并肩往外走,他又给林杨打了个电话,这次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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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是被人诬陷作弊的,至于是谁下的黑手,林杨没有说,但是到底还是因为当场人赃俱获,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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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林杨和余周周,则是为了寻找出走的凌翔茜才弃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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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彻底结巴了:“就为,为,为了这个宝贵的约会,他,他,他,他弃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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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约会啊,”余淮弹了我脑门儿一下,“多热血、多够朋友,你怎么思想这么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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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友情才没这么大的力量!根本就是为了泡妞!你是没见过林杨为了追余周周干过多变态的事儿,跟踪!跟踪啊,每天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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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坨坨的话堵在嘴边没说出口,忽然看到余淮如释重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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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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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余淮看向窗外,若有所思,“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他都能说放就放,我还纠结个屁啊,我比他差在哪儿啊,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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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眨眼,慢慢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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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这道坎儿,终于算是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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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了吧,你就是看他也没法儿保送了,心里特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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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他被我气笑了,“好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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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校门口准备道别。才五点钟,天已经黑下来了。他在路类下朝我笑着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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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余淮!”我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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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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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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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脸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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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其实之前,我看得出你很努力地在调整自己了,可我还在旁边每天哭丧个脸,希望你能过来找我倾诉。。。。我觉得自己挺没劲儿的,你吼我的那句话是对的,我也想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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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一脸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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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你,这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我演技差;第二,一个大老爷们儿为这点破事儿缓不过来,真够丢人的,还迁怒于你,更丢人,行了别提了,赶紧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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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余淮正式回归,依旧是当初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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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多大啊,就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儿。”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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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余淮一拍脑门儿,“忘了你属虎,你才是前辈啊,我是大老爷们儿,你就是大老娘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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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大老娘们儿!”我把手中的空咖啡罐朝着他的脑门儿扔过去,被他哈哈笑着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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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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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有的时候,北方的春天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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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对四季更迭早就习心为常,春分谷雨,万物自有定时,又不是第一次见了,然而每一年,第一个季节,照样可以有某一个瞬间惊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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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一夜温润的雨下过之后,早上我无知无觉地走出门,风好像格外柔和,我置之不理,它再接再厉,我麻木不仁;终天它将路边垂柳的枝条送到面前,一抹刚抽芽的、令人心醉的绿,懵懵懂懂地闯入我的视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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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追随着它的离去,然后就看到大片大片的新绿,沿着这条街的方向,招呼着,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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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忽然就变成了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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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兵慌马乱也限着冬天轰轰隆隆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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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送生和自主招生的笔试过后,各大高校的二轮面试也在春节前纷纷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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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北京之行变成了一趟废物之旅,可能我本身就没有学艺术的潜质,跟电视和电影都注定无缘吧,每所学校的排名都很靠后,基本没戏。我得很对不起我爹妈,虽然他们还是说意料之中,说没有关系,我却越来越为自己感到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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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有课堂上睡着了,爬起来的时候,眼睛会有点儿迷糊。那几秒钟的恍惚里,我会突然想起程巧珍,想起那间四处漏风的砖房,这让我能在暖洋洋的教室里面忽然头脑一片清明,像是那天的风从北京一路吹过来,吹散了眼前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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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在磕磕绊绊中上升,每天晚自习过后,余淮都会和我一起悄悄地跑到行政区顶楼,因为那里方便说话,不会吵到其他上自习的同学,我每天都会整理当天算错的题目,余淮,一道一道地耐心给我讲,在我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开始背诵文言文课文和古诗词,也许是不再有竞赛保送护体,他也学会了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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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煎熬在黑色的冬天时,日子总是过得非常慢,可一旦努力起来,有了起色,时间却走得飞快,像是生怕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就会变得太过出色,一不小心吓到老天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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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奇怪的是,后来每每回想到那段岁月,总会觉得,时间慢得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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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清晰的加快起每一个晚上他讲了那些题,骂了我那些话,我又考了他那句古诗,他又背成了什么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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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我硬着头皮学理是在余淮身上两年时间,那他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很多宝贵的复习时间都浪费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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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从没因此而向对方索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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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模似考试我考得很糟心,但是第二次就好了很多,满分750分,我勉强上了600分,去年一本分数线是582分,我看着这个成绩,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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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韩叙、朱瑶和贝霖稳定性稍差一点,但大多数是第一名,余下的二个位置,韩叙和余淮轮流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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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跑去跟张平谈心,表面上是分析我的模拟考试成绩,实际上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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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最近压力很大吧。辛苦了。”我谄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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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吧,”张平叹气,“你们给我省点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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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因为浙大和同济等几所大学的自主招生名额的事,张平被各种家长以各种金钱和权势软硬兼施地催逼,一段时间内都快神经衰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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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虽然是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咱们班肯定会出好几个北大、清华的高才生的,一定给你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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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清华,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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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啊,”我脱口而出,“他肯定没问题吧,这成绩是不是没问题?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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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张平一脸坏笑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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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没记错,好像咱们刚入学摸底考试的时候,你就拐着弯儿地来跟我要学年大榜,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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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啊,是我,怎么了?”我有点儿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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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我当时就觉得咱们班耿耿心怀大局,没想到现在也还是这么关心同学,”张平笑,“挺好,挺好的,保持住。北大、清华周围有好多学校呢,你也加把劲儿,你考好了比他们都给我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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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的?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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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师和当大夫是一样的,他们属于从小身体健康型的,长寿也是应该的,跟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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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拎起暖水瓶,往黄桃罐头瓶里面倒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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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有一些同学呢,类是脑癌患者,却在我的医院里康复了,活到九十九,你说是不是给我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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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脑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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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平鼓励和促狭混合的哈哈大笑中,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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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的一个星期六,我忽热接到了余淮的电话,说要让我来学校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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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据他电话里的提示,到了体育馆背后的小树林。这个地方地势比较高,形成了一个小土丘,以前的学长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晚秋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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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仰起头,正午的太阳刚好在我对面的方向,我被晃得睁不开眼,只看到余淮在土丘上逆光站着,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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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啊,”我抱怨,“我正在背生物呢,节奏都被你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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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是笑出声来了,很得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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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植树节啊。”他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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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树节你大爷,植树节是三月十二日,现在都四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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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过阴历的植树节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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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阴历阳历差出一个多月啊!”我眯着眼睛骂道,这个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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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闪耀了一下,我没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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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他走过去,走了几步,又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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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左手里,抓着一棵小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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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门去买笔,看到我家小区物业在做绿化,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你说过想要种树来着,他们工人偷偷卖了一株树苗给我,这么一棵破玩意儿要120块,幸亏小爷我身家丰厚,否则还不得英雄气短啊。你都不知道,把这棵树苗弄过来可是费了我吃奶的劲儿……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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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病啊,”我抹抹眼睛,不敢看他,“都快夏天了种什么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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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说要种树的时候还是秋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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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两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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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记性好,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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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特别想哭的感觉,真的,谁知道眼泪怎么就一直往外涌,跟不要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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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会儿再哭行吗?物业的工人说要先种进去才能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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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任由眼睛红得像兔子,跟他一起拿起铁锹,找了个空一点儿的地方,开始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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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放下去填好土之后,我们在树的旁边立了三根呈等边三角形的木棍,余淮用从班里拿出来的绳子将它们和树绑在一起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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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树坑旁,看着他把桶里的水一点点倒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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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棵什么树啊?”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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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笑嘻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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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闷闷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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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渗进土地,湿润的表皮泛着黑油油的光。余淮扔下桶,拍拍收,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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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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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想干吗?要不我再挖个坑把你也埋进去?”他转过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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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种的树,你好歹也要做个标记啊!”我急了,“小爷种的树怎么也是名门之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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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你,”余淮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要是死了你得多伤心,不如就不去管它,几年以后你回来一看,随便挑一棵长势最旺盛的,就把它当成咱俩种的,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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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后生孩子是不是也撒到大街上随便跑,十八年后从当年高考状元里挑一个最帅的,指着说这就是你儿子,让人家给你养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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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注意耶!”余淮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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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管不顾地下山了。我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平时用来削2B铅笔的小刀,在顶多只有三指宽的树干上一笔一划地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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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未来要是死了,百分之百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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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咬着嘴唇,用力地在上面刻下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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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不走啊!”余淮扯着大嗓门,在高地下面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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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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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起小刀,跑了两步,又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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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树在周围的树的衬托下,显得稚嫩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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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一定会活下去,会长大,会等到之后的某个学弟学妹来它的树荫下乘凉,像我看到洛枳的那句话一样,看到我刻下的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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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字,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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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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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届的毕业典礼是在高考之前的五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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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觉得这种行为莫名其妙,我却非常能理解。我还记得和简单、β一起观摩过的上一届的毕业典礼,那一派心不在焉和死气沉沉,真是令人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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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我们这一届的安排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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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多么浪漫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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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阔和林杨两个人的升旗技术比洛枳强多了。国旗稳稳地升到旗杆顶端,广场上的风善解人意地吹来,将红色的旗面对着我们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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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站在队伍里面,在张平的默许下,我拿着我的相机穿梭于升旗广场的前前后后,捕捉每一个认识或者陌生的同学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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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整理了一下移动硬盘,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了六千多张照片,都是高中这三年拍下来的。我把手轻轻放在上面,感受着移动硬盘工作时转动的震撼,好像六千张照片里面有六千多个故事在七嘴八舌,热热闹闹地讲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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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临近结束时,团委书记忽然一声令下,广场另一边响起翅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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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鸽,呼啦啦地飞上天空,像一片银白色的幕布从广场的一侧升起,蔓延向远方,将我们都笼罩在其中。人群中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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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毕业生,1517只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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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站在原地,忘了拍照。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充盈了我的心间,三年的时光也跟着鸽子一起飞向远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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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简单、徐延亮,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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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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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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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课,张平还在讲台前絮叨着高考的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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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号条形码,我再说一边,考号的条形码是最重要的,2B铅笔忘带了可以借,条形码丢了就没法儿考试了,这时往卷子上贴的,不贴谁也不知道你是谁!考了也白考!都拿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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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好啦。”班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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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去文教店买一个透明的、带封条的整理袋,拿来装高考用具挺有用的。条形码、身份证放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得见,每次临走前就不用再麻烦地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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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低血糖的女生,当天可以带两瓶水,其中一瓶是补充糖分的,饮料啊蜂蜜水啊都可以,紧张的时候喝点儿甜的非常有用。冰镇瓶子容易蒙上水汽,最好提前带块手帕或者毛巾把它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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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嫌老师烦,我再强调一遍,做完选择题就涂答题卡,千万别涂串行,检查完了再去做填空和大题,每年都有忘涂答题卡的糊涂蛋,都别给我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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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语文可以睡一觉,数学在下午三点,特别容易犯困,让你们家长到考点周围订个钟点房啥的,中午睡不着也躺一会儿,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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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见过张平这么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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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说完了,又拿起讲台上的纸从头到尾看了一边,也觉得没什么遗漏了,满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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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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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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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谁先哭了,情绪像凶猛的流感,抽泣声响起在教室的各个角落。我低下头,不想让眼泪掉出来。转过脸看到余淮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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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却没哭,他依旧傻兮兮地笑着,一口小白牙在他的肤色和黑板的衬托下,耀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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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啥,哭啥,好好考,考完我带你们一起出去玩。你们知不知道啊,我第一次带班,你们有时候真是气得我想放火烧了教室啊,不过话说回来,可爱的时候也真可爱。老师也谢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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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朝我们笑着鞠了个躬,大家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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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耿耿,新生报到那天,你是不是给大家照过一张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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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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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也坐在这个靠窗的最后一排角落,在张平的召唤下,羞涩地站起来,从这个角度给全班照了第一张大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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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有始有终,我们来照最后一张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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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相机站起身,所以人都回过头,一双双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看向我。只有张平依旧比着V字手势,三年过去了,他看上去还是一个欢乐的农村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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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五班在我的相机里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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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高中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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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一起去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买张平说的那些考试用具。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漫天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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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紧张吗?”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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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摇摇头,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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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点儿的。真希望赶快过去。”