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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九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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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2
标题:
九命猫
九命猫——搭拌过日子
这件事情发生在深城。
中国的版图就像一只雄鸡,深城就坐落在北部的鸡头上,离国界不远。
两个国家关系紧张的时候,剑拔弩张,就像颈毛乍起的发怒的公鸡。
后来,两国友好了,双方的居民经常互相越过界河,到对岸做生意。
在深城的大街上,经常可以看见黄头发、大鼻子的醉鬼,他们抱着酒就是抱到了幸福。
深城是个县,不大,南城门到北城门三里三,东城门到西城门也是三里三。
因此,经常听见深城人这样说:都住在这三里三,谁不认识谁呀!
北城门外是一片平房住宅。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深城的老居民。
远处,可以看见深城监狱,高高的大墙,挂着带刺的铁丝网,据说通着电,当然谁都没试过。
还可以看见岗楼。
岗楼里站着威严的武警,刺刀闪着冰冷的光。
晚上,那岗楼上的探照灯晃来晃去,戒备森严。
我们现在讲石头胡同的故事。
这是一排平房,家家独门独院。
有一户人家,女主人叫朱环,丈夫叫李庸,两个人至今没有小孩。
朱环有点胖,三十二岁了,脸蛋依然很光滑,算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她在医院当保洁工,工作很苦,工资很低。
李庸在深城一家粮库打更。
他比朱环大四岁,干瘦,还有点驼背,远远看上去,有点像老头。不认识的人,甚至以为他是朱环的父亲。
两个人结婚五年了。
李庸是濒县人,濒县和深城隔一条河,那河有个挺好听的名字——甲零河。
他是顶替父亲工作来到深城的。
他到深城粮库工作那一年已经三十一岁,却一直没有讨到老婆。
经人介绍,他认识了朱环。
两个人见了一面,互相都挺满意。
朱环丧偶。
她前夫叫欧利,死于一场车祸。两个人结婚三年,还没有孩子。
朱环有病,不能生育。看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
就在李庸和朱环商量结婚的时候,朱环告诉了他一件事——她曾经被人强奸过。
那是欧利去世前两三个月发生的事。
朱环没有隐瞒,把那个人告了。
那人被抓了起来,判了六年刑。
朱环没有说那个强奸犯姓甚名谁。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3
李庸也没有问。
朱环说,欧利是一个通达的人,他的态度取决于朱环。朱环无所谓,他就无所谓;朱环很愤怒,他就很愤怒……
这件事一点都没有影响她和欧利的感情。
她最受不了的是街坊们的眼神。
每次,她从邻居们面前走过去,都会感觉到他们在背后小声嘀咕什么,就像嚼一块口香糖。假如她回过头,他们就会蓦然住口。
她知道,他们在谈论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街坊们把这块口香糖嚼得实在没有味道了,终于扔掉了。
既然朱环对李庸讲了实情,既然她的前夫都没有因此嫌弃她,李庸当然更不会嫌弃她。况且,那都是过去的事。
婚后,李庸再没有提过这件事。
李庸中年娶妻,像爱女儿一样爱着朱环,对她的关心和呵护简直无微不至。
尽管生活一直很辛苦,但是,两个人很和睦。
他们的婚姻像小米一样平凡、琐碎、质朴。
李庸的爱好是抽烟,“羚羊”牌,多少年了从来没变过。这种烟的颜色像雪茄,很辣,四角钱一包。
他一天抽两包。
他从来不给别人发烟,也从来不抽别人的烟。
他总是低着头抽烟,烟雾慢腾腾升起,就像是他的形体动作。
说他像个老头子,还不仅仅是因为他老相,他的一举一动总是很缓慢。
朱环的喜好浪漫一些——养鸟。
这似乎不太符合她的身份。养宠物的女人,一般都很富裕,很清闲。
朱环养的是一只鹦鹉。
那是一只颜色古怪的鹦鹉(实际上,鹦鹉的颜色都挺古怪的)。
它的背是绿色的,脑袋和脖子是灰色的,嘴是红色的,脖子上有一条紫色的道道,像个细细的围脖。
朱环用木头为它制作了一个栖身的秋千。
平时,它总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上面,直直地看主人吃饭,睡觉,聊天。
令李庸最不满意的是,这只鹦鹉从来不学舌。
买回它那天,朱环就逗它说话:“你好吗?”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3
鹦鹉一言不发。
“妈妈。”
“爸爸。”
“我饿了。”
“我渴了。”
朱环不停地说。
鹦鹉像木偶一样看着朱环,始终不开口。
李庸甚至怀疑它是个哑巴。
朱环却不气不恼。每天下了班,都要精心给这只鹦鹉喂食喂水,极其细致。
李庸觉得,朱环是因为没有孩子,寂寞,她把这只鹦鹉当成孩子了。
朱环没有放弃。只要一闲下来,她就站在鹦鹉面前,逗它说话。
“爸爸。”
“妈妈。”
“宝贝,你害怕吗?”
“宝贝,你说话呀?”
……鹦鹉的嘴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有时候,它会“呼啦”一下突然飞起来,在屋子里盘旋几圈,再稳稳地落在它的秋千上,随着秋千荡来荡去,注视着房子里的人和物……
这时候,李庸才感到它是一个活物。
那个秋千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停下来。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和那个秋千一样,变成了木头。
是的,李庸一点都不喜欢它。
吃饭的时候,它经常会像轰炸机一样把一粒粪便投放在饭桌上,甚至准确地投放在李庸的酒杯里。
李庸抬起头,愤怒地寻找它。
朱环就咯咯咯地笑。
李庸不奢望朱环把它扔掉,只希望她能用链子把它固定,不要乱飞舞。
朱环不同意。
她说:“那样,它多痛苦啊。它也知道憋闷的。”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有一次,鹦鹉好像病了,不吃不喝。
朱环竟然急哭了。
李庸不理解她的眼泪。但是,他不恼怒,用粗糙的大手抚摩着朱环的头发,耐心地劝。
朱环猛地把他的手打开,大声说:“我没在家的时候,你肯定虐待它了!”
李庸不辩解,只是说:“不就是一只鹦鹉吗?它要是死了,我再给你买一只。别哭。”
朱环的嗓门更大了:“你的心可真狠啊!就是有一天我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你可以再娶一个,是不是?”朱环发起脾气来显得有点凶蛮。
“你是你,鸟是鸟。”
李庸笨嘴笨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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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4
九命猫——神秘的戒指
朱环是个挺平常的女人,微微有点胖。
她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只是,她有一枚令人刮目相看的戒指。
那是一枚金戒指,很大,看上去沉甸甸的。中间镶嵌一颗绿绿的玉,大家叫不上那玉的名字,反正很漂亮。黄金有价玉无价,对于石头胡同的女人来说,这枚戒指绝对是一件奢侈品。
偶尔,几个邻居女人在一起打牌,朱环那戴着戒指的手就特别显眼,大家总是要羡慕地夸几句。
因此,朱环在邻居中的地位也就高了许多。
蒋柒问过她:“这戒指很贵吧?”
朱环笑而不语。
“以前没见你戴过啊。是李庸给你买的吗?”
朱环撇撇嘴说:“他会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那还不如放他的血了。”
“那是你自己买的?”
“那不是和放他的血一样吗?”
蒋柒立即笑起来,说:“李庸如果知道这戒指的来历,那一定比放他的血还难受。”
“你别胡说啊!”
“那是哪来的?总不会是你捡的吧?”
“你肯定猜不着,快打牌吧。”
邻居们一直没有打探出这枚戒指的来历。
其实,它在李庸心中也是个谜。
他记得他和朱环刚结婚的时候,她并没有这枚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枚戒指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他曾经问过朱环。
朱环含糊地说:“是我祖母送给我的。”
朱环的祖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死无对证。
“我怎么不知道?”
“为什么非得让你知道?”
“你以前没戴过它呀。”
“我舍不得。”
“这东西值很多钱吧?”
“我一个同学说,她去新加坡买过一枚戒指,和这个一样,要一千港币呢。”
“一千港币能换多少人民币?”
“至少换一千块。”
“这么一个小东西值一千块?那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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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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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4
卖了?”
“你想哪儿去了。”
“这戒指是有魔法的,你可千万别碰它,否则,你会倒霉的。”
朱环说这句话的时候笑眯眯的,李庸却感到有些不舒服。
朱环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城府很浅,很少有什么事隐瞒李庸。
但是,对于这枚戒指她却一直闪烁其辞。
平浅的朱环突然有了秘密,对于李庸来说,这是一件趣事,就像一马平川上突然有了起伏的山。
他不再追问这戒指的来历,甚至有意回避这件事。
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朱环的这个秘密。
他以为,终于有一天,朱环就会在一个夜里忍不住对他说:“李庸啊,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可是,出乎李庸预料,朱环一直没有告诉他什么。
李庸越来越对这枚戒指好奇了。
他注意观察朱环,发现她把这枚戒指当成了命根子。
平时,她上班从来不戴它,而是把它放在一个圆形的茶叶盒里,摆在梳妆台上。只有出去逛街的时候,或者和邻居们打牌的时候,她才会戴上它。
每次她把它从茶叶盒里拿出来,都小心翼翼的,从来不会朝外倒,那样,会出现磕碰,弄不好就会留下划痕。
她每次都慢慢扭开茶叶盒的盖,从上面伸进两根手指,把它轻轻夹出来……
渐渐地,这枚莫名其妙的戒指,在李庸的心里结成了一个疙瘩。
李庸不打更的时候,偶尔睡不着,常常朝那个茶叶盒看一眼。
他白班一周晚班一周。
有月亮的时候,那个茶叶盒明晃晃地摆在梳妆台上,好像无声地和他对视。它的影子显得出奇的长。
而没有月亮的时候,那个茶叶盒就是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越看越诡异。
一天半夜,他半梦半醒地起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向了那个茶叶盒……
他学着朱环的样子,轻轻扭开了它。
由于紧张,他弄出了声音。是盒身和盒盖碰撞出了响声,很清脆:“哐啷!”
他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看朱环。
她的脸朝着李庸的方向。
但是,她的眼睛闭着,似乎没有醒。
李庸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有醒,才慢慢回过头,继续开启茶叶盒。
他终于把它打开了。
奇怪的是,里面还是一个茶叶盒,它和外面的茶叶盒一模一样,只是略微小一些。
他愣住了。
这盒茶叶是他的一个表舅来串门时买的礼,茶叶早喝光了,而这个铁盒子挺好看,上面画着竹子和熊猫,因此一直没有扔掉。
可它只是一个空盒子啊。
他扭开里面的这个小盒子,发现小盒子的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盒子,就像一种叫“套娃”的玩具……
他一层层地打开。
扭开十几个盒子,还不见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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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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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4
越来越感到害怕了。
他不知道最后他会看见什么。
终于,他打开了最后一个最小的盒子。
里面装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好像还在缓缓地动。
这是什么啊?
他把眼珠凑上近前,仔细看。
突然,他看清了那个东西,吓得尖叫了一声,“哐啷”一声就把那个最小的盒子扔到了地上。
那是一只眼珠子!
他叫了一声后,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朱环被他弄醒了,正在床上朝他看着。
她只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珠子闪着亮晶晶的光,缓缓地转动着……
李庸猛地从梦中醒过来。
他听见朱环大声叫着他:“你怎么了?你叫什么呀?”
李庸用被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说:“没什么……我做梦了。”
“什么梦?”
粗心大意的朱环第一次变得细心起来。
“好了,睡吧。”
李庸不想再回忆梦里的情节。
“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李庸看了看梳妆台上那个茶叶盒,说:“我梦见了那个茶叶盒。”“然后呢?”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只眼珠子。”
朱环的手一下抠住了他的肩。
“你怎么了?”
“我……”
“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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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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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5
你说吧。”
“我刚才也做梦了……”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你爬起来,鬼鬼祟祟地走向了那个茶叶盒。你打开它之后,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抠出自己的一只眼珠子,放了进去……”
这个梦在李庸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它成了一种暗示。
从那以后,每次李庸睡不着,看那个茶叶盒,都觉得那里面好像有一只眼珠在看他。
那只眼珠永远不睡觉。
又一天晚上,他半夜里又梦见了那只眼珠,一下醒了。
朱环在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房子里静极了,月亮半明半暗。
他还是不放心地朝那个茶叶盒看了看。
他倒吸一口冷气——他竟然又看见了那个眼珠。
那个眼珠已经爬出了盒子,正在盒子后闪动着。
他眯起眼,看清那眼珠的后面是一堆毛烘烘的身子。
他的心放下来。那是他家里养的猫。
猫躲在茶叶盒后面,挡住了一只眼珠,正在朝他看。
可是,他接着就感到不对头了。
这只猫深更半夜不睡觉,看他干什么?
他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它……
终于,他抵不住稠黏的睡意勾引,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天早上,李庸下了班,回到家。
朱环上班去了。
他本应该补觉,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
他走到梳妆台前,不太麻利地打开了那个茶叶盒。
里面空荡荡的,朱环的那枚戒指孤单地躺在里面。
他把它拿出来,第一次认真地端详它。
它就是一枚普通的戒指,不怎么漂亮,而且好像是镀金的。那已经暗淡的老黄色和玉的老绿色搭配在一起,显得有点古怪。
李庸把它扔进盒子里,盖上盖,放在梳妆台上,钻进被窝睡了。
那天晚上,朱环下班回到家,忙忙活活地做饭。
李庸在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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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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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5
电视上正在演一个磨磨叽叽的古装片。
过了一会儿,朱环扎着围裙走到他的身旁,站住了。
“吃饭了?”
李庸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问了一句。
她没有说话。
李庸感到有点不对劲,抬头看了看她。
她不会表演,李庸一下就看出她的愤怒来。
“怎么了?”
“你是不是动我的戒指了?”她气冲冲地问。
“我……没有啊。”
李庸的心中升起一股黑暗。
他想不通,朱环怎么能知道他动过她的戒指?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你不要动它!”
“我真没有动。”
李庸在这种小事上很少对朱环撒谎,但是他已经否认了,只好硬着头皮坚持。
朱环用围裙擦擦手,白了他一眼,终于说:“吃饭。”
那顿晚饭,两个人吃得很沉闷。
天黑后,李庸在上班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朱环怎么会知道他动过她的戒指?
也许,那茶叶盒的摆放有记号,比如熊猫和竹子的图案朝外;也许,那戒指在盒子里的位置有记号……
可是,她为什么对这枚戒指如此敏感?为什么别人一下都不能碰?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太喜欢它了?他和朱环之间本来是透明的,可是现在却挡上了一层阴影。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两个人的共同财产,李庸却感到这枚戒指例外。
它属于朱环的私人物品。
甚至,它也不属于朱环,而属于一只看不见身子和脸的手。
这只手从黑暗深处直僵僵地伸向他的家,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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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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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5
九命猫——马尾巴
这天夜里,李庸拿着手电筒在各个粮囤间巡视。
天很冷,他披着一件羊皮大衣。
他负责的是北区的粮食。南区归另一个更夫管。
一个个圆形的粮囤就像一个个巨大的茶叶盒,每一个粮囤的后面都好像躲藏着一只巨大的眼珠。
他忽然想起了朱环说过的话——你不要动这枚戒指,否则你会倒霉的。
今天,他动了它……
他竟然心虚起来。
他裹了裹羊皮大衣,给自己壮胆:能有什么事呢?
