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ngmaster 发表于 2007-4-19 21:57

〖分享〗接昨天的〈〈蜀山剑侠传〉〉

昨天的——大发慈悲,奉献一套中国奇幻武侠小说的“鼻祖”





蜀山剑侠传

第六回 名山借灵物 仙侠夜话 古洞斩妖蛇 父女重逢




      白云大师说罢,便由壁上取出一个长匣,乃是精铁铸成,十分坚固。又从葫芦内取
出几十粒丹药。然后将盒盖揭开,只见里面伏着一条二尺四寸长的蜈蚣,遍体红鳞闪闪
发光,两粒眼珠有茶碗大小,绿光射眼。白云大师将那丹药放在盒内,那蜈蚣忽然蠕蠕
欲动,大师忙将盒盖关上。髯道人道:“如此灵物,其毒必比蛇妖厉害。不知餐霞大师
当初如何收得?”白云大师道:“餐霞大师幼年在闺中当处女时,最为淘气。有一天捉
到一条蜈蚣,不过三两寸长。她将此物装在一个盒内,每天拿些米饭喂它,日子一多,
渐渐长成。等她出阁时,这蜈蚣差不多已有五六尺长,她一定要陪送过去。她老太爷怕
骇人听闻,执意不肯。没奈何,她才把那条蜈蚣叫人抬到山中放掉。后来她的丈夫死去,
她被神尼优昙大师收归门下,炼成剑仙,又到那山中将那蜈蚣收作镇山之宝。百余年来,
经餐霞大师用符咒催炼,食的俱是仙丹灵药,不但神化无穷,可大可小,并且颇通灵性,
从不轻易伤人。餐霞甚是喜爱于它。此次经我再三请求,费了无数唇舌,才肯借用一时。
师兄莫要小看于它。”三人谈谈说说,问了些周淳所精的功夫,不觉已是东方微明。白
云大师道:“是时候了。”便对周淳道:“此番前去,非常凶险。壮士如果要去,只可
躲在一旁作壁上观,千万不可妄动才好。”说罢,便同了二人起身,往山谷中走去。
   这时,一轮红日已经从地平线上往上升起,途径看得非常清楚。走到一处,只见山
势非常险恶,寸草不生。白云大师便对髯道人道:“此地离蛇巢不远,待我前去引它出
来。等我与它斗时,烦劳师兄将玄英剑断它的归路。”说罢,便独自向前走去。髯道人
同了周淳纵上山峰,只见山谷中有一个大洞,深黑不可见底。白云大师走到离洞不远,
嘬嘬呜呜的叫了几声,忽然狂风大起,白云大师拨转身往回路便走。说时迟,那时快,
洞中一阵黑风过去,冲出一条大蛇,金鳞红眼,长约十丈,腰如缸瓮,行走如飞。看看
追出半里多地,白云忽地回身喊一声:“来得好!”从手中飞出一道紫光。那蛇见了这
光,便由口中吐出丈许长的火焰,与这道光华绞在一起。斗了片时,那蛇自知不敌,拨
转身回头便走。髯道人便将手上玄英剑放出来,一道青光,朝蛇头飞去。那蛇见不是路,
便将蛇身盘作一堆,喷出烈火毒雾,与这两道剑光战在一起,饶你仙剑厉害,也是不能
伤它分毫。白云大师与髯道人各人占了一个山峰,指挥剑光,与那蛇对敌,斗了半日,
不分胜败。白云没奈何,只得与髯道人打个招呼,各人将剑光收起。那蛇看见剑光忽然
退去,认为敌人已败,正待向白云大师扑来。忽然从白云大师手中飞起一物,通体红光
耀目,照得山谷皆红。原来白云大师见剑仍是不能取胜,已是将匣内蜈蚣放出。这蜈蚣
才一出匣,迎风便长,长有丈余。那蛇见蜈蚣飞来,知道已逢劲敌,更不怠慢,拼命地
喷火喷雾,与那蜈蚣斗在一起。斗有片时,那蜈蚣一口将蛇的七寸咬住,那蛇也将蜈蚣
的尾巴咬住,两下都不肯放松。那蛇被蜈蚣咬得难受,不住地将长尾巴在山石上扫来扫
去,把山石打得如冰雹一般,四散飞起,煞是奇观。这时,他三人已走在一处。髯道人
意欲将玄英剑放起,助那蜈蚣一臂之力。白云大师怕伤了蜈蚣,连忙止住。正说话时,
忽然震天动地一声响过去,蛇与蜈蚣俱都纹丝不动。原来那蛇被咬,负痛不过,一尾扫
过去,将谷口凸出来有丈许高的山石打断,恰好正落在它的头上,打得脑浆迸裂,那蜈
蚣也力竭而死。白云大师同了髯道人连忙飞下山去,用剑将蛇身砍成十数段。见蜈蚣已
死,便道:“我起初不肯轻易放出,就怕是两败俱伤。如今怎好回复餐霞大师呢?”髯
道人道:“此妖为害一方,茶毒生灵,今赖餐霞大师的蜈蚣除此巨害,功德非小,想来
也不能见怪你我。”
   正说话时,忽从山头上飞下一个黑衣女郎,腰悬一个葫芦,走到二人面前行礼道:
“弟子周轻云,奉餐霞大师之命,请白云大师不必在意。蜈蚣之死,乃是定数,命我致
意大师,将它尸骨带回。”说罢,走到蜈蚣身旁,取出一粒丹药,放在它口内,那蜈蚣
便缩成七八寸光景,便取来放在身旁葫芦之内。又对白云大师道:“家师言说家父周淳
在此,可容一见。”白云大师才知道她是周淳的女儿,十分代她喜幸,便将周淳唤将下
来。他父女重逢,自是欢喜。周淳正要访求餐霞大师帮忙,适才在白云大师处,因忙于
捉妖,不曾启齿,今见女儿到来,正好命她代求。便对轻云说了多臂熊毛太寻仇,同自
己往成都之事,又教轻云代请餐霞大师下山。轻云道:“如此小事,何必劳动师父,女
儿此次也为此事而来。女儿自随师父上山,已将仙剑炼成。我因爹爹学剑不成,屡次求
大师传授,大师说父亲与她老人家无缘。大师生平未收过男弟子,她说爹爹机缘到来,
自然得遇名师。教爹爹此番只管往成都走去,前面自有人来接引。女儿回山复命之后,
也要到成都去助爹爹杀那毛太呢。”周淳听了,不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轻云辞别三人,
回山复命不提。
   周淳心想白云大师与髯道人俱是成名剑仙,便有投师之意。白云大师道:“你虽年
过四十,根行心地俱好,早晚是我辈中人,何必急在一时?现在剑客派别甚多,时常引
起争斗。昆仑、峨眉之外,现在新创的黄山派与五台派,如同水火,都是因为邪正不能
并立的原故。这次毛太寻仇,不过开端,以后的事儿正多呢。”说罢,便拾了许多枯树
枝叶,将蛇身焚化。髯道人说奉师父静虚老祖之命,要急忙去度一个富有仙根的人,以
免被五台派的人收罗了去。说罢嘬口一声长啸,只见云端中飞下一只大仙鹤,髯道人跨
了上去,说声“再见”,便自冲霄飞起。周淳才知那日山中斗蛇的仙鹤,就是髯道人的
坐骑。他虽听了女儿轻云之言,终觉放心不下,顺便邀白云大师相助。白云大师道:
“你只管先去,此行决无妨碍。到逢难时,我自会前来救你,此时尚用不着。”周淳心
中半信半疑,没奈何,只得单身辞别上路。
   行了数日,已到成都。到处打听毛太,都说不曾见过这样的一个和尚。周淳只得在
那里等候轻云到来,等了三个多月,也不曾来,心中十分不解。这时已是正月下旬。成
都城厢内外庵观林立,古迹甚多。有一天,闷坐店房,十分无聊,信步走到南门外武侯
祠去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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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

第七回 擒淫贼 大闹施家巷 逢狭路 智敌八指僧




      这武侯祠乃是蜀中有名的古迹,壁上名人题咏甚多。周淳浏览片时,信步走到望江
楼,要了一壶酒、几味菜,独自一人食用。忽听楼梯响动,走上一人,武生公子打扮,
长得面如冠玉,十分俊美,只是满脸带着不正之色。头戴蓝缎子绣花壮士帽,鬓边斜插
着颤巍巍碗大的一朵通草做的粉壮丹。独自一人要些酒菜,也不好生吃用,两眼直勾勾
地望着楼下。周淳看了半日,好生奇怪,也低头往下看去。原来江边停了一只大船,船
上有许多女眷,内有一个女子长得十分美丽,正在离船上轿。那武生公子见了,连忙丢
下一锭银子,会好酒钱,急匆匆迈步下楼。周淳观察此人定非良善,便也会了酒帐,跟
踪上去。忽然看见前面一个道人,背上负着一个大红葫芦,慢慢往前行走。仔细一看,
原来就是那日在峨眉山相遇的那个醉道人。要待追那淫贼,好容易才得相遇奇人,岂肯
失之交臂;要放下不追,又未免自私之心太重,有失侠义的天职。正犹豫间,成都轿夫
有名的飞腿,已跑得不知去向;那武生公子,也已不见踪影。没奈何,只得暗暗跟着那
道人走去。那道人好似不曾知道周淳跟他模样,在前缓缓行走。周淳心中暗喜,以为这
次决不会轻易错过,只在道人后面紧紧跟随。那道人只往那田野中走去,不论周淳如何
追赶,距离总是不到一二十丈。后来周淳急了,便脱口喊道:“前面道爷,暂停贵步,
弟子有话奉上。”谁想那道人听了周淳之言,越走越快,任你周淳有轻身功夫,也是莫
想追赶得上,一转瞬间,已是不见踪影。周淳知道人不肯见他,无奈何,垂头丧气回转
店房。
   到了定更后,正待安歇,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平空桌上添了一张纸条。周淳连忙纵
身出来,只见明星在天,四外皆寂。远远深巷中,微微一阵犬吠。回房看那纸条时,只
见上面写了三个大字“施家巷”,笔酣墨饱,神采飞扬。看这字非常面熟,好似在哪里
见过,怎奈一时想它不起。心想:“这施家巷俱是大户人家,与我有何关系?”心中十
分不解。后来一想:“莫非那里出了什么事故,送字的人独力难支,约我前去相助不成?