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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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肩看着小街尽头的晚霞,直到天色昏暗,路灯一盏盏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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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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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带来丁香的凄迷香气。我抬眼看着前面的男孩,时间好像悄悄回到了三年前,他也是穿着这件黑T恤,拎着我的两兜子练习册,一边抱怨一边灵活地在车流中穿梭过马路,陪着我走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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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三次在我家楼门口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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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从塑料袋中掏出刚买的黑色碳素笔,说,“把袖子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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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很快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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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的左胳膊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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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五天才高考呢,我要洗澡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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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胶袋贴起来,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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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我点点头,接过他的笔,说:“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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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把短袖卷上去,我照例还是先装模作样地扎了一针,然后画了个大大的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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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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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看着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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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和你考同一个城市。”我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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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很短地讶异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奇怪我会这样说,而是奇怪我会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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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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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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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我……”余淮十二分认真地看着我,路灯在他背后用橙色的光芒明目张胆地怂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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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断在晚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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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好好考试吧,”他认真的表情瞬间松动,哈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等考完试再说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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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有什么预感,心中满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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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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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有的是机会,听你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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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老范说着启开一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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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高原反应刚消停点儿,又喝,找死是不是?”我抢过酒瓶走到离车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把酒瓶倒过来,咕咚咕咚地都倒进了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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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玩什么行为艺术啊!青藏高原物质多紧张,有你这么浪费的吗?”他急了,“林芝海拔才多少,跟纳木错差远了,我早就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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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回他身边坐下,往身上围了条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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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还拍不拍?”我抬头看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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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云,还是拍不了,”老范朝峡谷的方向望了一眼,“要说从林芝的盘山公路这个角度,想拍到南迦巴瓦峰,真要在来之前上柱香。早上还是个大晴天,一开拍就有云,真他妈邪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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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中国国家地理》不是搞过中国最美山峰的评选吗,南迦巴瓦这几年都被拍烂了,怎么还来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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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老范竖起食指,“让王大力他们听见 ,非抽你不可。你不懂。你觉得拍人有意思,他们觉得拍景才有趣,一丁点儿光线的变化都能看出不同来。王大力这都是第七次进藏了,我听说以前为了等南迦巴瓦,他在车里睡过三天,全靠军用压缩饼干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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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远处那个胖子的背影,预言道:“王大力最看不上现在的手机摄影,老古董一个,instagram(手机应用)能要了他的命。我们都咒他以后非娶个爱自拍的媳妇儿不可,就是那种拍小龙虾都要加个阿宝色滤镜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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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哈哈哈哈笑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又不甘寂寞地点了支烟。我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立刻被他敲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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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拍景还是得王大力他们来,你一小姑娘不合适,风吹日晒的,皮肤都糙了。乖乖调组回去拍明星吧,虽然常碰见各种事儿逼经纪人,好歹赚得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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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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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问你话呢,怎么讲一半不讲了呀,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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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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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轮番讲初恋吗,你磨磨唧唧跟我讲的都是些啥呀,我连人名都记不住。所以到底怎么了,谈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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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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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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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京后我就打算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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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项工作是专访,主编让我和老范搭档,去采访一颗最近这两年冉冉升起的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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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啊?”我一边擦器材一边问,“演电视剧的还是演电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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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很年轻的编剧,圈内新秀,这两年蹿得很快。”老范把录音笔从充电器上拔了下来,装进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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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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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写商业片的,拍独立电影的,其中一个片子得了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呢,讲青少年犯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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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相机包的拉链拉上:“话说,独立电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听说好几年了,我一直没太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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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跟我说你还考过电影学院吗?这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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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没考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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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笑了。他这人就这样,你在他面前不怕露怯。我近公司后一直都是他罩着我,给我讲各种门道,人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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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指的是那些独立于好莱坞八大电影制作公司的、自己拉投资自己拍的片子,不用听投资人瞎咧咧,自由。搁咱国家,说的就是题材比较偏,不商业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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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文艺片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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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气笑了:“我他妈就知道你语文老师死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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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他:“别胡说!我语文老师去年真的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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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去年心梗去世了。这个消息还是简单打电话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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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再回过学校,张老太这样与我关系并不亲密的老师,这辈子本来也很难有机会再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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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见不到是一回事,离世了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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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见不到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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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发狠,告诉自己这个人死了。可真的死了是不一样的,张老太去世的消息让我心里特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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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无意中提起,说:“欸,你记不记得,以前余准还被张老太罚站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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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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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装作不介意地接卞去说:“是啊,他老跟张老太作对。不过如果他听说,也会非常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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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老范赶到了国贸的星巴克,找了个沙发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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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到好点儿的环境拍?”我先对着周围人和老范都拍了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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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自己要求的,这个地方对她有特殊意义。这个编剧好想家境挺苦 的,一路奋斗上来不容易,大学时候打工,总路过这家星巴克,当时觉得要是能进来抱着笔记本喝咖啡,真幸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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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记性就是好,”我笑,“这故事真励志,改改就能去湖南台选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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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笑了: “这个故事可以当切入点,好写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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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环境不重要,就是光线差点儿,得好好修图,不过重要的还是人本身。”我低头浏览了几张照片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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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老范伸了个懒腰,“所以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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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转得太生硬了吧。”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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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不想接,”老范看着我,没有笑“要是你想接,连个由头都不需要,可以直接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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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脑子在飞速运转着,嘴里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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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哈哈笑着,摇摇头,示意这话题可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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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清这是老范第几次在表白这件事情上打擦边球了。他没有正经表白过,正经表白很傻,我们所有人这么觉得。如果两个人彼此都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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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几番暗示就水到渠成了;有一方没这个没意思,那也不尴尬,不耽误继续插科打诨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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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和老范。我是没意思的那一方,我感谢他的点到即止,更感谢 他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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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利的告白只造合少男少女,急着将自已剖开给对方看,容不得模棱 两可,给不了转园空间。只有他们才在乎一句话的力量,放在眼神里、放在动作里都不行,必须说出来,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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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没说出来的,就什么都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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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七年前的我和余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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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看我又发呆了,捏起桌上的杂志在栽眼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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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回到状态,刚才说了那么半天,我都忘了问,这人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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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题转换得更生硬,老范笑了,没继续揶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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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潘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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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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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震惊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就看门口穿着白T恤、黑裤子的女 生,挎着天蓝色的巴黎世家机车包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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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的脸比之前消瘦了些,露出尖尖的小下巴、,朝我们笑起来还是当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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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没有认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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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尽职地拍完了几张照片之后,老范和她聊得火热,我就在一边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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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采访结束的时候,有男生过来和我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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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请问……”他指了一下我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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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转头朝我笑:“行啊你,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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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桌上的东西递给男生,说了句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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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程巧珍还和当年一样活泼热情,“什么屡试不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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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事,”老范指指我,“教过我一个在星巴克被搭讪的快捷方式,就是把iPhone充电器立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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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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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经验真不错,太有生活了,我要记下来,以后写剧本的时候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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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真的拿出笔在本上写了起来,真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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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拿起相机把她歪头写字的样子拍了下来。这么多年了,抓拍 的习惯还是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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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说,“程小姐您看看刚才拍的照片,有没有满意的?我们选 一张配合专访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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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看了我一眼,挑好了照片。一张是正面照,一张是我刚才的抓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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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拍人真的很有天赋……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不是叫耿耿? ”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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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刚才没好意思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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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识啊?”老范指了指我们,“那好,我有点儿事儿回公司了,先撤,耿耿你们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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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走了,我和程巧珍坐到她刚刚釆访的沙发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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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 ”她惊喜地叫道,“我听声音才听出来,你变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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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转头朝旁边玻璃看了 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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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长长了,用-根笔随随便便地盘在脑后,掉下来不少碎发,老范还说这个范儿挺随意的,好看。这几年东跑西颠地拍片,皮肤晒黑了,人也瘦了很多,五官立体了点儿,好像的确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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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长相,还有气质,”程巧珍沉吟了一会儿,“你真的变了很多,不像当初那个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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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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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站在程巧珍面前的我,躲在爸妈身后,做什么都不在状祝中,和程巧珍一比,可不就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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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啊,熬出头了。”我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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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喜欢的事情,不算熬。”她摇头,说得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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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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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这两年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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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耿耿就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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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髙考分数却很理想,志愿也报得出彩,考上了北京一所不错的理 工类大学,学生物制药。这个专业在我入学那年还是大热,出国容易,也适合在国内深造,制药企业研发部门收入普遍不错,又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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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都说,耿耿就是这一点好,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中考也是,髙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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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上了大学之后,那些专业课让我比在髙中的时候还痛苦,还煎熬。 我本来就没什么自制力,本性又爱逃避,第一学期就有好几门功课是60分,低空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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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GPA就甭想出国了,除非找中介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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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说的对,耿耿同学的确在大事儿从不掉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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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每次我的短暂幸运,给自己制造的都是更大的痛苦。我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掷色子,总能投中大家心目中最火热光明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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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走得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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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前实在没有毅力考研了,投了一些世界500强的跨国企业,兢兢业业地填网申表格,写了无数opening questions (开放式问题),每一次的 自我介绍回答的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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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我连自己什么德行都越活越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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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外企的网站都不好登录,为了抢带宽,我有时候会在凌晨两三点 的时候拿出笔记本在宿舍上网,一直写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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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睛睡不着,脑子里转悠的都是那些问题和self-introduction (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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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脑海深处总会响起一个声音,带着笑意,穿过教室闹哄哄的人声音浪,千里迢适到达我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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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耿耿,你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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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工作申请连简历关都没过,看来都是成绩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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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在我爸的期望下,拫考了北京市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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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又中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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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意味着铁饭碗,意味着北京户口,意味着一种没有恐慌的人生 然后就在我入职三个月整的那天早上,我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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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发生任何大事儿。我自己都有点儿记不清了,那天早上好像是在下雨,我躺在床上思考我们科长那篇讲稿到底要怎么改,忽然听见和我合租那姑娘起床刷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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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深处有另一个耿耿忽然活了过来,她拒绝这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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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难形容清楚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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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我就在业余时间帮学生会、各社团拍照赚外快,找我的人越来越多,熟人介绍熟人,朋友搭线朋友,大四的时候,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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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很多淘宝模特儿和红不了的三线小艺人拍过不少写真,零零碎碎赚了几笔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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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后,我就正式到了现在的时尚杂志工作,到这个月正好一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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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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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程巧珍在咖啡馆坐到天渐渐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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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离开北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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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回我家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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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得北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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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耸耸肩:“有什么舍不得的。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小地市有小城市的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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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有所思地揽动着手中的咖啡:“那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觉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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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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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城市工作,就像收到一张五十年后的死亡通知;而在大城市,则像是攥着一张虚构的藏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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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笑笑。