突然,有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从粮囤后冲出来,差点撞到他的身上,猛一拐,从他旁边冲了过去,他的手背碰到了那东西光滑的毛。
他抖了一下。
回过头,他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个毛烘烘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一个个粮囤静静地戳着,像一个个胖子,戴着尖顶草帽,遮住了眼珠。
只要一个人围着粮囤不停地转,那么另一个人就很难看到他。何况这里的粮囤无数。
李庸的胆子挺大,这跟他的职业有关。他朝前追了追,终未看到那个东西的踪影。他放慢了脚步,不再找。
他又联想到了戒指。
实际上,他之所以害怕这个毛烘烘的东西,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个东西和朱环的那枚戒指挂了钩。
回到值班室还有一段路,中间隔着一个个粮囤,以及一个个雪堆。李庸从一个粮囤上拔出一根抽样的铁扦子,紧紧抓在手中。
手电筒的光圈太小了,李庸一会儿照照前面,一会儿照照后面。
天气寒冷,撒尿成冰。光溜溜的地面被冻得十分坚硬。
他的脚步声很响: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他的手背仍然存留着毛瑟瑟的感觉。
他希望那个东西再次出现。不管什么东西,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你总是无法看清它,或者是突然看得太清。
比如死亡的长相。
现在,李庸希望看清它。哪怕它是一只长得像老鼠的狐狸,或是一只长得像狐狸的老鼠;哪怕它长着三只眼睛,或者没有眼睛……
突然,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这一次,李庸看见了它的尾巴。那不像是狐狸的尾巴,更不像老鼠的尾巴,而是有点像马尾,或者说……像女人的头发。
那尾巴(或者说那头发)一转眼就消失在粮囤的背后。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6
庸追过去,什么都没有。
它和李庸捉起了迷藏。
这个沉默的更夫有些恼怒了。
他握紧铁扦子,在那些粮囤中间奔跑起来,想找到那个东西,一扦子穿透它的心脏。
他的动作迟缓,跑起来像一只笨鹅。跑着跑着,他踩着了一个雪堆,摔了一个跟头,手电筒飞了出去,灭了。
四周漆黑一片。
他气喘吁吁地爬起来,在地上乱摸了一气,终于没有找到他的“太阳”。
他决定放弃了。
他在黑暗中,一步步朝值班室摸去。
值班室在不远处,很低矮,被粮囤包围着,像一个坟墓。
一路上,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他进了值班室的门,立即伸手在墙壁上找电灯开关。
竟然停电了。
他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朝床上摸去。此时,他最担心的是在床上摸到那个毛烘烘的东西。谢天谢地,床上什么都没有。
他躺下来,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窗外蹑手蹑脚地走过。
不是动物,好像是人的脚步声。
从那声音的节奏、轻重和谨慎里,他能感觉到那绝对是被人控制的两只脚。
李庸爬起来,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
终于,他聚集全身的胆量,突然大喊了一声:“谁?”
那脚步声一下就没了。
现在,李庸没有勇气再走出去了。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刚要回到床上,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个声音,不男不女,很怪异:“你出来,给我梳梳头……”
李庸的腿一下就软了。
夜黑得像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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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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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6
九命猫——夜半歌声
一个月前,李庸在南区打更。
那时北区的更夫叫麻三利。
麻三利过去没有正当职业,一直在街上给人算卦。他表哥是粮库书记,后来他就被弄来打更了。
南区临近热闹的街道,而北区连接郊区的田地。于是,两个人就调换了。
李庸没有一句怨言。
前不久,麻三利支支吾吾地告诉李庸,他在北区值班室打更时,半夜曾经听见窗外有人唱歌。
“唱什么歌?”李庸惊骇地问。
麻三利说,是一首解放前的老歌:“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来了老媒娘呀呀,媒娘坏心肠。成心把我害呀呀,媳妇尿裤裆……”
那歌声忽远忽近,似乎穿越了时空,一会儿飘回半个世纪以前,一会儿又飘到半个世纪以后,十分人。
李庸说:“你不是会算卦吗?掐算一下不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麻三利说:“唉,我那是糊弄人的把戏。”
后来,麻三利还向表哥汇报了这件事,被骂了一顿。
书记说:“瞎胡闹!那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想偷粮。夜里要经常出去转一转!”
有一天,麻三利上班的时候,悄悄带来了一个阴阳先生。
他请那个阴阳先生给驱驱邪气。
阴阳先生一走进北区值班室就说:“这房子进来了一个冤鬼。”
麻三利问:“什么来头?”
阴阳先生走着梅花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很负责地说:“我此时只能看出他是一个死在枪弹下的冤鬼,其它还看不出来。”
他转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闭目掐算了一阵子,对麻三利说:“找到答案了。”
“怎么回事?”
他告诉麻三利,这里过去是一座老房子,房主是一个老太太,当年她的男人被抓去当兵,结果死在了战场上。
这个女人一直守寡,守了四十年。
前些年,在一个夕阳红的时辰,这个老女人终于跟一个说书的老男人走了,他们渡过甲零河,到濒县搭伴过日子去了。
她嫁走后不久,这一片地皮被公家买下来,建了粮库。老房子被夷为平地,建起了粮库值班室……
阴阳先生说:“这缕阴魂早就回来了,几十年郁积不散,已经顽固,无法驱走。”
“那怎么办啊?”麻三利问。
“你别急,我去请教我师父,明天再来。”
次日,阴阳先生果然又来了。
他捏了一个惟妙惟肖的面人,摆在这个值班室房顶,一只手伸出去,指着濒县的方向。
从那以后,麻三利果然再没有听见有人唱歌。
阴阳先生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用面人给它指路,让它跨过甲零河,去濒县找那个老太太了。”
“那老太太最后怎么样了?”李庸问。
“我听说,她不久就疯癫了,上吊了……”麻三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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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7
庸躲在床上,越想越怕。
那个阴阳先生描述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一个新兵,穿着黑色粗布军服,扛着一杆长长的步枪,裹挟在一个乱糟糟的队伍中,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
他归属步兵十八团。现在,他们奉命跨过嫩江,寻找抗联三支队,要把大名鼎鼎的李朝贵消灭。
荒山野岭,白雪皑皑。
没有人知道李朝贵在哪里,连长说朝前走就朝前走。
他们正在漆黑的雪野里前行,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只听黑暗中有人喊了声打,就“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没想到,很快他们的背后又出现了一支队伍,前后当然都是李朝贵。这个新兵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扔了枪,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一棵大树下,抖成一团。
没想到,一颗手榴弹正好落在他身旁,“轰隆”一声,他就上了天。
他的身子先掉下来,然后是大腿,胳膊,半个脑袋……
他的脸还完整,只是后脑勺被炸没了。
他零碎的尸身上裹着破碎的棉絮,浸着鲜血。
战斗结束了,黑糊糊的荒野上,除了枯树、冷雪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只受惊的田鼠从洞里探出脑袋来,四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一截树枝“啪嗒”一声掉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属于这个新兵的那条断臂上,有一根手指试探着动了动……
接着,他的半个脑袋,他的胳膊,他的大腿也开始慢慢地移动……
终于,这些尸块凑在了一处,重新组成了人的样子。
他艰难地站起来之后,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脸色白惨惨的,眼神直勾勾的。还有,他全身上下血淋淋,黑色粗布军服被炸得到处是窟窿眼。
他捡起一顶棉帽扣在脑袋上就走了。走出了一段路,突然感到身上缺一点什么东西,就停了下来。
原来,他发觉他的生殖器被炸飞了,没有组装,于是,他又木木地返回来,在雪地上的尸体之间仔细地寻找……
天色太暗了,他终于没有找到。
他丧失了耐心,拾起一把军刺刀,割开一个尸体的裤子,麻利地割下那个人软塌塌的生殖器,安在了自己的两腿间。
他试着走了几步,似乎很满意。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朝家乡方向走去了……
这是伪康德十一年冬天的事儿,这个新兵刚刚被抓来当兵才几十天。实际上,次年八月日本鬼子就投了降,步兵十八团的国兵在金水车站向苏联红军交了枪械,全体解散……
新兵要在天亮之前渡过江去。
江那边,是他的家乡,有他心爱的女人。两个人成亲才半个月,他就被抓来当兵了。
士兵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房子里,回到了他媳妇的身旁。
有了女人,有了炊烟,生活变得美好起来。
他一直跟在媳妇的身后,看着她一个人做饭,洗衣,发呆,睡觉……
他一直不曾摘下那顶棉帽。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7
还有一次,媳妇在梦里猛地回过身,一下就看见了他,他正朝她僵硬地笑着,她惊叫一声,一下就醒了,手忙脚乱地点上了油灯,回过身来惊惶地寻找他……
她没有找到他。
她长舒一口气,灭了灯,又躺下了……
新兵像影子一样跟随了媳妇五十多年。
有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打过仗,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
他常常有一种错觉,认为他和媳妇还是夫妻,他和她正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
媳妇的脸一天天地衰老了。
新兵偶尔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依然青春的脸,会蓦然一惊——他的相貌还停留在被炸死前的样子。
这提示了他的性质。
终于有一天,接近衰老的媳妇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
新兵一下就变得孤零零了。
他手足无措地傻站着,迷失了方向。
他脸上那挂了五十多年的笑终于一点点消退了。
他的脸一点点变得阴森。
他身上惨白的肌肉一点点变得焦黑、枯槁,终于从身上一块块掉落下去……最后,他仅仅剩下了一具黑糊糊的尸骨。
接着,他的家也被铲平了,建起了值班室,一个陌生的打更人住了进来……
李庸不知道在窗外叫他梳头的人是那个老太太,还是那个死在战场上的人。
他似乎听见那久远的歌声又在窗外隐隐响起来:
“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来了老媒娘呀呀,媒娘坏心肠。成心把我害呀呀,媳妇尿裤裆……”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48
九命猫——太
李庸一宿都在胡思乱想。
天亮之后,他走出门,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太阳,使劲吸了一口寒冷、新鲜的空气,感到骨骼“喀吧喀吧”地健壮起来。
他怀疑昨夜是哪个人在装神弄鬼,吓他。
为什么要吓他呢?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
一定是想偷粮。
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惭愧。
他是一个更夫。猫不能怕鼠,哪怕鼠长得比猫还大。
他赶忙查看粮囤。
所有的粮囤都完好无损。
他提起的心落下来。
这个猜疑被排除之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也许真是那个冤魂又回来了……
回家的时候,李庸的步履显得有点沉重。
他走的是一条偏僻街道。他发觉,路上寥寥的几个人都是女人,而且都是背影。
奇怪的是——这几个女人都梳着马尾巴。
大清早天更冷,她们都扎着厚厚的头巾,一条条的马尾巴从头巾下垂下来。
她们都在急匆匆地赶路。
李庸忽然感到这几个人都有点诡异。他想追上其中一个“马尾巴”,看一看她的脸。正左右张望时,又有一个“马尾巴”出现了,她没有扎围巾。她似乎想躲开李庸,迅速折进了一条胡同。
李庸快步朝她追过去。
那条胡同其实不是什么胡同,只是两个单位大墙中间的空档,沟通着两条街道,最多可以通过两个人。
李庸动作不敏捷,他摇摇摆摆地跑起来,粗笨的脚板踏得窄仄的胡同都动起来:噔!噔!噔!噔!……
终于,李庸接近了她。
一般说来,在这样一条偏僻的胡同里,一个女人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一定会紧张地回头看。
可是,这个“马尾巴”却一直没有回头,只是低头朝前走。
李庸从她身旁挤过去,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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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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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8
他呆住了。
是个男人。
李庸认识他。
他叫黄太,是李庸的邻居。李庸当然认识他。
黄太好像跟朱环同岁。他一直没找到老婆,和瘫痪的老母亲在一起生活。
这个人没有职业,嗜赌。他昼伏夜出,邻居们很少见到他。偶尔,他和邻居迎面碰上,就谦卑地笑笑,然后,快步走过去。
石头胡同的人都有点瞧不起他,因为他不务正业。
不过,他还算是个孝子,一直服侍着老母亲。
他的头发留了很长,平时总是在脑袋后一扎。
留这种头的好像有两种人,一是画家,一是流氓。在李庸看来,这两种人都不是正经人。
黄太停下脚,不自然地朝李庸笑了笑:“是李哥啊。”
李庸憋不住一下笑出来。
“你笑什么?”
“我把你当成女的了。”
黄太的眼睛迅速转了转,在想什么。
李庸马上感到这句话会引起黄太的猜疑。在这样一条偏僻的胡同里,你追一个女人干什么?但是,他一时又没有想出合适的注解。
“你有事吗,李哥?”
“没有。你去哪儿呀?”
“我去买早点。”
黄太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一看就是熬夜了。而且,他的头发一绺绺黏在一起,那是因为出过很多汗。
李庸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赌了一宿。他家离这里至少有四条街道,他不可能跑到这里来买早点。
“那你去吧。我回家睡觉去。”
“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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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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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两个人的对话有点尴尬。
黄太和邻居们总是保持着距离,总是很客气,从不开玩笑。其实,邻居们也都和他保持着距离。大家都在安分守己地过日子,谁都不想惹麻烦。
大家的心里似乎都清楚,别看黄太很老实的样子,其实他是一个很深邃很鬼祟的人。
他戴着面具。
谁都不知道他摘掉面具之后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他夜里出了家门除了赌博还干些什么。
到目前为止,黄太还没有祸害过哪个邻居。他的态度似乎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谁都知道,兔子饿极了的话,说不准连窝里的草都吃呢。
离开黄太之后,李庸很后悔追上了他。
他从那条胡同钻出来,回到了街道上。
太阳冉冉升高。那几个梳马尾巴的女人倏地都不见了。街道上的行人多起来,都是上班族。
李庸迷惑地想:那几个“马尾巴”去哪里了呢?
这种迷惑是没有道理的。如果那几个“马尾巴”一直在原地急匆匆地赶路,那才叫恐怖。
李庸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象:
另外那几个“马尾巴”也许都不是女人,都长着黄太的脸!
正在胡思乱想,李庸突然听见一声尖厉的刹车声。
李庸猛地站住脚,一辆卡车奇巧地停在了他身旁。
之所以说奇巧,是因为这辆车刚刚碰到了他的袖管,甚至没有碰到他的胳膊。
但是,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奇怪的是,大白天,这辆车却开着灯。
司机是个男的,他探出脑袋,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找死啊!”
李庸急忙朝前走了几步,让开了路。
卡车灭了火。它“轰隆隆”地发动了半天才吃力地起步了。
李庸抬头朝卡车的尾巴看去,它的车号是:京K66848.
李庸在路边怔忡了半天。
他忽然觉得有一种神秘力量在支配着这辆外地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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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不翼而飞
二○○一年一月三日这一天,朱环家出了一件大事——朱环的戒指被人偷了。
这是接下来一系列恐怖事件的一个小小序幕。
朱环下班回来,好像有什么预感,径直走向了那个茶叶盒。
当时,李庸还在蒙着被子大睡,朱环进门,他并不知道。
朱环站在梳妆台前,紧紧盯着那个茶叶盒,过了半天才把它抓在手中,扭开。
里面空空如也。
她把它重重地放在梳妆台上,返身走到床前,用力把李庸推醒。
“你干什么呀?”
“我的戒指呢?”
“戒指?我不知道哇。”
朱环就不再问他,手忙脚乱地到处翻找。
“你是不是戴到医院去了?”
“我什么时候上班戴过它?”
朱环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划拉到了地上,还是没有找到。
一股无名火陡然冲上了她的脑门。
“你一个大活人在家,怎么连一个戒指都看不住?”
“你再想想……”
“想什么?丢了!”
“真是见了鬼了。”
李庸一边嘀咕一边爬起来,帮她一起找。
其实,李庸很希望这枚戒指在家里消失。自从有了这枚戒指,他总是遇到不吉利的事。
比如那个毛烘烘的东西。
比如那个半夜让他给梳头的人。
比如那天清早大街上出现的几个“马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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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辆差点要他命的大卡车……
可是,看到朱环如此沮丧,他又希望找到这枚戒指,让她高兴起来。
沙发下,柜子空,地板缝,电视后……最终没见到它的影子。
一枚戒指,它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
李庸更感到这件事情不对头了。
朱环脸色阴沉地坐在床上,越想越生气,趴在被子上哭起来。
李庸走到她身旁,小声劝道:“别哭了,没用。”
朱环一下坐起来,盯着李庸说:“你是不是把它扔了?”
“好好的一个东西,我扔它干什么呢?”
“你认为它来路不明,一直耿耿于怀,当我不知道?”
“我就是真想扔它也得和你商量啊。”
“要不然就是你把它送人了!”
“我怎么能把你的东西送人呢?”
“家里只有一个人,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李庸有点生气了,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朱环转过身去,给了李庸一个脊梁骨。
李庸摇了摇她的肩,缓和了语气,说:“朱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枚戒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环立即转过身来,说道:“哎,李庸,你为什么对这枚戒指总这么敏感呢?”
“不是我敏感,是你敏感。”
“你不要打听这件事了,对你没好处。”
“可是,我想不通……”
“它都丢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
“肯定不是你祖母给你的。”
“你怀疑我?”
“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那好,我告诉你,是一个相好送给我的。”说完,她把头转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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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就不再追问。
他转头看了看门窗,说:“会不会是有人进来过?”
朱环冷笑了一下,说:“大白天,谁那么大胆?”
“不一定。”
“那就是哪个邻居干的。”
“你别乱猜。”
朱环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我跟他没完!”
“跟谁?”
“偷我戒指的人!”