不管是与不是,且到那里再说。”于是将随身用的兵器带好,将门紧闭,从窗口内纵身
出去,一路蹿房跨脊。正走之间,忽见一条黑影,飞也似地往前奔跑,刚走到施家巷时,
忽然不见。周淳心想:“施家巷街道甚长,叫我先到哪一家呢?也不管它。”且先到了
第一家的房上,却静悄悄并无声息。又走到第三家,乃是一所大院落,忽然看见楼上还
有灯光。周淳急忙纵了过去,往窗内一看,不由怒发冲冠。原来屋中一个绝色女子,被
脱得赤条条地缚在一条春凳上,已是昏绝过去。白天见的那一个武生公子,正在解带宽
衣,想要强奸那一个女子。周淳不由脱口喝道:“好淫贼!竟敢强奸良家女子,还不给
我出来受死!”那贼听了,便道:“何人大胆,敢破你家太爷的美事?”说罢,一口将
灯吹灭,将房门一开,先将一把椅于朝外掷来。周淳将剑拨过一旁,正在等他出来厮杀,
忽听脑后风声,知是有人暗算,更不回首,斜刺里往前纵跳出去。这贼人接着就是一刀
砍来,周淳急架相还。
   原来此贼十分狡猾,他先将椅子掷出,自己却从窗口飞将出来,想要暗算周淳。若
不是周淳久经大敌,已经遭了毒手。周淳与淫贼斗了十余个回合,觉得此贼身法刀法非
常熟悉,便喝道:“淫贼,你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字?通名受死,俺云中飞鹤剑下不
死无名之鬼。”那贼听了此言,不禁狂笑道:“你就是周三么?我师父只道你不到成都
来,谁想你竟前来送死。你家太爷,乃八指禅妙通,俗家名叫多臂熊毛太的门徒,名唤
神行无影粉牡丹张亮的便是。”周淳一听是对头到了,不禁一阵心惊,又怕毛太前来相
助,不是敌手,便使出平生绝艺,浑身上下,舞起一团剑花,将那贼紧紧裹住。那张亮
虽然武艺高强,到底不是周淳敌手。偏偏这家主人姓王,也是一个武家子,被喊杀之声
惊动,起初看见两个人在动手,估量其中必有一个好人,但分不清谁好谁坏,只把紧自
己的房门,不敢上前相助。及至听了那贼报罢名姓,便已分清邪正,于是带领家人等上
前相助。那贼见不是路,抽空纵身一跃,跳上墙去。周淳道:“哪里走!”连人带剑,
飞将起来,只一挥,已将淫贼两脚削断,倒栽下来,痛死过去。众人连忙捆好,请周淳
进内坐定,拜谢相救之德。周淳道:“此贼虽然擒住,你等千万不可声张。他有一师,
名唤毛太,已炼成剑仙,若被他知晓,你等全家性命难保。”那家主人名唤王承修,听
了周淳之言,不禁大惊,便要周淳相助。周淳道:“我也不是此人的敌手,只要眼前他
不知道,再等些日,便有收服他的人前来,所以你们暂时不可声张。明早你将这人装在
皮箱内,悄悄先到官府报案,叫它秘密收监,等擒到毛太,再行发落。留我在此,无益
有祸,更是不好。”王承修知挽留不住,只得照他吩咐行事。不提。
   周淳仍照原路,悄悄回转店房。他因为今晚虽然干了一桩义举,谁想无意中,又和
毛太更结深了一层仇怨。明知背葫芦的醉道人是一个大帮手,叵耐又失之交臂。心绪如
潮,一夜并不得安睡。
   到了第二日,在店中吃罢午饭,便到城内各处参观,寻访醉道人的住处。一连数日,
都是不见踪迹。一日信步出城,走到一片树林里面,忽然看见绿荫中,隐露出粉墙一角,
知是一座庙宇。周淳这时觉得有些口渴,便往那庙门走去,欲径进去随喜,讨杯水喝。
刚刚走离庙门不远,忽听大道上鸾铃响亮,尘头起处,有十余骑人马,飞一般直往庙门
驰来。周淳本是细心人,便将身子闪过一旁。只见马上那一群人,约有十三四个,一个
是道家装束,其余都是俗家打扮,形状非常凶恶。每人身上,俱都负有包裹,好似都藏
有兵刃。起初庙门紧闭,那一群人到得庙前,当头的是一个稍长大汉,只见他将鞭梢一
挥,朝定庙门连击三下,不一会,庙门大开。十余骑连人带马,更不打话,一拥而入。
等到一群人进去后,依然禅门紧闭,悄无人声。
   周淳心知这伙人定非良善之辈,不过这座庙宇离城不远,似乎又不应藏匿匪人,想
要看个究竟,便往那庙门口走去。只见这座庙盖得非常伟大庄严,庙门匾上,写着“敕
建慈云禅寺”六个大金字。周淳心想:“久闻慈云寺乃是成都有名丛林,庙中方丈智通
和尚戒律谨严,僧徒们清规甚好,如何却与这些匪人来往?要说是过路香客,情形又有
点不对。”正想假装进庙随喜,看个究竟,忽然叭的一声,一块干泥正落在周淳的脸上,
不禁大惊。急忙用目四下观看,不要说人,连雀鸟都没有一个,不知这泥块从哪里飞来。
心中虽然非常惊异,终究好奇心盛,又仗着艺高人胆大,仍拟前去叩门。刚把手举起来,
忽然脑后生风。周淳这回不似刚才大意,急忙将头一低,叭的一声,落在地上,仍是一
块干土。急往土块来路看时,只见相隔二十多丈,有一个人影,往树林中一晃,便自不
见。不禁心中有气,便丢下进庙之想,飞步往树林中追去,准备搜出那人,问他无缘无
故,为何一次两次和他开玩笑?等到走进林中,四下搜寻,哪有丝毫踪迹。正待不追,
又是一块干土飞来。周淳这时早已留上十二分的心了,他一面闪开那块干土,一面定睛
往前望去。只见前面这一个人,长得十分瘦小,正往林外飞跑。周淳气往上撞,拔腿便
追。那人好快身法,脚不沾尘,任你周淳日行千里的脚程,也是追赶不上。就这样一个
跑,一个追,不大工夫,已是十余里路。周淳一路追,一路想:“我与此人素昧平生,
何故如此戏弄于我?要是仇家,我在庙门前,已是中了他的暗算。况且照他脚程身法看
来,武艺决不能在我之下,他把我引在这无人的荒郊,是什么缘故呢?”正想问,忽然
大悟,便止步喊道:“前面那位尊兄,暂停几步,容俺周淳一言。”任你喊破喉咙,那
人只是不理。忽然见他在一株树前站住,周淳心中大喜,便往前赶去。刚刚相离不远,
那人忽又拔腿便跑,如星驰电掣般,眨眨眼,已不知去向。周淳走近树前,忽见地下有
一个纸包。拾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两粒丹九,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留备后用,
百毒不侵”八个字。周淳也不知是什么用意,顺手揣入怀中。这一来益发知道那庙不是
善地,这人是有心引他脱离危险。自己也知道孤掌难鸣,暂时只好且自由它,无精打采
地往回路走去。
   刚刚走了不到四五里路,忽然看见道旁一株大树上,悬挂着一大口钟。心想:“刚
才在此走过,并不曾见有这口钟。这口钟少说也有六七百斤,这人能够纵上去,将这口
钟挂上,没有三四千斤的力量,如何能办得到?”再看离这钟不远,有一所人家,于是
便走了过去,想问个明白。谁想才到那家门口,便隐隐听得有哭喊救命之声。周淳天生
侠肝义胆,不由绕到屋后,纵身上去一看,只吓得心惊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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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

第八回 林中比剑 云中鹤绝处逢生 寺内谈心 小火神西行求救




      话说周淳听见那家院内有哭喊救命之声,连忙纵身上屋,用目往院中一看。只见当
院一个和尚,手执一把戒刀,正在威胁一个妇人,说道:“俺今天看中了你,正是你天
大的造化。你只赶快随我到慈云寺去,享不尽无穷富贵;如若再不依从,俺就要下毒手
了。”那妇人说道:“你快快出去便罢,我丈夫魏青不是好惹的。”说罢,又喊了两声
救命。那和尚正待动手,周淳已是忍耐不住,便道:“凶僧休得无礼,俺来也!”话到
人到剑也到,一道寒光,直往和尚当胸刺去。那和尚见他来势甚急,也不由吃了一惊,
一个箭步纵了出来,丢下手上戒刀,抄起身旁禅杖,急架相还。战了几个回合,忽然一
声怪笑,说道:“我道是哪一个,原来是你!俺寻你几个月,不想在此地相遇,这也是
俺的造化。”说罢,一根禅杖如飞电一般滚将过来。周淳听了那和尚的话来路蹊跷,仔
细一看,原是半年来时刻提防的多臂熊毛太,不想今日无意中在此相遇。已知他艺业大
进,自己一定不是对手。便将手中剑紧了一紧,使了个长蛇出洞势,照毛太咽喉刺去。
和尚见来势太猛,不由将身一闪。周淳乘此机会,蹿出圈外,说道:“慢来慢来,有话
说完了再打,”毛太道:“我与你仇人见面,你还有何话说?”周淳道:“话不是如此
说法。想当初你败在我的手中,我取你性命,如同反掌。只因我可惜你一身武艺,才放
你逃走。谁想你恩将仇报,又来寻仇。你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只以为十年来学
成剑法,可以逞强;须知俺也拜了黄山餐霞大师同醉道人为师,谅你枉费心力,也不是
俺的对手。你趁早将这女子放下,俺便把你放走;如若不然,今天你就难逃公道。”周
淳这番话,原是无中生有的一番急智。谁知毛太听了,信以为实,不禁心惊。心想:
“周淳如拜餐霞大师为师,我的剑术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自己好容易十年心血,今
天不报此仇,也大不甘心。”便对周淳道:“当初我败在你手中,那时我用的兵刃是一
把刀。如今我这个禅杖,练了十年。你我今日均不必用剑法取胜,各凭手中兵刃。我若
再失败,从此削发入山,再不重履入世。你意如何?”周淳听了,正合心意,就胆壮了
几分,便道:“无论比哪一样,我都奉陪。”说罢,二人又打在一处。只见寒光凛凛,
令气森森,两人正是不分上下。周淳杀得兴起,便道:“此地大小,不宜用武,你敢和
我外边去打吗?”毛太道:“俺正要在外面取你的狗命呢。”
   这时,那个妇人已逃得不知去向。二人一前一后,由院内纵到墙外的一片空地上,
重新又动起手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施展平生武艺,杀了个难解难分。周淳见毛太
越杀越勇,果然不是当年阿蒙。又恐他放出飞剑,自己不是敌手,百忙中把手中宝剑紧
了一紧。恰好毛太使了一个泰山压顶的架势,当头一禅杖打到。周淳便将身子一闪。毛
大更不怠慢,急转禅杖的那一头,向周淳腰间横扫过来。周淳见来势甚猛,不敢用剑去
拦,将脚一点,身子纵起有七八尺以上。毛太见了大喜,乘周淳身子悬起尚未落地之时,
将禅杖一挥,照周淳脚上扫去。周淳早已料到他必有此一举,更不怠慢,毛太禅杖未到