在不上不下之同徘徊的人有很多,可有时候再美妙的句子,拆开看也不过是更精致的抱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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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抱怨得足够多了,我不想再抱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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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想做什么? ”程巧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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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个最俗气的婚纱照和艺术写真的影楼。伹是是没店面的那种,私房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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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没店面的那种? ”程巧珍来了兴趣,又习惯性地拿起了她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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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约成本啊,”我讲起自己的计划,免不了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我是要和去年釆访的一个网络红人合开店的,利用她的粉丝和号召力,主打特色摄影,反正我拍人虽然不专业,但是还算有一套,用样片吸引第—批顾客,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后面的东西就靠网络和人际间的口碑传播了, 这是要凭本事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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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瞪大眼睛听着,笑意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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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店面就节约了很多成本,拍情侣之间有故事的特色写真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取景大多在校园或者两个人交往过程中有纪念意义的地点, 所以很有得赚。而且每次拍摄都不一样,作为摄影师我可以飞来飞去,对 我来说也不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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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红茶,突然听到程巧珍说;“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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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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锆程巧珍托腮看着我:“我要是会照相,真的好想把你刚才那个样子拍下来。你的眼睛都在发光。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眼睛里就已经没有光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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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儿尴尬:“名编剧说话就是不一样。我就是说起赚钱开始两眼发绿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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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相信你也有过眼睛里没光芒的时候。人能有勇气找到自己想从事的事业,不被其他虚浮的东西绑架,是很艰难,很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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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没有再用插科打诨掩盖我的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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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之缘,谢谢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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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对了,我能不能入股啊?我钱也不多,你要不乐意就算了,需要什么帮助,一定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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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一亮,今天真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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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要是真做起来,当然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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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程巧珍又聊了一个多小时,把合作的框架大致确定了一下。我们都是刚毕业才一两年的女生,到底还是嫩得很,尤其是做生意,谁都没有经验,所以策划得格外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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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底会如何,还要看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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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珍又重复着感慨说我变了,变得风风火火了,不再是个迷茫地地去听从爸妈的要求跑去北京考编导的小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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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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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吃了几口饭,走出饭馆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既然自己背着器材,不如顺便去“扫街”。拍路人始终是我闲着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听说在日本这样做是会被抓进警察局的,幸亏我生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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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鼓楼大街的马路边,背对着国家图书馆古籍馆,低头一张张翻看刚才照的路人。这个点儿都是从北海公园出来的大爷大妈,每个太都带着点儿怡然自得的骄矜,跟年轻人一比较,显得特别有精气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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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张里面,大妈和大爷两个人并排走,大爷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马扎, 笑嘻嘻的,大妈却刻意跟他隔开一点儿距离,在旁边朝他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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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了?还是快要吵架了?老头儿在公园里下棋下得忘回家了?还是跟哪个老太太搭讪被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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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拿着一张陌生人的照片而编造背后的故事,这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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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的故事,好像都发生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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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程巧珍跟我道别的时候,挥着手,轻轻地说了一句:“加油,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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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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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四个字猝不及防,击中了我以为已经坚不可摧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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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四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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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五年前的某个晚上,华灯初上?短发微胖的耿耿,站在自己家的楼门口,听着某个男生对她说:“耿耿,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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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话要说,却没有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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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算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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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什么都没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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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没有说,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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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故事还没讲完,也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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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也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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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0.315 一 No.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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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高考的那两天,全市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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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又多了很多的哥免费搭送迟到考生的感人新闻,也多了很多因为暴雨误事而被考场拒之门外的悲剧。我和其他同学都不在同一个考点, 所以考试中没有遇见任何一个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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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场我用了前十九年来奋战的考试,我已有些记不清了。印象中最深刻的事情,是考完最后一门理综之后,我随着人潮往外走,看到一个 瘦瘦的女孩子蹲在某个教室门口哭,抱着一个监考老师的腿说,她再有半分钟就涂完答题卡了,只要半分钟,求求你,否则我的人生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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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看起来很羞涩的女孩子,却当着来往的人群哭得那么滑稽,那么无所顾忌。她的眼镜滑下鼻梁,我至今仍然记得她的眼睛,淸澈的,泛红的,绝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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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蹲在门口,不出去,好像这样髙考就没有结束,她还有机会回头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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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否则我的人生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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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多做停留,人潮裹挟着我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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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的暴雨在髙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放晴。电台报道,很多髙中生都在今晚各大饭店聚餐狂欢庆祝,可是我没听说振华有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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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能到学校去拿标准参考答案了,没有确定结果之前,谁愿意过 早地狂欢,留给自己一场可笑的乐极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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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给余淮打了个电话,相约明天同一个时间去学校拿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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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很紧张,比髙考的时候还紧张一万倍,说着说着在电话里已经有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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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脑海中,那个女生哭泣的样子挥之不去,我发现我回忆起来的时候手竟然会抖,嗓子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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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在电话那边安慰我说:“别怕,明天我在你旁边壮胆儿,要是不髙兴就掐我胳膊,往死里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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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记得,他那时候对我讲话的语气多了一层平时没有的亲昵,还有一点点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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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你胳膊上的对号没有洗掉吧? ”我说:“没有。”余淮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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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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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就对了,还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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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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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吿诉自己,无论如何高考结束了,它都不会毁了我的人生,因为我本来就没太大可能考出很好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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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随着它的结束,还有些更美好的人和事情在等着我,比如余淮的语气,那到底预兆着什么,我可能知道,却不愿意想太深,生怕透支了那重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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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还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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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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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答案的时间在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我和余淮约定的时间在九点半,他说半个小时内肯定该领的都领完了,那个时间不用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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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手机没电了,早上闹钟没有响齐阿姨来叫我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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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给手机充上电,跳下床去洗漱。我爸告诉我不要慌,吃个早饭,他会开车送我去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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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拎着书包叼着手机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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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路上给余淮打了好几个电话,想告诉他我会晚到一会儿,可是他都没有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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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到收发室的时候已经十点十五分了。我拿好答案,在表格上签好自己的名字,看到余淮已经签过了,于是再次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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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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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晚秋高地旁边体育馆的树荫下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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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种的那棵树居然顽强地活着,我在髙考前最后的复习阶段时常会跑去轻轻地摇动一下它的树干,发现它扎根扎得很稳,没什么好担心。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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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答案迟迟不敢翻开。手机本来就没充满,只剩下一点点电,我不敢乱打电话,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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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发了一条短信,说我在晚秋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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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发出去,手机就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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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余淮也睡过头了,像我一样;转念又想到,名册上已经有他的签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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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有可能没带手机啊,所以才找不到我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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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应该着急。他刚答应我要陪我一起对答案,他就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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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屁股都坐麻了,晒的头晕,只好站起身回教学楼里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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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收发室门口,看到徐延亮正在拿着我们班领答案的签名册进行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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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耿耿,”徐延亮朝我笑了一下,“你已经领了对吧?嗯,我看一下,那就差三个人没有拿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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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余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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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走了,”徐延亮说,“他九点就领了答案,我们一起对了一下,他看得很快,看完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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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校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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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看着他打车的,”徐延亮诧异“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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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怎么,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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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的事情我真的记不大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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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答案没什么好怕的,我坐在家里很快就算出了总分的范围,出乎意料的好。我爸不肯相信,非要拿着我自己做出的那份答案去学校再让张平帮我估一遍,还把我默背写下来的英语和语文作文都拿到他认识的市教研员那里去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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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估算出来仍然不错,比去年的重点本科线高出好几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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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小心翼翼地琢磨了很久,在给我报志愿的问题上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招生会去了无数个,我爸把脑子里还记得的那点儿博弈论的知识都用上了,我只是无动于衷地坐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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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问我自己想去哪儿,我说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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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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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知道余淮的情况,我问过朱瑶,也问过徐延亮,没有任何人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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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交志愿表的那天,我走进张平的办公室,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将表交给他,然后一直站在办公室角落等着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家长和同学们一波一拨地来,一拨一拨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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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将志愿表理了又理,临出门才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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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怎么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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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情绪太激动,“我想问一下,你知道余淮去哪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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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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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复读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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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猜到了,真的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有锤子砸在心里的感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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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要抖:“那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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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叹口气:“他已经不在振华了。余淮也属于高分复读生,他的成绩上清华肯定没戏了,他又不想报其他学校,所以咱们邻市的实验中学就重金把他挖走了。你也知道的,那个实验中学最喜欢花钱挖振华的高分复读生,为了帮他们学校冲击清、北名额,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状元呢。余淮去那边是个好选择,复读班是住校全封闭的,他可能已经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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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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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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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耿耿,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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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啊,就让我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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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着没有掉一滴眼泪,但直到今天,闭上眼睛都还能记得起那一刻张平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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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是他不忍心看我的那种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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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着没有哭,本来就已经穿的这么文青了,还坐在鼓楼大街马路沿儿上抹眼泪,估计不出五分钟,就有流浪歌手过来给我唱《北京,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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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没哭。我只是笑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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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的时候,为什么没和老范说这个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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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就是因为我自己都觉得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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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余淮写过信,但因为不知道具体班号,所以收件人一律写“实验中学复读班余淮收”;还有那些午夜里一个字一个字打好的长长的鼓励短信,那些我后来深恶痛绝、当时却精心收集好手抄给他的心灵鸡汤励志故事,那些被按掉的电话……最后,都收获了同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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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座机”号码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不堪骚扰,干脆停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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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丢人啊,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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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个人是不会真正消失的,我后来到底还是辗转听说了他的一些消息。余淮第二次高考就考了全省第三名,如愿以偿进了清华,三年就修满了全部学分,和我们同年毕业,拿奖学金去美国读博,和林扬,余周周在同一个州读书,顺畅地走在振华历届理科尖子生的康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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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没死,就不会真正消失。如果我真的想找到他,其实还是不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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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没有,正如我们共同在北京读书的这三年间,他也没有来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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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给自己编织幻想,当年的余淮遭遇了重大挫折,不肯理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可是后来呢?他又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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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渐渐地明白,也许余淮从来就没想过要跟我说什么,一切都是我的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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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长大了之后,比高中的时候自由了很多,没有那个教室的围困,想往哪里逃就可以往哪里逃。很多难过的坎儿,只要绕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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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绕不开的,只有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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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整整七年时间,都没有办法将它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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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可能跟老范讲起这样一个结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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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哈哈笑着说:“你的初恋终结于男生复读啊?那你现在多大了?二十六了吧?多大点儿事儿啊,我还以为他得白血病或者出车祸死了呢。他可能早就有了女朋友,甚至在美国结了婚。二十六岁还对高考和七年前的一个男生耿耿于怀,有意思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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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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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字原本的含义就是如此,我当年竟会觉得这是种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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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亲手种下的那棵树,终于还是带着耿耿于怀,长在了我自己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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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NO·320-NO·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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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心中的郁结都留给了北京,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丁点儿惆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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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开玩笑说我爸妈不靠谱,随便结婚随便生孩子随便离婚,实际上他们比我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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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们帮我研究高考志愿,所有的学校都挑在北京,就因为我随便一句“我要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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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反过来呢?β说大家要在北京聚,自己却被爸妈塞去了英国;我说要和余淮在同一个地方,我们却成了对方生活中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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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上的孩子都把真相说给家长听,会伤了多少大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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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在忙碌中匆匆过去,转眼又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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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真的生意开展得很不错,我租了一个很大的loft,楼下充当库房,楼上自己住。平均每个月都会有六到七单生意,有婚纱照也有个人摄影,我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招了两个摄影助手、一个化妆师和一个客服。相比大影楼,我的工作室的拍摄价格不算搞,但是成本低,所以总体来说利润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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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年底给自己的分红,分期贷款买了辆笑Polo。上路第一天就把一辆路虎给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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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严禁我再开车。他觉得是为了我的安全,但我觉得,他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狭隘,他一定是为了全社会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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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大学的时候,我妈妈结婚了,对方比她小了整整六岁,如果不是那个叔叔挺有钱,我还以为我妈被小白脸盯上了呢。她调去了我们省城旁边一个地级市的分行,升职做了副行长,忙得很,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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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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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爸继QQ空间偷菜之后,又迷上了微信。我大学玩校内网时,就很瞧不上的那些点名游戏和心灵鸡汤故事,我爸妈这种大龄网民们都喜欢得很,这种在朋友圈疯狂刷屏的行为让我颇为嫌弃,只好屏蔽了他们。