“还说不准是怎么回事呢。”
朱环不理李庸,站起来,几步跨到院子里,破口大骂起来。
太阳温柔地向西坠落,染红了天边的几朵云彩。
左邻右舍都下班了,家家的烟囱都升起了炊烟。
“你个王八蛋不要脸,三只手伸到我家来了!不怕烂掉手指头?我知道你是谁!你赶快把东西送回来,别等我到你家翻出来,那时候你就现眼了……”
朱环的叫骂声很快把邻居们惊动了。
大家从屋里陆续走出来,站在她家院门口看热闹。
人越来越多。
一些孩子干脆爬到她家院墙上。
朱环双手叉腰,越骂心里越气,越骂嗓门越大。
她的叫骂是前后矛盾的。
前面她说她知道是谁偷的,后来又说:“你以为我抓不到你,你就没事了?老天爷长着眼呢!你一出门就让你垫车轮子……”
开始的时候,大家没听出来她到底丢了什么,过了好半天,终于知道她的戒指丢了。
没有人走上前劝慰。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中间,高声叫骂。
李庸低头走上前,拉她。
“快进屋去,丢不丢人啊!”
朱环一把把李庸推了个趔趄:“我又没偷东西,我丢什么人?”
李庸四下看了看,说:“你能把戒指骂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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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陡然住口了。
她朝着围观的人扫视了一圈,突然说:“王八蛋,你听好了,今天晚上,我煮猫!”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
我就是深城人。
我老家那一带有个风俗,哪家丢了东西,实在找不回来,最恶毒的办法就是煮猫。
什么是煮猫呢?
很简单,就是把活猫扔进沸腾的锅里煮了。
据说,偷了东西的人就会像那只猫一样难受。于是,露了馅。最后,只好把偷来的东西物归原主。
煮猫,毕竟太残忍了,我在老家长到十八岁,听过几个丢东西的女人扬言要煮猫,但是也仅仅是说说而已,不过是想吓一吓偷东西的人,能悄悄把赃物送回来。我没见过哪一家真把猫煮了。
可是,朱环却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这天晚上,她真的烧了一大锅热水。
她要煮猫了。
有的小孩悄悄地溜到朱环家门外,从门缝看到了那热气腾腾的杀气,还有沸水翻滚的声响。
他们惊惶地跑回家,分别向父母报告了这个消息。
邻居们都安静下来。
大人把小孩子都关在了家里,不许他们再出去。
正在吃饭的停止了咀嚼,正在做饭的灭了锅灶。大家都打开窗子,竖起耳朵听动静。
空气突然凝重起来,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怖。
怕什么?
我小时候,听说有人要煮猫也很恐惧。
我曾经仔细分析过我怕什么:
第一, 我怕一只活蹦乱跳的猫被扔进沸水里。
那种痛苦是无法想象的。
第二,我怕真的有人像那只猫一样惨叫起来,在地上打滚。
他的感受先不说,只要有人中了这种诅咒,就说明这个世界突然有了另一层深意。也就是说,冥冥中有个东西在操纵这一切。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这个东西就已经在半空中悬挂。可是,我们对它一无所知,我们正在它晃晃悠悠的脚丫子下踢毽子。
第三,我怕出现什么偏差,那个诅咒突然落在我的头上……
时间缓慢地朝前走着,如履薄冰,生怕一下撞到那一时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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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煮猫
朱环注意到,她在自家院子里叫骂的时候,邻居们大都出来看热闹了。
说明这些人心里没鬼。
只有一个人没出来。
这个人是黄太。
朱环一直觉得最可疑的人就是他。
黄太住在朱环家东面,和她家只隔一道齐胸高的院墙。
他对朱环和李庸的情况太了解了。朱环什么时间上班,什么时间下班。李庸几点钟回家补觉……
李庸看着朱环恶狠狠地烧水,知道事情已经无法劝阻。他也有点害怕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谁都猜得出,偷戒指的人肯定就是东邻西舍中的一个。他知道朱环家最值钱的就是这枚戒指,知道它放在哪里。趁朱环去上班,李庸在睡觉,他假装来串门,见李庸没有醒,就下了手……
陌生人不敢大白天冒昧闯进来。
现在,这个人就躲在石头胡同的某间屋子里,忐忑不安地等待。一会儿,煮猫的时候,这个人就会撕心裂肺,原形毕露……
李庸希望这个迷信说法应验,又害怕这个迷信说法应验。
另外,他也害怕看见那只猫被扔进翻滚的热水中。
那是个生灵啊。
朱环终于走向了家里的那只黑猫。
她的神态有点歇斯底里,好像这只猫就是小偷一样。
李庸看着她,突然感到这个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快五年的女人有点陌生。
那只猫懒洋洋地蜷在床上,乖顺地看着朱环。它以为女主人又过来抚摩它了。
朱环一下就把它抓起来,可能用力太大,猫尖叫了一声。
朱环用胳膊紧紧夹着猫,走向了锅。
锅里的水上下翻滚,还“吱吱啦啦”地响着。
也许是那扑面的热气引起了猫的警觉,它一下就变得惊恐起来,一边“喵喵”地叫,一边抓挠女主人的胳膊,想跳下地。
这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
相邻的几户人家没有一点声音,李庸知道,他们都在屏息聆听。李庸也没有真正经历过这种事,他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惨烈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朱环死死抓住猫,猛地把它扔进那口锅中……
李庸狠狠闭上了眼。
他听到一声小孩似的嚎叫。
他像被雷劈了一样,猛烈地抖了一下。
接着,有一个东西从他的脚面上闪电般地射了过去。
朱环把猫扔进锅里之后,转身拿锅盖,想把猫盖住,可是,猫在热水中翻滚了一下,竟然猛地弹出来,惨叫着冲出房门……
外面突然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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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跑出去,李庸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他们看见邻居们都朝蒋柒家跑。
这时候,他们注意到蒋柒家传出了悲惨的嚎叫声。
两个人都傻了。
蒋柒家住在朱环家西面,中间同样隔一道齐胸高的院墙。
她丈夫是个军官,排长,两个人常年两地分居。
蒋柒原来在一家洗涤用品厂上班,后来下岗了。她就在街上开了个发廊,门面很小,赚不了多少钱。
她有一个孩子,已经上幼儿园大班。因为她经常在发廊忙活,那孩子由她母亲带着。
蒋柒是一个很自尊的人,而且极其聪明,邻居们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平时,她跟朱环算是密友。她老公不在家,李庸打更的时候,朱环经常去她家睡,两个人做个伴,说些女人间的知心话。
她怎么可能偷朱环的戒指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朱环和李庸一前一后跑进了蒋柒的家。
蒋柒正在床上嚎叫。
她好像正在承受一种巨大的肉体折磨,双手用力地揪扯着头发,头发一绺绺地被拽下来。衣服也撕烂了,露出雪白的肌肤,上面有一道道的血印。
她的脚用力乱蹬乱踹,撞在铁暖气冰冷的棱角上,好像不知道疼。
她的眼睛瞪得像灯笼,很吓人,里面充满了血丝……
蒋柒的表现太恐怖了,现场所有的人都不敢走上前。
大家都不言语,紧张地互相看着,此情此景让他们感到十分恐惧。
朱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庸看了看朱环。
他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到,她的心似乎一下软下来。
是啊,不就是一枚戒指吗?
都是女人,都喜欢它,为什么非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煮成这个样子呢?
朱环几步就跨上前,紧紧抱住了蒋柒。
“蒋柒,你哪儿难受?”
蒋柒眼睁睁地盯着她,还在叫,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像书法的飞白,甚至断断续续。
朱环把脑袋靠在她的脸上,眼睛湿润了。
过了好半天,蒋柒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她绷紧的身子一点点松懈下来,没有一点支撑力,她软塌塌地躺在朱环的怀里,无神的双眼慢慢闭上了。
朱环一边流泪一边说:“都怪我……”
李庸小声说:“你给她煲碗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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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皱着眉,吃力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是对朱环的话表示不同意,还是阻止李庸的提议。
朱环用手轻轻抚弄着蒋柒的额头。
过了一阵子,蒋柒吃力地挪了挪身子,想躺下来。
朱环轻轻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
“好点了吗?”朱环问。
蒋柒没有睁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朱环抬头对房子里的人说:“大家都回去吧,没事了。”
大家就懂事地陆续走出去。
房子里静下来。
蒋柒吃力地动了动,睁开眼,弱弱地看了朱环一眼,说:“谢谢你……”
朱环说:“你说哪去了。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躺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她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朱环对李庸使了个眼色,轻轻起身退出去。
这天晚上,李庸失眠了。
“朱环,你睡了吗?”
“没有。”
“蒋柒怎么……”
“别说,我害怕。”
李庸就不说了。可是,他眼前总是闪现蒋柒在沸水中翻滚的情景……
她的头发都散开了,蒙住了狰狞的面孔……
过了好半天,李庸渐渐迷糊了……
蒋柒突然沉进了沸水中,不见了踪影……
那水在“哗哗哗”地翻滚……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水中突然升出了一颗人头,是蒋柒。
她的脸变成了煮熟的猪皮色,两只眼珠像死鱼一样……
她的头发上冒着热气,滴着水……
她说:“你给我梳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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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否认
第二天晚上,朱环一下班,蒋柒就来到了她家。
李庸也在家。
“是蒋柒啊,来来来,进来坐。”朱环变得十分客气。
蒋柒就在沙发上坐了。
她的脸色很难看,一看就是大病初愈。
“李庸,快给蒋柒倒水啊。”
“别,别麻烦了。”
李庸还是倒了一杯纯净水,放在了她面前。
李庸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夫妻俩的心里都明白蒋柒来干什么,她当然是来送戒指的。
蒋柒把杯子捧在手中,转过来转过去,似乎很难开口。
李庸知趣地走进了卧室。
朱环坐在蒋柒身旁,一会儿拉拉衣角,一会儿撩撩刘海,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终于,蒋柒开口了:“朱环,你别误会,其实,我没有偷你的戒指……”
朱环愣愣地看着她。
“昨天,我听说你要煮猫,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恐惧。那只猫叫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就犯了病……”
朱环说:“蒋柒,那戒指我不要了。我不会怪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咱们老邻旧居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偷你的戒指。不信你就去报案。”
朱环突然有些恼怒:“你的意思是,你不但没有偷我的戒指,我还把你吓出病来了,是吗?你是不是来找我讨医药费呀?”
“你别生气。我呀,近几年得了一种病,叫什么神经性偏头疼,一紧张就犯病,可能……”
朱环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事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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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你就回去吧。”
朱环下了逐客令。
蒋柒尴尬地站起来,想了想说:“朱环,你现在太激动,过几天我们再聊。”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李庸听见了这些话。
蒋柒离开后,他走出来。
朱环很生气,一挥手把蒋柒喝过水的杯子打翻在地。
李庸小声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朱环气呼呼地说:“我真不该让那只猫跑掉!”
李庸说:“有可能不是蒋柒偷的,她不是那种人。而且,你不在家的时候,她很少到咱家来串门。”
“那你说昨天是怎么回事?”
李庸回避了这个问题,说:“你说,能不能是咱家的猫把戒指叼出去了?”
朱环想了想说:“即使猫能打开茶叶盖,也不可能再把它盖上啊。”
这句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
他想起了那天夜里的一幕——那只猫躲在茶叶盒的后面,一只眼珠荧荧地闪着光,朝他看着……
李庸在大睡。
猫在他的脑袋前无声地走过来走过去,聆听着他舒畅的鼾声。终于,它确定李庸睡着了,它蹑手蹑脚地走到茶叶盒前,把它抱在怀里,用爪子麻利地扭开盒盖,倒出戒指,又麻利地把茶叶盒盖好,接着,它叼起那枚戒指跑出门去,不知道把戒指送到了哪里……
它把戒指送给了那只看不见脸和身子的手?
“哎,咱家那只猫呢?”他冷不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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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真正的小偷
朱环煮猫的时候,最害怕的人是黄太。
他本来想把那枚戒指偷偷送回去,可是,朱环发觉戒指丢了,就扬言要煮猫,天还没有黑,她就开始行动了……
黄太根本没有退还戒指的时机。
这期间,谁敢接近朱环家呢?
谁接近谁就是不打自招。
他只有闭上眼等待,如坐针毡。
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无意中看了他一眼,问:“太子,你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他搪塞道。
母亲就不问了,继续看电视。
她是个纺织工,退休之后不久,就得了腿病,瘫痪在床十几年了,娘俩一直相依为命。
这也是黄太一直找不到女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母亲足不出户,耳朵还有点背,她对朱环家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黄太的耳朵一直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他听见很多人在跑动,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把耳朵贴到窗子上,听出是蒋柒家出事了。
这一次,他走了出去。
原来,朱环已经煮了猫,而他竟然安然无恙,倒是蒋柒像是被人剥了皮!
这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蒋柒也偷了朱环家的东西?
难道她碰巧犯了什么病?
黄太急忙退回家,偷偷看了看他塞在抽屉里的那枚戒指,还在。
总之,他逃过了一劫,心慢慢放下来。
他一下就明白了。
什么煮猫,都是吓唬人,什么作用都没有!
如果冥冥之中真有一个惩恶扬善的神秘主宰,它也不是永远明辨是非,这一次,它就搞错了。
它把黑锅背在了另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外面怎么了?”母亲竖起耳朵问。
黄太有点得意,对母亲说:“朱环丢了一枚戒指,她煮猫了……”
“谁干的?”母亲的脸立即严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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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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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49
蒋柒。”
“蒋柒?她怎么干这种事?”
“谁知道!”
“她现在怎么样了?”
“在床上叫呢。”
“我早说过,要堂堂正正做人,这不是应验了吗?”
“又来了。”
老太太果然又来了:“偷人家东西,迟早要得到报应。那东西不属于你,你非把它弄到手,就像羊肉贴在狗身上,早晚要生蛆。”
“你住口好不好?”
黄母看了儿子一眼,不再说了。
其实,黄太的孝顺只是个表象,邻居们都不知道,实际上黄母怕儿子。
她一直不知道黄太在外面都干些什么,很不放心,经常劝他出去找个正经工作。黄太不耐烦,就骗她,说他在给一家小区当门卫。
黄母并不相信。
但是,她不敢多说,否则,黄太会对她大喊大叫。
她管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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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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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0
九命猫——梦
是的,开始的时候,黄太很侥幸。
他以为他没事了。
晚上,母亲睡着后,他经常拿出那枚戒指端详。
他从没有想过要把这枚戒指卖掉。他打算在哪次输得精光的时候,用它做抵押,孤注一掷。
可是,很快他就变得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缘于一个梦:
黑夜,他走在一条路上。
这条路很漫长,回头看,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朝前看,也不知道它朝哪里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两边是幽深的树林,一片漆黑。
风一阵比一阵大。
突然,他看见了那只死里逃生的猫!
它站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猛地停下了,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
可是,他还没有跑出几步,那只猫突然又出现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跳下那条路,想躲进树林中。
树林很茂密,他艰难地穿行其中,偶尔一抬头,魂都要吓飞了——树叶中闪烁着绿幽幽的光,那是密麻麻的眼睛,好像是猫头鹰,没有嘴。
猫和猫头鹰的脑袋似乎是一模一样的。它们惟一的区别是,猫头鹰好像没有嘴,尖尖的钩鼻子下一片毛烘烘……
血盆大口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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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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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0
奇怪的是,黄太经常做这个梦。那只阴森的猫几乎夜夜都折磨他,他睡得特别累,白天无精打采。
有一天,母亲问他:“太子,你最近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半夜乱叫啥?”
“你耳朵那么背,怎么听得见我叫?”
“你的声音太大了。”
“我喊什么?”
“好像喊什么猫……”
“你别疑神疑鬼了。”
“肯定是那天朱环煮猫,把你吓着了。”
这天夜里,黄太又做那个怪梦了。
他走在黑糊糊的路上,前后没有尽头。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就像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最初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
风很猛烈,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风只在他的脑袋里刮着,实际上这天夜里一丝风都没有。
深城人都睡得很沉。
那只死里逃生的猫仍然在梦中等着他。
它站在路中央,站在大风中,竟然纹丝不动。
他一步步后退,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跟头,猛然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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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0
他睁开眼,看见朦胧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四周静极了。
过了好半天,他的心还“怦怦怦”乱跳。
房间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他以为,母亲又听见了他的喊声,拄着拐杖来到了他卧室前,站在门口观察他。
他坐起来,朝门口叫了一声:“妈……”
月光在地板上画了一条区隔线,一半明一半暗,而卧室的门隐藏在黑暗中。
没有人说话。
“妈!”他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说话。
黄太看了看床下,目光接着朝远一点的地方移过去……
他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他看见了一只猫!
它站在地板上,阴森森地盯着他。
借着月光,黄太看得十分清楚,它正是朱环家的那只猫。
它从沸腾的锅里跳出来之后,已经失踪多日。现在,它突然现身了!