时,将右脚站在左脚面上,借势一用力,不但不往下落,反向上蹿高数尺。这是轻身法
中的蜻蜒点水、燕子飞云踪的功夫,乃周淳平生的绝技。毛太一杖打空,因为用力过猛,
身子不禁往前晃了一晃。周淳忽地一个仙鹤盘云势,连剑带人,直往毛太顶上扑下。毛
太喊了一声“不好”,急忙脚下一用劲,身子平斜往前纵将出去,虽然是逃得快,已被
周淳的剑尖将左臂划破了四五寸长一道血槽,愈发愤怒非凡。周淳不容毛太站定,又是
飞身一剑刺将过来。毛太好似疯了的野兽一般,急转身和周淳拼命相持。
   这时已是将近黄昏,周淳战了半日,知是轻易不能取胜,忽地将身一纵,将剑一舞,
形成丈许长的一道剑花。毛太又疑心他使什么绝技,稍一凝神。周淳乘机拔脚就跑。毛
太见仇人逃走,如何肯善罢甘休,急忙紧紧在后头追赶。周淳一面跑,一面悄悄将连珠
弩取出,拿在手中。毛太见周淳脚步渐慢,正待纵身向前。周淳忽地回头,手儿一扬,
道一声:“着!”只见一线寒光,直望毛太面门。毛太知是暗器,急忙将头一低,避将
过去。谁想周淳的连珠钢弩,一发就是十二枝,不到危险时,轻易不取出来使用;如用
时,任你多大武艺,也难以躲避。毛太如何知道厉害,刚刚躲过头一技,接二连三的弩
箭,如飞蝗般射到。好毛太,连跳带接。等到第七枝上,万没想到周淳忽将五枝弩箭同
时发出:一技取咽喉,两枝取腹部,两枝取左右臂,这个名叫五朵梅花穿云弩。任你毛
大善于躲避,也中了两箭:一技中在左臂,尚不打紧;一技恰好射到面门。原来毛太见
来势甚急,无法躲避,满想用口去接,谁想左臂所中之箭在先,又要避那一技,一时心
忙意乱,顾了那头,顾不了这头,一个疏忽,将门牙打断了两个。立刻血流如注,疼痛
难忍,没奈何只得忍痛回身便跑。周淳本当得意不可再追才是,因见毛太受伤,心中一
高兴,回转身就追。
   那毛太因听周淳之言,他已拜餐霞大师为师,所以不敢用飞剑敌他。后来两人打了
半日,不见胜负,又急又恨,也就忘了用剑。及至毛太受伤,周淳返身追了过去,不禁
醒悟过来。心想:“周淳既拜餐霞大师为师,他的剑术自然比我厉害,我因怕他,所以
不敢放剑。他剑术比我强,何以也不敢用呢?莫非其中有诈?我不可中了他的诡计,不
如试他一试。”正想之间,回头一看,周淳追赶已是相离不远。便将身回转,取出金身
罗汉法元所赐的赤阴剑,手扬处,一道黄光,向周淳飞来。周淳正追之际,忽见毛太回
身,便怕他是要放剑,正后悔穷寇莫追,自己太为大意,毛太已是将剑光放出。周淳知
道厉害,拨转身如飞一般向前奔逃。毛太一见,知道以前周淳说拜餐霞为师的一番话全
是假的,自己上了他老大一个当,愈加愤怒,催动剑光,从后追来。周淳已跑入一片树
林之内,剑光过处,树枝纷纷坠落如雨。这时周淳与剑光相离不过一二丈光景,危险已
极。知道性命难逃,只得瞑目待死。
   毛太见周淳已临绝地,得意之极,不禁哈哈大笑。这时剑光已在周淳顶上,往下一
落,便要身首异处。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忽然一声长啸,由一株树上,飞下一道青光,
其疾如电,恰恰迎头将黄光敌住。在这天色昏黑的时候,一青一黄,两道剑光,如神龙
夭矫,在天空飞舞,煞是好看。毛太满想周淳准死在他的剑下,忽然凭空来了这一个硬
对头,不禁又是急又是怒。周淳正待瞑目就死,忽然半晌不见动静。抬头一看,黄光已
离去顶上,和空中一道青光相持。知有高人前来搭救,心神为之一定。只是昏黑间,看
不出那放剑救自己的人在哪里。所幸他目力甚好,便凝神定睛往那放剑之处仔细寻找,
只见一个道人,坐在身旁不远的一株大树枝上。便轻轻走了过去,想等杀了毛太以后,
叩谢人家。等到近前一看,不禁大喜,原来那人身背一个红葫芦,依稀认得正是这几个
月来梦魂颠倒要会的醉道人。正待上前答话,醉道人忽朝他摆了摆手,周淳便不再言语。
这时天空中黄光越压越小,青光愈加炫出异彩,把一个多臂熊毛太急得搓耳捶胸,胆战
心寒。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周淳便趁毛太出神不备,取出怀中暗器没羽飞蝗石,照准毛
大前胸打去,打个正着,将毛太打跌一交。一分神间,黄光越发低小,眼看危险万分。
忽然西南天空有三五道极细的红线飞来,远远有破空的声音。醉道人忽跳下树来,悄悄
对周淳说道:“快随我来!”不容周淳还言,一手已是穿入周淳胁下,收起剑光,架起
周淳,飞身向大道往城内而去。
   那毛太正在急汗交流之际,见青光退去,如释重负,连忙将自己的剑收回。再一看
周淳,已不知去向。始终不知对面敌手是谁,正在纳闷。忽见眼前一道红光一闪,面前
立定一人,疑是仇人,正待动手。那人忽道:“贤弟休得无礼!”毛太定睛一看,原来
是自己的莫逆好友飞天夜叉秦朗,不禁大喜,连忙上前见礼。秦朗便问毛太因何一人在
此。毛太便将下山寻周淳报仇,在慈云寺居住,今日巧遇周淳,受骗中箭,后来自己放
出赤阴剑才得取胜,忽然暗中有人放出仙剑将周淳救去,正抵敌不过,放剑的人与周淳
顷刻不知去向的话,说了一遍。秦朗道:“我来时看见树林中有青黄二色剑光相斗,知
道内中有本门的人在此遇见敌手,急忙下来相助,谁想竟已逃去。想是他们已看出是我,
知道万万不是敌手,所以逃去。可惜我来迟了一步,被他们逃去。”秦朗本是华山烈火
祖师的得意门人,倚仗剑法高强,无恶不作。他所炼的剑,名唤红蛛剑,厉害非常。起
初也曾拜法元为师,烈火祖师又是法元所引进,与毛太也算同门师兄弟,二人非常莫逆。
毛太见他一来,青光便自退去,也认为敌人是惧怕秦朗,便向秦朗谢了救命之恩。秦朗
道:“我目前正因奉了祖师爷之命,往滇西去采药,要不然时,这一伙剑客,怕不被我
杀个净尽。刚才那人望影而逃,总算他们是知趣了。”
   正在大吹特吹之时,忽然听得近处有人说道:“秦朗你别不害臊啦!人家不过看在
你那个没出息的师父面上,再说也不屑于跟你们这些后生下辈交手,你就这般的不要脸,
还自以为得意呢!”秦朗性如烈火,如何容得那人这般奚落,不禁大怒,便骂道:“何
方小辈,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还不与我滚将出来受死!”话言未了,叭的一声,一个重
嘴巴,正打在左颊上,打得秦朗火星直冒。正待回身迎敌,四外一看,并不见那人踪影。
当着毛太的面,又羞又急。便骂道:“混帐东西,暗中算人,不是英雄。有本领的出来,
与我见个高下?”那人忽在身旁答道:“哪个在暗中算人?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在自在
山中学道数十年,难道你就看不见吗?”秦朗听了,更加愤恨,打算一面同那人对答,
听准那人站的方向,用飞剑斩他。于是装着不介意的样子,答道:“我本来目力不济,
你既然本领高强,何妨现出原身,与我较量一个高下呢?”那人道:“你要见我,还不
到时候;时候到了,恐怕你想不见,还不成呢。”秦朗这时已算计那人离他身旁不过十
余步光景,不等他话说完,出其不意,将手一张,便有五道红线般的剑光,直往那人站
着的地方飞去。一面运动这剑光,在这周围数十丈方圆内上下驰射,把树林映得通红。
光到处,树枝树叶齐飞,半晌不见那人应声。毛太道:“这个鸟人,想必已死,师兄同
我回庙去吧。”话言未了,忽然又是叭的一声,毛太脸上也挨了一个嘴巴。毛太愤恨万
分,也把剑光放出,朝那说话的地方飞去。只听那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只当你这五
台派剑法高强,原来不过如此。你们不嫌费事,有多少剑都放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秦朗、毛太二人又是气,又是急。明知那人本领高强,自己飞剑无济于事,但是都不好
意思收回,只好运动剑光,胡乱射击。那人更不肯轻易闲着,在他二人身旁,不是打一
下,就是拧一把,捏一把,而且下手非常之重,打得二人疼痛非常。后来还是毛太知道
万难迎敌,便悄悄对秦朗说:“我们明刀明枪好办,这个东西不知是人是怪,我们何必
吃这个眼前亏呢?”秦朗无奈,也只得借此下台,恐怕再受别的暗算,叫毛太加紧提防,
各人运动剑光护体,逃出树林。且喜那人不来追赶。二人跑到慈云寺,已是上气不接下
气。进庙之后,由毛太引见智通。智通便问他二人为何如此狼狈。毛太说明经过之事。
智通听了,半晌沉吟不语。毛太便问他是什么缘故。智通道:“适才在林中,起初同你
斗剑之人,也许是峨眉派剑客打此经过,路见不平,助那周淳一臂之力。后来见秦道友
来,或被看破结仇,又怕不是敌手,故尔带了周淳逃走。这倒无关紧要。后来那个闻声
不见形的怪人,倒是有些难办。如果是那老怪物出来管闲事,慢说你我之辈,恐怕我们
老前辈金身罗汉法元,同秦道友令师华山烈火祖师,都要感觉棘手。”秦、毛二人答道:
“我等放剑,不见他迎敌,他也不过是会一点隐身法而已,怎么就厉害到这般田地?”
智通答道:“二位哪里知道。五十年前,江湖上忽然有个怪老头出现,专一好管闲事。
无论南北两路剑客,同各派的能人剑侠,除非同他一气,不然不败在他手里的很少。那
人不但身剑合一,并且练得身形可以随意隐现,并不是平常的隐身法,只能障普通人的
眼目。起初人家不知道他的名姓,因他行踪飘忽,剑法高强,与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
追云叟。后来才访出他的姓名,叫作白谷逸。当时江湖上的人,真是闻名丧胆,见影亡
魂。他自五十年前,因为他的老伴凌雪鸿在开元寺坐化,江湖上久已不见他的踪迹,都
说他已死了。去年烈火祖师从滇西回华山,路过此地,说是看见他在成都市上卖药,叫
我仔细。并说自己当初曾败在他手里,有他在一日,自己决不出山,参加任何方面斗争。
起初只说他已坐化,谁想还在人世。惟有践昔日之言,回山闭门静修,不出来了。所以
我严命门下弟子,无故不准出庙生事。后来也不见有什么举动。前些日毛贤弟的门徒张
亮半夜出庙,说是往城内一家富户去借零用,一去不归。后来派人往衙门口同那家富户
去打听,影响毫无。一定遭了这老贼的毒手,旁人决不会做得这般干净。”
   张亮乃是毛太新收爱徒,一听这般凶信,不禁又急又气,定要往城内去探消息。智
通连忙劝阻,叫他不可造次。便对秦朗说道:“我庙中连日发生事故,情形大是不妙。