我爸妈发现我再不在他们转发的东西下面点赞和回复了,就开始用短消息骚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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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去看看爸爸转的那一条 ,很有道理,你们年轻人应该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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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妈妈转了一条中医养生的知识,你去看看,不要总是昼夜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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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我曾经的爸妈到底去了哪里,现在的他们横看竖看都和广场上跳舞的老头老太没有本质区别,可在我心里,放佛上一秒钟他们还是中年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从不问我的意见,更不会给我发这种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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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改变好像就是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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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长大了还是他们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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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齐阿姨用乐扣碗装好的汤,从我爸家楼里出来,在家门口坐上了开往市一院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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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两个星期前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后结伴去踢球,把锁骨摔骨折了,刚刚手术完毕 ,里面打了两根钢钉。我得去医院把陪了一白天的我爸换回来。反正我的工作是家里蹲,白天可以睡觉,所以往往是我来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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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饭盒扣得很严,可每次急刹车的时候,我还是会神经质地查看好多次。这路公交车的路线很绕,几乎是拿自己当旅游巴士在开,活得很有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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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振华的时候,我故意低头去看袋子里的饭盒,没想到,这个红绿灯格外地长,窗外的振华像是长了眼睛,我似乎能感觉到它在笑着注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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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是没抬头。工作室开起来整整一年,我都没有回过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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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前面的一对小情侣一直在讲年底世界末日的事,小伙子说到玛雅人算历法只算到二〇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是因为石板上写不下了,女友就咯咯笑,特别给男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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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后面听着,不知为什么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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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那天,正好是我二十六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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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冬天。冬天那么悲观的季节,毁灭了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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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能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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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同学很早就说过的,如果世界真的会末日,那一定不是发生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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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的记忆漂浮在摇晃的街灯和扭成一团的霓虹灯中,被街上飞驰而过的车扯远,又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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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我,应该是喝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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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里依旧飘着让我习惯性腿软的消毒水味儿。我虽然从小是个病秧子,但没住过院,家里人身体也大多健康,所以对隹院处的印象停留在美好的电视剧里。整洁肃穆,装饰得跟天堂似的,来往的医生护士都是一身整洁挺括的白制服,病房里窗明几净,白纱窗帘会随着风飘荡,病人孤独地躺在单间里,身上的病号服松垮有型,病床边有大桌子,花瓶里插着不败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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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林帆住的不是这么高级的病房,一个大开间里面六张病床,而且很吵,家属们进进出出聊着闲话,放暖水瓶也能弄出好大动静;病房里没有鲜花,倒是常常弥漫着韭菜合子的味道,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杂物;脸膛紫红的大爷身着病号服却敞着胸露着怀,趿拉着拖鞋坐在床沿儿上呼噜呼噜吃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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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进病房,我都会一个头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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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赶紧出院吧,我要受不了了。”我进门就冲着林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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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能坐起来玩iPad游戏了,看到我进门,眼皮都不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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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从门外提着暖水瓶进来,我转着催他赶紧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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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值夜,最近没耽误你的生意吧?”我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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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妈都这样,像是记性不大好,每天都问一遍的事情,还总是“最近”“最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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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耽误,”我瞟了一眼还在打游戏的林帆,“唉,说你呢,还不起来给我唱首《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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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哼了一声:“你最近又没有外地的生意,有什么好耽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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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出差?”我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眯眯地问:“没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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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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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一天到晚老盼着我公司倒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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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关心我,可是每次问出来的问题都让我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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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几个客户都是咱们本市的,不用去外地拍。”我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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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坐在床上喝汤,我爸非要拉我出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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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有啥好转的,”我和他一起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到处都是病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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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大不小了,也考虑考虑实际的问题。”他直奔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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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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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叹口气,一副很不好开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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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林帆,女朋友都交过两个了。”他似乎觉得这样说已经是最委婉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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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我能和他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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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晚上,我趴在床上睡到一半,隐约听见他在悄悄地和女朋友facetime(视频聊天),远程指导女朋友修电脑。女生不知道是装笨还是真笨,一点点简单的操作都要林帆教,两人个腻腻歪歪了足足有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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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什么都会有呀,”女生嗲嗲地轻声说道,“这世界上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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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林帆的声音昂扬又温柔,“我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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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一边儿的我彻底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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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对于无法置身其中的旁观者来说,它是如此的恶心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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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看我又走神儿,就敲敲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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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集中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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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爸放低了声音,“你妈也跟我说过,她很担心。我们都怕你是因为我俩,所以对婚姻有恐惧,你要是真有这些想法,别藏在心里,跟爸爸妈妈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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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事态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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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打断他,“你可别闹了。我好着呢,我特别相信爱情,特别向往婚姻,我就是太忙了,再说也没遇见什么合适的人,这种事情要靠缘分的,你明白的,别瞎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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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你,不该有别的心思的时候吧,倒还挺机灵的,到年纪了反倒不着急了。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就是胡闹,什么事儿都反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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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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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高中时候还知道喜欢个人,现在怎么天天窝在家里,都不出去多接触点儿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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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袋嗡嗡响:“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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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高中不是对你同桌有意思吗?那小子叫什么来着?你当我看不出来?我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你看看你,那叫一个护着他呀,跟他一块儿走呗我发现了还假装刚碰见,你当你爸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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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太阳早已不知踪影,可天还没有黑,冰激凌似的天空层层渲染,让人分不清头顶到底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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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住院处的大门口提起一个遥远的少年,我心底汹涌的情绪冲破了乱糟糟的环境,像一盆冰倒进了火锅炉,不知道是谁制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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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走了以后,我去买了一听可乐,自己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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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没谈过恋爱,只是他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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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的末尾,不知道是不是等余淮等绝望了,我忽然就答应了一个追我的学长和他交往。那时候,我刚加入轮滑社,和他们在期末考试后集体刷夜去唱KTV,然后再集体穿着轮滑鞋滑回学校。他们不说“滑”,说“刷”,还说这才叫真真正正的“刷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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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深夜里,大家一边笑一边在宽阔的大马路上滑行。我滑得不好,甚至还没学会转弯和急刹,只会直挺挺地往前飘,即使路上没车我也很害怕。学长过来牵我的手,想要带着我滑,抓到我的手时,被我手心的冷汗震惊了,笑着说:“冰死我了,下不为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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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已经等到绝望的时候,有人牵着我的手,穿过一个又一个路灯投下的橙色光晕,说着余淮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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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面对下发的考卷时,本能地用冰冷的手抓住他时,说过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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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学长刷过黎明前的夜,忽然觉得他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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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余淮不也只不过是三年的陪伴吗?再给我三年,再给我陪伴,一段记忆怎么就不能覆盖上一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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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段记忆只持续了一个星期。学长在宿舍楼下靠过来要吻我的时候,我推开了他。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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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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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光了一罐可乐,扔进垃圾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到底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在适合结婚的年龄以结婚为目的去和陌生人同床共枕。陌生人的气息倾覆过来的时候,不会恶心吗?不会怕吗?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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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妥协,也会放弃这些矫情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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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并不盼望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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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的时候,林帆终于打完了今天的吊瓶,我扶他去了趟厕所,帮助他洗脸刷牙,然后就可以在他入睡后回家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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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医院还是有些吓人的,五楼走廊的灯都关了,时不时会遇见病人自己举着输液瓶去上厕所,步伐一挪一顿,面无表情,配上那身病号服,我会错觉自己误闯了《行尸走肉》的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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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看到我怕成那个样子,会忍不住哈哈笑,一笑就牵动胸前的伤口,疼得嘶哑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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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厕所门口等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瘦得两颊凹陷的老婆婆正恶狠狠地在女厕所门口等着我,走廊窗外是门诊处的红十字标志,夜晚时发出的红光正打在她的脸上,更衬得眼珠漆黑如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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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种时候人根本就叫不出来,只觉得耳朵“轰”地一声,我腿一软就靠着墙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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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追着我,从恶狠狠的仰视变成缓缓地下滑,变成冷冰冰的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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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从不远处跑过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那个人努力把散架了的我搀起来,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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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没事儿吧?这老婆婆是我们这个病房的,就是喜欢凶人,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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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几乎把我的世界都按成了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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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电话里,对害怕对高考答案的耿耿说,还有我呢,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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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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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我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个毛茸茸的寸头,那张小麦色的脸庞,甚至还是那件黑色的T恤,穿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换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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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我,面对我汹涌的目光,表情有几秒钟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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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眼神一滞,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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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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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儿就喜欢瞎想。如果余淮忽然出现在我们宿舍楼下,我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他没来找我,而是出现在高中同学聚会里呢?如果连聚会都没参加,我只是在北京街头忽然偶遇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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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总体分为两种,“甩一巴掌告别青春”和“若无其事就是最大的报复”。有时候又会为自己的意淫而悲哀,因为其实我和余淮什么都不算,他没有跟我说出口的话甚至可能是“你愿不愿意帮我把这封情书递给凌翔茜”。电话听过听筒传过来的那些亲昵的放肆,真相也许是我自己的想象力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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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她们就不会因为余淮的不告而别感到愤懑,我又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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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没有空调的夏天晚上,一瞬间因为一个乐观的念头激动出一身黏腻的汗,下一个瞬间又因为一个悲观的设想而冷得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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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也会累,累到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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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隔多年,毫无准备地看到他,我突然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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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余淮”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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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林帆从男厕所出来,在背后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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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我爸妈离婚了。否则哪儿来的林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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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呆站在原地的余淮,突然压低声音问我:“换个地方重新认识一下吧,否则以后婚礼上没法儿说啊,跟新郎初次见面是在男厕所门口?多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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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脑袋里也打了两根钢钉?”我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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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过之后,终于重新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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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笑着朝余淮点点头,就扶着林帆往我们的病房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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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遗憾就是林帆走得太慢了,我总放假有道目光,烧得背后热腾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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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回头。不是怕看见他,而是怕他其实没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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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怎么回事儿啊?你的春天来了?”林帆坐在病床上,迟迟不肯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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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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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的长得不错啊吗,不过看着好像跟我一样是大学生,你千万问清楚了,否则比较难办。女的赚的比男的多,老的比男的快,这样家庭可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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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锁骨处的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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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疼得直挺挺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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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安顿好了这个臭小子,我舒展了一下筋骨,拎起装着空汤碗的袋子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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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就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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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面对面傻站了一会儿,他穿着黑T恤我穿着白衬衫,形势看起来很像天使挡在病房门口坚决不让死神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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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我先客套地开了口,声音很轻,怕吵醒病房里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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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去美国了呀,怎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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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不见,第一句话竟然这么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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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否则还能怎么样,又不是演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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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做到了下午我跟我爸聊天的长椅上。夜晚的医院里显得文静许多,白天的喧嚣芜杂掩盖了它生死桥的本质,让人严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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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晚上仰头看着红十字的时候,会格外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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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暑假,”余淮说,“一年多没回过家了,我妈病了,我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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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我感觉他有点儿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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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病?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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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毒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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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了,却发现自己有点儿想不起来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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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每周透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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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点头:“其实已经换过一次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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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眨眼:“那不是会好转吗?我听说好多人排队好几年都等不到肾源,你妈妈这样真的挺幸运的,天无绝人之路,这只说明未来会越来越好的,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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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看我,可我读不懂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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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说:“是,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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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有了第一次短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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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爸爸好像一直在非洲工作,现在回来了?”我开始找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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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纪大了,申请调回来了。落下一身病,上个月也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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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这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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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有点儿不敢问下去了:“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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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太累了,晕了一次,休息一下就好了,早就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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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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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没什么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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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是,有太多的话,却因为每句话都沉淀太久,字与字之间分崩离析,堆叠在一起,乱了一丝。它们都软绵绵的,即使在五脏六腑沸腾,也根本戳不穿我这七年间练就的微笑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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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开了个工作室。挺有一套的嘛,你。”余淮突然拍了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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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得我浑身一激灵。闷热的夏天,手掌温热,我却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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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笑着谦虚:“你听谁说的?小打小闹,糊口而已,这不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嘛,不啃老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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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欲言又止,刚刚要说什么,像是被我那番话给堵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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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话题第几次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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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无话不谈的两个高中生,现在都接近奔三的年纪了,隔了这么多年,多想询问彼此的故事,恐怕都会担心对方懒得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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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真的想问我吗?