它身上的毛被热水烫得一块块脱落,一撮一撮的毛,一块一块的秃,斑驳,丑陋。
它的眼睛肯定瞎了,这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黄太。
夜深人静,黄太和这只诡怪的猫对视着。
“猫!”黄太终于尖声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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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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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猫蓦地一抖,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黄太颤巍巍地伸手打开灯,地板上空荡荡,不见猫的影子。
他跳下地,四处搜寻,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意外地在床下发现了一个洞。这个洞在墙角,像拳头那样大,黑糊糊的。
黄太肯定它不是老鼠洞。
他找了一根铁丝,钻到床底下,探进洞里去。深不见底。
一股冷气穿透黄太的骨髓。难道,这只猫是从这个洞里钻出来的?
他木木地站起来。
这时候,他听见母亲在她的房间里叫道:“太子!”
他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母亲已经披衣坐了起来。
“你起来干什么?”
“我又听见你喊了。”
“我做梦了。你快睡吧。”
“我一直就没睡着。”
“……那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我也没看见什么。”
这只猫原本很玲珑,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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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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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0
它不像别的猫,双眼阴险,走路塌着腰,背上四肢凸起,杀气腾腾。
它走路总是弓着身,好像随时要打个长长的哈欠。
平时,它总是蜷在床上,舔舐爪子。
那不是在磨刀霍霍,而是像女孩子在悠闲地修饰指甲。
李庸不爱养这些东西,朱环却喜欢。
她下了班,第一件事是喂鹦鹉,第二件事就是喂猫。
鹦鹉总不叫,猫却总是叫。
它叫起来,声音嫩嫩的,娇娇的,确实招人疼爱。
开始,朱环一直担心,这只猫不能和鹦鹉好好相处。也许,趁家里没人,它会突然翻脸,把她心爱的鹦鹉吃掉。
后来,她渐渐放心了。
也许,是因为她天天把猫喂得太饱了,它不但不吃鹦鹉,连老鼠都不吃了。
一次, 李庸打更时,在粮库端了一个老鼠窝,他拎回一只老鼠崽,摆在猫的面前。
老鼠崽不谙世事,还不知道害怕,“吱吱”乱叫。猫却大骇,后退几步,仓皇而逃。无论怎么解释,这个情景都让人无法容忍。
猫抓老鼠,是一种本能,是一种本职,而它却让老鼠吓跑了。
李庸很恼怒,要把这只无能的猫扔了。
可是,朱环不同意。她看着猫被老鼠崽吓跑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更喜欢它了……
就是这样一只柔弱的猫,经过一次煮熬,突然变得异常恐怖。它经常在半夜出现在黄太家里,阴森森地盯着黄太。只要黄太一打开灯,它就蓦然消失。
来无声,去无声,它就像一场梦。
黄太越来越恐惧。
天黑后,他几乎不敢睡觉,瞪着一双焦灼的眼,等天亮。
他曾想,把戒指偷偷送回去,也许那样就没事了。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样做肯定于事无补。这只猫并不是来索取戒指的,戒指跟它没有任何关系。
它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它是一个受害者,因为黄太,它被煮得半死不活。
现在,它来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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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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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0
九命猫——洞
这一天,黄太来到了朱环家。
朱环上班去了。李庸正就着两盘朝鲜小菜在喝酒。
“黄太,来,喝两杯。”
“不不不,我来随便坐坐。”
黄太很少串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庸想,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果然,黄太开口了:“李哥,听说你家前几天煮猫了?”
李庸似乎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他说:“那都是朱环瞎胡闹。”
“那只猫……死了吗?”
“跑了。”
“一直没回来?”
“一直没回来。”
黄太觉得,李庸说这话时表情似乎有点不真诚。
他想了想,又问:“这只猫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猫。”
“那它怎么到你家了?”
“上个月,是它自己跑来的。”
黄太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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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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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说,来猫去狗,越过越有,我们就把它留下了,可日子还是这么穷。”
“你没找找它?也许,它根本没跑远。”
“找它干什么?那本来就是只野猫,跑了更好。”
那只鹦鹉突然“扑棱棱”飞起来,在屋顶盘旋,一片羽毛舒缓地落在李庸的手上。
他抬手抖掉了那片羽毛,说:“朱环爱养这些猫啊鸟的,依我,早都赶出去了。”
那只鹦鹉准确地落在它的秋千上,来回摆荡。
“你最近忙什么呢?”李庸问黄太。
“还闲着。”
黄太一边说双眼一边在李庸家的地板上溜来溜去。
这一带是林区,木头多,深城人的家里几乎都铺地板,不过,不那么精致,木板长且宽,一块挨一块地平铺,缝隙很大。
“你看什么?”李庸问。
黄太盯着李庸,冷不丁问:“你家有没有发现过洞口?”
“洞口?我家又不打地道战,怎么会有洞口?”
黄太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我是个大老粗,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也没什么事。”
“你没事不会来我家。”
黄太想了想,说:“李哥,这些日子,我经常做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我夜里走在一条路上,那条路很长很长,路上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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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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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1
说到这里,黄太停了停,突然说:“我看见你家那只猫,站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我。我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可是,没跑出几步,那只猫突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还在阴森森地盯着我。我跳下那条路,想躲进树林中,可是抬头一看——密匝匝的树叶中卧着很多猫!”
“做梦嘛,什么都可能梦见。”
“可是,我觉得这个梦太怪了。”
“有什么怪的?前些天,我还梦见……算了,不说了,说了你更害怕。”
“你也梦见那只猫了?”
“——我梦见你死了。”
黄太愣了一下。
“别怕,梦和现实正好相反,梦见死就是活。只要不做亏心事,越活越健壮。一定是这样的。”
这话让黄太很不舒服。
他摸了摸鼻子,继续说:“有一天夜里,我真的看见了你家那只猫……”
“在哪儿?”
“它就站在我家地板上,阴森森地盯着我。”
“那肯定还是在做梦。”
“不,绝不是。后来,我又看见了它几次。”
“难道……它钻到你家去了?”
“可是,每次我一开灯,它就没了影。”
李庸的脸不那么松弛了。他想了想,说:“这只猫被煮过一回,现在,它肯定害怕人。”
“……那也是。”
“下次,你要是捉到它,就把它摔死。反正我家也不要它了。”
静默了一阵,黄太站起身,说:“李哥,那我走了,你慢慢喝。”
“哎。有空来坐啊。”
“一定。”
黄太一边说一边走向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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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看得出来,黄太仍然心事重重。
他走出门,反身关门时,还是不甘心地在李庸家的地上扫视了一圈。他的目光和李庸的目光碰在一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门关上了。
黄太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李庸突然追了出来。
“黄太,你等一下!”
他猛地停下来,慢慢回过身。
这一刻,黄太有点紧张。
李庸走到他的面前,说:“我想起来了,我在我家床下面发现过一个洞口。”
黄太愣了愣。
“后来,我把它堵上了。”
“多大?”
“像拳头那么大。”
“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约……一个月前吧。”
黄太的眼睛瞪得像核桃。
一个月前,正是那只猫出现在李庸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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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微 缩
老百姓说,猫有九条命。
这话你别不信。
我觉得,在所有的动物中,猫是最厉害的。
它太敏捷了。
“闪电般”三个字只有放在它身上不是形容词。
小时候,有一天傍晚,家里的人横七竖八地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房间里很暗淡。
那是大人的电视剧,我不爱看,眼睛就不专注。
突然,我看见角落里出现了一只老鼠。
它悄无声息地顺着墙根朝前走。
大人们都没有发现。
我惊叫了一声:“耗子!”
我的喊声惊动了老鼠,它像闪电般朝它的洞口跑去。
这时候,我家的猫正趴在房间另一端的桌子上养神。
它和老鼠相隔七八米,中间挡着那么多的大腿,还有茶几、插座和电线之类……
而老鼠离洞口只有咫尺了。
我看见那只猫一跃而起,敏捷而无声地跃过那么多的阻碍,一眨眼就射到了老鼠的洞口!同时,它那锋利无比的爪子已经伸出去,把老鼠抓了出来。
猫和鼠翻滚着厮打在一处。
猫没有叫,那老鼠在叫:“吱吱吱……”
片刻过后,猫就把老鼠咬死了。
它用血淋淋的嘴叼着血淋淋的老鼠,迅速走开,到背静处去慢慢享用了。
一家人看得目瞪口呆。
身手的敏捷和大脑的敏捷肯定是一致的,包括眼睛的敏捷,耳朵的敏捷。
猫太可怕了。
我总觉得,它是被造物主缩小了,成了现在这袖珍的样子。
想一想,如果把它还原,像虎、狮、豹一样,那么,谁都不是它的对手。
甚至包括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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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才是王。
猫和虎、狮、豹的不同之处在于,猫有一股妖气。
夜晚,你在深山里过夜,听见虎、狮、豹的吼叫声,身上会起鸡皮疙瘩。
可是,你在城市里,深夜听见猫的嚎叫声,则会毛骨悚然。
那绝对是逼真的小孩的哭声。
现在,它冷冷地观望着人类,那黑暗的眼神,无人知晓含义。
虎的额头上有“王”字。
而李庸家这只猫的头上也有字,断断续续,特别像个“苦”字。
朱环和李庸一直叫它苦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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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1
九命猫——猫步
黄太坚信,这只可怕的猫来路不正。
它也许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这天晚上,他睡觉前,把房门锁得严严实实,蚂蚁都爬不进来。可是,到了半夜,这只恐怖的猫又出现在黄太卧室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黄太。
黄太“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死死盯着猫,手在墙上焦急地摸索,就在他摸到电灯开关的那一刻,那只猫倏地就不见了。
他下了地,蹲下去,在亮堂堂的灯光下,朝床下看。
那个洞口黑糊糊的。
这只诡怪的猫,不知道最初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最终到哪里去,就像梦中那条无始无终的路。
黄太再也不做那个古怪的梦了。
这只猫,离开了那条无始无终的漫长之路,离开了那密匝匝的树林,爬进了他的家。
它来自地下。
它的洞在地下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它是猫啊。
它的天敌——老鼠才在地下钻洞,而猫应该在地面之上,光明正大,走得端行得正。
它怎么可能在地下钻来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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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1
猫钻起洞来,速度当比老鼠更快。
如果,有一天,在光天化日下,你看见鸟在水里游,会不会害怕?你看见鱼在天上飞,会不会害怕?
黄太的神经像绷紧了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他一直想把床下那个洞口——那个恐怖之源堵上。可是,他不敢。
他相信,既然这只猫能从地下钻出来,那么,就是他用水泥把它堵上,它还会从另一个地方钻出来。
他不敢再得罪这个九条命的怪物了。
他已经和这个怪物结了仇。
他想,说不准哪一天,当他睡着之后,这只猫就会扑到他的脖子上,用它那锋利的爪子,三下两下挠断他的喉管,或者挠断他的静脉,要他的命。
现在,他甚至想到巴结这只猫,比如给它买些鱼,化解它的仇恨。
连续多少天睡不好觉,黄太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神志恍惚。
这天,他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他猛地醒过来。
朝地上看去,没见到那只猫的影子。
他长舒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却听到母亲的房间里有动静,很轻微,好像有人用拖布轻轻擦地板。
他捕捉着那声音,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他踩着月光,走过客厅,来到母亲的门口。
眼前的一幕让他张大了嘴巴——这时候,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竟然看见母亲离开了床,在昏暗的月光下无声地爬行,四肢一条线,走猫步。
她瘫痪十几年,走路即使有拐杖扶持,也十分艰难,只能一寸寸地挪动。
现在,她怎么突然就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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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更半夜为什么这样走路?
黄太惊恐至极,颤颤地叫了一声:“妈——”
母亲猛地转过头,灵巧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我试试……”
然后,她就急匆匆地爬上床去,把被子一拉,蒙住头,一动不动了。
黄太一步步地退到客厅,傻住了。
四周一片死寂。
黄太突然闻到一种腥气。
他猛回过头,差点贴在一张毛烘烘的脸上——那只恐怖的猫就在他的肩头上。
他歇斯底里地猛一转身,想把它甩掉。
没想到,这只猫四个爪子抓得特别牢,像长在了他肩头一样。
“你刚才叫什么?”它阴森森地问。
它说话了!它的声音很细,和小孩的声音一模一样。
黄太魂不附体,傻傻地说:“叫妈……”
它阴惨惨地笑了笑,说:“太子,你产生幻觉了,那是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猫,不是你妈,我才是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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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黄太躺在床上发高烧。
几个邻居来探视。
黄太望着屋顶,眼珠呆滞地转来转去,好像追随着一只飞蛾。
顺着他的眼睛朝屋顶看去,什么都没有。
这让人感到发。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无数的猫在半空中飘飞。
它们的模样都变异了,尾巴像老鼠那样又细又长。
它们都没有嘴,鼻子下毛烘烘。
蒋柒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黄太的母亲感激地接过来,轻轻对儿子说:“太子,你把姜汤喝下去,好吗?”
黄太的目光还在半空木木地转来转去。
母亲叹口气,低声对蒋柒说:“……病得很厉害。昨晚,他都出现幻觉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只猫,他朝着那只猫喊妈,把我都吓死了。唉!”
黄太猛地朝母亲转过头来,双眼充满惊恐。
“你怎么了?”母亲问他。
黄太一字一顿地问:“你把我妈弄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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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 毒
这天晚上,李庸半夜起床上厕所。
厕所在胡同口,靠着马路,公共的。
夜里很冷。
他披着羊皮大衣,一路小跑进了厕所,蹲在茅坑上。
四周静极了。
隔着一道墙是女厕。女厕空着。
他的心悬起来。他真怕女厕里突然传过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过来,给我梳梳头……”
天阴着。
一阵风吹过,厕所里的味道强烈起来。
他匆匆提上裤子,朝家里跑去。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好像怕有人尾随。
从胡同口望出去,街道上的路灯昏昏然亮着,它们的功能好像不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制造影子。
而胡同里很黑,越朝前走越黑。
突然,前面有个人影儿一闪。
远远看去,那个人的脑袋后好像有一条马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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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2
是黄太?
李庸慢慢停下来,不敢朝前走了。
那个人也停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阵子,李庸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是李哥吗?”
一个寒冷的声音在问。
他听出来,是蒋柒。蒋柒也梳着马尾巴。
这时候,不管对方是谁,李庸都感到不可信。
“蒋柒?”
“是我。”
“还没睡?”
“没有。你也没睡?”
“啊,我去厕所了。”
“你看,今晚好像要下雪。”
“是啊,阴了。”
“刚才,我还看见了远处有闪电。”
“是车灯吧?”
“不,是闪电。”
“不可能。”
“李哥,你说冬天不会有闪电吗?”
“当然不会。”
“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一定是你弄错了。”
李庸的话音未落,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
借着这一闪即逝的白光,李庸看清了蒋柒的脸。也许是光的作用,她的脸显得十分苍白。
李庸瞪大了眼睛。
“你看,是闪电吧?”
“蒋柒,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蒋柒似乎低头看了看:“噢,是梳子。”
“你拿梳子干什么?”李庸蓦地感到了恐惧。
“我刚从发廊回来。”
李庸感到自己遇到了危险。
天寒地冻,天上竟出现了闪电。这是凶险的天象。深更半夜,她却拿着一把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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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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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2
他想回家,必须得经过蒋柒。可是,她挡在他的前面。
他急速地考虑着对策。
“太冷了,进屋吧。”蒋柒说。
“进屋吧。”李庸说。
蒋柒慢慢地登上大门口的台阶……李庸突然说:“你等一下。”
“什么事?”
“蒋柒,几天前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她的语气很淡,似乎不太想听。
她站在她家的门洞里,脸更暗了。李庸看不清她,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我在粮库值班的时候,半夜听见有人在窗外对我说话。”
“男的女的?”
“我没听出来。你猜,这个人说什么?”
蒋柒没有说话。
她一动不动,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李庸。
“你怎么了?”李庸问。
她还是一动不动。
“你,你到底怎么了!”李庸惊骇了。
蒋柒把手里的梳子举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好像那梳子千斤重。她的声音一下变得不男不女,十分陌生。她低低地说:“过来,你过来,给我梳梳头……”
李庸猛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蒋柒突然笑起来。
李庸怔怔地看着她。
终于,蒋柒收了笑,说:“李哥呀,你太疑神疑鬼了。朱环也是。”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说的话?”
“真是这一句呀?我不过是随口胡说,想吓吓你。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壮实,胆子却这么小。”
“你刚才的举动太恐怖了。”
“现在,你还怕我吗?”
