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 无 . 名 . 指
车子被胖军开得飞快,在弯曲的山路上奔驰得像一颗子弹。车内的人都被这样的速度弄得东歪西倒了一片,这使和几个大块头一起挤在后座的张江不禁暗暗地大骂起来:急什么?急什么?不就是去见你这头大胖猪的老婆和你那个新猪圈吗?用得了这么急吗?世界变得越来越无法想象,胖军竟然要结婚?这跟一只可怖的异形要蜕化成一只人见人爱的Holle kitty小猫有什么不同?都是那样地令人感到可笑和震惊。
要知道几个月前,在同学聚会上,胖军还伸出三根圆滚滚的手指戳着老天发着酒疯地喊誓:天下女人多的是,绝不会为一棵小树,放弃整个森林!当时,大家听了,立即就哄笑他,其中张江笑得最利害,说他不是不想结婚,是又穷又花心,人头又长得像猪头一般,谁会嫁给他?现在,真有人要嫁给他了,而且对方是一个只和他相识了一个星期的女人。
这会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张江坐在胖军那部新买的小车内,盯着胖军无名指上的那颗绿莹莹的大钻石,拼命地猜度着。一个送车送钻石给男人的女人,还要挑了胖军这样的男人来送,肯定是奇丑无比的老太婆。
想到这里,张江不禁在心底狂笑起来。胖军始终是胖军,还能娶到天仙不成?
他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那只细小的结婚指环,脑海内飘过自己妻子美丽的面容,心里荡漾的是得意和满足。
“到了。”胖军意气风发地嚷了一声,把车子停在了一幢大屋前。
众人下车一看,不禁哗然:在这么一个座落市郊的小山林内竟会有一幢如此光鲜豪华的大宅!
三层高的大楼,欧陆式的建筑风格,还有宅外两旁密绿的树荫,简直就是让人置身童话。张江看得是咬牙彻齿,但不禁又在想:这座小山林我半年前才来过,怎么那时就没发现这么漂亮的一幢房子?
“呵,呵,里面简陋得很,大家进来坐坐。”胖军瞧见众人的表情,脸上立即红粉飞扬,推开半掩的大门,领着大家走了进去。
然而,张江并没有立刻跟着走,因为他被那只雕在门楣上的石狼头吸引住了。
狼头虽然是石雕的,但栩栩如生,尖利的牙在暴阳的照射下仿佛会滴下粘乎乎的口水,那一双圆瞪的眼睛贪婪﹑狡猾﹑凶残,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石狼头的眼睛发出了绿光,石狼变成了真狼,从门楣上跳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张江。
“啊!”张江吓得大叫了一声。
“什么事?”“张江,怎么了?”……。
他耳边响起闹闹哄哄的一堆声音,定了定神,发现狼头一动不动地卡在门楣上,仍旧是一块石头,眼睛没有半丝的光芒。大门口倒是挤满了闪烁的目光,一眨一眨地盯着他,好奇得很。原来大家听到了他的叫声,都折了回来,看个究竟。
“没什么,没什么……。”张江咽了一下口水,心有余悸地说。
“那进去吧,别让胖军的未婚妻在里面老等着。”
“是你不想等吧?”