秦道友不宜在此久居,明日可起程到滇西去。贫道烦你绕道打箭炉一行,请瘟神庙方丈
粉面佛,约同飞天夜叉马觉,快到成都助我一臂之力。秦道友意下如何?”秦朗道:
“我此次奉师命到滇西去,本来也要到打箭炉去拜访晓月禅师。大师烦我前去,正是一
举两便。我明早就起程便了。”
   智通谢过秦朗,便叫人去把门下弟子四金刚,以及白日前来投奔的四川路上的大盗
飞天蜈蚣多宝真人金光鼎、独角蟒马雄、分水犀牛陆虎、闹海银龙白绪,以及全体英雄,
齐至大殿,有事相商。传话去后,先是本庙的四金刚大力金刚铁掌僧慧明、无敌金刚赛
达摩慧能、多臂金刚小哪吒慧行、多目金刚小火神慧性等四人先到,随后便是金光鼎等
进来施礼落座。智通道:“我叫你等进来,不为别故,只因当初我祖师大乙混元祖师,
与峨眉派剑仙结下深仇,在峨眉山玉女峰斗剑,被峨眉派的领袖剑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
齐漱溟斩去一臂。祖师爷气愤不过,后来在茅山修炼十年,炼就五毒仙剑,约峨眉派二
次在黄山顶上比剑。峨眉派看看失败,平空又来了东海三仙:一个是玄真子,二个是苦
行头陀,三个就是那怪老头追云叟白谷逸。他们三人平空出来干涉,调解不公,动起手
来,我们祖师爷被苦行头陀将五毒剑收去,又中了玄真子一无形剑,七天之后,便自身
亡。临终的时节,将门下几个得意门人,同我师父脱脱大师叫在面前,传下炼剑之法,
叫我等剑法修成,寻峨眉派的人报仇雪恨。我师父后来走火入魔,当时坐化。我来到成
都,苦心经营这座慈云寺,十几个年头,才有今日这番兴盛。只因我从不在此作买卖,
出入俱在深夜,颇能得到当地官民绅商的信仰。谁想半月前夜间,毛贤弟的门人张亮,
看中了城内一家女子,前去采花借钱,一去不回。四外打听,并无下落,定是遭了别人
的毒手。我正为此事着急,谁想前几天本院又出了一桩奇事。”毛太听了,忙问出了什
么奇事?智通道:“贤弟你哪里知道,这也是我一念慈悲,才留下这一桩后患。前几天
我正在欢喜禅殿,同了众弟子在那里追欢取乐,忽然听见暗门磐响,起初以为是你回来。
谁想是十七个由贵州进京应试的举子,绕道到成都游玩,因闻得本庙是个大丛林,随便
进来随喜。前面知客僧一时大意,被他们误入云房,巧碰暗室机关,进了甬道。我见事
情已被他等看破,说不得只好请他们归西。我便将他等十七人全绑起来,审问明白,由
我亲自动手送终。杀到临未一个举子,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相貌长得极好,跪在地上苦
苦哀求,不禁将我心肠哭软,不忍心亲自动手杀他,便将他送往牢洞之中,给了他一根
绳子、一把钢刀、一包毒药,叫他自己在洞中寻死。他又苦求多吃两顿,做一个饱死鬼。
我想一发成全了他,又与他三十个馒头,算计可以让他多活三天。到第四夭去看他,若
不自杀,再行动手。我因那人生得非常文弱,那牢洞又高,我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谁
想第二天、第三天,连下了两晚的大雷雨,到第四天派人去看,那幼年举子已自逃走。
我想他乃文弱书生,这四围均是我们自己人,不怕他逃脱。当时叫人将各地口子把住,
一面加紧搜查,并无踪迹。此人看破庙中秘密,我又将他同伴十六人一齐杀死,他逃川
之后,岂不报官前来捉拿我等?连日将庙门紧闭,预备官兵到时迎杀一阵,然后再投奔
七贤弟令师处安身。准想七八天工夫,并无音讯,派人去衙门口打听,也无动静。不知
是何缘故?”多目金刚小火神慧性道:“师父,我想那举子乃是一个年幼娃娃,连惊带
急,想必是逃出时跌入山涧身亡,或者是在别处染病而死,这倒不必多虑。”智通道:
“话虽如此说,我们不得不作准备。况且追云叟既然在成都出现,早晚之间,必来寻事。
今日我唤你等同众位英雄到此,就是要大家从今起,分头拿我束帖,约请帮手。在庙的
人,无事不许出庙。且等请的帮手到来,再作计较。”众人听了,俱都无甚主见,不发
一言。惟独毛太报仇心切,执意要去寻周淳拼个死活。智通拦他不住,只得由他。一宿
无话。到了第二日,秦朗辞别大众,起程往滇西去了。秦朗走后,众人也都拿了智通的
信,分别出门请人。不提。毛太吃完早饭,也不通知智通,一人离了慈云寺,往城内去
寻周淳报仇。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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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

第九回 古庙逢凶 众孝廉禅堂遭毒手 石牢逃命 憨公子夜雨越东墙




      话说贵州贵阳县,有一家书香人家姓周,世代单传,耕读传家。惟独到了未一代,
弟兄九个,因都是天性孝友,并未分居,最小的功名也是秀才,其余是举人、进士。加
以兄弟非常友爱,家庭里融融洽洽,颇有天伦之乐。只是一件美中不足:弟兄九人,倒
有八个有伯道之忧。只有第七个名叫子敬的,到了他三十六岁上,才生了一个儿子,取
名云从,自幼聪明诚笃,至性过人。一子承桃九房,又是有钱的人家,家中当然是爱得
如掌上明珠一般。偏生他又性喜读书,十五岁入学,十八岁便中了举,名次中得很高。
他中举之后,不自满足,当下便要先期进京用功,等候应试。他的父亲叔伯虽然因路途
遥远,不大放心,见云从功名心盛,也不便阻他上进之心。只得挑了一个得力的老家人
王福,书童小三儿,陪云从一同进京。择了吉日,云从辞别叔伯父母同饯行亲友,带了
王福、小三儿起程。
   行了数日,半路上又遇见几个同年,都是同云从一样先期进京,等候科场的。沿途
有了伴,自不寂寞。后来人越聚越多,一共有十七个进京应考的人。这班少年新贵,大
都喜事。当下云从建议说:“我们若按程到京,尚有好几个月的空闲。古人读万卷书行
万里路,经历与学问,是并重的。我们何不趁这空闲机会,遇见名山胜迹,就去游览一
番,也不在万里跋涉一场呢?”内中有一位举子,名叫宋时,说道:“年兄此话,我非
常赞同。久闻蜀中多名胜,我们何不往成都去玩几天?”大家都是年轻好玩,皆无有异
议。商量停妥,便叫随从人等携带行李,按程前进,在重庆聚齐。他们一行十六人,除
云从带了一个书童外,各人只带了随身应用一个小包裹,径直绕道往成都游玩。王福恐
他们不大出门,受人欺骗,再三相劝。宋时道:“我在外奔走十年,江湖上什么道路我
都明白,老管家你只管放心吧。”王福见拦阻不住,又知道往成都是条大路,非常安静,
只得由他。又把小三儿叫在一旁,再三嘱咐,早晚好生侍候小主人,不要生事。小三儿
年纪虽轻,颇为机警,一一点头答应。便自分别起程。他们十六个人,一路无话,欢欢
喜喜,到了成都,寻了一家大客店住下,每日到那有名胜的去处,游了一个畅快。
   有一天,云从同了众人出门,游玩了一会,便提议往望江楼去小饮。他们前数日已
来过两次,因为他们除了三四个是寒士外,余人俱是富家子弟,不甚爱惜金钱。酒保见
是好主顾到来,自然是加倍奉承。云从提议不进雅座,每四人或三人坐一桌,凭栏饮酒,
可以远望长江。大家俱无异议,便叫酒保将靠窗的座位包下来。谁想靠窗的那一楼,只
有四张桌子,当中一张桌子上已是先有一个道人在那里伏几而卧,宋时便叫酒保将那人
唤开。酒保见那道人一身穷相,一早晨进来饮酒,直饮到下午未走,早已不大愿意。先
前没有客,尚不甚在意,如今看这许多财神要这个座,当然更觉得理直气壮。便请他们
先在那三张桌上落座,走过去唤了那道人两声,不见答应。随后又推了那道人两下,那
道人不但不醒,反而鼾声大起。宋时在这小小旅行团中,是一个十分狂躁的入,见了这
般情形,不由心中火起,正待发话。忽然那道人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再来一葫芦酒。”
这时他昂起头来,才看见他是抱着一装酒的红葫芦睡的。酒保见那道人要酒,便道:
“道爷,你还喝吗?你一早进来,已经喝了那些个酒,别喝坏了身体。依我之见,你该
回庙去啦。”那道人道:“放屁!你开酒店,难道还不许我喝吗?休要啰唣,快拿我的
葫芦取酒去。”酒保一面答应“是是”,一面赔着笑脸,对那道人说道:“道爷,小的
打算求道爷一点事。”道人道:“我一个穷道士,你有何事求我?”酒保道:“我们这
四张桌子,昨天给那边十几位相公包定了,说是今天这个时候来。你早上来喝酒,我想
你一定喝完就走,所以才让给你。如今定座的人都来啦,请你让一让,上那边喝去吧。”
道人听罢,大怒道:“人家喝酒给钱,我喝酒也给钱,凭什么由你们调动?你如果给人
家定去,我进来时,就该先向我说。你明明欺负我出家人,今天你家道爷在这儿喝定了!”
   宋时等了半日,已是不耐。又见那道人一身穷相,说话强横,不禁大怒,便走将过
来,对那道人道:“这个座原是我们定的,你如不让,休怪老爷无礼!”道人道:“我
倒看不透,我凭什么让你?你有什么能耐,你使吧。”宋时听了,便走上前向那道人脸
上一个嘴巴。云从见他等争吵,正待上前解劝,已来不及,只听“啊呀”一声,宋时已
是痛得捧着手直嚷。原来他这一巴掌打在道人脸上,如同打在铁石上一样,痛彻心肺。
这些举子如何容得,便道:“反了!反了!拖他出去,打他一个半死,再送官治罪。”
   正待一齐上前,云从忙横身阻拦,说道:“诸位年兄且慢,容我一言。”因这里头
只云从带的钱多,又舍得花,无形中做了他们的领袖。他这一句话说出,众人只得暂时
停手,看他如何发付。云从过来时,那道人已自站起,朝他仔细看了又看。云从见那道
人二目神光炯炯射人,知道不是等闲之辈。常听王福说,江湖上异人甚多,不可随意开
罪。便向那道人说道:“这位道爷不要生气,我们十六个俱是同年至好,今天来此喝酒,
因为要大家坐在一起好谈话,所以才叫酒保过来惊动道爷。让不让都不要紧,还望不要
见怪。”那道爷道:“哪个前来怪你?你看见的,他打我,我并不曾还手啊!”这时宋
时一只右手疼痛难忍,片刻间已是红肿起来。口中说道:“这个贼道士定有妖法,非送
官重办不可。”云从连忙使个眼色,叫他不要说话。一面对道人道:“敝友冲撞道爷,
不知道爷使何仙法?他如今疼痛难忍,望道爷慈悲,行个方便吧。”道人道:“他自己
不好,想打人又不会打,才会遭此痛苦。我动也不曾动,哪个会什么仙法?”