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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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呆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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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闷头盯着自己的篮球鞋,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回答说:“下周,下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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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着急啊,挺辛苦的。美国生活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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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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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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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接下来我应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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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说,有空一起吃饭吧,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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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说,保重,那我先走了,再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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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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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贪恋起并肩坐着的感觉,舍不得硬气地离开。曾经那么平常的事情,此时却如此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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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手机先响了。他不好意思地接起来,电话里面可能是他的爸爸,问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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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示意他赶紧回去,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最后都化成了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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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住院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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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还是变了很多的,比如不再好奇他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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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再淡定,回家时也还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大衣柜前照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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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居然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比睡衣还难看的运动服!裤线带白杠杠的那种!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脸的汗和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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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已经太困太乏,没力气沮丧。我匆匆洗了个澡,头发都来不及吹就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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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和他的这段枯燥对话在我的脑海里重复播放了很多遍:他复杂的表情,干巴巴的话……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拍后背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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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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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消失像楼上砸下来的第一只靴子。他的重新出现,则扔下来第二只靴子。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席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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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午十一点才醒过来,吃了两口饭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人忙起来的时候比较不容易胡思乱想,天日昭昭,专治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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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片时助理打电话来,说接了一个新单子,婚纱照,客户下周会从北京飞过来洽谈,留在这里拍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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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过来,在这儿拍?咱们这儿有什么好景啊,他们是本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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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问。人家说来了以后见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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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问那也不问,我要你有什么用啊,当传声筒吗?”我差点儿摔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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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害怕,还在那边笑。我妈居然还说算命的语言我是个帅才,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算命的大都眼瞎了。在别人骂他们之前,自己先要把事情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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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是齐阿姨在陪护,所以晚上吃饭的就只剩下我和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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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晚余淮这个话题遭到我的激烈反弹,我爸今天见到我的时候都有点儿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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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面对面往嘴里扒着稀饭,我爸忽然找到了一个话题:“林帆出院后差不多也该回学校去了,新房子那边装修得差不多了,他一走我们就搬家了。你屋里那些以前的卷子、课本什么的,那么厚一大摞,前几天我和你齐爱意收拾了一下午才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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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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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了不少你同桌的东西啊。”我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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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瞬间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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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你们动我东西了!”我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都快退休的人了多歇歇不行吗?收拾东西就收拾东西,怎么还翻着看啊!您闲得慌就下楼打打太极拳、跳跳《伤不起》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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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顾我爸的反应,以光速冲进我的那个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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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塞进 床底下箱子里乱糟糟的东西,都被他们理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抽屉里和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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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我的抽屉里到底也没有钻出过一只哆啦a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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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拉开抽屉,却看到了最上面躺着的一本包好皮的数学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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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角已经磨破泛黄,书皮快要挂不住了,又被我用胶带仔仔细细地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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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上面那六个字。四个是对的,两个是误写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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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五班 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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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轻轻拂过书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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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用我翻吗,那不都写在明面儿上了吗?”我爸在门口非常委屈地申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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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明天我爸休息,今晚应该是他去跟齐爱意交接班的。可是我坚持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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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犯贱地想要去见余淮。我是真心疼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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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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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着我爸新煲的黄豆脊骨汤走进病房的时候,林帆的表情明显是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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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天的这一顿一顿油腻腻的汤,你们是真心想让我快点儿死啊。”林帆还没说完,就被齐阿姨敲在了脑门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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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汤对你有好处,愈合地快,你以为我乐意给你送,想让你死有的是办法,我犯不上跟自己过不去。”我把饭盒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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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有我姐这么说话的吗,你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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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哪儿不对?你活该。”齐阿姨瞪他一眼,转头问我,“今天晚上不应该是你爸爸来吗?我听林帆说,你昨天快两点才回家。我今天跟护士打招呼了,让他们早点儿开始输液,你也早点儿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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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你快回家吧,都累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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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阿姨又叮嘱了林帆半天才离开医院。我盯着林帆把一饭盒的汤喝完,在他开始输液以后才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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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都不知道应该上哪儿去找余淮,但是总觉得也许还可以再偶遇一次。昨天没有留电话,留了我也不会再主动打了,但是偶尔一次总归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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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想着,就在门口拦下了一个护士,正要问问她尿毒症的患者住在哪几个病房,忽然有人从背后敲了敲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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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淮,好像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脸有些红,看着就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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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我笑了。他知道林帆的病房,他来找我远比我找他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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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如此,以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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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吃饭没有,我想了想,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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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医院对面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坐下,各点了一碗面和几个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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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久都没吃过兰州拉面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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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想,“上一次吃……好像还是咱们俩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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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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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新东方啊,记得吗,医大旁边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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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看了看他。他现在的每句话我都会琢磨一遍,比如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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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那家比较好吃,比现在的这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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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倒是很疑惑:“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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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因为现在这家我撑得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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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换了话题:“你在美国的时候和咱们同学有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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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余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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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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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吃了一大口面,垂下眼睛闭着嘴嚼,不知道为什么嚼得那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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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什么。没什么联系的必要呗,”他有点儿不自然地笑,“不过,我猜你肯定和简单、β关系依然很好。她们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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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考了公务员去青岛,现在在做市委办公厅的科员,向着腐化堕落的道路大步进发了。简单当年走了狗屎运,居然真上了中国政法,现在在读研究生,明年也该毕业了。β还在英国读书呢,和韩叙一样都在伦敦。张平的儿子都四岁了,她终于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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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股脑儿地将我知道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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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点点头,丝毫没有挑某个人继续深入问问近况的想法。我不知他是不关心,还是压根儿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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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开摄影工作室?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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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忽然有点儿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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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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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应该说什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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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搜索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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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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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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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看着我,忽然盯上了我剩下的大半碗面:“你不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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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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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给我吃吧,最近很累,特别容易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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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把我的碗拖了过去,毫不嫌弃地继续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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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藏的时候,老范也吃掉了我已经咬过一口的青稞饼,但是我的脸可没红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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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商又回到高中时期。这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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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余淮抢着结了账,我也没跟他抢。他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匆匆回住院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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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他问我要手机号。我看着他掏出iphone,突然一股火冲上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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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灵通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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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换了。”余淮先是笑了笑,好像我问了一个多傻的问题,然后慢慢地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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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发一言,看向我的眼神里,流动着我完全陌生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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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些可怜。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余淮可怜?这种认知让我有些难过,关于那些石沉大海的短信和电话的疑问,忽然就问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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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地报出了一串数字。他对数字的记忆力依旧很好,解锁、按键,没有停下来再问我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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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高中也做得到,初中不用手机的时候甚至能把十几个常用的座机号码都倒背如流。但是现在完全不行了,一串号码过脑就忘,常常攥着手机找手机,盖着镜头盖儿找镜头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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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对他真是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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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一想,人家在美国是天天泡实验室的,脑袋不好使可怎么办,说不定会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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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笑了一下,推开店门刚迈出一步,又转过身,问:“你最近拍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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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后天,去雕塑公园,给三个刚毕业的高中女生拍闺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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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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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吗,想泡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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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那些妹子还不如泡……”他明明已经咧嘴笑起来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能地说了什么,整个表情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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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如泡什么?泡什么?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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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电话联系。告诉我时间、地点,我去看你。”他说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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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来回哐当的们,又有点儿控制不住地想要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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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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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像两个老同学重逢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在内心回忆一下当年的懵懂青涩,意淫一下未完待续的暧昧,记吃不记打,然后呢?下个星期人家高材生飞回美利坚深造,我干吗?沉浸在往事中苦守寒窑十八载吗?王宝钏好歹也是个已婚妇女,领了证的!我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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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年不告而别和杳无音讯给我带来的难过,在七年之后已经淡得咂摸不出原味,但是至少,我不再是傻傻地在他背后亦步亦趋,把身边少年的小感动和小邪恶都无限放大的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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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放过了他,却没有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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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最好的我(NO.333-NO.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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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我矫情吧,我没有主动给余淮发拍摄的地点和时间,一起吃饭的第二天,我爸代替我去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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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修图修到深夜,这样可以少想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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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要来看我拍片,可我已经不敢期待了。虽然我一直在等他打给我,或者发一条短信——可关机开机许多次,依旧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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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不抱期望了,可为什么还是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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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我赶到了雕塑公园,化妆师提前半小时到的,在门口的咖啡厅给三个小姑娘化好了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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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急着给她们拍,这个时候的阳光不好,不如大家先聊聊天,等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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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了电脑,为了给她们看我高中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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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哪个有照相恐惧症来着?”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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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生同时指着中间那个带牙套的短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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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照相就喜欢乱动,非要在人家按快门的时候拨一下头发,挠一下鼻子,每张都会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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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牙套造成的紧张感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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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这张好看!”一个姑娘指着简单和β穿着民国女生装大笑着打闹追逐的照片,“我也想穿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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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就给你们准备了民国女学生装。”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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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恶趣味。我们仨青春不在了,但是她们仨清纯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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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永远年轻,可永远有人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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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克服那个姑娘的紧张感,我特意给她拍了几张半侧身回眸,眼睛特写、抬起手掌心朝外挡住嘴巴的逆光小清新照,回放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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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这样,只要看到自己好看的照片,本能地就会学习成功的经验,自信心慢慢地也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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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套妹眼睛亮亮地看着照片,捂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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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女孩子真是我拍过最配合的对象,嬉笑打闹,宜动宜静,一丁点儿都不费劲儿,我也被带动着青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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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动裙裾,吹乱头发,却遮不住三双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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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好想念我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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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奇怪,那本来不应该是我最开心的时期。如果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选择是否回到高中,我一定选择否。我喜欢现在的自由,喜欢从事现在的工作,现在现在的我自己,喜欢把一切牢牢抓在手里的感觉,因为这才叫做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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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我的脑海里,真正清晰得纤毫毕现的回忆,却都在高中,我可以记得一段对话中的微妙语气和每一次停顿,也可以记得那些一闪而过的表情,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小事时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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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更喜欢现在的耿耿,我是最好的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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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挥之不去的、最深刻的记忆和最炙热的感情,是不是我难以忘记余淮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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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耿耿,是不是还喜欢着当年的余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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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相机,看了看将沉的落日,找了一个入画的好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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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排最后一组镜头。画面效果就是我躺倒,仰拍你们三个,你们要一起抬起脚朝我的镜头踩过去——别真踩啊,赔死你们!就是做个样子,上半身爱怎么摆姿势都行,别担心,我要拍好多张呢,总能挑到一张大家都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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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姑娘照相,讲究太多都没有用,重点就一条——拍得胸大脸小显白显瘦,只要自己好看,甭管什么背景什么主题,她们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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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个凶狠的,就把我当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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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数学!”