“……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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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蒋柒,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我觉得你不像蒋柒了……”
“好了,回家睡吧。天亮之后,你见了我,我就是蒋柒了。”
说完,她一闪身,消失在门洞里。
第二天一早,黄太就死了。
这一天是一月二十三日。离朱环煮猫那个日子相隔二十天。
本来,他输了两天液,烧已经退了,神志也清醒了。可是,他却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这天大清早,黄母醒来后,感到头昏沉沉的。
她嗅了嗅,闻到房子里有一股怪味,好像是煤气。
她急忙喊黄太,喊了半天,他都没吱声。
她一点点爬下地,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厨房。
煤气灶上的阀门好像关着。
她扭了扭煤气罐上的阀门,发现没有关,赶紧关上了,又紧了紧煤气灶上的阀门。
接着,她挪到黄太的卧室前,发现他的门锁得死死的。
老太太感到事情不妙,使劲敲门,不见回音。
她慌了,挪到门口,连呼:“来人啊!”
李庸出去买早点,正巧路过黄家的院子,第一个听见了喊声,就冲了进去。
一进门,李庸就闻到房子里有一股煤气味,立即把黄母抱了出来,放在院子里一把乘凉的藤椅上,然后又一次冲进屋里。
他踹开黄太的门,把脸色铁青的黄太抱出来……
实际上,这时候黄太已经死了。
黄太家的煤气管没有任何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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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2
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呢?
肯定是煤气灶上的阀门没有关紧,导致了他煤气中毒。而黄母的房间离厨房远一些,才得以大难不死。
是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邻居们都隐约感到这件事的背后有一股阴森之气。
可是,没有人第一个提出疑问。
在众人的缄默中,黄太死于意外就成了定论。
事后回想这件事,误就误在当时黄太的母亲去紧了紧煤气阀。
这个动作把所有人的判断都引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掩盖了一个巨大的杀机。
黄太的丧事是邻居们帮着办的。
尽管他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抓住黄太的手死死不放,可是,黄太还是被大家送到了火葬场。
黄太被草草火化了,费用都是街坊们凑的。
几天后,黄母就卖了房子,住进了养老院。
一个新邻居搬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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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3
回 归
这天晚上,李庸本来应该去值班,可是,他请了假。
虽然在家庭地位方面,李庸和朱环是女上男下(包括两个人做爱的姿势),但是,朱环毕竟是女人,隔壁刚刚死了人,她无论如何都不敢一个人在家过夜。
虽然李庸在家,朱环的心里还是有点虚。
她紧紧靠在老公结实的肩头上,听着窗外的动静。
李庸也睡不着。
他的眼前总是出现黄太那束在脑袋后的“马尾巴”。
这个晚上,他鬼使神差地联想到,那天偷粮食的人可能正是黄太。
一个大活人,昨天还好好的,昨天李庸还见了他,他在暮色中朝李庸谦卑地笑了笑……今天就变成了一捧灰。
那长长的头发现在也变成了灰。
李庸恍恍惚惚看见那条“马尾巴”走进了一条很深邃的胡同。
他追了进去。
脚步声很响,“噔噔噔噔……”
黄太明明听得见身后有人追他,却始终不回头,只是加快脚步朝前走。
那胡同越朝前越窄,越朝前越黑。
李庸终于赶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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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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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3
“黄太,是你吗?”李庸在他背后喊道。
黄太突然停下来。
李庸也猛地停住了脚步。
黄太慢慢慢慢转过身来。
他竟然长着一张毛烘烘的猫脸。
李庸忽然意识到,这就是黄太摘掉面具之后的样子。
黄太的胡子寥寥几根,朝两腮横生,微微颤动着。他的眼珠是黄色的,像两个带花纹的玻璃球。他的鼻子长得很精致。因为毛太密集,暂时看不见嘴。
突然,他的下巴张开了,露出血红的舌头和惨白的牙齿。
接着,他盯着李庸嚎起来。
那嚎声是弧形的,开始很低,突然拔高,越来越高,高到了极限,高过了极限……令人头皮发炸!最后,陡然滑落下来。
随着这声嚎叫,黄太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庸希望这声嚎叫能引来警察或者保安,可是,他四下看了看,还是没有一个人。
黄太叫完之后,伸出舌头围着嘴舔了一圈,又伸出毛烘烘的爪子,挠了挠脸,说话了:
“戒指我已经还给你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李庸打个冷战醒过来。
朱环已经睡着了。她的头发散在枕头四周,乱七八糟的。
李庸轻轻翻了个身,回想梦中黄太最后那句话,越琢磨越奇怪。
他转头朝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心怦然一动。
他轻轻起了床,走向了那个茶叶盒。
他真怕那枚戒指突然又出现在茶叶盒里。
可是,他心中那个恐怖的预感却像钉子一样固执——那戒指回来了,就在那里面。
他拿起那个本来空着的茶叶盒,“哗啦”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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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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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3
他打开灯,扭开茶叶盒一看,正是那枚戒指,金黄色和老绿色组成一种他极其不喜欢的古怪颜色。
“朱环!”
灯光刺眼,朱环醒过来,用双手挡住了眼睛。
“戒指回来了!”
“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你自己看!”李庸把戒指举起来。
朱环一下就坐起来,瞪大了眼:“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这个茶叶盒里啊。”
朱环光脚跳下地,走过来,一把把戒指夺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愣住了:“咦,这是怎么回事呢?”
“黄太一死,这戒指就回来了……”
朱环似乎不愿意再推想这个麻烦的问题,她望着失而复得的戒指,露出了喜色:“不管怎么说,戒指找到了就好!”
李庸嘀咕了一句:“事情恐怕不这么简单。”
上了床之后,朱环的大脑兴奋起来,睡不着了。
“李庸,你说会不会是哪个邻居和我们开玩笑?”
“……”
“要不就是偷的人害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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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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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3
“你说话啊。”
李庸一直闭着眼睛。
“你睡着了?”
李庸睁开眼,看着朱环,突然说:“朱环,这戒指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朱环一下就不说话了。
“我希望你告诉我实话。”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祖母给的。”
李庸久久看着朱环的眼睛。
“你傻看什么呀?好了好了,睡觉!”
朱环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把被子一拉,蒙住了脑袋。
李庸的身体露在了外面,但是他没有去拉朱环身上的被子。
朱环的反常神情让他越来越感到这戒指有问题。
大问题。
第二天晚上,李庸去打更了。
清早他回家时,朱环刚刚起床,正在院子里洗脸。
李庸凑近她的耳朵,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朱环,我整明白了。”
“你整明白什么了?”
“偷戒指的人是黄太——”
“胡说。”
“你听我慢慢说。”
朱环擦了擦脸,跟他回到房子里。
李庸倒了一杯凉开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然后说:“这个戒指到底是谁偷去的?只有一个人了解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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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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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3
“谁?”
“咱家的猫。”
“它不是人!”
“它比人还鬼。它被你煮了之后,对黄太怀恨在心。昨天,正是它害死了黄太,又把戒指叼了回来。”
“它怎么能害死黄太?”
“它扳开了煤气阀。”
朱环显然被这个假想镇住了。
“……前些日子,黄太曾经跑到咱家来,拐弯抹角地打听那只猫的情况,我想,当时他就感觉到了什么。”
停了停,李庸突然问:“朱环,你记不记得,这只猫来到咱家的时候,咱家卧室里出现过一个洞?”
“记得呀。”
“那猫就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什么?”
“我刚才路过黄太家,专门去看了一下,他卧室的床下,也有一个洞!”
“太人了……”
朱环一边说一边呆呆坐在床上。
突然,她盯住李庸,惊恐不安地说:“我煮了它,它为什么不害我?”
李庸不说话了。
“它会不会害了黄太再害我?”
“……你不用怕,只要它一出现,我就杀了它。”
“你打更的时候,它回来怎么办?”
“你可以去蒋柒家睡呀。”
“现在,她和我有芥蒂,我不可能去她家。”
“邻里之间,什么事过去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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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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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3
她还记恨我。”
“……算了,那你就别去了。”
李庸忽然想起了黄太死的那天晚上,他在胡同里遇到蒋柒的那一幕。
他担心,朱环和蒋柒睡一起,到了半夜,那蒋柒突然又不是蒋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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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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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3
影 子
朱环在医院里干的都是体力活,拖地,擦窗,洗病房床单……回到家,她的身子骨就像要散架了一样。
尽管如此,李庸不在家的时候,她还是不敢睡。
她总觉得有谁要害死自己。
她总感到房子里隐隐好像有煤气味。
有几次,她来到厨房查看,煤气阀关得紧紧的。可是,回到床上,那煤气味却又出现了,时浓时淡。
她不停地抽动着鼻子,慢慢地嗅觉就失灵了。
这天夜里,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睡着。
她忽悠一下就跌进了一个清晰的梦里,好像现实和梦就隔着一张薄薄的纸。
一个清爽的早晨。
一座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
她站在大门外,感到这个院子很熟悉,但是她想不起来是谁家。
院子里有几个陌生人走动。他们的帽子都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她走上前,站在门楼里朝里看去,陡然想起这是她家的院子!
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她慢慢走进去。
那几个人一直在忙着什么,没看见她。
她一直走进房子里,顿时呆如木桩——她看见她自己平平地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脸色铁青。她的身上穿着大红大绿的寿衣!
朱环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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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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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4
她迷迷瞪瞪地朝地上看了看,好像有个东西在盯着她。
她揉揉眼睛,把脑袋朝前探了探……
她猛地哆嗦了一下。
她看见了那只阴森的猫。
它失踪了这么久,朱环还是第一次见到它。
朱环一骨碌爬起来。
苦猫没有逃走,它站在地板上,盯着朱环,一声不响。
这时候,天已经微弱地亮了。
借着熹微的晨光,朱环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它。
它的身子就像生着一丛丛蒿草的盐碱地,疤疤瘌瘌,十分恶心。
最恐怖的是它的脸,一撮撮的毛,一块块的秃斑,很怪异,使人看不准它的表情,不知道它是哭丧着脸,还是隐隐地笑着。
朱环轻轻叫了一声:“苦猫……”
它定定地看着朱环。
朱环立即感到手脚冰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那一刻,她明显地感到这只猫是来索她的命的。
她很想猛然扑上去,抓住它,用全身的力气把它掐死。
可是,她不敢。
她觉得,它是掐不死的。
人和猫就这样对视着。
李庸进门的时候,看见朱环傻傻地坐在床上,满眼惊恐。
听见门响,她抖了一下。
李庸感觉到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声说:“你怎么了?”
“苦猫,我看见了苦猫!”
李庸四下看了看,说:“在哪儿?”
朱环四下搜寻,惊惶地说:“刚才,刚才它还站在地板上,后来一闪身就不见了!”
李庸摸了摸朱环的头,轻轻地说:“你是在做梦吧?”
“不是!”朱环坚定地说。“你再找找,它一闪身就不见了!”
李庸蹲下身,朝床下看去。
他一下就变成了一个泥塑。
“它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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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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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李庸又看见了地板上那个黑糊糊的洞口。
地板下是水泥地面,前一段时间李庸已经用水泥把那个窟窿堵平了,又换了一块木板,可是,现在那张古怪的嘴又张开了。
李庸无法想象,那只猫是怎样钻透了那厚厚的水泥?
用爪子?
用牙齿?
朱环一下想起李庸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战战兢兢地问:“那个洞又开了?”
李庸吃力地站起来,点了点头。
“整死它!”朱环惊惶地叫起来。
李庸把头转向她,暗淡地说:“怎么整?”
“灌水。”
李庸摇摇头。
“灌硫酸?”
李庸又摇了摇头。
“那就灌汽油,点火烧!”
李庸还是摇头。
“你就会摇头啊?你说该怎么办?”
“千万别再害它了,否则……”
朱环一下就没了主心骨,她愣愣地看着李庸,突然气愤地吼叫起来:“那你把我煮了吧,那样的话,它就不会再来了!”
李庸叹口气,小声说:“你别跟我发脾气啊。”
“你连一只猫都对付不了,我还有什么安全感!”
“……今晚我请假,在家陪你。”
“你笨得像根木头似的,你在家,它就怕了吗?”
李庸的表情突然恶毒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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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牛刀杀鸡
天亮之后,李庸坐车去了山里。
李庸有个表舅,是个猎户。现在野生动物不允许猎杀了,他就改了行,做起了生意。
不过,他捕猎的工具都在。
从深城到表舅家的山村大约一百多里路。
山路九曲十八弯,不好走,汽车跑了两个多小时。
李庸去表舅家,是想借捕狼的夹子。
那个夹子是铁的,像篮球筐那么大,威力无比。据说,有一次,它曾经夹断了一条狼的后腿。
李庸到了表舅家,说明了来意。
“你借这个干什么?”表舅问。
李庸当然不好意思告诉表舅他是想用这个东西捕猎一只猫。
他随口说:“捕狼。”
“城市里怎么会有狼?”
“我最近发现粮库里有个毛烘烘的东西出没,好像是狼。”
“不可能,那一定是狐狸。粮囤里经常有狐狸。”
“可能是狐狸。”
“那狐狸肯定都成精了,你要小心。”
表舅从仓房里拎出了那个铁夹子。
已经好久不用了,铁夹子两侧的钢弓子非常紧,李庸用全身的力气才把它打开一条缝,又合上了。
坐长途车返回家的路上,李庸一直在想象一个令他激动的情景——那只猫被狼夹子夹住了,它被拦腰斩成两段,肠子流淌出来……
李庸认为,他已经掌握了这只猫的出处,那么,它肯定在劫难逃。
回到家,他和朱环合力把那个狼夹子打开,支好,然后,小心地把它推到床下那个洞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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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血盆大口在那个洞口前张开了。
只要那只猫走出来,就会踩在机关上,当即毙命。
一切都弄完之后,朱环不放心地问:“能成功吗?”
“它有四条腿呢,总有一条会踩上。除非它不出来。”
“要不,再放一条鱼?”
“你千万不要把这只猫当成一般的动物。它有几个大脑。”
“要是它不出来呢?”
“它永远不出来就好了。”
这天夜里,李庸和朱环都没有睡。
他们躺在床上,紧张地听着床下的动静,等待那惊天动地的响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夹子一直没有响。
难道它不来了?
后来,朱环实在挺不住了,说:“我困了……”
李庸说:“你别睡。”
“为什么?”
“一会儿你就能看见它的尸体。”
这个夜晚,一点都不放松,不安详,因为有一张嘴一直在奋力地张着。
对于李庸来说,熬夜是家常便饭,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眼皮出奇地粘。
开始,他咬着牙坚持,终于,挺不住了,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长时间,李庸影影绰绰地看到朱环慢慢爬了起来,光着脚下了床。
他以为她是去解手。
没想到,她下了地之后,蹲下身来,探头朝床下望去,好像等不及了。
李庸想说:“快上来,别打草惊蛇。”可是,他的睡意正浓,不想说话,怕清醒过来。
接着,他看到朱环竟然四肢拄地,朝床下爬去了。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被控制的电动玩具。
李庸急了,想对她大喊一声:“危险!”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音来。
他就这样眼看着朱环的脑袋进去了,腰身进去了,两只脚进去了……
他全身都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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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听到“啪”的一声巨响。
他一下坐起来,醒了,全身都是冷汗。
朱环也醒了,颤抖着问:“夹住了!”
李庸这才意识到他是被狼夹子的声音惊醒的。
他打开灯,爬到床下,朝里看。
朱环也下了床,蹲在他的身后,朝里看。
他们都傻了——那个铁夹子死死地夹在一起,可是,不见那只猫。连一根猫胡子都没有。
朱环不解地朝李庸看了一眼。
李庸也看了她一眼。
“没人动它啊。”
“是不是我们翻身震动了它?”
“不可能。”
“那就是它弄的!”
朱环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突然惊叫了一声,一下就蹿到了床上。
李庸打个激灵,朝后看去——它就趴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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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瘟神
苦猫的一双眼睛肯定已经被沸水烫瞎了,没有一点光亮,好像还蒙着一层灰。
说不清它是在看李庸,还是在看朱环。
自从它跑掉之后,李庸和朱环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看见它。
它此时的样子难看极了。
一丛丛的毛粘在一起,露出的皮肉呈棕红色,那是被煮熟了。它的脸也斑斑驳驳,好像在人脸上贴了一撮撮的黑毛。
“打它!”朱环喊了一声。
它听见了这句话,脸微微抬了抬,朝向了朱环。
这说明,刚才它是在看李庸。
李庸静静看着它,没有动。
“你快动手哇!”
李庸怪叫了一声,猛地伸出手去,一下就掐住了苦猫的两肋。
出乎他的预料,它竟然没有躲闪,它仍然定定地看着朱环。
李庸一下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跪在地上,弓着腰,双手紧紧地掐着猫,好像抓住的是一颗炸弹,一松开就会爆炸。
这情景有点滑稽。
朱环又喊:“掐脖子!掐死它!”