大家见没什么大事,便又嘻嘻哈哈地走了进去。
怎会有这种幻觉?难道是昨夜工作太累造成的?张江走在人群中,对刚才所见的百思不得其解。
“哗!”惊叹声一浪接着一浪,张江下意识地抬头一望,叹为观止!这里面的装潢比外头的更加的富丽堂皇,所有的摆设都是他曾经日思夜想的一切。
“这屋子费了你不少钱吧?”张江皮笑肉不笑地问胖军。
“没有,这是我未婚妻的。瞧着也还可以,就也不想别处了。”胖军满脸的小人得志,在张江面前摆了摆那只戴了钻石指环的手。
哼!想你也没那本事。也不知道你这小子碰了什么运气?竟然有一个女人愿意养你?张江盯着胖军的无名指,心中越发地瞧不起他,也越发地妒忌他。
“那还不快点叫你未婚妻出来,让大家认识认识?”他催促着胖军,寄望以那个女人的丑陋来冲淡心中的一股酸气。
“好,好,你们等等。”胖军说完,转身就往二楼跑。不一会儿,他又下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串缓慢而又响亮的脚步声,缓慢得令屋内的气氛紧张起来,响亮得使人感到肃然和不安。
她,出现了。年轻而又美丽,美丽得突破了张江所有可以想象出来的美丽。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神秘而又迷人的笑容,妻子的身影再也飘不进他的脑内。
胖军窜到他的面前,张开油光光的嘴说着什么话,可能是介绍她的名字,她的来历。但是,张江什么也听不见,两耳“嗡嗡”地响着,像有一只可恶的苍蝇在他周围乱飞,真想一巴掌就把它打了个稀巴烂。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那个什么东西都不是肥猪竟会有这样一个女人?张江气得全身颤抖起来。
“要不,先吃点东西吧!”她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这一句话仿佛只讲给他一个人听,声音像毛虫一样在他心里蠕动着。
于是,他被她的眼神勾进了饭厅内,和众人一起品味丰富的午餐。
满桌子的食物太美味了!大家吃得口沫横飞,仪态尽失。而那个女人并没怎么动那些肥香的肉食,只是慢慢地嚼着一小碟生薯条。薯条又粗又长,一条条的浇了许多鲜红色的茄汁,像一根根血淋淋的手指头。
她嚼得很欢,眼睛一直盯着各人的馋相,那个吃得最馋,她就盯得最狠,表情十分的兴奋,容貌变得更加的美艳。
张江望着她,失神了许久,又望了望胖军,顿感反胃。那只戴着大钻戒的难看得要命的手指,沾透了菜汁和鸡油,不停地在张江的眼前晃动着,宣示着它的主人拥有着过分奢华的生活和一个过分美丽的女人。
像胖军这样的人怎么配?他凭什么?张江看得眼红,脑海内刹那间爆发出一个血腥的念头:抄起桌面上一把白亮的水果刀,冲过去,把胖军那根可恨的无名指一刀剁下,斩成肉浆。
“军,薯条吃完了。帮我再切一盘。”突然,那个女人一边吩咐着胖军,一边盯紧了张江,眼神既迷离又激动,勾魂摄魄得令人心寒。
胖军应了一声,挪着臃肿的身子走进了厨房。大家没理他,只顾埋头风卷残云地吃着,直到厨房内发出一声惊心的惨叫。
叫声太悲烈了,不停地在大屋内回荡着,吓得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食物,一窝蜂地往厨房里跑。
此时,胖军已和一把沾血的水果刀躺在地上,面如土灰,一动不动的像个蜡人,左手的五指只剩下了四指,缺口处血如泉涌,流了一滩脏腥腥的殷红。
众人见状,惊叫着跑上前去。有人抱起他,有人嘶声力竭地试图叫醒他,更有人到处找纱布帮他包扎伤口,但也有一个人无动于衷地站在旁边暗暗地冷笑着。他,就是张江。
张江看着胖军失去了无名指的左手,莫名地在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这种快感既刺激又骇人。他想起了刚才他那个血腥的念头。
那么那只缺失了的无名指呢?在那儿?张江向四周望了望。白瓷铺砌的菜台上,有一碟刚切好的生薯条,嫩黄幼爽得很,那一只套着绿莹莹大钻戒的无名指就夹杂在里面,断断续续地冒出一些血泡,为薯条涂抹着新鲜的“茄汁”。
切薯条也能把手指切掉?哼,这人还能干出什么事来?张江越发感到胖军比小丑还要可笑。
“哎呀,他的血怎么流个没完啊?”有人一边帮胖军包扎伤口,一边慌乱地大叫。
“快送医院吧!”
大家便七手八脚地把胖军抬出了大屋,抬进了他的那一部新车内。张江跟在最后,仿如一个阴险的影子。他离开厨房的时候,望了断指一眼,知道应该把断指一起带到医院,但是,他没带。他是这群惊慌失措的人中最清醒的,也是最不清醒的。
车子开得比来时更快,然而,当它到达医院的时候,车内已满是胖军稠热的血。当医生看到这一群惊恐的人和他们抬过来的只断一只手指的伤者的时候,他也被传染了恐惧。他从未见过一个人会因为断了一只手指而流如此多的血。
“快,快,送进手术室。这里有他的亲人吗?”医生大声地问。
“她,她没来……”人们试图在人堆中找出胖军的未婚妻,但谁也找不着。
“那他的断指呢?现在还可以接回去。”医生又说。
这时候,大家都傻了,竟把胖军的断指给忘了!