牙套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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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两个立刻来状态了,三个人都凶神恶煞地踩过来,半途却忍不住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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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拍了许多张,到最后因为腹肌无力了,才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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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起来的时候,竟然在眼前看到了余淮,他站在三个穿水手服的女高中生旁边,笑看着我,意外地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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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顾不得拍打身上,立刻拿起相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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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不是还爱着当年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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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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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生走了以后,我坐在广场中央的地上收器材,他也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饶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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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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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心虚。我故意没告诉他,可他来了,现在错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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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前天晚上病危了,昨天晚上才彻底脱离危险。我已经两天晚上没睡了,”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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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捏捏鼻梁,努力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我都忘了你在哪里拍片,所以就往你们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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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联络电话拨了过去,你的小助理说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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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惭愧,赶紧加快了收东西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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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能去你那里休息一会吗?”余淮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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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很心疼,这个眼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唤起了我的母性,看来真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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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一把抢过我死沉死沉的摄影包背在了他自己身上,说:“你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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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累着了。我让他上二楼,在沙发上稍微坐一下,给他倒杯水。端着水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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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看到他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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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搬不动他,也不想吵醒他,索性就让他躺在沙发上。去卧室拿了一条毯子正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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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铺在他身上,忽然看到他半掀起的T恤短袖子下面,有一小片奇怪的黑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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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毯子放在一边,很轻很轻地把他的袖子再往上翻了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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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黑色的对号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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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住嘴唇,轻轻地用手碰了碰,温热的触感传递到我冰凉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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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文身师随便设计的什么对号,这就是高考那年我给他画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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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转角是尖尖的,尾巴上扬到最后还要做作地微微向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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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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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这样画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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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去复读之前,把这个对号文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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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身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他却没有,像只大虾一样蜷缩在我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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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睡得像个孩子。我盯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和他手臂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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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身,忽然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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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我给他煮了点水饺,然后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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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焉地坐回电脑前继续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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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完后,就自己去水池把碗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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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他阴阳怪气的大叫,“你这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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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堆了多少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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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夜宵懒得洗嘛,”我说。“你看不过眼就帮忙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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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社会未来进化的趋势就是,有节操的人第一批灭绝。”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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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大声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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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那边传来的碗筷碰撞的清脆响动和潺潺的流水声,我盯着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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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屏幕,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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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是不是就是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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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高中毕业,就一个人生活,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在家里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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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人的动静了?刷盘子洗碗,吸尘打扫,细细碎碎地过着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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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开始向往这样的每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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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没什么。重新见到你,才觉得还是两个人的时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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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甩着手上的水珠走过来,被我的样子吓到了,露出小媳妇一样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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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对我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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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辛苦了,”我大笑,“帮我再把桌子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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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挑了眉:“一个家里,—般数学不大好的那个是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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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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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个玩笑,可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这个玩笑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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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忍不住要开口问他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指着我电视柜上面的一个格子储物间说:“你家也有红白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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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了一下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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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淘宝回来的,怀个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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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公寓也有。哦,我现在和林杨夫妇合住在一个大公寓,每天都当电灯泡,生活压力很大的。”他开了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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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谈恋爱不就好了 。”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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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尴尬地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们仨经常一起联机打游戏,他俩都打得特别烂。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个人对红白机情有独钟,总是一起玩《松鼠大作战》,也不嫌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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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恋爱的人都不嫌腻烦。”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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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咬紧什么亊儿的时候也很像一只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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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一起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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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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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什么身份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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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比自来熟地开始把红白机的几根连接线往我家 电视上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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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这里有这个版本的《坦克大战》啊。哦,《松鼠大作战》《双截龙》你喜欢玩吗?你肯定不行,打排球都手眼不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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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这个吧! ”我忽然挤到沙发上,坐在他的左边,抢过主手柄调到了一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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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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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陪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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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38 一 No.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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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喜欢这个游戏。”我一边玩一边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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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关是沙漠,第二关是古城,第三关是机械城,第四关是沼泽地, 第五关又是—座奇怪的古城,第六关是格外复杂的机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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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红一绿两辆越野车,一边前进,消灭所有拦路的敌人和机械装备, 一边解救人质,在机场放生,然后与BOSS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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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半年前买这台机器的,玩到这个游戏的时候特别激动。我三四岁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台红白机,我爸妈经常一起玩,《坦克大战》啦,《松鼠大作战》啦,《魂斗罗》啦,配合得特别好。我妈急躁,打冲锋,我爸稳妥,在后面掩护,”我一心二用已经是极限,没有注意余淮是不是在听,“小心,那里会有滚石落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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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操纵的棕红色越野车灵活地躲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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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吹牛,游戏果然玩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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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熟练是我专门练了半年才有的,而且只针对这一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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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呢,我还是最喜欢看我爸妈玩这个游戏,觉得特别刺激。我一直想象这两辆车上坐的狙击手是史泰龙和施瓦辛格一家子,看打游像看大片。小孩子嘛,本能地喜欢看到自己爸妈特别和睦般配的样子,他俩也只有打游戏的时候不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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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得有点儿动情,一分神,就被一个小兵的子弹击中了,车爆炸了,刚才好不容易吃到的十字炮白费了,又得重新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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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呵呵地笑起来:“你爸妈打游戏的时候不吵架很正常,可是我跟你打的时候很想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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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条命很正常嘛! ”我瞥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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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多傻的事儿你干起来都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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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发现,随着这个游戏的进行,那个髙中时候臭屁又毒舌的余淮, 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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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刚结婚那会儿也就二十三岁,我三岁的时候她二十六,正好是我 现在的年纪。可我现在游戏竟然没她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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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抓重点的方式真是风采不减当年,”余淮笑了,“正常人都应该检讨的是为什么你妈那时候都有你爸了,而你还是自己一个人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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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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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次一起沉默了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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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余淮一眼。他目光紧盯着屏幕,脸却红得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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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继续说:“其实我小时候一直希望有一天能有个人陪我一起打这个游戏,因为我爸妈一直没有打到最后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打穿这款游戏,就离婚了,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最后的BOSS到底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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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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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陪我打到最后吗? ”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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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余淮轻轻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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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一次死在了第四关,第二次集体把所有命耗到了最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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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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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再打最后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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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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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都投入了百分之百的注意力。余淮玩过两次之后就把所有陷阱和敌人的位置记得牢牢的,反应极快,以一己之力消灭了大部分敌人,护送我这个废柴绿车往前走,我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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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他,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嘴角带着骄傲的笑,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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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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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你看哪儿呢?作死是不是啊你! ”他突然大叫起来,我连忙回 过神儿,差点儿又被小兵一枪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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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才是余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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髙中的岁月,像是被他用一个叫骂的咒语,随随便便就呼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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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沉浸在这种气氛中,但是放任了自己,任他把我指挥得团团转,玩着玩着,竟然真的越来越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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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最终关的BOSS会二段变身,我只剩最后一条命,看着BOSS变身后快速流窜喷火的样子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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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躲到角落去,留住一条命等着看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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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乖乖躲起来,看着他左躲右闪,费了半天劲儿,我们终于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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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爆炸的声音,BOSS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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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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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是一段简陋的音乐和几幕简陋的图画,字幕结束之后,画面又回到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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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圆了小时候的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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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说陪你打到最后,就一定做得到。”他得意地扬眉,然后又慢慢地垂下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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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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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二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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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掉了电视,客厅没开灯,忽然一下我们两个人同时陷入黑暗。只有远处工作台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传递过来些微银色光芒,让我刚好能看淸他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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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左手臂靠我那样近。不是所有的温度都需要靠接触来传播。只要他在我附近,我就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像一只温柔的野兽,潜伏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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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扑上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住了他。他的眉眼离 我那样近,我瞬间什么都看不淸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吻一个人,我只知道我很想亲他,我很想念他, 我至今还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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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只是愣了一刹那,就闭上了眼睛,用一只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 紧紧地、紧紧地推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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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地需要一个人的怀抱和体温。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微弱光线中的一切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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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下一秒钟,被他狠狠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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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这样,耿耿。我不是来乘人之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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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很慢,很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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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冲过去要掀起他的袖子,他立刻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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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看到了,”我说,“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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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低着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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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高考那年夏天文上去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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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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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些信、短消息和电话,其实你都收到了,对不对?我理解的,我要是你,我也不希望见到任何人。你没陪我对答案,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有怪过你。可是后来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呢?你……”我深吸一口气,眼泪却一直在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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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你不喜欢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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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忽然抬起头看我,眼神锐利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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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身只是想给自己带来一点儿好运气。这能代表什么码?我为什么要找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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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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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觉得自己哪儿对不起你,”他忽然站起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太晚了,我得走了,后天我就回美国了,走之前就不再单独跟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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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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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急急地站起身,转身就要走,被我死死地攥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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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看我,泪水汹涌,像是情绪崩盘,下一秒钟就要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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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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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天之骄子,虽然晚了一年,可还是得到了你当初想要的一切。你要去清华,要去美利坚,你成功了,失败的是我,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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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髙考前说过有话要对我讲的,”这样的关头,我说起这句话竟然还会感到不好意思,二十六岁的女人提高考,“那是你欠我的,你应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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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了,”余淮说,"我们以前就没可能,以后更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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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走了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依然没有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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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不应该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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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想要的,当年的我想知道的,我已经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包括臭不要脸地去强吻,包括拉着他的手追问……至少我知道了现在我们没可能,也知道了当年他并没有话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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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的耿耿和二十六岁的耿耿都应该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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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到底在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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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最好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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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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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我竟然睡了十二个小时,明媚的阳光打在我脸上,一睁眼就是金灿灿的世界,把昨晚的难堪和丢脸都映照得像—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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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真的就是一场梦吧。我不允许自己继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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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好。小时候有点儿什么伤心事,有的是时间回味和难过。现在工作就不允许你沉沧,所以洗把脸,甩甩头,捧着心碎去赚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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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再去过医院,也没有联系过余淮。