李庸忽然感到极度恐惧。
这种恐惧来自他的手感,他好像是掐着一个瘪皮球。
这只猫好像已经不是一个活物。
[mop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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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马上意识到,他并没有取得胜利。实际上,他是把厄运抓在了手里,从此再也别想甩掉了。
老鼠的速度,还有狼夹子的速度,都在眨眼之间。
可是,它们远远比不上这只猫。
如果它不想让李庸抓住它,他怎么可能抓住它?
“你快拿个袋子来。”李庸对朱环说。
“干什么?”
“快点!”李庸简直在吼了。
朱环就颠颠地跑出去拿来了一个装面的布袋子。
李庸迅速把猫塞进布袋子里,然后用袋口的麻绳牢牢系住。
他拎着这个布袋子,大步走出门去。
朱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坐在床上傻傻地等。
过了一会儿,李庸空手走了回来。
“它呢?”
“在院子里。”李庸的声音很小,似乎怕那只猫听到。
“放在院子里干什么?”
“……天亮后我想把它送走。”
“送走?送哪儿去?”
“越远越好,让它找不回来。”
朱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狰狞:“还不如用棍子把它打死。”
李庸看了看朱环,说:“我不敢。”
“你个胆小鬼!它在袋子里,又看不见你,怕什么?”
“那太惨了……”
“我来!”
朱环说完,快步走出去。
李庸在屋里犹犹豫豫地看着她。
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朱环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显然不敢一个人出去。
“你来呀!怎么,你连看都不敢看啊?”
李庸就慢腾腾地跟了过去。
朱环来到院子里,从墙角抄起一根沉甸甸的桦树棒,走到了那个布袋子前。
李庸站在她身后。
朱环想了想,猛地举起那根棒子……
棒子还没有落下去,李庸就听见那只猫在里面尖厉地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它的身子一样疤疤瘌瘌,令人胆寒。
朱环愣了一下,棒子停在半空。
难道这只猫长了第三只眼?
她回过头来看了李庸一眼,有点六神无主。
李庸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
朱环没有听从,她咬了咬牙,猛地砸下去。
一个小孩在里面凄惨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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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声就像锋利的猫爪,挠破寂静的夜空,挠破李庸的心,血哗哗地流出来。
朱环像个疯子一样一下下砸下去。她已经失去理智,手上也没有了准头,有时砸在布袋子上,有时砸在地面上。
那小孩在里面一声声地叫着。
她砸了十几下,那个小孩还没有死,还在叫着。
终于,朱环的手怯了,棒子被震落,从她的手上飞了出去,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她好像虚脱了一样,软软地瘫下来。
李庸急忙扶住她。
借着房子的灯光,李庸看见那个布袋子还在弱弱地动着。
“千万不能再打了……”李庸说。
朱环木木地说:“去,拿干柴来,烧它!”
“朱环!我求求你,住手吧!”
朱环被李庸的吼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庸,惊惶地说:“我要回家……”
李庸就架着朱环,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朱环的嘴唇干得厉害。
李庸给她倒了杯凉开水,她大口喝进去。
“你看,天已经亮了。”李庸低低地说。
“越远越好……”朱环嗫嚅着。
李庸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就走。”
朱环的眼睛突然湿了,她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李庸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你……小心啊。”
“放心吧。”
李庸来到院子里,看见那个布袋子已经血迹斑斑。
他试探着拎起它,感觉到它还活着。
他的心一冷。
出了家门,李庸大步流星来到车站,坐上了开往表舅家的最早一班长途车。
汽车很快就离开了城区,一直朝北行驶。
路两旁是雪野,还有收割后的高高矮矮的庄稼茬子。
那只猫没有动静了,它好像在黑暗中辨别着什么。
汽车经过一个村又一个村,一个镇又一个镇,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
两个钟头之后,长途车到达了表舅家的村子。
可是,李庸并没有下车。
又朝前行驶了十几里路,李庸才对司机叫停。
他在一个陌生的村头下了车。
村子里好像很寂静,而村头的土路上更是空无一人。路两旁都是积雪,光秃秃的。
汽车开远之后,他去解袋子口的麻绳。
可是,他蹲下身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把那个布袋子放在了土路边,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谁会第一个路过这里。
他不知道哪个人会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他不知道这只猫会钻进哪一户倒霉的人家……
走出了很远,李庸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布袋子好像被遗弃在路边的一堆垃圾,显得孤苦伶仃。
这一刻,李庸的心忽然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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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
这天,李庸打更。
他在粮囤间转了转,就来到了南区,走进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没有开灯,怕蚊子。
外面的风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这种风更吓人,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让你听见一点点,又好像就是想让你听见一点点。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烟拿出来,发给了麻三利一支。
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李庸在黑暗中说:“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来了一只野猫,我们没有赶它走,把它收留了。后来,因为我家丢了一枚戒指,我媳妇非要煮猫……”
“真煮啦?”
“煮了。没想到,它从锅里跳了出来,跑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个邻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气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来……”
停了停,李庸又说:“前几天,这只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说不定啊,你家煮猫那天,它一下锅就被煮死了。”
这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假如当时它真的被煮死了,那么是什么东西从锅里跳出来一溜烟地逃掉了?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怎么怪?”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这只猫跑回来那天,那个洞又敞开了……”
“你是说它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我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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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可能!”
“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它长的什么样?”
“黑的。额头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点像个‘苦’字,我们一直叫它苦猫。”
“额头上有个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它的底细!”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说:“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老张头,这只猫是他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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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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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 指
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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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 “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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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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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 “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夜很静。
李庸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天上那张只露出头发的脸。
这时候他想到,那一弯细细的猩红的线,就是一枚戒指。
或者说,刚刚扔掉的戒指就是一张脸,一张隐藏起来只露出头发的脸。
他渐渐又迷糊了。
突然,朱环推了推他。
“怎么了?”
“……你听。”
“听什么?”
“有声音……”
李庸竖起耳朵。“哪有声音?”
“别说话。”
“我没听到啊。”
“别说话!”
李庸就不说话了。
四周一片死寂。
朱环一下搂紧了李庸。这个动作让李庸感到末日到了。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他低声问。
朱环用手指狠狠抠了他一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是聋子啊?”
李庸不说话了,继续听,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猫……”朱环惊恐地说。
“猫?”
“猫在叫!”
“在哪儿?”
“好像在窗外。你听不见?”
“没听见。”
“哎,好像就在厨房。”
李庸说:“你过敏了。”
“你起来去看看。”
李庸犹豫了一下,坐了起来。
朱环猛地拉住了他:“别开灯!”
李庸就没有开灯,把腿垂下地,找鞋。
突然,他定在了那里。
朱环说:“你怎么了?”
李庸不说话。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伸手打开灯。
房间里一下变得通亮。
李庸还在床边呆坐着。
朱环用手挡住眼,朝地下看去,地下什么都没有。她扳过李庸的身子,问:“你怎么了?”
她看见李庸的脸有点白。
“我看见了……”
“谁?”
“它。”
朱环哆嗦了一下:“苦猫?它在哪儿?”
李庸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在哪儿?你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不!”李庸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一开灯,它就不见了。我看见了它!”
朱环慌乱地穿上拖鞋,下了地,她蹲下身,朝床下看去。
那个洞口黑糊糊,根本不见那只猫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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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人闻到家里有煤气味,第一个反应就是先紧煤气阀门,然后把中毒的家人背出房子,再然后进屋打开所有的门窗……
大警察看了看小警察,说:“你家的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没有人半夜溜进你的家。你媳妇昨晚上肯定没有关紧煤气阀门,才导致了煤气中毒。”
呆呆愣愣的李庸突然喊叫起来:“黄太刚刚死于煤气中毒,我媳妇又死于煤气中毒,这难道是巧合吗?”
大警察想了想,问:“最近,你和你媳妇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口角,或者打斗?”
李庸摇摇头。
“那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数额比较大的经济往来?”
李庸又摇了摇头。
大警察变得耐心起来:“那你再想想——假如你媳妇真是被人害死的,你认为最可疑的人是谁?为什么?”
李庸还是摇头。
大警察对小警察使了个眼色。小警察就收起了本子,站了起来。
大警察走过李庸身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别太难过。处理后事吧。”
李庸一言不发,就在那里傻坐着。
突然,他猛地站起来,冲出去拦住那个大警察,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大警察停下来:“谁?”
“苦猫。”
“谁是苦猫?你说大名!”
“我家养的那只猫,叫苦猫。”
大警察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说:“你好好休息一下。”
警察走了后,李庸忽然想起了朱环生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这枚戒指是她从一个煤气中毒的死人手指上撸下来的……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56
一只鸟死了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56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假设是三个人干的,那么他们至少要搬运半宿。
深更半夜偷粮食,一定会撒得到处都是。可是,从粮囤到围墙之间,却不见一个麦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给书记打了电话。
很快,脸色阴沉的书记就赶来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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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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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假设是三个人干的,那么他们至少要搬运半宿。
深更半夜偷粮食,一定会撒得到处都是。可是,从粮囤到围墙之间,却不见一个麦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给书记打了电话。
很快,脸色阴沉的书记就赶来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
天蝎蝴蝶 2005-09-12 21:44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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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7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假设是三个人干的,那么他们至少要搬运半宿。
深更半夜偷粮食,一定会撒得到处都是。可是,从粮囤到围墙之间,却不见一个麦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给书记打了电话。
很快,脸色阴沉的书记就赶来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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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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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7
犯罪嫌疑人
丧事处理完了。
那枚戒指和朱环一起火化了。
很多邻居都看到了朱环的中指上戴着那枚戒指。李庸已经不管大家怎么看了。
从火葬场回到家里,天已经快黑了。
像黄太的丧礼一样,邻居们都来帮忙。
晚上,李庸本来应该请大家到馆子吃饭,可是,大家都懂事地散去了。李庸也不再挨家挨户去请。
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家,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看屋顶。
他的双眼猩红,却毫无睡意。
他在前思后想。
那只鹦鹉站在它的秋千上,在幽暗中注视着李庸。它竟然没有死。
这只没心的鹦鹉,朱环那么爱它,现在,朱环走了,它竟然没有一点伤心。
他甚至怀疑它是那只猫的同伙。
夜色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上压下来,一点点把李庸吞没了。
突然,一张脸浮现在他的眼前——朱环死的那天,院子里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邻居。那张脸就夹杂在其中,定定地看着他。
李庸的眼睛偶尔和她相遇,那双眼睛就飘飘忽忽地躲开了。
李庸的心中突然长出了一把刀子。
他想起了那一幕一幕:
在朱环煮猫的时候,这张脸曾经在床上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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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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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7
她的双手用力地揪扯着头发,头发一绺绺地被拽下来;衣服也撕烂了,露出雪白的肌肤,上面有一道道的血印;她的脚用力乱蹬,蹬在铸铁暖气的棱角上,似乎不知道疼;她的眼睛瞪得像灯笼,很吓人,里面充满了血丝……
次日,她来了李庸家。
她不自然地开口了:“朱环,你别误会,其实,我没有偷你的戒指……昨天,我听说你要煮猫,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恐惧。那只猫叫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就犯了病……”
朱环说:“蒋柒,那戒指我不要了。我不会怪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咱们老邻旧居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偷你的戒指……”
朱环突然有些恼怒:“你的意思是,你不但没有偷我的戒指,我还把你吓出病来了,是吗?你是不是来找我讨医药费呀?”
“你别生气。我呀,近几年得了一种病,叫什么神经性偏头疼,一紧张就犯病,可能……”
朱环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就回去吧。”
蒋柒尴尬地站起来,匆匆走了出去……
黄太死的那天晚上,李庸半夜起床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他遇见了她。
她梳着一条马尾巴。她说:“你看,今晚好像要下雪。”
“是啊,阴了。”
“刚才,我还看见了远处有闪电。”
“是车灯吧?”
“不,是闪电。”
“不可能。”
“李哥,你说冬天不会有闪电吗?”
“当然不会。”
“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一定是你弄错了。”
正说着,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李庸借光看清了蒋柒苍白的脸。
“蒋柒,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噢,是梳子。”
“你拿梳子干什么?”
“我刚从发廊回来。”接着,她淡淡地说:“太冷了,进屋吧。”
她慢慢地登上大门口的台阶时,李庸叫住了她。
“蒋柒,几天前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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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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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怪事?”
“我在粮库值班的时候,半夜听见有人在窗外对我说话……你猜,这个人说什么?”
蒋柒突然不说话了。她一动不动,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李庸。
“你怎么了?”
蒋柒把手里的梳子慢慢举了起来!她的声音一下变得不男不女,十分陌生。她低低地说:“过来,你过来,给我梳梳头……”
李庸猛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蒋柒突然笑起来,笑得人魂飞魄散!
最后,她突兀地收了笑,说:“好了,天亮之后,你见了我,我就是蒋柒了。”
丧事处理完了。
那枚戒指和朱环一起火化了。
很多邻居都看到了朱环的中指上戴着那枚戒指。李庸已经不管大家怎么看了。
从火葬场回到家里,天已经快黑了。
像黄太的丧礼一样,邻居们都来帮忙。
晚上,李庸本来应该请大家到馆子吃饭,可是,大家都懂事地散去了。李庸也不再挨家挨户去请。
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家,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看屋顶。
他的双眼猩红,却毫无睡意。
他在前思后想。
那只鹦鹉站在它的秋千上,在幽暗中注视着李庸。它竟然没有死。
这只没心的鹦鹉,朱环那么爱它,现在,朱环走了,它竟然没有一点伤心。
他甚至怀疑它是那只猫的同伙。
夜色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上压下来,一点点把李庸吞没了。
突然,一张脸浮现在他的眼前——朱环死的那天,院子里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邻居。那张脸就夹杂在其中,定定地看着他。
李庸的眼睛偶尔和她相遇,那双眼睛就飘飘忽忽地躲开了。
李庸的心中突然长出了一把刀子。
他想起了那一幕一幕:
在朱环煮猫的时候,这张脸曾经在床上嚎叫。
她的双手用力地揪扯着头发,头发一绺绺地被拽下来;衣服也撕烂了,露出雪白的肌肤,上面有一道道的血印;她的脚用力乱蹬,蹬在铸铁暖气的棱角上,似乎不知道疼;她的眼睛瞪得像灯笼,很吓人,里面充满了血丝……
次日,她来了李庸家。
她不自然地开口了:“朱环,你别误会,其实,我没有偷你的戒指……昨天,我听说你要煮猫,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恐惧。那只猫叫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就犯了病……”
朱环说:“蒋柒,那戒指我不要了。我不会怪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咱们老邻旧居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偷你的戒指……”
朱环突然有些恼怒:“你的意思是,你不但没有偷我的戒指,我还把你吓出病来了,是吗?你是不是来找我讨医药费呀?”
“你别生气。我呀,近几年得了一种病,叫什么神经性偏头疼,一紧张就犯病,可能……”
朱环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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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柒尴尬地站起来,匆匆走了出去……
黄太死的那天晚上,李庸半夜起床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他遇见了她。
她梳着一条马尾巴。她说:“你看,今晚好像要下雪。”
“是啊,阴了。”
“刚才,我还看见了远处有闪电。”
“是车灯吧?”
“不,是闪电。”
“不可能。”
“李哥,你说冬天不会有闪电吗?”
“当然不会。”
“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一定是你弄错了。”
正说着,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李庸借光看清了蒋柒苍白的脸。
“蒋柒,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噢,是梳子。”
“你拿梳子干什么?”
“我刚从发廊回来。”接着,她淡淡地说:“太冷了,进屋吧。”
她慢慢地登上大门口的台阶时,李庸叫住了她。
“蒋柒,几天前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我在粮库值班的时候,半夜听见有人在窗外对我说话……你猜,这个人说什么?”
蒋柒突然不说话了。她一动不动,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李庸。
“你怎么了?”
蒋柒把手里的梳子慢慢举了起来!她的声音一下变得不男不女,十分陌生。她低低地说:“过来,你过来,给我梳梳头……”
李庸猛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蒋柒突然笑起来,笑得人魂飞魄散!
最后,她突兀地收了笑,说:“好了,天亮之后,你见了我,我就是蒋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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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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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摇摇晃晃地回到石头胡同,迎面又看见了蒋柒。
她穿得很整洁,她总是很整洁。
她的手上竟然托着那只鹦鹉。
李庸一惊:难道这只恐怖的鹦鹉跟她有什么关系?
蒋柒远远看着他,笑了。
她又笑了。
“李哥,你认识它吗?”