“我回去拿吧!我开车快。”张江突然跳了出来,抢着说到。
于是,他就一个人跑出了医院,开走了胖军的车子。
这一路上,天色渐渐变得阴沉了,他也渐渐地把车子驶得慢悠悠的。虽然,车内弥漫着腥臭的血味,但张江不在乎,他热爱徒人艳羡的目光,热爱掌控方向盘的感觉。此时此刻,他仿佛真的拥有了这部价值不菲的小车。
天全黑了,还闪着电,打起了闷雷,像要来一场凶猛的暴雨。山路两旁的树,此际都如披了黑纱的寡妇,发出凄厉刺耳的呜咽声,哀悼着正在腐烂的死人。张江心里有些发毛,但仍把车子慢慢地往山上开,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胖军的断指就越难接回去。
是这里吗?怎么……?当张江沿着原路回到胖军的新居时,不禁被眼前的这一座大宅吓懵了:墙身剥落,青苔蔓瓦,周围是积满枯叶的臭水洼和密麻麻的灌木丛,破旧荒凉得像历劫了千年的蹂躏。
是我的记忆有错误?还是现在看到的都是幻象?但无论如何,这一定就是胖军的新居。因为,张江认得门楣上那只狰狞的石狼头。
他站在门前,嗅到一阵阵陈腐恶心的气味从屋内飘了出来,便迟疑了几分钟,才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张江叫了几声,没人应他,只好靠外面偶然的一两次闪电透进来的光作为探路灯,小心翼翼地摸进了厨房。
菜台冷冰冰的,像一副结霜的棺材,张江的双手在上面乱摸着,想凭着记忆和运气摸到那只滴血的断指,却怎么也摸不到,连那一小碟生薯条也摸不到。真奇怪,他清楚地记得那只断指就丢在这儿。
最后,他的手碰到一样硬实的环形物体。借着闪电的光一看,原来是胖军的那只钻石指环。绿莹莹的光诱惑着他,激起胸腔中一股热潮向全身翻滚,脑内回响着一把邪风似的声音:“戴上它,戴上它——”。
他干笑着,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结婚戒指脱下来,戴上那只重甸甸的钻戒,精神突然一振,整个人亢奋得很,左手向天一伸,仿佛握住了胖军所有的东西:车子,房财,甚至是他那个美艳绝伦的未婚妻。
“你在找什么?”忽然,身后有人冷不防地捅进了一句话。
张江吓了一跳,转身一望,胖军的未婚妻就站在刺目的电光中。
然而,她的笑容比闪电还要刺目,妖媚的眼神把张江牢牢地钉住了。
“我,我在找胖军的手指。”张江望着她,无缘无故地冒出了一额头的汗。
“那你找着了吗?”她走近他,嘴里像是嚼着什么东西。
他摇了摇头,目光没完没了地在她性感玲珑的身体上淫舔着,直到瞧见她手中的那一碟泛着红色水光的生薯条,他愣住了,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青白,张大了口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猜想到某些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了,不,是正在发生!
“那你看一看是不是这只手指?”
她阴声地说着,用两根手指十分优雅地从嘴里拉出一串白磷磷的物体。张江定睛一看:那是一根人类的手指骨头,一节连着一节的,完整得很,不粘着丁点的肉碎,却附着藕断丝连的口水,看来是被吮干净的。
“你,你吃了人的手指……?”张江战战兢兢地吐出一句话来,双腿软得快要跪在了地上。
“呵——”,她听了,从鼻腔内哼笑了一声,诡异地说:“我吃的是人没有尽头的贪欲。”
恍惚间,一阵黑风不知从何处生起,吹得那一串骨头飐动了几下,散了一地。
“啊——”张江崩溃了,惊错地大叫起来,拔腿冲出了厨房。
“救命啊,救命啊——”他大声狂叫着,在黑暗中乱冲乱撞,想逃出这一幢恐怖的大宅。突然,他的双腿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住了,整个人“叭——”地扑倒在地上,摔得一身的裂痛。
他想爬起来,却怎也动弹不得,并且感到左手的无名指有种烧心的痛。侧头一望,那只绿莹莹的钻石指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瞪着绿眼的狼!
它贪婪地噬咬着他的无名指,一点一点地啃掉了一根手指,一只大手,一条胳膊,一个人……。 天黑请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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