   这时酒楼主人也知道了,深怕事情闹大,也在一旁相劝,道人仍是执意不认帐。后
来云从苦苦相求,道人说:“我本不愿与要死的人生气。他因为不会打人,使错了力,
屈了筋。要不看在你这个活人面上,只管让他疼去。你去叫他过来,我给他治。”宋时
这时仍在那里千贼道、万贼道的骂。云从过来,将他扶了过去,宋时仍骂不绝口。云从
怕道人生气不肯治,劝宋时又不听,十分为难。谁想那道人听了宋时的骂,若无其事,
反对云从道:“你不要为难,我是不愿和死人生气的。”说罢,将宋时手拿过,只见道
人两只手合着宋时一只手,只轻轻一揉,便道:“好了。下回可不要随意伸手打人呀。”
说罢,看了宋时一眼,又微微叹了口气,宋时除了手上尚有点红外,已是不痛不肿。云
从怕他还要骂人,将他拉了过去。又过来给道人称谢,叫酒保问道人还喝不喝,酒帐回
头算在一起。道人道:“我酒已喝够,只再要五斤大曲酒,作晚粮足矣。”云从忙叫酒
保取来,装入道人葫芦之内。那道人谢也不谢,拿过酒葫芦,背在背上,头也不回就走
了。
   众人俱都大哗,有说道人是妖人的,有说是骗人酒吃的,一看有人会帐,就不占座
位了。惟独云从自送那道人下搂,忽然想起忘了问那道人的姓名,也不管众人议论纷纷,
独自凭窗下视,看那道人往何方走去。只见那道人出了酒楼,楼下行人非常拥挤,惟独
那道人走过的地方,人无论如何挤法,总离他身旁有一二尺,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中阻拦
似的,心中十分惊异。因刚才不曾问得姓名,不禁脱口喊道:“道爷请转!”那道人本
在街上缓缓而行,听了此言,只把头朝楼上一望。云从满拟他会回来,谁想那道人行走
甚速。这时众人吵闹了一阵,因见云从对着窗户发呆,来唤他吃酒。云从回首,稍微周
旋一两句,再往下看时,已不见那道人踪影。只得仍旧同大众吃喝谈笑了一阵。因宋时
今天碰了一个钉子,不肯多事流连,用罢酒饭,便提议回店。众人知他心意,由云从会
了帐,下楼回了店房。
   第二日吃罢早饭,宋时又提议往城外慈云寺去游玩。这慈云寺乃成都有名的禅林,
曲殿回廊,花木扶疏,非常雅静。庙产甚多,和尚轻易不出庙门。庙内的和尚均守清规,
通禅观,更是名传蜀地。众人久已有个听闻,因为离城有二三十里,庙旁是个村集,云
从便提议说:“成都名胜,游览已遍,如今只剩这个好所在。我们何不今天动身,就在
那里打个店房住一天,游完了庙,明天就起程往重庆去呢?”宋时因昨日吃了苦,面子
不好看,早欲离开成都,首先赞成。众人本无准见,也就轻车减从,带了小三儿一同上
道。
   走到午牌时分,行了有三十里路,果然有个村集,也有店房。一打听慈云寺,都知
道,说是离此不远。原来此地人家,有多半种着庙产。众人胡乱用了一点酒饭,只留小
三儿在店中看家,全都往慈云寺走去。行约半里,只见一片茂林,嘉树葱笼,现出红墙
一角。一阵风过去,微闻梵音之声,果然是清修福地。众人到了庙门,走将进去,由知
客僧招待,端过素点清茶,周旋了一阵,便引大家往佛殿禅房中去游览。这个知客,名
叫了一,谈吐非常文雅,招待殷勤,很合云从等脾气。游了半日,知客僧又领到一间禅
房之中歇脚。这间禅房,布置得非常雅致。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文具非常整齐。靠
西边禅床上,有两个夏布的蒲团,说是晚上做静功用的。众人意欲请方丈出来谈谈。了
一道:“家师智通,在后院清修,谢绝尘缘,轻易不肯出来。诸位檀越,改日有缘再会
吧。”众人听了,俱各叹羡。宋时看见一轴画,挂得地位十分不合式,正要问了一,为
何挂在这里。忽然有一个小沙弥进来说:“方丈请知客师去说话。”了一便对众人道:
“小庙殿房曲折,容易走迷,诸位等我回来奉陪同游吧,我去去就来。”说罢,匆匆走
去。
   宋时便对云从道:“你看这庙中的布置,同知客僧的谈吐,何等高明风雅。这间禅
房布置得这样好,满壁都是名人字画,偏偏这边墙上,会挂这样一张画,岂不是佛头着
粪吗?”原来这间禅房面积甚广,东边是窗户,南边是门。西墙上挂着米襄阳烟雨图的
横幅;北墙上挂的是方孝孺白石青松的中堂,旁边配着一副对联,集的宋句是:“青鸳
几世开兰若,白鹤时来访子孙。”落款是一个蜀中的小名士张易。惟独禅床当中,孤孤
单单挂了一个中堂,画的是八仙过海,笔势粗俗,满纸匠气。众人先前只顾同了一说话,
不曾注意。经宋时一说,俱都回过头来议论。
   云从正坐在床上,回头看见那中堂下面横着一个磬锤,随手取来把玩。一个不留心,
把那八仙过海中堂的下摆碰了一下。大概上面挂的那个钉年代久远,有点活动,经这磬
锤一震,后面凹进去一块,约一人高,一尺三寸宽,上面悬着一个小磬。众人都不明白
这磬为何要把它藏在此间。宋时正站在床前,把磬锤从云从手中取过来把玩,一时高了
兴,随便击了那磬一下,只听当的一声,清脆可听。于是又连击了两下。云从忽见有一
个小和尚探头,便道:“宋年兄不要淘气了,乱动人家东西,知客来了,不好意思。”
   话言未了,便听三声钟响,接着是一阵轧轧之声。同时墙上现出一个小门,门前立
着一个艳装女子,见了众人,“呀”的一声,连忙退去。宋时道:“原来这里有暗门,
还藏着女子,那方丈一定不是好人。我们何不进去骂那秃驴一顿,大大地敲他一下钉锤
(川语,即敲竹杠也)?”云从道:“年兄且慢。小弟在家中起身时,老家人王福曾对
小弟说过,无论庵观寺院,进去随喜,如无庙中人指引,千万不可随意走动。皆因有许
多出家人,表面上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清净寂灭,一尘不染,暗地里奸盗邪淫,
无恶不作的也很多。平时不看破他行藏还好,倘或无意中看破行藏,便起了他的杀机。
这庙中既是清修福地,为何室中设有机关,藏有妇女?我等最好不要乱动,倘或他们羞
恼成怒,我等俱是文人,万一吃个眼前亏,不是玩的。”
   众人听了这一席话,正在议论纷坛。就中有一个姓史的举子,忽然说道:“云从兄,
你还只顾说话,你看你身后头的房门,如何不见了?”众人连忙一齐回头看时,果然适
才进来的那一座门,已不知去向,只剩了一面黑黝黝的墙。墙上挂的字画,也无影无踪。
众人不禁惊异万分,不由得连忙上前去推。只见那墙非常坚固,恰似蜻蜒撼石柱,休想
动得分毫。这时除了禅床上所现小门外,简直是无门可出。众人全部又惊又怕。云从忽
然道:“我们真是呆瓜。现在无门可出,眼前就是窗户,何不越窗而出呢?”这一句把
大众提醒,俱各奔到窗前,用手推了一回,不禁大大的失望。原来那窗户虽有四扇,已
从外面下闩。这还不打紧,而这四扇窗,全都是生铁打就,另外挖的卐字花纹,有二指
粗细,外面漆上红漆,所以看不出来。急得众人又蹦又跳,去捶了一阵板壁,把手俱都
捶得生疼,外面并无人应声。这一班少年新贵们,这才知道身入险地,光景不妙。有怪
宋时不该击那磬的,有说和尚不规矩的。还有两位胆子大的人说:“我们俱都是举人,
人数又多,谅他也不能奈何我们,等一会知客回来,总会救我们出去的。”议论纷坛,
满室喧哗,倒也热闹。云从被这一干人吵得头疼,便道:“我们既到此地步,如今吉凶
祸福,全然不晓,埋怨吵闹,俱都无益,不如静以观变。一面大家想个主意,脱离此地
才好。”
   一句话说完,满室中又变成鸦雀无声,个个蹙着颦眉,苦思无计。惟独宋时望着那
墙上那座小门出神,他忽然说道:“诸位年兄,我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既
无出路,又无人理睬我们,长此相持,如何是好?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就由这小门进去,
见了方丈,索性与他把话说清,说明我们是无心发现机关,请他放我们出去。好在我们
既未损坏他的东西,又是过路的人,虽然看破秘密,也决不会与他传说出去。我想我们
这许多有功名的人,难道他就有那样大的胆子,将我们一齐害死吗?我们只要脱离了这
座庙,以后的文章,不是由我们去作吗?”众人听了这话,立刻又喧嚷了一阵,商量结
果,除此之外,也别无良法。于是由宋时领头,众人在后随着,一齐进去。那禅床上的
小门,只容进得一人,大家便随了宋时鱼贯而入,最末后是云从。这一群送死队进门后,
又下了十余级台阶,便是一条很长的甬道,非常黑暗,好似在夹墙中行走。且每隔三五
十步,有一盏油灯,依稀辨出路径。走了约有百余步左右,前面又走十余级台阶,上面
微微看见亮光。众人拾阶而升,便是一座假山。由这假山洞穿出去,豁然开朗,两旁尽
是奇花异卉,布置得非常雅妙。众人由黑暗处走向明地,不禁有些眼花。虽然花草甚多,
在这吉凶莫定之际,俱都无心流连。
   众人正待向前迈步,忽听哈哈一声怪笑道:“众檀越清兴不小!”把众人吓了一跳,
朝前看时,原来前面是一座大殿。石台阶上,盘膝坐定一个大和尚,面貌凶恶,身材魁
伟,赤着上身,跣着双足,身旁堆着一堆作法事用的饶钹。旁边站定两个女子,身上披
着大红斗篷,年约二十左右,满面脂粉。宋时忙将心神镇定,上前说道:“师父在上,
学生有礼了。”那凶僧也不理睬于他,兀自闭目不语。宋时只得又道:“我等俱是过路
游玩的文人,蒙贵庙知客师父带我等往各殿随喜,不想误触机关,迷失门户,望师父行
个方便,派人领我们出去。学生等出去,决不向外人提起贵庙只字。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那凶僧与那两个女子俱各合掌闭目,一言不发。宋时等了一会,又说了一遍,凶僧依旧
不理。那姓史的举子,已是不耐,便说道:“和尚休得如此。你身为出家人,如何在庙
中暗设机关,匿藏妇女?我等俱是上京赶考的新贵人,今天只要你放我们出去,我们决
不向人前提起;如若不然,我等出去,定要禀官治你们不法之罪。”满想那凶僧听了此
言,定然害怕,放他们走。谁想那凶僧说道:“你等这一班寒酸,天堂有路你不走,地
狱无门自来投。待我来方便方便你们吧。”众人听罢此言,便知不妙。因见那凶僧只是
一人,那两个又是女流之辈,大家于是使了一个眼色,准备一拥上前,夺门而出。那凶
僧见了这般情状,脸上一阵狞笑,把身旁饶钹拿起,只敲了一下,众人忽然两臂已被人
捉住。大家一看,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几十个凶僧,有的擒人,有的手持利刀,不一会
的工夫,已将他们十七人捆翻在地。又有十几个凶僧,取了十几个木桩,将他等绑在桩
上,离那大殿约有十余步光景。那大凶僧又将饶钹重敲了两下,众凶僧俱各退去。
   这时众人俱已胆裂魂飞,昏厥过去。惟独云从胆子稍大,明知事已至此,只得束手
待毙。忽然想起家中父母伯叔俱在暮年,自己一身兼挑着九房香烟,所关何等重大。悔
不该少年喜事,闯下这泼天大祸,把平日亲友的期望同自己平生的抱负付于流水。痛定
思痛,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那凶僧见云从这般哀苦,不禁哈哈大笑,便对身旁侍
立的两个女子说道:“你看他们这班穷酸,真是不值价。平常端起秀才身分,在家中作
威作福;一旦被困遭擒,便这样脓包,好似失了乳的娃娃一样。你俩何不下去歌舞一回,
哄哄他们呢?”旁立女子听罢此言,道:“遵法旨。”将所披大红斗篷往后一翻,露出
白玉般的身躯,已自跳入院中,对舞起来。粉弯雪股,肤如凝脂。腿起处,方寸地隐约
可见。原来这两个女子,除披的一件斗篷外,竟然一丝不挂,较之现在脐下还围着尺许
纱布的舞女,还要开通得许多咧。这时凶僧又将饶钹连击数下,两廊下走出一队执乐器
的凶僧,也出来凑热闹,正是毛腿与玉腿齐飞,鸡头共光头一色。一时歌舞之声,把十
余人的灵魂悠悠唤转。
   众人醒来,看见妙相奇观,还疑是身在梦中。正待拔腿向前,看个仔细,却被麻绳
绑紧,行动不得。才想起适才被绑之事,不禁心寒胆裂。虽然清歌妙舞,佳丽当前,却
也无心鉴赏。劳苦呼天地,疾痛呼父母,本属人之常情。在这生死关头,他们俱是有身
家的少年新贵,自有许多尘缘抛舍不下;再被云从悲泣之声,勾起各人的身世之感。一
个个悲从中来,不可断歇。起初不过触景伤怀,嘤嘤啜泣。后来越想越伤心,一个个索
性放声大哭起来。真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哀声动地,禅堂几乎变作了
孝堂。连那歌舞的女子,见了这般可怜状况,虽然怵于凶僧,不敢停住,也都有点目润
心酸,步法错乱。
