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分享〗《霜冷长河》 [打印本页] 作者: 沙秋 时间: 2007-1-12 13:50
标题: 〖分享〗《霜冷长河》
余秋雨著,关于人生,非常值得看的一本书$ u$ J g* K* D G6 q5 a'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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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冷长河》自序 9 } g* Q& y& [ p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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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 , q0 E( _' u+ P- k2 e2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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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有一次我到北京一位朋友那里却玩,见到一位异人。他见到我,双目炯炯地逼视良久,便说:“这位先生,你从小是不是产生过一种遥远的记忆,在一条长长的大河边,坐了很多年,在你边上,还坐着一个人,相差大概只有十步之遥?那人就是我。” ; f3 Z0 A8 H! [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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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前一辈子,我身边居然坐着你?我们坐在河边干啥?你会不会见到别人也这么说? * {" R1 m" R! j# d a+ u0 N! A - H; T. u0 x4 @6 c) T
看得出,他对我的反应非常失望,立即满脸冷漠。我想,刚才还说前一辈子在河边一起坐了那么多年,今天突然相逢,怎么转眼就冷漠了? 2 E7 d5 u0 I' d
1 c+ B0 l5 b: m$ u9 W 但是,应该说,他的话中有一点倒是碰巧逮着了,那就是我与河流的关系。 / Q0 b! g1 P0 A. A
/ N, e( E% s# ]2 q2 C5 i: R 而且,这种关系确实也不像是童年时期形成的,似乎要远得多。我出生的村庄有河,但那河太小,我心中翻滚的一直是从未见过的大河。银亮亮,白茫茫,并不汹涌,也并不热闹,而且不止一条。这些河在哪里?为什么会如此神秘又如此长久地笼罩着我? % W8 H- ^+ Z8 ~& B) n $ Z9 T, p. p: D" E6 ~9 B' h8 }4 x }
长大以后,我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大河,每次都会产生异样的激动。有时,请旅伴们在路边坐一坐,我要停下来看河。哪怕在再穷困的地方,一有大河,便有了大块面的波光霞影,芦荻水鸟,也就有了富足和美丽,而且接通了没有终点的远方。后来我着迷游泳,一见大一点的河流就想脱衣挥臂,直到有一年在钱塘江被一个水底漩涡所裹卷,差点上不了岸,才稍稍有所收敛。 # Z/ a( P.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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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获得与大河长时间亲近的机会,是近十年。 " J% _7 d4 v+ s)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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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长江。 ( B! }+ {+ \5 r
2 i v" K. L- k4 y$ a8 e8 ^; K 长江我已航行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好几天,但都不如这一次刻骨铭心。是日本NHK电视台台引起的事情,他们想做在流动体中向全球直播的试验,已经在撒哈拉大沙漠和其它地方做过,这次选中了长江。电视直播的内容是谈话,随着几天的航行一直谈直去,谈话的一方是我,另一方是几位日本汉学家,谈什么呢?谈长江。 ! z+ a/ i, d+ I/ i: Y+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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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没有真正的大河,但日本汉学家们却早就从中国古代诗文中熟悉长江。他们心中的长江,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缥缈存在,他们兴奋,他们背诵,他们提出无数个问题,我坐在他们对面,先是乐滋滋地看着、听着、回答着,后来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有关自己与这条江的关系的体验。这种体验使得船过三峡时不再惊叹,只觉得像儿时在自家高墙的通道间抬头慢步走过,高墙下,今天有外客留夜,我要陪他们说话。 0 [! g0 t/ K* m o5 F+ x* y 8 X( \- i$ z. G; M 关于长江之长,日本客人们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在历经几天几夜的航行后看到长江还在越来越浩荡地延伸,仍然被镇住了。 ! G( w% d& W- m. V( C - o' ]7 s, a+ c3 h6 X: c2 c 我告诉他们,我家乡的小河,是长江的支脉,离这里还非常遥远。 Y% Z6 Z" Y9 H
2 w& T: |# A* g6 s1 [9 @4 J+ I# D 说得有点自豪,又有点忧伤。为何忧伤,却说不清楚。好像面对一种伟大时既不敢贸然相认,又不愿断然割舍。生命的起点那么渺小又一水相通,实在让人不知如何搁置自己的感受。我现在理解了,由山峦阻隔的遥远是一种绝望,而有河流相通的遥远则是一种忧伤。那么,长江是否因自己的漫长,为中国文化增添了很多忧伤? 6 T, \ u3 A. `9 y# j K0 J \( c3 O5 S! u0 L
正是这种忧伤,使晚风凄凄、烟水迷蒙、白露横江。这样的意象,这样的因果,就不容易与外国汉学家们沟通了。 ! `3 \% w4 l$ c: x 5 ?$ D) i/ `$ [& H4 x 另一次是黑龙江。 . M) N9 Z; E- J4 k, @% k$ ]
! W- Z2 X! c; O4 z 这是一条离我更为遥远的河流,遥远得无法忧伤,也没有必要绝望。它几乎就是另一个天域的存在,抽象地横卧在中国地图的上方。但是,这条河流边上有一大群作家要陪着我去漂流,他们选了段,从黑河出发,先向东,到著名的瑗珲,再向西,到呼玛,最后回黑河,也是好些个日日夜夜。 4 u7 j# y v9 p h: s ' }: H1 e( M4 y+ ~ x, n6 q* b 惊人的安静,但这种安静使它成了一条最纯粹的河。清亮、冷漠、坦荡,岸边没有热闹,没有观望,甚至几乎没有房舍和码头,因此它也没有降格为一脉水源、一条通道。它保持了大河自身的品性,让一件件岸边的事情全都过去,不管这些事情一时多么重要、多么残酷、多么振奋,都比不上大河本身的存在状态。它有点荒凉,却拒绝驱使;它万分寂寞,却安然自得。很快它会结冰,这是它自己的作息时间表,休息时也休息得像模像样。据作家刘邦厚先生说,他少年上学时,很多同学寒假回家、开学返校,都要坐着狗拉雪橇在冰封的黑龙江上驶行十几天。半路上因严寒而丧命的事,经常发生。这种景象,实在悲壮得令人神往。 3 y# D3 N7 q$ V+ G p4 H& T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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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抽象的黑龙江,反倒特别接近我心中的河。难道,上一辈子,我曾坐着狗拉雪橇驶行在冰封的黑龙江上?也许我在半道上冻僵了?刘邦厚先生说,冻僵的人脸上的表情是欢笑的,这又有点像了,要不然怎么总有不少人奇怪我,永远欢乐得不合时宜,连企图前来抢救我的人都吓了一跳? . t; f f" \) P8 o( {: W! a
1 K; C' X* B0 H$ M5 z" o 那么,我上一辈子为什么会来到黑龙江?父辈们是戌边还是流放?江边是否还有家族遗留。 : ]/ u, Z2 q5 }) P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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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坐在船舱顶篷上这么想着,又一个夜晚来到了。诗人李琦从甲板上伸头看了我一眼,以为我在构思什么,走开了。不久,见驾驶舱里有人在招呼,走近前去,一个中年男子笑着说: . m5 I5 r- l1 b, g3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