“它怎么在你手里?”
“我是在我家院里捡的。你怎么把它扔出来了?”
“我……讨厌它。”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就送给我吧,我养它。”
“你随便。对了,我家还有一个秋千,都送给你。”
“谢谢谢谢。”
李庸只想赶快离开她。可是,她站在李庸面前,没有走开的意思。
李庸敌意地看着她。
“李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
“按理说,现在我不该问这个……”
“没事儿。”
“你家那枚戒指是不是又找到了?”
“是。”
“在哪儿找到的?”
“不知道是谁送回来的。”
“那你们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偷的?”
“不知道。”
蒋柒叹口气:“咱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我和朱环一直相处得很好,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朱环直到走,都没有对我解除怀疑。”
“这件事就不要提了。”
“你说,这次事故是意外吗?”
李庸觉得蒋柒开始试探自己了。
“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问题。”蒋柒一边说一边察看李庸的眼睛。“黄太也是死于煤气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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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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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8
“那你觉得是谁干的呢?”
“这我可不敢乱说。”
“告诉你,我正在追查这件事。”
“有些事,也许你还不完全了解……”
“你指什么?”
“有些秘密,很可能周围的人都一清二楚,却只有一个人蒙在鼓里。”
“我不明白。”
“我不会对你说太多。至少现在不会对你说。”
“为什么?”
“因为……朱环刚走。”
“我希望你立即告诉我。”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以后我们再聊这些事吧。”说到这里,蒋柒又笑了笑:“你看,天又有点阴了。”
李庸抬头看了看,乌云果然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来势汹汹。
“明天你到我的发廊去,我给你理理发,太长了。再见。”
蒋柒说完,就朝院子里走去。
李庸愣在了那里。
蒋柒又停下来,脸色突然变得很肃穆。
“另外,你最近也小心一点。”
“怎么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只鹦鹉在蒋柒的手上紧紧盯着李庸,突然又说话了:“要你命!”
李庸摇摇晃晃地回到石头胡同,迎面又看见了蒋柒。
她穿得很整洁,她总是很整洁。
她的手上竟然托着那只鹦鹉。
李庸一惊:难道这只恐怖的鹦鹉跟她有什么关系?
蒋柒远远看着他,笑了。
她又笑了。
“李哥,你认识它吗?”
“它怎么在你手里?”
“我是在我家院里捡的。你怎么把它扔出来了?”
“我……讨厌它。”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就送给我吧,我养它。”
“你随便。对了,我家还有一个秋千,都送给你。”
“谢谢谢谢。”
李庸只想赶快离开她。可是,她站在李庸面前,没有走开的意思。
李庸敌意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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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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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8
“李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
“按理说,现在我不该问这个……”
“没事儿。”
“你家那枚戒指是不是又找到了?”
“是。”
“在哪儿找到的?”
“不知道是谁送回来的。”
“那你们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偷的?”
“不知道。”
蒋柒叹口气:“咱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我和朱环一直相处得很好,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朱环直到走,都没有对我解除怀疑。”
“这件事就不要提了。”
“你说,这次事故是意外吗?”
李庸觉得蒋柒开始试探自己了。
“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问题。”蒋柒一边说一边察看李庸的眼睛。“黄太也是死于煤气中毒……”
“那你觉得是谁干的呢?”
“这我可不敢乱说。”
“告诉你,我正在追查这件事。”
“有些事,也许你还不完全了解……”
“你指什么?”
“有些秘密,很可能周围的人都一清二楚,却只有一个人蒙在鼓里。”
“我不明白。”
“我不会对你说太多。至少现在不会对你说。”
“为什么?”
“因为……朱环刚走。”
“我希望你立即告诉我。”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以后我们再聊这些事吧。”说到这里,蒋柒又笑了笑:“你看,天又有点阴了。”
李庸抬头看了看,乌云果然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来势汹汹。
“明天你到我的发廊去,我给你理理发,太长了。再见。”
蒋柒说完,就朝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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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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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愣在了那里。
蒋柒又停下来,脸色突然变得很肃穆。
“另外,你最近也小心一点。”
“怎么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只鹦鹉在蒋柒的手上紧紧盯着李庸,突然又说话了:“要你命!”
天蝎蝴蝶 2005-09-12 21:47
惊 现
李庸越来越相信鬼魂的存在了。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那么,半夜那歌声怎么解释?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为什么朱环死的那天夜里,有人在窗外喊他老公,还让他梳头?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为什么那只猫如此诡异?
如果说,鬼魂不存在,为什么那个老张头,朱环,还有黄太,都死于煤气中毒?
假如朱环曾经对李庸说的那件事是真的,那么,这枚不断引起事端的戒指的主人,也是死于煤气中毒。
这天晚上,李庸做了一个梦:
深夜,他走在一条路上,这条路很漫长。回头看,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朝前看,也不知道它朝哪里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两边是幽深的树林。四周漆黑,风一阵比一阵大。
突然,他看见了那只死里逃生的猫!
它站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猛地停下了,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
可是,他还没有跑出几步,那只猫突然又出现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58
他跳下那条路,想躲进树林中。
树林很茂密,他艰难地穿行其中,偶尔一抬头,魂都要吓飞了——树叶中闪烁着绿幽幽的光,那是密麻麻的眼睛,好像是猫头鹰,因为它们都没有嘴……
或者是猫。是生了翅膀的猫。
他一下就醒了。他记得,黄太死前也做过同样的梦!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他醒了后就听见地下有什么声音。
他转过头去,猛地抖了一下!
它又回来了!
他看见它正在黑糊糊的角落里撕咬着什么。
李庸悄悄地坐起身,悄悄打开了灯。
苦猫猛地停止了撕咬,慢慢转过头来。
李庸把眼睛落在它撕咬的东西上,骤然一惊——那竟然是朱环和她前夫的合照。
李庸没见过朱环的前夫,他只见过这惟一的一张照片。
而这张珍贵的照片已经被苦猫咬烂了,好像它跟这张照片上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两个人还在照片上微微地笑着。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李庸的心被攫紧了。
他不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与朱环那已经死去的丈夫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来不及想这只猫为什么撕咬这张照片。
他慢慢下了地。
出乎他的预料,苦猫没有逃,它仍然在看他。
李庸很轻易就把它抓在了手中。
它没有叫,死死地盯着李庸,那蒙灰一样的眼睛透着一股吃人的寒意。
李庸忽然怒火中烧。
他已经不知道害怕了。
他紧紧抓着苦猫的脊梁,钻到床下,朝那个没底的洞里使劲地塞去。
猫突然像婴儿一样尖叫起来,那叫声显得无比的惊恐。
它的头在前,尾巴在后,没命地朝后退,好像洞里有什么东西。
李庸的手被抓破了,血流出来。
他被迫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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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58
苦猫仓皇地退出来,满房间狂跑,李庸再也捉不到它了。
李庸傻傻地坐下来。
苦猫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它在房间里四处乱窜,脑袋不断地撞在墙上,“咚咚咚”地响。
这时候,李庸断定它已经瞎了。
终于,它瘫倒在墙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干瘪的肚子剧烈地起伏着。
李庸迷惑了。
难道这个洞不是它的洞?
天蝎蝴蝶 2005-09-12 21:48
眼 睛
李庸回过神来,发现苦猫又不见了。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的,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跑的。
他站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双人床移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这样,那个黑糊糊的洞口就暴露在了他的眼睛下。
他蹲在洞口前,盯着洞口看。
他在想,这个洞到底有多深,到底通向哪里。
天还没有亮,所有的人都睡着。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58
房子里静极了。
李庸慢慢掏出火柴和“羚羊”烟。他听见他的手摩擦衣服的声音很响。
他划了一根火柴。
火柴和磷片摩擦的声音像爆炸。
他抽了一口。他听见他的嘴也发出很大的声响……
现在,他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很恐怖。
突然,他的头皮炸了一下!
你们说,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在那个洞口里露出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看见了他,倏地就不见了。
眼睛!
李庸做梦都想不到他在这个洞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他像被水泡软的泥塑一样瘫在地板上。
洞口黑糊糊的。
他牢牢地锁定了大脑里那一瞬间的影像,急速判断着那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那绝对不是老鼠的眼睛。
也不是猫的眼睛。
好像是狗的眼睛……
不,也不是。
不过,李庸觉得他的猜测接近了!
那到底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呢?
想着想着,李庸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那是一只人的眼睛啊!
人的眼睛。
是谁?
是谁像老鼠一样在土里钻来钻去?
难道他居住了五年的房子下面还有一个房子?难道一直有人生活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
难道蒋柒要告诉他的正是这个秘密?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58
坟 墓
李庸又去公安局了。
他出了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奢侈过。
他的双腿已经酥脆,他知道自己走不去。
又是那个大警察接待了他。
大警察听李庸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变得警觉起来——他是怀疑李庸得了精神病。
他打量着李庸的眼睛,说:“地下怎么可能出现人的眼睛呢?你是不是做梦了?”
“警察同志,请相信我。你可以把那个洞挖开,那里面肯定藏着人!”
大警察想了想,说:“……走吧。”
李庸和他一起坐上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很快就回来了。
进了门,大警察蹲在那个洞口前,冷静地看了看,然后把手伸了伸:“你给我找一根铁丝来。”
李庸急忙跑到院子里,找来一根长长的铁丝,进屋递给他。
然后,他好像害怕那洞里突然跳出个什么怪物一样,远远站在大警察身后,探头看。
大警察把铁丝伸了进去……
很快,他就站起来,回过头,不满地瞪了李庸一眼,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添乱了,听清了吗?”
“你,你探到什么了?”
大警察把手上的铁丝朝地上一扔,拍拍手上的尘土,说:“里面只有半尺深!”
李庸不信。他捡起那根铁丝,也朝里探了探,果然刚刚伸进半尺,就碰到底了。
作者:
海阑天空
时间:
2008-2-6 21:59
大警察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连老鼠洞都不是。”
李庸固执地说:“原来我探过的,没有探到底!”
大警察端详了李庸一阵子,笑了:“即使地下有人,也只能在这个洞里偷听偷看,钻不出来。你放心吧。”
警察走了之后,李庸看着那个洞口更加害怕了。
他又把那个铁丝伸进去,果然只有半尺深。
这时候,他开始怀疑自己了——也许是自己太多疑,昨夜看花了眼。
天快黑的时候,李庸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喊他。
是王老四。
“李庸,你嫂子炖了一个猪肘子,来来,到我家喝两杯去。”
朱环刚死,王老四怕李庸一个人孤单。
“我不去了。”
“走吧,走吧。”说着,王老四已经站在了窗前。
李庸就跟着王老四来到了他家。
王老四的媳妇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他家是传统的炕桌。四个菜,两瓶北大荒白酒。
李庸看得出来,这不是家常饭,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两个人喝起酒来,王老四的媳妇领着孩子去里间做功课了。
“警察查出来了吗?”一边喝酒,王老四一边问。
李庸叹口气,说:“警察根本不管用。”
“为什么?”
“老四,我觉得我家在闹鬼。”
“闹什么鬼?”
“我家地上有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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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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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9
王老四的眼睛瞪大了:“噢,我想起来了,咱们这里以前是一片坟地。”
“你是说……”
“你家地下可能是个坟,时间太久,塌了。”
李庸压低声音说:“昨晚上,我看见那洞里露出了一只眼睛,一闪就不见了……”
“那一定是坟里的人爬起来了。”
“那怎么办?”
“你烧点纸吧,再念叨念叨,说不准那个人就躺下了。”
“可是,连个墓碑都没有,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念叨啊?烧了也白烧。”
“那就把纸灰撒进坟里去。”
“……我想搬家了。”
“你搬走了,我找谁喝酒去啊?”
王老四举了举杯。
两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李庸想了想问:“老四,这么多年来,咱哥俩一直很投缘,是不是?”
“李庸,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一件事。也许,只有你才会对我讲实话。”
“你问吧,什么事?”
“是不是有一件事,左邻右舍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王老四想了想说:“没有哇。”
“你千万别骗我。”
“我不会骗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有人跟我透露了一点线索。”
“谁?”
“蒋柒。”
“你说的范围太大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我琢磨过这件事。我是外县人,五年前才到深城。如果说,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那么一定是我到深城之前发生的事。我想,这件事很可能跟朱环有关。”
王老四的眼神一下变得闪烁起来。
李庸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
“是不是……朱环有什么问题?”
“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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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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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庸隐约感觉到王老四这句话言不由衷。
“老四,你不够意思。”他一边说一边把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别生气啊。”
“不管朱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你都得告诉我,不然,这酒我就不喝了。”
王老四媳妇快步走出里间打圆场。看来,她一直在注意听着两个男人的谈话。
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探出脑袋看。
王老四媳妇说:“李庸,朱环以前结过一次婚,丈夫去世了,这你是知道的呀。她再没有什么事了。”
欲盖弥彰。
李庸联想起朱环那神秘的戒指,越来越感到有问题。王老四两口子都不对他说,看来,这不是一般的问题。
李庸端起酒杯,说:“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来,喝酒。”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
李庸对王老四媳妇说:“嫂子,我们哥俩说不准喝到什么时候,你和孩子过来一起吃吧。”
王老四媳妇说:“没事儿,你们喝,我们都吃过了。”
王老四说:“你和孩子睡吧。”
王老四媳妇说:“好,那你们慢慢喝,我和孩子先睡了。厨房里还有菜,吃完你们自己添。”
说完,她走回里间,把那个孩子拉进去,关上了门。
还有一瓶酒没打开。
“喝酒喝兴致。老四,我跟你高兴,今天咱俩把这两瓶酒喝完。”这话本应该由主人说。既然客人都没有喝尽兴,主人就不好败兴。
“李庸,把这瓶喝完没问题,只是……你现在心情不好,少喝点。”
“那怎么行!”
“这样,你喝一杯我喝两杯。”
“你可不要喝醉了。”
“和你喝酒我也高兴。”
就这样,两个人推杯换盏继续喝酒。
王老四没有那么大的酒量,很快他的舌头就大了。
李庸是故意让他喝醉的,他要从王老四的嘴里掏出实情。
“李庸,你瞧不起我,你太外道,你不对。我我我早对你说,用车你就说话,可是你你你从来不说话。我们是不是朋友?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你必须说!”
“老四,你有点醉了。”
“我没醉。现在,我还还还可以开车送你去濒县,你信不信?”李庸刚要说话,王老四一挥手打断了他:“你就说信不信?”
“你都坐不稳了。”
王老四真的坐不稳了,他的身子开始摇摇晃晃。
“我怎么坐不稳了?你说!我怎么……”
他一边说一边“扑通”一声倒在了炕上。
“我坐着是开不了了……那我就躺躺躺着开。”他说着,做出握方向盘的姿势:“我躺着也能把你送到濒濒濒县去,你信不信?”
“我信。不过,我不去濒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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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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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王老四不答应了:“一定要把你送到濒县去……”
“我去濒县干什么?”
“我不管你去干什么,反正我我我要送你去。”
“好好。”李庸说着,俯下身,贴近王老四的脸:“那你告诉我,朱环以前到底怎么了,我就让你送我去濒县。”
王老四打了一个嗝,愣愣地看李庸,终于说:“你不想去就算了……”
李庸还想说什么,王老四媳妇已经穿着睡衣从里间走出来。
“他喝多了?”
李庸说:“多了点。让他睡吧。”
话音未落,王老四已经发出了重重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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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蝎蝴蝶 2005-09-12 21:57
阴阳先生
从王老四家回来,李庸喝了一肚子凉开水。
家里少了一个人,却像剧场里成千上百的观众都走了,显得极其空落。
他走进卧室,又看见了那个洞。
地下是一个坟墓?
地下躺着一个人?
他(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她)是老年人?青年人?小孩子?
他(她)死了多少年了?
他(她)是怎么死的?
这个死人跟朱环有什么关系?
李庸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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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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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9
他出了门,想到蒋柒家去。
蒋柒一个人在家。
李庸死了老婆,也是孤身一人。
他本不应该这么晚敲响蒋柒的门,可是现在他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来到蒋柒家大门口,看见大门锁着。
他不知道她是在娘家,还是在发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接下来,他就像夜游神一样在胡同里转悠起来。
他实在没有胆量回到那个坟墓上的家。
他尝到了无家可归的滋味。
终于,他走出了那个黑暗的胡同,走向了粮库。
今天,本来应该他值班,可是,他请了十天假处理丧事。
他去了南区。
麻三利照常在值班。
麻三利拿着手电筒,刚刚在外面转回来,他见了李庸,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庸进了门,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说:“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麻三利说:“我能理解。今晚你就别走了,住在我这里吧。”
李庸掏掏口袋,没烟了。
麻三利递给他一支烟,也是“羚羊”牌。他点着了。
麻三利坐在了他旁边。
“老麻,我在我家那个洞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有这事?”