   那凶僧正在高兴头上,哪禁得众人这样煞风景,铙钹响处,那女子和执乐的凶徒,
一霎时俱各归原位,又还了本来寂静景象。众人忽起了偷生之念,一个个苦苦哀求饶命。
凶僧兀自不理,将身旁铙钹取过一叠,将身站起,手扬处,一道黄圈,奔向第一个木桩
去。这木桩上绑的正是宋时,看见眼前黄澄澄一样东西飞来,偏偏发辫又牢,绑在桩上
闪身不开,知道大事不好,“呀”的一声没喊出口,脑袋已是飞将下来。那一面铙钹,
大半嵌入木中,震震有声。众人见凶僧忽然立起,又见他从手中飞出一个黄东西,还疑
心是和尚和刚才一样,有什么特别玩意给他们看咧。等到看见宋时人头落地,才知道和
尚耍这个花招,是要他们的命,吓得三魂皆冒。有的还在央求,希冀万一;有的已吓得
晕死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这凶僧把众人当作试铙钹的目标。你看他在大殿上兔起鹘
落,大显身手。忽而鹞于翻身,从背后将钹飞出;忽而流星赶月,一钹接着一钹。钹无
虚发,众人的命也落一个死无全尸。不大一会,十六面飞钹嵌在木桩上,十六个人头也
都滚了一院子。只有云从一人,因身量太小,凶僧的飞钹拣大的先耍,侥幸暂延残喘。
凶僧见钹已用完,尚有一人未死,正待向前动手。那两个女子虽然跟那凶僧数年,经历
许多怪事,像今儿这般惨状,到底是破题儿第一遭。女人家心肠软,又见云从年纪又轻,
面如少女,不禁动了怜恤之念,便对凶僧道:“大师父看我们的面上,饶恕了这个小孩
子吧。”凶僧道:“你哪里知道,擒虎容易放虎难。他同来十余人,俱死在我手中,只
剩他一人,愈发饶恕不得。”两个女子还是央求个不息。
   云从自分必死,本是默默无言。忽见有人替他讲情,又动了希冀之心,便哭求道:
“我家在贵阳,九房中只生我一个儿子。这次误入禅堂,又不干我的事。望求大师父慈
悲,饶我一命。如果怕我泄露机密,请你把我舌头割下,手指割下,我回去写不得字,
说不得话,也就不能坏大师父的事。我只求回转家乡,好继续我九房的香烟,于愿已足。
望大师父同二位姐姐开恩吧。”似这样语无伦次,求了好一会。凶僧也因杀人杀得手软,
又禁不住两个心爱女子的解劝,便道:“本师念你苦苦央求,看在我这两个心肝份上,
如今让你多活三日。”便叫女子去唤知客,取过三般法典来。女子答应一声,便自走去。
不一会,知客师了一取过一个红盘,上面有三件东西:一个小红纸包;一根绳子,盘成
一堆,打了个如意结;另外还有一把钢刀。云从也不知道什么用处,只知道三日之后,
仍是不免一死,依然苦苦央求。那凶僧也不理他,便对了一道:“你把这个娃娃下在石
牢之内,将三盘法典交付与他,再给他十几个馒首,让他多活三日。他如愿意全尸,自
己动手。第四日早晨,你进牢去,他如未死,就用这把钢刀,取他首级回话。”了一答
应了一声,便走到木桩前,将云从捆绑解开。
   云从绑了半日,周身痛得麻木。经过一番大惊恐后,精神困乏已极,刚刚解去绳索,
已是晕倒在地。了一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子弟,在家中享福有多么好,何苦出来自
寻死路,我现在奉师父之命,将你下在石牢,本宜将你捆绑,念你是个小娃娃,料你也
逃不出去,本师慈悲于你,不给你上绑。你快随本师来吧。”云从此时浑身酸楚,寸步
难移,又不敢不走。万般无奈,站起身来,勉强随着了一绕过大殿,又走过两层院落,
看见又有一个大殿,殿旁有一座石壁,高约三丈。只见了一向石壁前一块石头一推,便
见那石壁慢慢移动,现出一个洞穴。云从就知此地便是葬身之地,不由得抱着了一跪下,
苦苦哀求,将自己家庭状况,连哭带诉,求了一搭救。了一见他可怜,也动了怜恤之念,
说道:“你初进庙时,我同你就谈得很投机,我何尝不爱惜你,想救你一命。只是如今
事情已然闹大,我也作不了主。再说我师父庙规甚严,不殉情面,我实在爱莫能助。不
过我二人总算有缘,除了放你不能外,别的事我力量做得到的,或者可以帮你的忙。你
快点说完,进牢去吧。”云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知道生机已绝,便求他在这三天之中,
不要断了饮食,好让自己作一个饱死鬼。了——答应。便将三般法典交与云从,又对他
说:“这小包中是毒药,你如要死得快,这个再好不过。我回头便叫人将三天的饮食与
你送来。”说罢,便将云从推入石洞之中,转身走去。
   云从到了石洞一看,满洞阴森。这时外面石壁已经封好,里面更是不见一些光亮。
他身长富贵之家,哪里受过这样苦楚。这时痛定思痛,诸同年死时的惨状如在目前。又
想起自己性命只能苟延三日,暮年的父母伯叔,九房香烟全靠自己一人接续,眼看不明
不白地身遭惨死,越发伤心肠断。这时已经有人将他三天的饮食送到,一大葫芦水同一
大盘馒首,黑暗中摸索,大约还有几碗菜肴,这原是出诸了一的好意。云从也无心食用,
只是痛哭不止。任你哭得声嘶力竭,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也是无人前
来理你。云从自早饭后进庙,这时已是酉牌时分。受了许多困苦颠连,哭了半日,哭得
困乏已极,便自沉沉睡去。等到一觉睡醒,睡在冰凉的石壁下,又冷又饿又伤心。随手
取过馒首,才吃得两口,又想起家中父母伯叔同眼前的危险,不禁又放声大哭,真是巫
峡啼猿,无此凄楚。
   似这样哭累了睡,睡醒了哭,有时也胡乱进点饮食。洞中昏黑,不辨昼夜,也不知
经过了几天。其实云从神经错乱,这时刚刚是第一天晚上咧。但凡一个人在黑暗之中,
最能练习目力。云从因在洞中困了一昼夜,已经些微能见东西。正在哭泣之际,忽然看
见身旁有一样东西放光,随手取过,原来就是凶僧三般法典中的一把钢刀,取时差点没
有把手割破。不由又想起命在旦夕,越发伤心落泪。正在悲苦之际,忽然一阵微风吹过,
有几点微雨飘在脸上。云从在这昏惘懊丧之际,被这凉风细雨一吹,神智登时清醒了许
多。这石洞不见天日,哪里来的雨点吹进?心中顿起怀疑。忽然一道亮光一闪,照得石
洞光明。接着一阵隆隆之声。猛抬头,看见石洞顶上,有一个尺许大的圆洞。起初进洞
时,因在气恼沮丧之时,洞中黑暗异常,所以不曾留意到。如今外面下雨闪电,才得发
现,不由动了逃生之念。当时将身站起,四下摸索,知道这石洞四面砖石堆砌,并无出
路。顶上虽有个小洞,离地太高,万难上去。身旁只有一条绳、一把钢刀,并无别的器
械可以应用。知道危机迫切,急不可待,连忙镇定心神,解释愁思,仔细想一个逃生之
路。后来决定由顶上那个洞中逃走,他便将那绳系在钢刀的中间,欲待抛将上去,挂在
洞口,便可攀援而上。谁想费了半天心血,依旧不能如愿。原来那洞离地三丈多高,绳
子只有两丈长,慢说抛不上去,就是幸而挂上,自己也不能纵上去够着绳子。一条生路,
又归泡影。
   失望之余,又痛哭了一场。到底他心不甘死,想了半天,被他想出一个呆法子来。
他走到四面墙壁之下,用刀去拨了拨砖,恰好有两块能动些。他费了许多气力,刚好把
这两块砖取下,心中大喜。满想打开此洞出去,连忙用刀去挖,忽听有铮铮之声,用手
摸时,不禁叫一声苦。原来砖墙中间,夹着一层铁板。知道又是无效,焦急万分。腹中
又有点饥饿,回到原处取食物时,又被脚下的绳子绊了一交,立时触动灵机,发现一丝
生路。他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到这生死关头,也就顾不得许多辛苦劳顿。他手执钢刀,
仍到四壁,从破砖缝中,用刀去拨那些砖块。这时外面的雷声雨点越来越大,好似上天
见怜,特意助他成功一般。到底他气力有限,那墙砖又制造得非常坚固,费尽平生之力,
弄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只拨下四五十块四五寸厚,尺多宽定制的窑砖来。一双嫩手,兀
的被刀锋划破了好几处。他觉得湿漉漉的,还以为用力过度出的急汗,后来慢慢觉得有
些疼痛,才知道是受伤出了血。他自出世以来,便极受家庭钟爱,几时尝过这样苦楚?
起初不发现,倒也罢了;等到发现以后,渐渐觉得疼痛难支,两只脚也站得又酸又麻,
实在支持不住,不禁坐在砖石堆上,放声大哭。哭了一会,两眼昏昏欲睡。
   正要埋头倒卧之时,耳朵边好似有人警觉他道:“你现在要死要活,全在你自己努
力不努力了。你父母的香烟嗣续,同诸好友的血海冤仇,责任全在你一人身上啊!”他
一转念间忽然醒悟,知道现在千钩一发,不比是在家中父母面前撒娇,有亲人来抚慰。
这里不但是哭死没人管,而且光阴过一分便少一分,转眼就要身首异处的。再一想到同
年死的惨状,不由心惊胆裂。立刻鼓足勇气,站起身形,忍着痛楚,仍旧尽力去拨动墙
上那些砖块,这一回有了经验,比初动手时已较为容易。每拨下三四十块,就放在石洞
中间,像堆宝塔一样,一层层堆了上去。这样的来回奔走,手足不停地工作,也不知经
过了多少时间,居然被他堆了有七八尺高的一个砖垛。他估量今晚是第三夜,时间已是
不能再缓,算计站在这砖石垛上,绳子可以够到上头的圆洞,便停止拨动工作。喝了两
口水,吃了几口馒头。那刀锋已是被他弄卷了口,他把绳子的那一头系在刀的中间,稳
住脚步,照原来堆就的台阶,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顶上一层,只有二尺不到的面积,
尽可容足。因为在黑暗中,堆得不大平稳,那砖头摇摇欲倒,把他吓了一跳。知道一个
不留神倒塌下来,自己决无余力再去堆砌。只得先将脚步稳住,站在上头,将绳子舞起,
静等闪电时,看准头上的洞,扔将上去挂住,便可爬出。可怜他凝神定虑,静等机会,
好几次闪电时,都被他将机会错过。那刀系在绳上,被他越舞越圆,劲头越来越大。手
酸臂麻,又不敢停手,怕被刀激回,伤了自己。又要顾顶上的闪电,又要顾手上舞的刀,
又怕砖垛倒塌,真是顾了上头,顾不了下头,心中焦急万状。忽然一阵头晕眼花,当的
一声,来了一个大出手,连刀带绳,脱手飞去。他受了这一惊,一个站不稳,从砖垛上
滑倒下来。在四下一摸,绳刀俱不知去向。费了半夜的心血,又成泡影,更无余力可以
继续奋斗,除等死外,再无别的主意。这位公子哥儿越想越伤心,不由又大哭起来。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然顶上的圆洞口一道闪光过处,好似看见一条长绳,在那里
摇摆。他连忙止住悲声,定睛细看,做美的闪电接二连三闪个不住。电光过处,分明是
一条绳悬挂在那里,随风摇摆,看得非常真切。原来他刚才将绳舞动时,一个脱手,滑
向顶上,刚刚挂在洞口,他以为飞出洞外,谁知无意中却成全了他。人在黑暗中,忽遇
一线生机,真是高兴非常,立刻精神百倍,忘却疲劳。他打起精神,爬到砖垛跟前,用
手推了一推。且喜那砖又厚又大,他滑下来时,只把最顶上的滑下四五块,其余尚无妨
碍,还好收拾。经过一番惊恐,越加一分仔细。他手脚并用地先四处摸索一番,再试探
着往上爬。又把滑下来的地方,用手去整顿一下。慢慢爬到顶上,巍巍站起身形。用力
往头上去捞时,恰好又是一道闪电过去,估量离头顶不过尺许。他平息凝神,等第二次
闪电一亮,在这一刹那间,将身一纵,便已攀住绳头。忽然哗啦一下,身子又掉在砖上,
把他又吓了一大跳,还当是刀没挂稳,滑了下来。且喜只滑一二尺,便已不动。用力试
了试,知道业已挂在缺口,非常结实。这回恰够尺寸,不用再等闪电,逃命要紧,也忘
记了手上的刀伤同痛楚,两只手倒援着绳往上爬。他虽不会武功,到底年小身轻,不大
工夫,已够着洞口。他用左肘挎着洞口,使劲把身子一起,业已到了上边。累得他力尽
筋疲,动弹不得。上面电闪雨横,越来越大,把他浑身上下淋了一个透湿。休息好一会,
又被凉雨一冲,头脑才稍微清醒。想起现在虽然出洞,仍是在虎穴龙潭之中,光阴稍纵
即逝,非继续努力,不能逃命。这洞顶离地甚高,跌下去便是筋断骨折。只得就着闪电
余光,先辨清走的方向再说。
   这洞顶东面是前日的来路,西面靠着大殿,南面是庙中院落。惟独北面靠墙,想是
隔壁人家,于是决定朝北面逃走。这时雨越下越大,四围死气沉沉,一些亮光都没有。
树枝上的雨水,瀑布一般地往下溜去。云从几番站足不稳,滑倒好几次,差点跌将下去。
再加洞顶当中隆高,旁边俱倾斜,更得加一分仔细,要等电光闪一闪,才能往前爬行一
步。好容易挨到北面靠墙的地方,不由叫一声苦。原来这洞离墙尚有三四尺的距离,他
本不会武艺,又在风雨的黑夜,如何敢往那墙上跳?即使冒险跳到墙上,又不知那墙壁
距离地面有多高,一个失足,还不是粉身碎骨吗?