我记得两天后就是他回美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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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情,可他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可能我无论怎么改变,在他眼中还是那个可怜的耿耿,自然是比不上他这种一路在康庄大道上狂奔的髙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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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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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稀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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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仰起头,眼泪通通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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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星期后林帆出院了。我们三个去接他,我爸破天荒允许我也开车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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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差点儿又追了我爸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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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住了四个多星期的院,病床周围居然收拾出了一车的家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我远远看着我爸和齐阿姨两人忙忙碌碌地把东西都放好,热热闹闹地拌嘴,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个样子也挺和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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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还会想起他的生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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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亲情比我和余淮三年的同桌情要深厚得多吧?我对我爸妈营造的三口之家的气氛的记忆,也应该比对五班的怀念要多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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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妨碍我现在看着这两个最终将会相伴一生的人,觉得时间真是伟大,没有什么不登对,没有什么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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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也应该去和自己的过去做个告别,然后将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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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我朝他喊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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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认不出余淮的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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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毒症和类似病例的病房一共有三个,我挨个儿进去转了一圈,没看见一张像余淮妈妈的脸,倒是看到了上次差点儿把我活活吓死的死老太婆。我记得余淮说,她们是同一个病房的,那应该就是这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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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个人脸上巡视一圈,有一个脸庞苍白而浮肿的女人一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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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从她的眉目间仔细辨认一下,她忽然开口,问:“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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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轻得像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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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听说尿毒症患者做不了重体力活,没想到会衰弱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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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看余淮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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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脸上病态松软的肉堆到一起去,没有一点儿皱纹,怪异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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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你是他的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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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点头,“阿姨好,我叫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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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抬眼,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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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你啊。”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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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的妈妈没什么话可聊,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一看,除了同在一所医院的客气和对长辈的尊重以外,也许因为最后的一点儿好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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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妈妈似乎很髙兴有人来看望她,问了我很多关于我的工作的事情,—直拉着我的手说:“真好,真好,都有出息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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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更加想不起来家长会上那个凶巴巴的阿姨的本来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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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祝您早日康复,”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也没带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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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鲜花水果的来看看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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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记得,当初我还不乐意让你和余淮坐一桌呢,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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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她主动提起,以为她早忘了耿耿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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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人生病了都喜欢回忆?余淮的妈妈拍着我的手,也不等我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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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是真怕他不走正道,我也没时间管他,他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好,爸爸常年在国外回不来,我当然要替他尽孝道。所以对余淮就特别没耐心,做事情不考虑他的感受。这一生病生了六七年,很多事情都看开了,我耽误他两次了,这次不如死了算了,抢救不过来就抢救不过来吧。谁知道,还没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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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别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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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根本不适合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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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考上清华了,怎么我就不争气了。家里缺钱,他爸要是那个时候硬调回来,家里就没饯给我治病。你不知道,这个病是无底洞,每个星期都要透析,支撑不了。余淮那时候非要把他的肾给我,我怎么能为了我这条老命,赔了他的下半辈子?换肾之后就是半个废人了呀。后来也算天无绝人之路,等到了肾源,终于花光积蓄做了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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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心酸,只能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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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不能回来,换完肾排异反应严重,要一直吃药,结果比透析还贵,身边儿离不了人。余淮跟我说,他不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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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妈妈忽然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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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上清华了,跟我说他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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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她的哭声在我耳中忽然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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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去了本市的一所重点工科大学,一边上学一边照顾他妈妈,还是努力在三年内就修完了全部学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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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说,他复读过一年,最难受的时候朋友发短信劝过他,没什么好难过,大不了比别人都多活一年不就赚回来了。所以他特别努力,上不了淸华,就铆足了劲儿要跟同学们同一年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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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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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我发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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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的病已经好转了,不能干重活,但是不用住院了,我觉得都好了。不过他说要去美国读书的时候,我还是担心,家里都没有钱了,哪能供得起他?他说拿了全额奖学金,自己打工,不用家里帮忙,那些保证金什么的都是亲戚们凑的。我心里也不好受,他上一个志愿被我耽误了,这次我不能再拖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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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现在……”余淮的妈妈呜呜哭得越来越伤心,“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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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静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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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太多天降横福,太多飞来横祸。我没成熟到可以坦然看待的地步,只能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可当一切发生在余淮身上,我实在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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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怪阿姨拉着你絮叨。阿姨心里苦,也知道他和他爸更苦,不能一天到晚跟他们念叨死啊活啊,那不是让他们更难受吗?是我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给坑了啊,他之前还特别高兴地跟我说他遇见你了,说你现在发展得可好了,他在你面前都觉得抬不起头,说自己也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你独立,见到你就又高兴又难过。我心想那怪谁?那不都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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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的妈妈就这样哭了很久,最后才羞涩地放开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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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漂亮话来宽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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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病房很久之后,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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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依然人来人往。我曾认为医院是生死桥,却忘记了,在死亡这个结局之前,漫长的痛不欲生的过程,也是在这里发生的。它不光折磨病患,也折磨健康的人,在与死神的交锋中,病患付出生命,家人却付出了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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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那个面貌不经风霜的男孩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挫折站不起来,我以为他依然满身天之骄子的傲气,却不知道那个笑嘻嘻地对我说“我们一起坐同桌吧”的少年,背后已经过了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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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他,提着饭盒走过来,转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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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后天我就要回美国了”,他没有,自然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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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无法迈出步伐再次拉住他的手,问清楚这漫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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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当年的那个余淮,那个最好最好的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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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些脆弱的崇拜和美化的记忆,真的足够承载现在的余淮那山一样的悲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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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他是最好的他,后来的我是最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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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好的我们之间,隔了一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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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奔跑也跨不过的青春,只好伸出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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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颓然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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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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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48—NO.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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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了一个月浑浑噩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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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出门拍片,每天只是不停地修片,出片,让助理下印厂,一切都交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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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坐在家里的时候,常常还是会一看到沙发,就想起那个黑夜里,他推开我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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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情绪汹涌的眼睛,当时我看不恐怖行动,此刻回忆起来,心中尖锐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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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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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懂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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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张平说落榜生张继名满天下时,说成王败寇活在当下;他在顶楼向我小小地展示了自己对竞赛成绩的恐慌后,就立刻大声说“你要继续崇拜我”……这样的余准,怎么会愿意让我戳破他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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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已经和他的尊严紧密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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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少年余淮越是闪闪发亮,现在这个活在谎言里的男人,就越让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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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还曾经在他面前提张三的近况、李四的新工作、王五的留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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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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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也不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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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实实在在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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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给β打电话,虽然她总是不着调,但是有个人说说,至少有缓解心中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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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发现老朋友是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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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余淮之间的过去,即使我记得再清晰,时至今日也没有办法再和新认识的人说起。少年时代的东西,再怎么纯正鲜活,被我在这个年纪讲出来,也难免荒腔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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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不怕别人笑我,但我怕别人笑我和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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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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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β她们知道余淮的近况——这种无奈并不是耻辱,也不是失败,我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维护喜欢的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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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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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就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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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小心翼翼地避免和任何人联络的举动,假装自己已经飞回美国继续读书的样子,都很可笑,我一想却会疼得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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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竞赛失利,他走出阴影时对我说,林杨可以,我为什么不能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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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想重来吗?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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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会在夜里跑到市一院门口中,然后停步在病房门口;有时会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绞尽脑汁地想要对他好,绞尽脑汁到觉得把他当年对我所有的好都回报出来也不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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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他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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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用短信和电话逼迫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关停,所以没有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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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次次被命运捉弄,一次次拼尽全力把人生道路拨回正轨,然后再一次次输给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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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选择让他活在自己的“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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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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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期间我没有休息,因为之前小助理接的那个北京飞来的拍婚纱照的顾客已经到了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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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说,人家要去振华取景,让我跟着一起看看,边看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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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整七年都没回过振华了,这对夫妇真他妈能折腾人。要不是助理说开了个高价对方也乐呵呵地没奓毛,我才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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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精打采地站在振华大门口,幸亏只是取景,要是今年拍片,我估计能直接死在操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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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色的大门是我们入学前一年刚修的,到现在正好十年了,风霜雨雪的侵蚀之后,颜色褪淡,竟然比以前好看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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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明白恍如隔世是什么感觉了。十年前我第一次站在大门口的时候,曾经盯着它激动又忐忑地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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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是耿耿,我还不认识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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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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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头,眼前站着一个有点儿眼熟的女人,皮肤很白,长发抚媚,眉眼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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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有点儿面善。”我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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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是洛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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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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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学姐?!啊啊啊啊怎么是你!电话里怎么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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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我在校门口哇哇疯叫,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啊,当年的感觉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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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结婚?你拍婚纱照?谁?谁娶你啊哈哈哈,这么有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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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他很有福气,”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把我逗笑了,“而且我觉得,你可能会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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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马路对面招招手,笑得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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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髙大的男生抱着三瓶水,穿过斑马线朝我们跑过来,看到洛枳招手,瞬间也绽放出一脸无比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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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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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洛枳爱盛淮南,谁也不知道”的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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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原地,几乎要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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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盛淮南,半晌没说话,只是死盯着,彻底把人家看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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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自然不会知道我曾经在墙上见过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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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以前对人家小学妹……”洛枳面色难看地转头对盛淮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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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没有……吧? ”盛淮南挠挠头,被洛枳狠狠地掐了一把。他大笑,顺势将她揽在了怀里,从背后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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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老子还没反应过来,你们就秀上恩爱了,有没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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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特意回来跟我显摆的? ”我瞪洛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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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积点头,一脸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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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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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竟然可以这样改变一个人。那个总是讲话意有所指的洛枳,永远藏着秘密一样的忧郁学姐,此刻会如此坦荡开怀地笑,这比她传奇的梦想成真还要让我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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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盯着他看什么?”洛枳问我,自己却歪头去打量已经尴尬地背过身去的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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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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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那么相信,世界会善待我们,年少时第一个倾心喜欢的人,就一定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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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做到,简单没做到,β也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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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洛枳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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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相信爱情。现在世界用他们来证明,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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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过程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曲折,但是她做到了。 不是所有坚持都有结果,但是总有一些坚持,能从一寸冰封的土地里,培有出十万朵怒放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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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懦弱的我,只配站在旁边,默默地观赏一场与我无关的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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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和盛淮南此次就是专程从北京飞回来拍照片的。他们原本打算自己找个朋友来拍,可是拍摄效果很糟糕。她的思路就是回到两个人相识的高中去拍照,和我这个工作室一直以来的拍照风格很契合,她在网络上翻了很多推荐帖,一眼看中了我的工作室,再—看,老板叫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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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要使出最好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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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他们在学校里转了很久。他们挑选地点的时候我自然要问问题,一个个问题串联起来,串联成一段爱情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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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部分与我所知道的暗暗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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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她的那些精心写成的考试作文,都是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够在优秀作文讲评课上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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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一篇也没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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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旁听洛枳随意地对我讲着她为那场漫长暗恋所做的种种傻事,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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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这些话现在都能用这样的态度讲出来,真是成王败寇。”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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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败寇? ”走在前面的盛淮南忽然转身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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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一把年纪了,我还像个小姑娘似的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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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洛枳敏锐地注意到了,忍着笑为我解围,“比如现在你是我的了,以前多么说不出口的秘密,现在都能拿来当趣事讲。