“我听邻居说,那下面是个坟。”
“看来,一定得请阴阳先生看一看了。”
“我找你就是这件事。多少钱都无所谓。”
“对头。钱是小事情,主要是把邪驱了。唉,要是你早点听我的话,你媳妇……”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个阴阳先生很厉害,他本人是中学语文教师,家里有电脑,经常在网上为人家驱邪呢……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说完,麻三利站起来,打电话。
他和那个阴阳先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对方好像业务很繁忙,安排不开。
最后,好不容易把时间定在了明天傍晚。
放下电话之后,麻三利说:“这个人是不容易请的。明天,你想办法弄个车,去把人家接一下。”
“好,这个没问题。”
两个更夫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值班室里很快就烟雾缭绕了。
李庸说:“最近,我总是遇到倒霉事……”
麻三利安慰他:“总会过去的,想开点。”
“不但我媳妇去世了,还丢了粮,你表哥很生气……”
“有粮的地方肯定有老鼠,这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你的南区就从来没有丢过粮。”
“我这片挨着大街,不像北区那么背。”
天亮后,李庸回了家。
他先到了王老四家,把晚上用车的事定了下来。
王老四昨晚确实喝得太多,还在睡着。
他被李庸叫醒后,听李庸说明了来意,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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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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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9
晚上,李庸坐王老四的出租车来到了郊区,按照麻三利提供的住址,找到了那个阴阳先生的家。
这个人姓石。
李庸想象中的他应该是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他长得很文气,一副很正派的样子,像个知识分子。
他的眼睛包含着某种超人的智慧,也透着一种傲慢。
“你就是麻三利那个同事?”
“我是我是。”
“走吧。”
这个人的声音有点怪,李庸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这是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声音。
去李庸家的路上,石先生坐在后排,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李庸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一路上,他一直在品味这个声音,却没有结果。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他的声音为什么这样熟悉呢?
李庸忽然想到,说不准自己以前做过一个梦,这个声音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李庸不能确定这个假想,因为,他没有想起那个梦。
但是,他能断定,假如这个人的声音真的在梦里出现过,那一定不是个美梦,而是一个噩梦。
终于到家了。
李庸先下了车,打开后车门。
石先生背着他的帆布包慢腾腾地走下来。
他直了直腰身,指着李庸的家,问:“是这个房子吗?”
“是。”
王老四说:“李哥,我先把车开回家。石先生什么时候走,你叫我。”
“好的。”
王老四开车走了。
李庸上前打开大门上的锁。
石先生却没有进院子,他顺着院墙慢慢地朝房后走去。
李庸紧紧跟着他。
他东看看西看看,一直围着院墙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大门口。
他没有说话。他的脸越来越阴沉。
终于,他进了屋。
李庸指了指卧室那个洞,说:“就是那里。”
石先生蹲下来,朝那个洞凝望。
过了好长时间,他还是没有说话。
李庸有点沉不住气了:“石先生……”
石先生伸手制止了他,然后继续凝视那个洞。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
李庸发现,他身上那大师的傲慢已经一扫而光,显得极其惊惶。他低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庸的心“忽悠”一下就掉进了万丈深渊。
他一把抓住石先生的衣服,说:“你怎么能这样就走呢?”
石先生转头朝那个洞看了看:“我治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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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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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1:59
“那谁能治得了?你至少要给我指条路哇。”
李庸还在紧紧抓着石先生的衣服,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稻草。
石先生抬头看了看李庸的眼睛,突然说:“任何人都治不了它。”
李庸呆住了。
“求求你告诉我,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走,我们到门外说。”
李庸就跟着他快步走到了院子里。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石先生想了想,问:“你家是不是有过一只猫?”
“是啊。”
这句话似乎一下就验证了什么东西,石先生绝望地闭上了眼。
“猫怎么了?”
“坟墓里的这个人是个男的,他属猫。”
“十二属相里没有猫啊?”
“天上龙,地上蛇。这个人生于龙年和蛇年中间那一天,也就是阴历大年三十,午夜零点。在这个世界上,每个时辰都有很多人出生,只是很少有人在这个时辰出生……”
天蝎蝴蝶 2005-09-12 21:59
李庸傻傻地听。
“生于这个时辰的人,活着时是恶人,死了是恶鬼。他死了后会变成猫,额头上有个‘苦’字,它在地下行走,四处害人。”
李庸更加震悚了。
“任何人只要经过他的洞口,就会成为他下一个要害死的目标……”
黄太家有这样一个洞,结果他死了。
李庸家有这样一个洞,结果朱环死了。
而李庸不但经过这个洞,他还放过狼夹子,要弄死它……
“而且,他作的恶还会繁殖。他每害死一个人,这个人就会变成一只和他一样的猫,继续害人……”
黄太变成了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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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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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2:00
朱环变成了猫。
也许,那个老张头也变成了猫……
说不上有多少人都变成了猫,他们都在黑暗的地下钻来钻去……
李庸肯定逃不脱厄运。
也许,将要害死他的正是朱环变的那只猫……
“石先生,什么事都有个相生相克,我不相信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石先生冷冷地看着他,说:“邪不压正?错了。有的东西就是没法治。比如,有的病你得了就得死。比如,有的电脑病毒你的机器染上了就得瘫痪!”
说完,他急匆匆朝大门外走了。
“帮帮我吧,你要多少钱都行!”李庸哀求道。
石先生停下来,回头对李庸凄然一笑,说:“我已经沾上了这个恶鬼,也活不了多久了,要钱有什么用啊?”
李庸一步跳到石先生前面,挡住了他:“难道你我就这样等死吗?”
现在,两个人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我想……去找找我师父,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庸一下就看到了一丝希望。
“你师父是谁?”
“这个不能说。”
“为什么?”
“他不让说。”
“他要是能救你的话,你千万别忘了我啊。”
石先生想了想,说:“好吧,你等我的消息。”
“你肯定不会回来了……”
“我会的。”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信。”
石先生的眼睛突然冒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因为……我怕你被害死之后,再来害我。”
李庸愣了一下,忙说:“别急,我给你叫车去。”
“不用了。我现在就去我师父那儿,他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停了停,他悲凉地说:“你别抱什么希望,我师父也不可能治得了他。”
石先生走了后,李庸不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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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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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2:00
他一个人来到了胡同口的一家小旅馆,登了记,住下来。
他住的是两个人的房间。
另一个旅客是个外地人。李庸进门时,他已经脸朝墙睡着了。
李庸没看到他的脸。
这一夜,他糊糊涂涂一直在做梦。
黑夜,他走在一条路上,这条路很长很长,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朝哪里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两边是深深的树林,一片黑糊糊。大风掠过,林涛“呼呼”的响声由远而近。
远处的天上好像隐隐挂着一两只惨白的纸灯笼。
突然,他看见路上有一只猫!它站在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猛地停下了,转身就跑。
可是,他没跑出几步,那只猫突然又出现在前面的路中央,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以为它是那只苦猫,仔细看了看,却不是。
这只猫很肥硕,嘴边血淋淋。
它的额头上也隐隐有个“苦”字。
它的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他一头钻进了树林中。
“我是朱环。”有个声音在说。
他吓得一哆嗦,抬头看,魂都要飞了——密匝匝的树叶中闪烁着一簇簇的光,那是密匝匝的眼睛。数不清的猫趴在树枝上盯着他……
他惊恐地四下张望,不知道这句话是哪只猫说的。
“你,你下来。”
“你打听到我的秘密了吗?”
“没……”
“他们都不告诉你,是不是?”
“是……”
“别费事了,我来告诉你……”
突然,一只猫从树上蹿下来,像闪电一样叼住了李庸的耳朵……
他猛地醒过来,天已经亮了。
同房间的那个人已经出去了。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这一天,李庸像流浪汉一样在街上转。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就走过去,给麻三利打电话。
“老麻,那个石先生有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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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2:00
“没有哇。”
“我完了……”
“怎么了?”
“他说,那是个属猫的恶鬼,谁都治不了他。不管谁,只要经过那个洞口,就算倒霉了,包括他。他去找他师父了。”
“你别急,再等等。”
李庸一直等到天黑,又给麻三利打电话。
麻三利为难地说:“他还没有消息……”
“你给他家打电话,问一问。”
“我打过,他家人说,他昨夜就没回来,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李庸只好又回到了那个旅馆。
同房间的那个人又睡了,还是脸朝墙。
李庸悄悄地脱了衣服躺下了。
这一夜,他又做梦了。
奇怪的是,这个梦接续了昨天的梦。
扑到他身上的猫正是那只肥硕的猫。
他挣扎着,但是,那只猫凌厉地咬掉了他的耳朵,鲜血流淌出来。
他满地翻滚。
过了一阵子,他的血好像流尽了。他平平地躺在地上,眼珠定住了。
他的身下是厚厚的树叶。
这树叶积压了一年又一年,透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那只猫静静地站在他身旁,说:“我是朱环。”
接着,另外的猫像冰雹一样一只只地跳下来,把他团团围住。
“我是贾增。”
“我是李立春。”
“我是黄太。”
“我是李桂枝。”
“我是石秀水。”
……
他感到“石秀水”这个声音很熟悉,好像是那个姓石的阴阳先生!
这时候,他一下又醒了。
天已麻麻亮。
他下意识地朝邻床看了看,那个旅客又不见了。
他的被子依然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上。
李庸又来到街上,给麻三利打电话。
“老麻,石先生……”
“刚才,我给他家打电话,他家人说,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媳妇还让我问你呢。”
石先生被蒸发了。
李庸觉得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放下电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又把话筒举起来:“喂喂,老麻,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石先生叫什么名字?”
问完这句话,李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真怕麻三利告诉他,石先生就叫“石秀水”……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他叫石秀水。”
李庸一下就蒙头转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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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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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2:00
“怎么了?”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只猫说,它就是石秀水。以前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我对你说过吧?”
“没有。”
“我肯定对你说过,不然,你怎么能梦见?”
“……那可能是吧。”
吃晚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饭馆喝了半瓶酒。
回到旅馆,他看到同房间的那个旅客又睡了,脸朝墙。
同室共寝三夜,李庸竟一直没见过这个人的脸。
李庸站在两个床之间,借着门外的光,看了那个人一会儿。
那个人一点声息也没有。
李庸忽然怀疑,他是一具死尸。
他一步步走到桌子前,打开了台灯,又回头看了看那个人。他一动不动,还是那样平躺着,脸朝墙。
李庸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慢慢写起来。
他在写遗书。
他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才把这份遗书写完,揣进了口袋里。然后,他轻轻关了台灯,摸到床前,躺下了。
钻进被窝之后,他一直留意着邻床那个人。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庸渐渐又沉进了梦乡。
他又进入了那个暗淡的恐怖的世界,又进入了那个无边无际的树林,那些古怪的猫又围住了他……
这好像是他的另一种生活。
黑夜来临,他的灵魂就好像悠悠地出了窍,延续那里的情节。
正像黑夜过去,他醒过来,又开始继续白天这个层面的情节——扭头看看,另一个旅客在不在。
在梦中,李庸已经变成了一只猫。
他像老鼠一样钻进土中,朝着有人烟的地方钻去。
整整一夜,他都在黑糊糊的地下朝前钻,朝前钻……
他累得筋疲力尽。
不知道钻了多远,终于,他听见了地面上有人的脚步声。
他朝上钻出一个洞口,探出脑袋。
竟然是蒋柒的家。
蒋柒一个人在家,正在对着镜子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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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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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2:00
有几根头发落下来。
蒋柒弯下腰,想把头发捡起来……
她一下就看见了地板上的洞,看见了洞口里的李庸,她惊叫了一声:“猫!”
李庸一下醒过来。
白昼的情节继续。
他扭头朝邻床看了看,猛然一惊。
那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正在看他。
借着微微的晨光,李庸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他长得很健壮,很帅气。
李庸朝他笑了笑。
他也朝李庸笑了笑。
李庸忽然有些恐惧。
他用眼角瞄着对方,一点点坐起来,穿好衣服,拿起洗漱用具,慢慢走出去。
那个人一直在看他。
他离开房间,朝洗漱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差点叫出来。
看清前面这个人之后,李庸愣住了。
是失踪了三天的石先生。
他也拿着洗漱用具,准备去洗漱间。
“石先生?怎么……是你?”
“我不能在这儿住吗?”
“你为什么要住这儿呢?”
“我在躲。”
“谁教你这样做的?”
“我师父。”
“你见你师父了?”
“那天我出门之后,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不让我去他那里,只是通过网络给我发了个电子符,让我到网吧下载下来,装进口袋里辟邪。他还叮嘱我,在外面躲三夜,不但不能回家,也不能和家人通电话——这样就没事了。”
“你师父能不能治住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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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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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2:00
“能。”
李庸差点跳起来。
“怎么治?”
“他说,把三种很普通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是治那个东西的法宝。”
“哪三种东西?”
石先生笑了笑:“他不会告诉我,更不会告诉你。”
停了一下,他又说:“我师父现在隐居,想请他出山,那得花大价钱。”
李庸一下想到了双方的雇佣关系。
“没问题。你说,得多少钱?”
“三千。”
“三千?”李庸犹豫了一下。
“他驱过无数的邪,都烦了。即使你给他钱,他都不愿意再和那些肮脏的东西打交道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
“你想说什么?”
“三种很普通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石先生说:“我在网上向师父请教过这个问题。我师父给我发了一封电子信。”
说着,石先生拿出了那封下载的电子信。
天蝎蝴蝶 2005-09-12 22:00
李庸接过来。
邮件是这样写的:
很多事情都是由偶然造成的。
比如,为什么有人偏偏就得了败血症,而大多数人没有?
科学家都找不到原因。
实际上,很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同时吃过三种食物,造成了造血机能的彻底丧失。
我们无法弄清到底是哪三种食物撞在了一起。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有人会认为,我们一辈子要吃很多种东西,多数人都会撞上这种偶然,为什么我们没有得败血症?
其实,这种偶然永远是绝少数。
就说“说得对”这三个字吧,好像很常见,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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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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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6 22:00
为什么用三种东西凑在一起,就可以驱逐属猫的恶鬼?
同理。
这样的理论对于李庸来说,太高深了。
他服了。
他说:“石先生,只有你能和你师父接上头,一切都靠你了。”
“我试试吧。”
说完,石先生把洗漱用具夹在胳膊下,掏出手机,开了机,拨了一个号。
他小声说了一阵子,对方似乎答应了。
放下电话,石先生说:“一会儿你回家去等我们,我师父晚上到。”
“好吧。”
李庸出了那家旅馆,没有回家。
他去了单位,找书记批条,从财务部门借了三千元钱。
他家有一个存折,是定期存折,现在取不出来。
借了钱,他就到街上转悠。天快黑的时候,他才回到家里的大门口,坐在台阶上等待大师到来。
他开始想象石先生的师父到底会用什么东西驱逐恶鬼。
女人的指甲?
玻璃片?
红矾?
三样东西肯定是生活中常见的,可是,他就是不知道。
为此,他就要支付三千元钱的信息费。
这就是技术的价值。
三千元钱,几乎是李庸的全部积蓄。
不过,三千元钱买条命,也值了。
暗淡的暮色中,有两个人顺着胡同走进来。
李庸眯眼望过去,是石先生和师父到了。
两个人走到李庸跟前时,李庸早就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那态度就像农村来的绝症患者面对大医院的主治医生。
出乎李庸预料,那个师父并不是个老头。
他三十多岁,看起来年龄比石先生还小。他个子很矮,很壮。他的神态竟然很和蔼。他也背着一个和石先生一样的帆布包。
他笑吟吟地问李庸:“你就是李庸?”
“啊,就是我。”
“噢,没事的,别怕。”
石先生恭敬地问师父:“现在就开始吗?”
师父点了点头。
石先生指着大门,对李庸说:“你把门打开吧。”
李庸就打开了门。
师父接过了他手上的一串门钥匙,然后,伸出双手,慢慢推开那扇黑漆大门:“吱呀——”
尽管这个师父好像很泰然,但是,李庸却看出他在假装镇定。
朝这个充满鬼气的院子望进去,李庸的心“怦怦”猛跳起来。
师父高抬脚,轻落步,走进了院子。
李庸刚要跟进去,石先生拦住了他。
“你不能跟着。”他低声说。
李庸停下来,愣愣地看他。
“我也不能进去。”他又说。
师父迈着猫步走到屋前,无声地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李庸抻着脖子朝窗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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