   正在无计可施,忽然一阵大风过处,脸上好似有什么东西飘拂。他忙用手去抓,那
东西的弹力甚大,差一点把他带了下去,把他吓了一大跳。觉得手上还抓着一点东西,
镇定心神,借着闪电光一看,原来是几片黄桷树叶。想是隔墙的大树,被风将树枝吹过
这边,被自己抓了两片叶子下来。正想时,又是一阵雷声,紧跟着一个大闪电。定睛往
前看时,果然隔墙一株大黄桶树,在风雨当中摇摆。一个横枝,伸在墙这边,枝梢已断,
想是刚才风刮起来,被自己攀折了的。正待看个明白,电光已过,依然昏黑,心想:
“倘使像刚才来一阵风,再把树枝吹过来些,便可攀住树枝,爬过墙去。”这时电光闪
闪,雷声隆隆,看见那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几次那树枝已是吹得离手不远。到底胆
小,不敢冒险去抓。等到机会惜过,又非常后悔。最后鼓足勇气,咬紧牙关,站起身形,
作出往前扑的势子,准备拼一个死里逃生。恰好风电同时来得非常凑巧,简直把树枝吹
在他手中。云从于是将身往前一纵,两只手刚刚抓紧树枝。忽然一阵大旋风,那树枝把
云从带离洞顶,身子凭空往墙外飞去,他这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把两目紧闭,两手
抓紧树枝不放。在这一刹那间,觉得脚面好似被什么东西很重地打了一下。紧跟着身边
一个大霹雳,震耳欲聋。他同时受了这两次震动,不由“哎哟”一声,一个疏神,手一
松,栽倒在地,昏沉过去,不省人事。
   等到醒来一看,自己身体睡在一张木床上面,旁边站着一个老头同一个少女,好似
父女模样。只听那女子说道:“爸爸,他醒过来了。”说罢,又递过一碗温水,与云从
喝。云从才想起适才逃难的事,知道自己从树上跌下地来,定是被他二人所救。当时接
过碗,喝了一口,便要起身下来申谢。那老头忙道:“你这人因何至此?为何从隔壁庙
墙上跌了下来?”云从还待起身叩谢,觉得腿际隐隐作痛,想是刚才在树枝上过墙时被
墙碰伤的。加以累了一夜,实在疲乏不过。便也不再客气,仍复将身睡下,将自己逃难
经过说了一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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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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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

第十回 拯孤穷 淑女垂青 订良缘 醉仙作伐




      那父女二人听了,甚为动容。云从又问他父女怎样救的自己。那老头说道:“老汉
名叫张老四,旁人因我为人本分,就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张老实。老伴早年去世,只
剩我同我女儿玉珍度日,种这庙里的菜园,已经十多年了。想不到那些和尚这等凶恶。
照这等说来,公子如今虽然得逃活命,明天雨住,庙中和尚往石洞查看踪迹,定然看出
公子逃到老汉家中。老汉幼年虽然也懂得一些拳棒,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我父女决不是
和尚们的敌手。连累老汉父女不要紧,公子性命休矣。今晚我已上床睡觉,是我女儿玉
珍把我唤醒,说是墙上跌下来一个少年。我起初怀疑是江湖上的朋友,到庙中借盘川,
受了伤,逃到我的院内。打算把你救醒,问明来历后,再打发你走。谁知你是一位公子,
又是新科举人。如今天已快亮,事情危险万分,你要急速打定主意才好。”
   云从听了这一席话,又惊又怕,顾不得手脚疼痛,连忙翻身跪倒,苦苦哀求搭救性
命。张老四答道:“公子快快请起。等我同小女商量商量,再作计较。”说罢,便把玉
珍叫出,父女在外,议论了好一会才进来,对云从说道:“如今事无两全。我要为自己
女儿安全打算,最好把你捆上,送到庙中,一来免却干系,二来还可得和尚的好处。但
这类事,决非我张老四所能作得出来的。现在有两条路,任你择一条:一条是我现在开
门放你逃走,我也不去报告,这周围十里内人家,全种着庙里的庙产,并且有好些地方,
安着他们的眼线,你逃得出去不能,全仗你自己的运气。第二条,是我父女同你一齐逃
走,虽无把握,比较安全得多。老汉故土难移,本不愿这样办,只是老汉年过半百,只
此一女,不忍心拂她的意思。但是我如今弃家舍性命来救你,你逃出去后,我父女往哪
里安身,这是一个问题,你必须有个明白的答复。”云从见这老汉精神奕奕,二目有光,
知道决不是等闲庄稼汉,他说的话定有原因。况且自己在患难中,居然肯舍弃身家,冒
险相救,不由心中万分感激。便答道:“老丈这样义侠,学生杀身难报。学生承袭九房,
颇有产业,任凭吩咐,无不惟命。只是老丈安居多年,如今为学生弃家逃走,于心难安
耳。”
   说到此处,那女子便自走出。张老四答道:“你既然知道利害,事机危急,我也不
与你多说闲话。好在我也不怕你忘恩负义,你是读书人,反正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云从道:“老丈此言差矣!学生束发受书,颇知道义,虽然是昏夜之间,与令媛同行,
就是没有老丈一路,学生难道对令媛还敢有不端的行为,那岂不成了兽类吗?”张老四
听罢,眉头一皱,说道:“你真是书呆子。我问你,你只知道逃命,你知道是怎样的逃
法?”云从听了茫然不解。张老四道:“你生长在富贵人家,娇生惯养;一旦受了几天
的凶险劳顿,又在大风大雨中九死一生,得脱性命,手脚俱已带伤。如今雨还未住,慢
说是逃这么远的道路,恐怕你连一里半里也走不动哪。”云从听罢此言,方想起适才受
伤的情形。起身走了两步,果然疼痛难忍,急得两泪交流,无计可施。张老四道:“你
不要着急。如果不能替你设法,老汉父女何必舍身相从呢?”说罢,玉珍从外面进来,
手上提着两个包裹,又拿着一匹夏布,见了二人,说道:“天已不早,一切应用东西,
俱已收拾停妥。爹,你替周公子把背缠裹好,女儿去把食物取来,吃完立刻动身,以免
迟则生变。”说罢,仍到外屋。
   张老四打开夏布,撕成两截,将云从背上扎一个十字花纹,又将那半匹束在腿股之
间。这时玉珍用一个托盘,装了些冷酒冷菜同米饭进来,用温水泡了三碗饭,三人一同
胡乱吃罢。玉珍又到外屋去了一回,进来催他二人动身。张老四便把云从背在背上,将
布缠在胸前,也打了一个十字纹,又用布将云从股际兜好。玉珍忙脱去长衣,穿了一件
灰色短袄,当胸搭了一个英雄扣,背上斜插着他父女用的兵刃,把两个包袱分背两边。
张老四又将里外屋油灯吹灭,三人悄悄开了后门,绕着墙直往官道上走去。
   这时雨虽微小,仍是未住,道路泥泞没踝,非常难走。又没有路灯。他父女高一脚
低一脚地走到快要天明,才走出五六里地。在晨星熹微中,远远看见路旁一棵大树下,
有一家茅舍,在冒炊烟。玉珍忽道:“爹爹,你看前面那个人家,不是邱老叔的豆腐房
吗?我们何不进去歇歇腿,换换肩呢?”张老四道:“不是你提起,我倒忘怀了。我们
此时虽未出险,邱老叔家中暂避,倒是不要紧的。”说罢,便直往那茅舍走去。正待上
前唤门,张老四眼快,忽见门内走出一个道人,穿得非常破烂,背着一个红葫芦,酒气
熏人,由屋内走了出来。张老四忙把玉珍手一拉,悄悄闪在道旁树后,看那道人直从身
旁走过,好似不曾看见他父女一样。
   这茅舍中主人,名唤邱林,与张老四非常莫逆。正送那道人出来,忽然看见张老四
父女由树后闪出,便连忙上前打招呼。张老四问道:“你屋中有人吗?我们打算进去歇
歇腿,扰你一碗豆腐浆。”邱林答道:“我屋中人倒有一个,是个远方来的小孩,没有
关系,我们进去再说吧。”说完,便请他父女进去。张老四将云从放了下来,与邱林引
见,各把湿衣脱下烤烤。邱林忙问:“这是何人?为何你等三人如此狼狈?”张老四因
邱林是老朋友,便把前后情形讲了一遍。邱林便问云从打算什么主意。云从便道:“我
现时虽得逃命,我那同年十六人,俱身遭惨死。我打算到成都报案,擒凶僧报仇,与地
方上人除害。”邱林道:“周公子,我不是拦你的高兴,这凶僧们的来历同他们的势力,
我都知道。他们的行为,久已人天共愤,怎奈他气数尚还未尽,他与本城文武官员俱是
至好,他在本地还买了很好的名声。他那庙中布置,不亚于一个小小城堡。杀人之后,
定然早已灭迹。就算你把状告准下来,最多也无非由官府假意派人去查,暗中再通信与
他。他一定一面准备,一面再派人杀你灭口。他有的是钱,又精通武艺,会剑术,人很
多,官府认真去拿,尚且决不是敌手,何况同他们通同一气呢。你最好不要白送性命,
悄悄逃到京师,把功名成就,他们恶贯满盈,自有灭亡之日也。”
   云从正待还言,忽然一阵微风吹过,面前凭空多了一个人,哈哈大笑,说道:“想
不到又遇见了你。”张老四父女大惊,正待上前动手,邱林连忙道:“不要惊慌,这都
是自家人。”这时云从已看清来人是谁,纳头便拜。原来这人便是张氏父女在路上遇见
的那个道士,云从因为在张老四背上,不曾看见。邱林忙与他们引见道:“这位便是我
的师叔、峨眉剑侠的老前辈醉道人。”张氏父女久闻醉道人的大名,重新又上前施礼。
邱林又问云从如何认得。醉道人便把望江楼相遇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适才我见你们
行色慌张,有些怀疑。后来见你们进了邱林贤侄的家中,我便回来听你说些什么,谁想
倒省我一番跋涉。”云从便道:“自从那日在望江楼蒙仙师指示玄机,弟子愚昧,不能
领悟,几遭杀身之祸。刚才听邱林先生说起,仙师乃老前辈剑侠,越发增加弟子仰慕之
心。弟子如今九死一生,看破世缘,情愿随仙师往深山修道,不愿再恋尘世功名了。”
说罢,跪了下去。
   醉道人哈哈大笑道:“起来起来。你想跟我为徒,谈何容易。你的资质颇好,要我
收你,也不难,只要依我三件事,我才能答应。第一件,人生以孝义为先,你家九房,
只你一子,你若出家,岂不断绝香烟,父母叔伯何人奉养?你须要即刻回家完婚,等到