谁说结果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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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结果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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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修成正果,当年洛枳那样隐秘而酸涩的心思,都可以摊开在正午走廊的阳光下轻轻松松地讲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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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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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阳光下发生的故事,却都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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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发呆,洛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我:“对了,你的那个同桌呢?现在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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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无准备,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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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桌? ”盛淮南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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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洛枳的每句话在我听来都像是有回声,“他们俩的名字很有趣,连在一起,刚好是耿耿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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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南惊讶地扬扬眉。洛枳注意到了,连忙追问:“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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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南点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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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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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把话接了过来,笑着说,“余淮上学的时候特别崇拜你,被你影响得从来都不背文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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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么怪异的场景。我髙中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来给余淮崇拜的学长和我喜欢的学姐拍婚纱照,和他们两个随便聊着当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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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时光倒退—点儿,那时候,他们彼此不认识,我们却那么要好。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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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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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已经有数,跟他们又约定了些具体事项,又和学校确认了时间, 本周六就可以租用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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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找,我一个人在学校里面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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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地方你觉得不敢去,怕被回忆淹没,其实都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还没去呢,就自己把自己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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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振华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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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年没回来了,真的不得不回来了,也没觉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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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所学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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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在运动场看台上听简单和β唱过蔡依林的一整张专辑,可现在的Jolin已经转型成在能开演唱会的杂技演员了;我也在操场上扮演过英勇的排球女将,现在却爬个楼梯都要吃一整瓶盖中盖髙钙片还不能保证上五楼不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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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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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们五班的教室现在挂着髙二十三班的牌子。我从后门的窗户偷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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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和余淮的位置,刚好窗帘飘起,将两张桌子都笼罩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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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为三年的相处。我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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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得到,所以显得格外好,这不是爱。我一遍遍地在心中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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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吧,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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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不好面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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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振华出来,我打了个车,直奔市一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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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进住院处,就在院子里远远地看到了余淮髙大的背影,晃晃悠悠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拎着一个旅行包,可能里面装着他妈妈的换 洗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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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声地喊:“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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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认出了我的声音吧。否则为什么停步的时候,那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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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拒绝了我提出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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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我决定不念了,我这个专业可以中途拿一个硕士学位,也不亏,这样回来工作的话,出路也不错。困难只是暂时的,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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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感激地朝我笑,语气中没有逞强的意味,朴实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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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的病不能再换肾了,只能就这么继续做透析,―个星期一星期 地撑着。难受是难受,但把它当成吃饭睡觉不就行了吗?人每天都要吃饭, 不吃就会死,跟做透析是一回事儿,想开了就好。等我工作了,我爸爸就不用一个人支撑整个家了,能缓解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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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个骄傲锐利的少年,有一天也会这么平和地对我讲话。再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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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理想主义的大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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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清华的时候,我是有点儿不甘心。但是这次我没觉得特别难受。 一路衣食无忧地读物理到博士,去美国搞科研,这也太天真了,不是我倒霉,是我髙中时一直不切实际,从来没考虑过现实的压力。你要是以为我都这个岁数了还因为这些想不开,那可太小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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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更爽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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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离我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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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长椅上,强烈的阳光下,我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点点皱纹,因为清瘦,五官格外地立体,比少年时代舒展了不少,早已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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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被时光放过,只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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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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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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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余淮说,“可比你念书的时候强多了,那时候我都替你愁得慌,也亏你能坚持得下来。现在这样真好,我为你高兴,你……真的很好,我觉得自己面对你的时候,都有点儿抬不起头来了。美国的生活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一早去实验室,里面一堆中国人,忙一天, 晚上十一点才回公寓…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林杨他们做的剩饭,一边吃一边看PPS,真的,”他笑,“在美国看PPS,想起来都觉得荒谬。真没什么舍不得的。我再过下去也还是会迷茫的,你看,现在我们两个人颠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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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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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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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心里那种铺天盖地失落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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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介意,”我听到自己冷冰冰的声音,“我自作主张跑过来找你,不是来给你难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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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余淮说,“这是我自己心里的一道坎儿。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想看到你还是比我差,崇拜我,我心里就髙兴了。我不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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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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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这场不伦不类的谈话的走向到底会是怎样。我们把一切话就这样像成年人一样摊开了说,两个髙中生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断断续续地说完的心声,现在长大坚强了,学会说话和伪装的艺术了,都 能在五分钟内剖白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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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利索,多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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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你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伤你的。可能面对你的时候,我还是有种落差感吧,讲话就会很难听,做事也变得很差劲儿。见到你的时候,会觉得以前的生活都回来,更显得现在的我无能,没精神。所以我会反弹得很厉害,你别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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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余淮,你能不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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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能看到我们两个之间的土地在生长,将这张长椅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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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去找过你。在北京。”他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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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浑噩噩地听到这里,猛然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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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全程都看着我讲话,特坦荡、特有担当、特淡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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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句话,然在我转头看他的时候,回避了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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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决定不去淸华了的时候,心里特难受。说不难受是假的,我现在还回忆得起来那个滋味。我在家挺过了清华的开学时间,才算是好了点儿, 就像断头台上那把铡刀终于落下来一样,心里再也不慌了。在这边上了大半年学,也接受现实了,想起自己跑得无影无踪,还换手机号这些王八蛋事儿,觉得真丢脸,怎么也要去北京给你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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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跟徐延亮打听过你。连徐延亮都不知道我压根儿没去清华的事 儿。我打你们宿舍电话,她们说你不在,我就一直在楼下等,等到天快亮了,看到你牵着一个男生的手,和一群人滑着旱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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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想解释,却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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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继续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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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挺开心的。我觉得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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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开心啊?笑就代表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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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拍了拍我的头,手的温度比太阳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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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我不再坐在你旁边了,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以前的生活结束 了,我们不是同桌了,我没有以前的余淮那么好,你却比髙中时候更好了。你别这么倔了,你……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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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这么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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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站起身,摆出道别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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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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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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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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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温柔地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像十七岁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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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髙中生耿耿要问的问题,髙中生余淮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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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余淮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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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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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日子过得跟流水账似的,反应过来的 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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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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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回答,却看着我,反问:“你呢?你现在呢?你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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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转身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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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最好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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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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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告诉洛枳我心中的方案,只是说,我猜她一定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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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景取在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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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端坐在桌前写着作文,白色婚纱的裙摆一直沿着小组之间的走道蔓延。新娘用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右手执笔,微微歪着头,咬唇写得无比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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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她背后,一身西装的盛淮南,像个好奇的大男孩一样,伸长脖子往上张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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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景在盛淮南原来的班级教室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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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出镜了,一把年纪还没羞没臊地穿着校服,在班级门口将一本笔记本双手递给新郎打扮的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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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远处,侧身对着摄影师的洛枳,正扭过头看着我们,以一个角落里陌生人的身份默默地、卑微地偷窥着,身上的婚纱让她成了整个画面里最骄傲和昂扬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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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景在升旗台上,新嫁娘扶着旗杆,朝着台下仰头看她的男人,轻轻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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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会因为紧张而把国旗升成那个样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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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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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景在行政楼的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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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是最后一个在助理和化妆师的陪伴下慢慢地走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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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一眼就望见了站在早已被粉刷得雪白的留言墙前的盛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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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墙上,是他刚刚用最大号的油性笔写下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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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南爱洛枳,全世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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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摆弄遮光板,一抬头就看到洛枳哭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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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永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学姐,到底还是在这一行字前面哭花了妆,提着裙角,踩着髙跟鞋,像个十六岁的少女一样,不顾在场的所有陌生人,飞奔上楼梯,扑进了那个她倾心爱了十年的人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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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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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只想到了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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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个夜里,曾经—把将师兄推开的耿耿,也像此刻的洛枳一样,不管不顾地扑向了旁边的余淮,没羞没臊地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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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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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他的人不是那个坐同桌的怂包耿耿,那个耿耿没有这种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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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想要亲他,想要拥抱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心疼他的坚持和妥协,想和他每一天一起面对未知的一切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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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和未来真的可以分得那么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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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我的手掌,这只手算不对数学题,却拍得下似水流年,我从未将自己割裂成两部分,为什么要我算清楚爱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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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念他,这么多年从未断绝的想念。时间改变了我们,却没有改变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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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手机,给余淮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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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晚秋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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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高考答案的那天上午,我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今天我用新的手机号重新发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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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故事从那条短信之后中断,今天我要从这里,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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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夏天我没有等到的人,我今天一定会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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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们的事情,错乱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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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假装看不到我惨不忍睹的卷子,嘲笑我包书皮,拎着一兜子书送我回家,拉着流鼻血的我在操场上狂奔,连夜订正田字方格上的函数笔记, 怜着一棵树苗跨越半个城市……最终留下一句没能做到的;有我呢,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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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喜欢这样平凡的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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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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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淮,有我呢。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一直在你身边,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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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意义本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扭转命运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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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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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我的少年远远走过来,一开始还是医院门口那个疏远的样子, 然后渐渐地、渐渐地绷不住脸上的笑意。笑得像个得逞了的坏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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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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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站在打电话的大肚子叔叔旁边一脸不忿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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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站在红榜前对我说“我名字左边的那个人叫耿耿,跟我的名字连起来,正好是耿耿余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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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侧身执笔,装作随意的样子写下“最好的时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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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门外的走廊里孤零零等待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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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顶楼大声说“你要继续崇拜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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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我家门口,说“以后有的是机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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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放下红白机的手柄,说,“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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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涩地挠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日子过得跟流水账似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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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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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背后的岁月,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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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场七年前的洪讯,越过一整个靑春,时至今日终于漫到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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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爬上坡去找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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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找着一边嘟囔:“不会真的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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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他敲了我的脑袋一,“我上个星期还来看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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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看说漏嘴的家伙,直到他红着脸偏过头,拉起我的手跑到一棵挺拔的杨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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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指着树干说:“你看,我旁边那个人的名字叫耿耿,和我合在一起,刚好是耿耿余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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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看他,说:“我就是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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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们的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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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让我们从这里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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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我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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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作者:
故乡之北
时间:
2014-9-24 18:54
好文章 谢谢楼主分享 无私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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