有了嗣续之后,才能随我入山。第二件,我等俱是先朝遗民,如今虽然国运告终,决不
能任本派门下弟子为异族效力。第三件,我等既以剑侠自居,眼看人民受异族的躁蹭,
受奸恶人的摧残,就得出头去锄暴安良。至于我门下的戒律,等到你为弟子以后,自然
一一说与你知。只此三件,你依得依不得?”云从生有慧根,本是绝顶聪明的人,遇见
这稀世难逢的奇缘,怎肯轻易错过,重复跪下,一一答应,便行拜师之礼。玉珍在旁正
看得发呆,忽然灵机一动,等云从拜罢,便也过来跪下,请醉道人收录。醉道人道:
“姑娘快快请起。我门下向不收女弟子,你将来另有比我强的师父。你们二人,将来都
是能替本派争光的,不急在这一时。”玉珍仍然苦苦相求,醉道人执意不允,只得含羞
站起。
   醉道人又对云从道:“我还有话忘记对你说。那日在望江楼,我见你等十七人面带
死气,除你一人尚有救星外,余均无可挽回。上天有好生之德,哪能见死不救?正待追
踪你们下去,不想遇见我教中一位老前辈,他命我去办一件要事,耽误了三日。等我赶
回,正待打听你们的下落,不想昨晚行到此间,狂风大雨,看见树林内有一小孩在上吊。
我把他解了下来,带到邱林家中,救得快天亮时,才得救醒。问起情由,原来是你用的
书童小三儿。他因你等出门三日,并无音信,那店中又不肯说那庙在哪里。昨天晚上店
中去了一个和尚,与店家谈了半天,和尚走后,店家便将他赶出。他只得出来寻你,走
到林中,遇着大雨,越想越伤心,因为不见了你,无法回家,只得寻死。我听他说完,
便知你命在危急,也许已遭毒手,正待前往庙中打探,恰好遇见你们业已逃出。可惜我
迟了三天,耽误了十六条人命,想是命中注定。如今凶僧气数未完,报仇之事,且俟诸
异日。现在小三儿在内房养息。此地有我在此,凶僧不来,是他们的便宜。你且藏在里
面休息一日,明日由我来送你上路。路上就传你练内功的法子,等你入了门径,我自会
随时前来指点。”这时小三儿在内房,听见外面说话声音很熟,出来偷窥,见了小主人,
不由抱头痛哭了一场。醉道人把云从伤口上了丹药,说:“天已不早,路上行人渐多,
庙中眼目甚众,你等可到房内歇息,由我同邱林打发他们。”云从等进去,独自倚床假
寐。惟独玉珍怀着满腔心事,又因拜师父不成,一肚子的不高兴,闷闷不乐。
   到了下午,庙中才发现云从逃走。因为雨大,把云从逃走的方向冲得一点痕迹也没
有。当然四下寻找,也曾两次到邱林家中打听,盘问曾否见过有这样一个少年人走过,
俱被邱林用言语打发回去。过了些日,才发现张老四弃家逃走,知道云从是他父女救走,
已是无法可想。
   他等在邱林店中休息了一日,云从由谈话中间,才知道邱林也是峨眉大侠之一,外
号人称神眼邱林,是奉令到此,以卖豆浆为名,探听庙中动静的。张老四也是从前四川
路上的水路英雄,外号人称分水燕子,真名叫张琼。后来看破绿林,洗了手,才去种菜
园子的。
   在这惊魂已定之际,云从细想前因后果,深感张氏父女的高义。尤其是张玉珍好似
对自己非常注意,他父女弃家相救,完全出自她的主意。红粉知己,这种救命之恩,益
发令人感戴。想到这里,不由望了玉珍两眼。只见她生来粉面秀目,身材婀娜,美丽中
含有英锐之气,令人又爱又敬。不知她为什么老是翠眉颦锁,好似有无穷幽怨,眉黛不
开。有时他父女好似常有争论似的。云从好生不解。
   他等数人过了一夜。第二日雨住风息,天还未亮,邱林同醉道人便来催他们动身。
等到出门,外面已预备下四匹好马,叫张氏父女与云从主仆分乘。云从疑心醉道人不肯
同去,或者马不敷用,打算自己同小三儿骑一匹,先请醉道人上马。醉道人道:“你以
为马不够用?我是用不着马的。我等快些动身吧。”云从不敢违抗,便同张氏父女辞别
邱林,上马往家乡进发,辔头起处,眨眨眼,醉道人已不知去向。正后悔不曾订好前途
相会的地点,恐怕彼此走失,谁想行到晚问,下马投宿,醉道人已在店房相候,抱着葫
芦,喝得正起劲咧。
   他等五人在客店住下,用罢酒饭,醉道人把内功入门的口诀,同身眼的用法,大概
说了一遍。云从天资聪明,颇能心领神会。张氏父女本是内行,自然越加听得入神。正
谈得津津有味之际,醉道人忽然正色对云从道:“我还有一句要紧话未对你说,你听了
须要切实注意。”云从连忙敬谨请教。醉道人道:“我生平最恨负心人。张老先生同他
姑娘舍家拼命,搭救于你,此番你到了家乡,你是怎生图报人家?说与我听。”张老四
正要开言,醉道人连忙使眼色止住。云从道:“弟子饱读诗书,岂敢忘恩负义?弟子家
中颇有资财,此番张老先生到了舍下,自然是用上宾之礼款待。另外禀明父母,将田产
房屋分出若干,作为张老先生用的养赡。不知师父意下如何?”醉道人道:“你这就错
了。张老先生以前闯荡江湖,见的金银财宝何可数计,难道说人家图你家中有钱,才救
你吗?你这种说法,不但不能报恩,人家也决不会受,你还要另打主意才好。”云从道:
“弟子愚昧,只知感恩戴德,不知报法,还望师父指示。”醉道人道:“丈夫受大德不
言德。依我之见,张老先生就是玉珍姑娘一位掌珠,当初冒险救你,也无非出于怜才之
一念。我看你同张姑娘年貌相当,莫如由我做媒,请张老先生将玉珍姑娘许配于你。女
婿本有半子之劳,以后你就服劳奉养,使他享些晚年之福,不但报了大德,也是一举两
便。你看好不好呢?”这一番话,恰中张氏父女心怀,暗中非常感激。云从也知道师父
此言乃是正理,玉珍不但美而且贤,并且听说她还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倘得结成连理,
朝夕正可讨教。何况又是救命知己恩人,虽然未曾禀告父母,仗着自己是族养儿子,平
时深得爱怜,又加上人家救命之恩,决不会不得通过。想了一会,心中已是十分愿意,
怎奈脸嫩,不好意思开口。玉珍当初磨着她父亲救云从,也是因为怜惜云从的才貌。等
到逃出来,同处了两天,越发觉得云从少年端谨,终身可托。几番向老父示意,偏偏张
老四为人执拗,虽然看中云从是个佳子弟,因为他是富贵人家,门户悬隔,万一人家推
在父母身上,一个软钉子碰了回来,无地自容,打算到了地头,再作计较。玉珍既不能
向老父明里要求,又羞于自荐,心中正在愁闷。忽见醉道人凭空出来为两家撮合,表面
虽然害羞,低头不语,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痛快。满拟云从有个满意的答复,不想等了
一会,没有下文,疑是云从嫌她家门户不对,不肯应允。暗恨个郎薄幸忘恩,满腔幽怨,
不由抬起头来,望了云从一眼。偏偏云从这时也正抬头看她,两人眼锋相对,好似有电
力吸引一般。同时两人又好似害羞一样,急忙各各避开,俱都是红云满颊。醉道人见了
这般情状,知是两方愿意,便向张老四道:“适才之言,老先生想必不以我说得冒昧。
如今小徒这方面己不成问题,只在老先生最后一言决定了。”张老四起初本要开言,因
被醉道人止住,只是静听。今见醉道人问他,便直说道:“晚辈十年前洗手之后,因爱
成都山水,恰好与那慈云寺凶僧早年有一面之缘,我又爱那里地方幽静,便去租他庙中
菜园耕种,借此隐姓埋名。起初相安无事,我也料不到他们是那样的无法无天。今年春
天,来了一个和尚,俗家名叫毛太,不知怎的,硬说我是峨眉派的奸细,叫智通赶我。
智通因为同我相处十年,我轻易不出门,也无人来往,再三不肯赶我,反叫知客僧了一
对我表示好意。我虽然当时谢了他们,已有迁地为良之念。等到周公子逃难落在我的园
中,起初只当他是公子哥儿,能救则救,不能救就由他自己逃生。叵耐我女儿玉珍执意
不从,非要叫我救人救到底,才有以后舍家相从的计划。周公子人品学问,这两天我看
得很清楚,又加上是前辈剑侠的门徒,晚辈只愁攀不上,岂有不愿之理?不过他乃富贵
人家子弟,似这样穷途订姻,是否出于心愿?如不当面讲明,似乎将来彼此不便。还望
仙长问个明白。”醉道人听罢,呵呵大笑。便问云从道:“此地并无外人,堂堂男子,
不要作儿女态。如果是心愿,便上前去拜岳父,不要这样扭扭捏捏。”云从无奈,只得
上前跪倒,大礼参拜,叫了一声岳父。又谢过了师父的成全之恩,醉道人又道:“如今
事已定局,又省我许多心事。你同姑娘名分已定,路上暂时可以兄妹相称,不必避嫌。
到了家乡,禀明父母,早日成婚。我这里有《剑法入门》一书,上面有内外功的必由途
径,你成婚后,可同你妻子朝夕用功。两年后我自会寻到你家,亲自再秘密相传。”说
罢,由腰中取出一本旧册子,交于云从。云从连忙跪受。醉道人又从腰间解下一柄剑来,
长约三尺六寸,剑囊虽旧,古色斑斓,雕饰非常精美。说道:“此剑名为霜镡,乃是战
国时名剑,吹毛过刃,削铁如泥,能屈能伸,不用时可以缠在腰间。是我当年身剑未合
之时,作防身之用的利器。如今赐你,权作聘礼。你夫妻须要好好保藏,不要辜负我怜
才苦心。”云从听了大喜,连忙重又拜受。过来叫了一声岳父,将剑捧过。张老四本是
识货的人,将剑微微拂拭,才抽出剑囊一二尺,便觉晶莹射目,寒气逼人,不禁赞不绝
口。又同玉珍上前谢过成全之德。解下玉珍身上所佩的一块青玉串,算作答聘之物。醉
道人对云从道:“我现在成都有事,不能分身。如今你们的事都已办妥,适才所谈剑法,
须要牢牢紧记,我去也。”说罢,只见身形一晃,醉道人已不知去向。三人连忙赶出,
只见空中有一个白点,在日光下,望来路飞去,俱各惊叹不置。云从又与张老四谈了一
会,三人分别安歇。到了第二日,高高兴兴往家乡进发。不提。那智通在云从逃走的第
三天,忽听人说,张老实父女忽然弃家逃走,不知去向。便往菜园中查看,才知道云从
是由墙上逃出来,被张老实父女所救。因为当初不听毛太的劝,不曾赶走张家父女,如
今留下祸胎,非常后悔。又怕毛太笑他不知人,只得找话遮掩过去。又一面加紧防备,
一面暗中变卖庙产,准备别营巢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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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sue 发表于 2007-4-20 07:40

武侠我只看古龙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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